“他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说得一点也不勉强。
“好吧。”童彤耸耸肩,却不肯放过,接著问:“那你乍心么碓定荻过得快乐?”
他不明所以看著她。
“你没去过他住的地方吧,一个成天窝在黑暗中的人能算快乐吗?”
蕨沉默了。
“我没去过,但我想他应该是快乐的,至少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成天愁眉深锁的呢?”她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童彤……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真的觉得这样迎合父亲、纵容哥哥,就皆大欢喜了?
你喜欢这样过一辈子?”不知怎地,越看他一副为别人而活却沾沾自喜的样子,越 有气。
藤怔了一下,垂下眼睫,抬眼眼神清澈明亮。“无所谓喜不喜欢,我姓龙,这是我 唯一能为龙家做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别再成天叹气了。”她放弃和他争辩,说完便赌气似地走了。
蕨怔怔望著她,陷入沉思。
走开的童彤,满腹心事急待理清。
说著那样决绝的话时蕨是那么陌生,令人心寒。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她就觉得他像 天使样,以前是,现在是,将来当然也是;她甚至怀疑大市的瑞只是危言耸听、故意整 她呢!直到此刻才相倍天帝的预言。如果蕨老是以父为尊,不问是非的话,天晓得他以 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
那天之后又过了几天,蕨说的那个老干部果然被裁掉了,他本人还到家里来想找蕨 ,但被冷峻回绝了,蕨连见都不见他。
接著便陆续有几个主管登门拜诂,都是来表示忠诚和清白的。
冷眼旁观这一切,童彤总算领略到了人类之间特有的尔虞我诈,连著好几天她都陷 于闷闷不乐的情绪中。
可是知道了又但心样呢?蕨把父亲、事业放在第一位,她无能为力呀。王妈见她不 开心,问了半天,童彤第一句话便叫她啼笑皆非。
“龙先生是恶魔。”
“龙先生是恶魔?为什么?”
“直觉。”童彤灵光一闪,拉住王妈,“王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龙先生的事。”
“你想知道他什么事情?”
“嗯,就你所知的,随便聊聊。”
王妈在龙家待了近五年了。
“嗯……三年前,海世还是他管理的,但自他从楼梯上摔下来跌断腿后,才交给蕨 打点,不过他规定蕨必须随时和他保持连络,不定期报告公司的事情。”
“他都是这样对他的孩子吗?”
王妈有些迟疑,想了想后才说:“这……基本上龙先生是个很固执、很要面子、有 点霸气的人,唯独面对大少爷时,他才只是个溺爱儿子的父亲;至于对蕨少爷,就有些 差别了。”
“哦?”
“最明显的例子,同一件事蕨和荻去做,评价常常两极化,荻多半得到赞赏鼓励, 而蕨则往往只得来冷眼相看,甚至怒骂苛责。”
“真的?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她垂下眼脸。
“既然他不喜欢蕨,那为什么还让蕨接管海世。”
“唉,他本来一直想荻少爷接管的,可是荻少爷,唉,你也言过荻少爷的,他那样 子怎么接管呢?”
“这倒是,一样的像貌、一样的父母,怎么个性会差这么多呢?”
“谁知道呢?搞不好就因为不一样的父母呀。”
“啊?不会吧?他们长得那么像。”
“喔,我只是瞎说的,你别当真。”
“我想,这大概也是荻和蕨不合的原因喽?”
意外的是,管家窒了一下,眼神飘远,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对吗?”
“啧,也不是,现在他们是形同陌路没错,不过以前,听以前的管家说,五年前, 也就是我进龙家那年以前,他们俩可是兄友弟恭,友爱得很。荻不但不会仗著得父亲的 疼爱而欺侮弟弟,相反的常常替他出头,为他争取家中的地位;而蕨对荻也绝对服从, 做什么一定不忘哥哥一份,很少有兄弟像他们那样要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龙 夫人的关系吧,自从龙夫人出家后,荻就开始变了。”
“原来龙夫人出家去了。”
“是呀。其实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我也是无意中才知道的。”
沉思良久,童彤问:“嗯……王妈,你觉得蕨的本性怎么样?”
“他是个好孩子,对每个人都很和气,从不端架子,对我很尊重体恤,我听司机说 他对他和公司员工也像亲朋一样,龙家整体来看,就他最端正了,像天使般的孩子。可 怜他担起全家重任却得不到任何回绩。”
“那么荻呢?”
王妈沉默了。良久才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荻能恢复以前,蕨一定很开 心。龙先生更不用说了。”
这么说,关键又在荻身上喽?
她常见蕨对著窗外发呆,有时候会信步走到音乐室流连忘返,她想,他在想念荻。
也许这就是他闷闷不乐的原因。
“童彤!童彤!”
“谁?”
“我。”话声尽,天使小雾现身了。
童彤高兴得跳了起来,“嗨,小雾,咦?你怎么来了呢?”
