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笑得很乐,完全不予理会怒阴了蓝眼的男人——本来就是么,尼克能拿他身怀六甲的宝贝妹妹怎样来着?
“你哟,顽皮。”尼克决定拿出身为兄长的风范,象征性地拍她一下屁股,做为惩罚。
钟瑞将头紧紧窝在他的怀中,仅露出含糊不清的笑声,肩头因笑意而微颤。
“现在?”尼克本来想耐心地等她笑个够本;却不料笑声是慢慢停了,可卷在怀中的人却是颤抖不已。“瑞!”尼克大惊失色——钟瑞在哭?怎么会?她刚刚不是还笑得很开心吗?
“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尼克想让她抬起头以便视不断她非但不肯抬起头,还用力靠着他。一段时间后,钟瑞终于抬起头;尼克心疼地审视她通红的鼻头及眼眶。
她却扮个超级大鬼脸。“哪有怎样,人家就只是哭嘛,你没听过孕妇总是喜怒无常吗?”
“你唷,”尼克一副很受不了的模样,又敲了她顺头一记;看来这就是他对妹妹最严重的惩罚。
“对了,这次怎么会是你来。”克里夫呢?“他临时有点事……”
“哦?我帮得上忙吗?”
“没什么……”尼克仔细地观察妹妹的脸色,决定吐露隐藏许久的问题。“瑞,我问你……”现在再追问有用吗?在事情已快成为定局之时?
“怎么不说话了?”钟瑞对尼克的欲言又止皱起眉,这不像他直爽的个性啊。
“先答应我你不会生气。”尼克举起手掌,一本正经地。
钟瑞也举掌拍下,表示一言为定。
“你爱他吗?”蓝眸异常认真地盯紧她。
钟瑞万万没想到尼克竟然会提出这种问题,而且……指的是谁?
那个‘他’,指的不是阙孟圣,该是孩子的父亲吧?“
“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了?”她轻轻地问他,也像在问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总被紧紧束缚,解脱不了呢?”
她微露一笑,凄凉中带点苦涩。“一开始我恨他,没有一个女子会不恨强占自己的人不是”在跟他相处那几个月,我们针锋相对,我甚至拿过匕首刺他……可是,他对我从不动粗,还等于是保护我免沦为那些盗匪的泄欲工具。那么,这又该怎么计算呢?“
“瑞……”
“如果他真的是个盗匪多好,至少我就能毫不犹豫地讨厌他、恨他……”可是她的心一开始就辨清了真相,才义无反顾地一迳沉沦。她吸了下红通通的鼻头,泪水又忍不住由眼眶掉了下来。“我真的好恨他、好恨他、他不该就这样死掉的对不对?”他的孩子永远都没有机会让他父亲亲手抱一抱了……我跟他的孩子呀!“
尼克紧紧搂着妹妹,心如刀割地聆听她的哀恸。
第八章
十二月初,钟瑞早产,而且是难产;撕痛的呻吟从黎明到近暮都没有间断过。
头几个小时,她下床一步一步走动,以助生产的顺利。汗珠儿一滴一滴涔湿她整个人,在银婶及钟绮的协助下,才得以将湿黏黏的衣裳换下来。
“把热水准备好!”
“丫头,你把水盆、毛巾都准备好。”
“剪子呢?剪子怎么不见了?”
“把火烧旺一点,炕子都不热啊!”
“好孩子,乖,一下就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来,银婶都重复一样的安慰词儿,可时间滴溜溜地移动下,房中那种紧崩的气氛愈爬愈高。
“啊!”痉挛般的痛楚又再度入侵她的呷肢百骸。 “沙尔、沙尔!”疼痛已令她丧失神智,抓着被褥的手臂崩得几乎让身子由床板上整个悬空。沙尔!?
“胎位不对。”跪在她双腿间的银婶满头大汗,双眼亦十分焦虑。“我没瞧到孩子的头。”
“什么?”钟绮呆住了。按理说,孩子都该是头朝下生出来才是。“那该怎么办?”
“叫她再用力推!”产口还开得太小,仅能见到小脚趾露了,要赌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啊!”钟瑞根本不听不进其他人的喊嚣,半清醒半昏迷的只能感受那双无形的、双瞳不同色泽的睁正注视她,微笑地鼓励她。
加油,瑞,加油瑞!
“我看到脚了!”
一波又一波不受控制的浪潮扑向她,终于将她淹没。
钟瑞再度清醒时,所有的白家人都坐在床畔,喜气洋洋的。她的孩子在她身边睡得正熟。
“是个女孩儿。”钟绮对女儿微笑着,心疼的抚摸她苍白的脸颊。“她好可爱呢。”
钟瑞侧脸,满含惊诧地盯着那个毛毯包里的小东西瞧。这孩子有张她怕见过最完美、最可爱的小脸;她头顶的毛发及浓眉是黝黑的,皮肤有点儿皱皱红红的。小婴儿鼻子抽搐一下,缓缓张开小口打个无声的呵欠,末了不忘扁扁嘴儿。
钟瑞瞧得入迷。
她这才发现大伙虽都聚在她床边,但却静得可以。想来,是怕呼到她们母女俩吧?
