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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里龙吟1 page 3 作者:铁勒(绿痕)

  “知道。”玄玉轻轻拉开他的手,弯身将落地地上的经书拾起。

  不死心的顾长空再次吼向他,“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两脚一踏上河南府的地盘,那些等不及把你啃了的前朝老臣和异姓王们,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在那里等着他的,不是猛虎,不是妖魔,而是一批批等着把他整死的老臣,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处境?

  玄玉睨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既然都知道那你还──”还想再唠叨一顿的顾长空,才张大了嘴,玄玉立即以手中的经书敲上他的额际,成功地止住了他的嚷嚷。

  他淡淡地说出不容他拒绝的现实,“太子必须坐镇京畿,下头的皇弟们又皆年幼,我若不为父皇分忧、不为太子分劳,还有谁去?”

  两手直捉着发的顾长空,不平地在他耳边大叫。

  “但你的年纪也不大呀,你也才十九而已!”他也才与太子差两岁而已,而他下头那些皇弟们,也才差他一两岁而已,为什么圣上就那么不公平?

  “我听够了。”已经默默忍受他许久的玄玉,两手将经书一閤,摆明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玄玉……”就在这时,书斋厢门突遭人开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回圣上指派必须跟着玄玉一块赴任洛阳的宝亲王冉西亭。

  赶紧把还没闹完的顾长空推到一边去的玄玉,迎上前去向他请安。

  “皇叔。”

  冉西亭握住他的两肩,扶他站了起来,“都是自家人,跟长空一样叫我二叔就成了。”

  “二叔,你也收到消息了?”顾长空摆着一张臭脸,又恼又忿地走上前去,看着他那张也显得很头疼不已的脸庞。

  “嗯。”冉西亭重重叹了口气,侧过头无奈地问:“玄玉,洛阳总管这件圣差,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玄玉边拉着他入坐,边笑意满面地应道。

  冉西亭听了,面色不禁再黯然三分:“玄玉,不是二叔要说丧气话,只是洛阳这块地……”

  “荆棘遍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的玄玉,带笑地替他斟上一杯茶。

  “对。”光看这个侄儿脸上那份心底有数的表情,冉西亭也不想再拐着弯子说话。

  先且别说洛阳那边的形势如何,现下他头一个担心的,就是他本身。虽说这个侄儿自小就聪颖睿智,但他这个作人家二叔的,可不是那块可以管大官的料啊,大半辈子都在书堆里打滚的他,怎会是洛阳总管伴臣的人选?到时他要是没能帮上玄玉的忙,还坏了玄玉的事怎么办?

  玄玉看了他悬心不已的表情一会后,安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二叔担心咱们这一去,会被洛阳的那些旧员给生吞活剥,或是拆得片骨无存?”

  “唉……”脑壳作疼不已的冉西亭,一手频揉着额际,“现下全朝的官员都等着看咱们去那出糗,运气好的话,或许数年后咱们还能活着回长安来,但运气要是差了点……”

  “二叔多虑了。”玄玉拍拍他的手安慰。

  冉西亭却不断向他摇首,“光是想到那票根本就不听指挥的旧员,我就连去也不想去,听说朝中的旧员已经派人送讯给洛阳了,叫那边的旧员严阵以待,等咱们一过去就准备给咱们一个道道地地的下马威,你叫我怎么不多虑?”

  “事在人为。”伸手取来茶盅的玄玉,低首饮了一口香茗,若有所思地盯着盅中波纹不定的茶汤,“只要有心,想做的,就一定能够做成。”

  “你就这么乐观?”站在一旁的顾长空,两手环着胸,不容气地瞪着这个看似深有信心的表弟。

  “是啊。”两眼看着盅内一旗一枪的茶枝浮叶,玄玉漫不经心地应着。

  “这么说……”冉西亭登时眼中迸放出得到救赎的光采,“洛阳总管一职,你是有把握啰?”

  “有没有把握,这话我不敢说。”他淡淡轻笑,随手将茶盖覆上茶盅,“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我一步步慢慢走,终有一日,我会走到我要到达的地方。”

  “当”的一声,是茶盖覆上茶盅时所带来的清脆的声响,那声韵,直抵在场另二人的心梢,宛若在他们心湖里投下了一记定心大石后,所带来的沉重回响。

  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的顾长空,沉吟了一会,复而仰首看着走至窗边,远望着满园秋色的玄玉。

  “你想走到什么地方?”