小雾晃著两腿,“我是你的监察员呀,当然没事就得来巡视巡视了。怎么样,事情 办得如何?”
“我见到他了。”
“还有呢?”
“现在住在他家。”
“我知道,还有呢?”
“还有,我发现他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我……”
“我知道!你觉得他也不错,于是两个都喜欢,是吧?”他耸耸肩,“这没什么不 好意思的,天界都这样的嘛。”
“这里不是天界呀。”
“说得也是。”
“还有呢?”
“没啦。”
“没啦?什么意思?”小雾脸色一转,“小姐,说了半天,你还没讲到正题哪。”
“什么?”
他两眼往上一翻。“譬如说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是你下凡的 目的不是吗?”
童彤搔著头,“喔,是了,我发现一些事情了。不过……还不大确定。”事实是, 蕨身边的一切都不太寻常。光是他们一家子之间错纵复杂的关系就够伤脑筋的了。想到 此,她望著小雾,“对了,既然你是负责协助我的,那就帮我个忙吧。““先声明,我 只能帮一点点小忙。”
“行。”她两眼一亮。“带我去找荻。”
“荻?”
“就是蕨的哥哥。”
小雾点点头,“好,小意思,走吧。”
第四章
于是童彤便在小雾帮忙下,瞬间“飞”到荻的身边。
说是身边,其实有些距离,她和上次一样降落在衣橱里。不知道这个菜鸟天使是怎 么搞的,老爱将她丢在衣橱里。
发觉自己落在衣橱里,童彤本能地查看自已身上,确定衣物都在,才开门走了出来 。
房间里和上回一样一片阴暗,籍著门口上方微弱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床上躺著一 具躯体。
她蹑手蹑脚趋前察看,认出那头长发,果然荻在这里。
他趴在床上看似正熟睡著,身体半稞,只腰下松垮地搭著件短裤,结实美好的胴体 随著均匀的呼吸节奏,驯伏地上下伏动。
哇!原来荻睡觉的时候也有天使般的表情啊!重彤蹲了下来,双手支著下巴,津津 有味地欣赏著。
“喂!”小雾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嘘!”
“你在做什么?”
“你说呢?”她仍支著下巴,一脸晕陶陶的傻笑。
小雾望向床上,吹了声口哨,酸溜溜地说:“呵,难怪,原来在瞧帅哥!”
“是呀。”童彤笑咪咪地附和,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眸,又惊又急地问:“小雾 ,你还在?”
小雾耸耸肩,站起来一屁股坐上床沿,“我想顺便看看这个什么荻的长什么样子呀 。”
床上的荻动了一下。
“你看到了,快消失吧。”她想将他拉下来,手却穿透他的身体,不禁呆了一呆, “怎么会这样?”
“笨蛋,你现在是人类,我是天使,天使本不是人类可以随便碰的呀!”
“喔,对,我忘了。”
荻翻了个身,成了仰躺的姿势,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接著便张开眼睛,只是 从那惺忪的眼神可以知道他还没完全清醒。
“他醒了。”她眼望著荻,朝小雾挥手,示意他离开。
“他是快醒了。”
“对,快醒了。”
“还有点迷糊。”小雾又说。
“对,有点迷……快消失吧你。”她终于一拳挥过去。
小雾消失了。
荻眨眨眼睛,清醒了,瞥一眼床头的人影,边坐起身边说:“小石,给我杯开水。 ”
“喔。”童彤本能应声,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手腕已被抓在他手里。
“是你?”黑暗中,他的目光如星火般。
“是呀。”
“你来多久了?”
“嗯……一会儿!”
他就著窗户透进来的幽暗光线判断时间,看过后,他回头,“来做什么呢?”
“来找你呀。你怎么都从不回家的?”
“这里就是我的家。”他说,走进连接房间的浴室。
“这里?”她看看幽暗的房间,摇摇头,”这哪叫家,蕨一个人住的那楝大房子才 是你的家吧。”
浴室里的荻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过了一会,他里著一身浴后的淡雅芳香出了浴室, 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眼底,“是蕨要你来的?”
“不是。”
“那么是因为和蕨处不来吗?不会吧,他是个天使,没有人会和他处不来的。”
“他是天使,那么你呢?”
“我?”他怔了一下,扬起一边历角,浅笑开来,“我不同,我是恶魔。”
童彤没作声,对他的话感到一阵心惊,但她立刻甩掉那个念头,荻不是恶魔,不是 。
此时门口响起脚步声,小石端著一壶冰水走了进来,见到重彤征了一下,但他暂时 无暇理会,因为他有话对荻说。
“荻,季文齐又来了。”
“知道了。”
“要不要见他?”小石看著坐在小沙发上喝水的荻。
“我没叫他来。”意思很明白,他不准备理会。
小石欲言又止。
“你怎不理人呢?荻?”