好小心地伸出手,将婴儿轻轻地勾入臂弯中。指尖又谨慎、又好奇地触着婴儿的脸颊,细细品味那分纤软如羽的感触。
“娘,她是我的女儿也。”无法形容的惊叹与满足充斥了她全身每一处细胞。
“是啊,也是咱们白家的女儿。瑞儿,你打算给她取什么名字?”白驿南爱这个孙女爱得不得了,瞧他盯着婴儿迷恋不舍的表情就知道了。
先前他们总算达成胁议,让钟瑞自行决定孩子的姓氏名字。
婴儿毫无预警地开始啼哭,暂时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刘清妹帮忙她坐起,示意男人拉出去。尔后将婴儿稳妥地放至她的怀中,敞开她的衣襟。
贴近母亲的胸前,小婴儿及钟瑞都依本能地配合起来;没一会儿,小婴儿便开始“大快朵颐。”
“乖,乖。”她笨拙地轻拍女儿的后背。“不用急,乖。”
刘清妹教导她如何将孩子换手拥至另一边,以便喂奶;她的胸前女儿贪婪用力的吸吮而刺痒微痛,可做母亲的,谁会在乎?
“钟情。”钟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害刘清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接着方恍然大悟。
“她叫做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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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情有母亲翡翠似的绿眼,及父亲貂墨似的黑发,甜蜜蜜的酒窝令嫩颊生花。才几个月,小小的人儿就懂得用水亮亮的大眼睛瞅得人心生怜惜,一展笑颜又让人心花怒放。
“叫舅舅,舅舅,来,舅——舅。”尼克逗着小外甥女,欲罢不能。
小钟情哪懂得这许多?她冲着尼克又是一笑,笑得他神魂颠倒。
“最近工作顺利吗?”钟瑞满足地看着他们一块戏耍,心底却有一丝遗憾。如果抱着小情儿的人是沙尔——“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尼克点着小钟情经开的粉嫩手指儿。“妹子,她可是‘国色生香’也!”
“国色天香。”钟瑞摇头纠正。尼克的汉语腔已是又溜又标准,偏对成语没有天分、又不死心。
“哦,嘿嘿,‘国、色、天、香’。尼克香香小女婴的脸儿,对她扮个鬼脸,果然又逗出一朵笑容。
“这么喜欢就赶快成亲,生一个玩。”对哦,她这小哥都二十六了,咦?那克里夫不都二十八岁了?
“有些事急不得的,看老天爷怎么安排。”尼克耸耸肩,转换话题。“怎么没见到那位阙家先生?他不追你啦?”
“他追不追都没用。”钟瑞不在意在答道。“阙家捎了口信来,说阙家老爷子卧病在床,要他赶回去。”钟瑞并不想提及阙孟圣临走前依然次次向她求婚,却都被她一一婉拒。
“瑞,你想不想到哈尔滨那儿住住?”尼克提出一个建议。“克里夫一直都挂念着你们也想看我们的小情儿。”
钟瑞颔首。“也好。”
现在经尼克这么一说,钟瑞便对未来的打算更加确定。原先她就打算带着女儿搬到哈尔滨,它是个国际性都会,混血儿比比皆是,钟情的黑发绿眼便不会显得太地突兀。“伦哈卡贝”这一方世界不是不好,而是外头的视野却为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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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快信掉在地上,他发现自己的手正抖个不停。
尼克竟在信中写说,他要带着钟瑞母女俩到哈尔滨——这样的惊奇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他扪心自问,是厌恶还是欢喜?
“我不要她们来。”激烈的手势从桌面上横空扫过,一只花瓶应声而碎,散于一地。“克里夫,是你的注意吧?是不是?!”
