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灵恩将洛阳总管一职交予给他之时,他就已考虑过亲情这个问题,可缠绕在身上的亲情,就像菟丝女萝般扯甩不掉,即使他并不认为他们这些兄弟之间有什么手足之情可言,但它还是像块沉在心潮里怎么也浮不起的砖,沉甸甸地搁在心上的某一隅。尤其是在得知素节欲嫁南国太子之时。
“感情这玩意,身力皇家人,不能给,也给不起。”兜他脸上似有迷惘,袁天印遂把话再说白点,“若是其他皇子们都与素节公主一样,在王爷心中占了极重要的地位,那么,他们就将是王爷最沉重的包袱,日后的致命伤。”
人非草木,自是不无情。但若打着感情这深沉的负荷,举步维艰,亦难走远,更惶论是在激川中逆流而上。因此若想在这场追逐战中不落人后,就得先对付心里那个名唤亲情的心魔,不然即便是他日有机会能成大事,可只要对上了手足,就心软拖遢迟迟下不了手,反而给了他人一举消灭的良机,那该如何是好?
自古以来,能登九五者,何以击败群雄?
因为能狠,因为心中无魔,才能高站在金銮之上自称寡人,惟有能摒弃天性血缘,愿遇神杀神、遇魔除魔者,才能寡。
“办得到吗?”见他迟迟不吭个声、答句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袁天印,忍不住想确定一下他的心思。
“晚了,师傅先去歇着。”岂料玄玉却别过脸,起身走至门边送客。
袁天印怔了半晌,大抵了解他此举后头代表着何种心思,因此袁天印也不打算逼他,只是随他意地走出房外。
在他走后,玄玉合上门扇,转身走至一旁的柜前,伸手自高处取下一只漆盒,而后回到案内坐下,小心地揭开漆盒,自里头拿起那只素节所赠的镯子。
冰冷的玉器,在他掌指的触碰下,逐渐有了微温,低首看着那雕工繁琐的龙形玉镯,许多前尘往事,仿佛都被他收藏在这只小小的玉镯里。在那些往事里,有苦有乐,有喜亦有悲,但大多都是在父皇登基之前的往事,然而在父皇为帝,每个人的身份都因此而不同了后,他所拥有的亲情记忆,却转眼间变得很少,很模糊。
最深刻的,也不过是三年前素节被迫改嫁……
在人生来到不同的阶段后,命运,似乎也带他来到了不同历程的起点。
先前,那个他早已想过,却始终没能拿个主意下定决心来的亲情问题,在这晚,似乎,也已到了该抉择的时分。
在案上的烛火熄灭前,玄玉强迫自己将手中的玉镯搁回漆盒里,顺道也把素节的倩影,永远,锁进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