“不关你的事!”小石转脸回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盯著她问:“对了,你怎么 进来的?我明明帮荻锁门了呀。”
“我……告诉过你我是精灵嘛,当然是用法术喽。”她半开玩笑著。
“少来了。是爬窗子进来的吧?”
她干笑,不否诋也不承认。小石瞪了她一眼,打定主意下次连窗户也要锁起来。
“咦?你受伤了?”童彤发现他额头一个肿块。
荻闻声也抬头对上小石的眼神,恍然问:“他又喝醉了?”
小石无言点头。
童彤籍著而人打哑谜似的对话,禁不住好奇,才想开日,此时楼梯一阵砰然作响,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后头紧跟著酒保。看他的动作显然是试著想拦住男 人,但敌不过男人的蛮力,还是让他直闯了进来。
尽管身形跑路,但他很快就到了荻面前,而且跪了下来,双手紧握若荻的膝盖,看 得童彤一愣一愣的,但酒保和小石似乎都习以为常,只是冷眼旁观。
“荻!你……果然……在这里。”男人的舌头打结,双眼冒著红丝,抬头仰望著荻 。“你,为什么不见我,荻,荻,我需要你呀。”
他这一开口,童彤便知道他八成就是那个叫季文齐的人。
“我不需要你。”
“荻,别这样,你需要的,我们互相需要,只有彼此合作才有生机呀,荻!”
“生机?”荻突然冷笑,“已经死了的人,需要什么生机?”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荻,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一次,好不好,荻?”
“我说过,以前的荻已经死了,没办法再帮你。”他两眼望向天花板,不再看他。
酒保和小石会意,一起向季文齐逼近。
“不,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男人想上前扳住荻的肩,但早有准备的酒保和小 石抢先一左一右架住他。
两人将他拉开。
“季文齐,你走吧。”小石说。
“不!”季文齐挣脱他们的钳制,猛然挥拳正中小石的下巴,小石衷叫一声,鲜血 立刻自嘴角流了出来。
童彤呆了一下,反射性地将他一把拉开,并顺手拿过荻手上剩余的冰水,用自己的 衣角沾湿,便往小石的嘴角压下去。
两个男人一时都被她的举动弄得愣住了,只是怔怔地瞧著地,反而忘了房间另一角 的动静。
“荻,老天,不管什么事,你先阻止他们吧。”
童彤的话提醒了荻,才发现季文齐和酒保正在缠斗不休,身材占了劣势的酒保正处 在挨打的状态。
“住手!”他吼了一声。
季文齐应声停手,冷不防中了酒保一拳,但他仿佛不觉得痛似地,只是看著荻。
“你走吧。”寻爱“荻”季文齐哀叫一声,声音充满了绝望。
荻面如雕像般无动于裒。
季文齐终于转身往门口走去,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身形一下子像老了十岁般的沉重。
童彤看著这一幕,再瞧见荻无动于衷的脸孔,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怎么你也这么 冷血呢?荻!”
这话一出,连走到门口的季文齐都忍不住顿住脚步,小石和酒保对望一眼,下意识 地朝荻望过去。
“你说什么?”
童彤耸耸肩,索性一吐为快,“我说原来你和蕨都一样冷血。”
室内突然一片死寂,荻看著童彤,沉默片刻。
“你说蕨冷血?”
“正确的说,他是盲从。真正冷血的是你父亲,很遗憾你也遗传到了。难怪他对你 此较偏爱。”
“短短几天你知道得好像不少,究竟是来打听亲人还是探问龙家的秘闻?”
他充满调侃的语气令她脸上一热,嗫嚅著诅不出话来。
“不过你说对了,”荻脸色一变,冷冷说:“我是冷血,这就是我,至于蕨,我很 讶异你这样说他,盲从?这话怎么说?”
“反正你对他都已不闻不问了,管我怎么说。”她有些赌气地说。
“原来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我哪敢哪!”嘴里这么说,脸上却是相反的表情。
“那么你来做什么?”荻不禁也有些火气了。
她咬咬牙,豁出去似地说:“我来是要告诉你,海世不是蕨一个人的,你多少也得 扛起一点责任,这样蕨就不用陷在苦海里不能脱身了。”
“苦海?”他失笑了。“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蕨掌管海世是陷进苦海?”
“是呀。”
“为什么?”
“他一个人有责任没有权利,白天要照顾公司,晚上还要看你爸爸脸色,弄得自己 什么也不是,这不是苦海是什么?”
“你怎知是苦海而不是天堂。也许他甘之如给呢?”
他一言正中要害,她不禁哑口无话。蕨的确说过是心甘情愿的。
她不说话,荻的嘲讽态度也跟著收敛了,他换上平静的语气,“看来你对我们家的 事很有意见,我们得好好谈谈,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