“不信。”
克里夫耸耸肩。“那么我就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
“你”。被自己的话将回一局,他气得痒痒地无话可说请。
克里夫不想再多说什么。这家伙脑袋瓜硬是可媲美金刚钻,除非自行想通,否则挖掘严竣敲穿都没用。
皱着眉,克里夫盯着扔充在一角的空酒瓶。“别告诉我你昨夜又喝酒了。你的身体才刚——”
“闭嘴。”
“真粗鲁。”克里夫喃喃自语,接着走向门口才又回头,故意加大音量。“小情儿快满半岁了,真想快点看看她。”
克里夫不敢拖延,马上闪出房间。方关上门,里面果然便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宏伟的建筑,及宽敞整洁、植满花草树木的大马路,难予哈尔滨高雅雍的市容。在修剪有致的街树下,设有供游客休息的长杉木椅,完全的欧洲风情。在装饰华美的商店橱窗前,有时站有零贩糖果、鲜花、香水或小玩意儿的小女孩儿,绝大部分均为白俄人种,在人行道载歌载舞——且如此安祥快乐。也许,旅客们反注的目光不在于那些小装饰品,而是少女那种天真的笑容吧。
沙耶兄弟的屋宅位于哈尔滨新江大街的最北端,换句话说,是这个大城市的最偏角。
“没办法,这栋最便宜”。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异口同声道,然后爽朗地哈哈大笑,叫钟瑞忍不住也弯起嘴角。
“这里没什么不好啊。”钟瑞真心地赞美着。“又大又宽敞,冬暖夏凉啊。
“错!”克里夫拉出一张苦瓜脸。“夏暖冬凉,夏天蚊子叫、冬天北风嚎,嗡嗡咻咻一夜到天明。”
钟瑞忍不住大笑起来,加怀中的小钟情也圆溜溜地睁开了眼,纳闷地看着笑成一团的大人。
钟情被放在靠近窗台的小床上,努力地蠕动小手小脚,试着想坐起来,在柔软的被褥上翻来覆去。
“怎么,你想看风景吧?”看着克里夫和钟瑞十分专心的谈话,尼克微微一笑,自动揽起照顾孩子之责,谨慎地抱起娃娃踱至窗边。
小钟情将白嫩嫩小脸整张贴在玻璃面上,五官挤堆成一团皱皱小小的肉团。尼克轻笑地将她抱开,从眼边注意对街屋舍那布帘半掩的窗儿,果然瞄到一丝动静。
街道的宽度并不大,就因如此,面对面的相峙互视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阴沉的室内一角随着窗帘的掀开而展露在这一大一小的视线前,钟情被对方阴鸷狂切的眼光牢牢锁住。也许是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激越的渴望吧!小钟情这个小娃娃眨巴着天真的小眼睛,小手啪啪啪地轻轻拍击着玻璃,嘴中发出没人听得懂的咿咿哈唔唔,奇迹似地绽开一朵浅浅的梨窝。
注视她的眼光除了渴望、思念,又多了一层笑意及骄傲。
“情儿”?钟瑞抬起头时,尼克连忙抱着婴儿踅过方向。
对街的窗帘也“唰”地一声猛然拉上。
也许觉得真是莫名其妙吧,小钟情似问非问般抬起头,恰好和尼克的蓝色眼珠撞在一起。
“别担心,”尼克亲亲外甥女光滑的额,声音分贝降成耳语。“你父亲不是不想来见你,只是一时害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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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一个如风轻飘的人影来到沙耶宅前;他犹豫一下,终于抬手欲敲门扉。
门却抢先了一步被掀开,他毫不意外看见沙耶兄 弟俩一前一后伫在门后,仿佛已等待多时。
“我要见她们。”一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心浮怯意,害怕这两位守门神会拒绝放他人屋。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呢?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分来见她呢?”克里夫的问题字字象针刺人他的心。
他铁拳紧握,鼓得连手背腕侧的青筋都明显浮出,清晰可见。便他依旧固执地不回答克里夫的问题,牢牢闭着嘴。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克里夫”。尼克平静的插嘴道。“她们睡在二楼的寝室,双人床边还有张小床。”
月光透过镂空的窗纱,洒入一室的温柔。他的足音静悄如猫,踮着足,屏息地靠近双人床旁。
她更美了。从火焰般灿烂的秀发,到被单下细致纤镁的身形,在在都令男人血脉奔张、意乱神迷。他颤抖地伸出手想碰触她的脸颊,印又一个瑟缩地收回。
床上的人儿梦呓嘤声,翻个身后又继续沉睡。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如此牵动他每一根神经,就连西蔷儿也是!
而他的女儿显然继承了母亲那分清冷的魅力,那双浓浓的眉儿及长长的睫毛像他,瓜子脸儿及弧形优美的唇儿则像极母亲。他惊叹地盯着那个小小人儿,心中莫大的感动及骄傲是笔墨也无法描述的——他,在这辽阔的穹苍宇宙中,有了一具继承自己血统的后代。
他的后代!他,“鬼眼”沙尔的后代。
沙尔好想好想看到女儿长睫闭盖下的双眼,是不是和钟瑞一样深亮明绿,经易地便勾走人孤心魂。他好想好想好想抱起她,感受那张小脸蛋软软嫩嫩地贴着他——他好想好想教她牙牙学语,听到她叫叫他一声“爹”。
他好想好想教她站立学会卡,看着她学会走跑蹦跳。
他第一次了解到,保持秘密的缄默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会使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也脆弱起来。
他几乎想弃械投降。
他好想好想跑屋顶上大喊,告诸天下,宣布自己对她们的爱意。
为什么!为什么……
他步履踉跄地退出房间,不敢回视她们。
梦游似的趟下楼梯。客厅中,点一盏光线微弱的丁,映出克里夫线分分明的脸,而尼克却不见人影。
“谢谢……你们,你们把她们照顾得很好。”
“要谢该谢瑞在‘伦哈卡贝’的家人,他们才是一大功臣。”
沙尔点点头,正欲往大门口走去,却又因克里夫轻柔的问话而止住脚步。
“你还想逃多久?”
“……我没有逃。”沙尔没有回头。在夜中,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那么的冰冷无情。“我又逃了什么?之前,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如今,亲眼看见她平安无事,这就够了。她早该寻找更好的归缩,我们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