  玄玉轻轻閤上窗扇,“日后,你们会知道的。”

  ΩΩΩΩΩ

  接下圣诏的次日清晨,天犹未亮,大地仍是惺忪未醒之时,早已打点行装妥当的玄玉,在派人去接来同行的宝亲王冉西亭,与同是奉了圣意随行的楚郡王顾长空后,齐王王府前,一小队的亲卫人马,已整装待发。

  由下人提着灯笼走至府前的顾长空,看了看此次前去洛阳的人数后,不解地以指轻点站在身旁的冉西亭。

  “就这么点人跟咱们去?”屈指点算了一番,也才这么一小队亲卫跟着他们上路而已,他们这一去,也不知是几年,带这点人手够吗?

  帮忙打点的冉西亭款款答来,“玄玉说为了赶时间,所以就由咱们先到洛阳,待落脚了后,再让齐王府里的部份家臣与奴仆过去。”

  “赶什么时间?”耳尖的顾长空挑高了半边眉,“玄玉急着到洛阳吗?”据圣旨上所写的,圣上并没有要求玄玉得在哪个时限内尽快就任,既然圣上都不急了,他在急什么?

  “听他说,他希望咱们此行能愈快愈好。”同样也是认为此行太过仓促的冉西亭,总觉得这般就起程,不但在人数上不足,在安危上,似乎也不太妥当。

  “为什么?”

  “他说……”不是很明白个中原由的冉西亭,拈了拈下颔处的长须,“他不想节外生枝。”昨晚玄玉是这么对他说的。

  顾长空杵着眉心,“那小子在担心些什么……”那个总是想太多的表弟,不会是预料到了什么没告訢他们的事吧?

  缓步踱出王府府门的玄玉,未着官服,只是身着一袭朴素的民装,直接走过交头接耳的两人面前,扬声询问那些为掩人而目而都已换过装的亲卫们。

  “都准备好了?”

  亲卫统领恭谨地抱拳以覆,“回王爷,就待王爷宣布起程。”

  看看他那一身简单轻便的打扮,再低首看向自己同样也被要求不能太过华丽招摇的自己,顾长头百思不解地摇摇头,一手扶着冉西亭步向造型同样也是相当平民化的车辇。

  “二叔,这边请。”

  在他两人都已登上车辇后,殿后的玄玉,忽地旋过身看向挂了两盏灿灿红灯的府门,再仰首看向府旁远处,在天际尽头下那片仍藏在晨雾里的峦峦青山。他深吸了口早晨清冽沁脾的空气,感觉透入他肺腑里的一切,正催促着他朝他的未来踏进一步。

  前途未卜。

  云朵缭绕的远处层山,在耀红的曦日自山顶一角冉冉浮升之时,原本缠绕不开的云雾山岚,顿时遭刺目的红光穿透远逐,当晨曦抵达他的面庞那一刻,觉得浑身又再次蓄满了力气的玄玉,低首拿起配置在腰间,昨日方由圣上加封为尚方宝剑的飞景剑。

  扬手抽出剑身,在灿亮映人眼的晨光中定眼细看,在剑身上,有着当年教授他武艺的师傅所为他刻上的两行字。

  致虚极,守敬笃。

  万物升作,吾以观复。

  由剑身反射出一束束璀目粼粼的光束,照亮了此刻玄玉的脸庞,他直视着剑身中反映出的那一双炯亮黑眸,再次想起了那一夜,他曾对自己许下的心愿。

  他不想只作个英雄。

  他要作的是……

  “玄玉!”等了许久的顾长空,一手掀起车廉,探头出车外朝磨蹭了许久的他催促。

  猛然回过神来的玄玉,再次看了看手中之剑,而后收剑入鞘,转身步向车辇时,扬手朝等待的众亲卫一挥。

  “起程!”

  同样也是在这日清晨,当朝阳穿透树间纷纷坠跌的枯叶,暂栖在客栈里的袁天印走出客栈外,远望了东方旭日一会后,一手拎起行囊拾级步下台阶,朝着日光融融的东方之道开始前进。

  就在他方走不久后,一名身形魁伟壮硕的黑衣男子,肩上架着一柄看似沉重的巨剑,两手搁摆在剑身上,自客栈后头走出,缓缓跟上袁天印的身影,并在路过道旁一株老树下时,举脚踢起一块石子,将它踢向醉睡在树下,浑身散发出浓浓酒气的男子。

  石子犹未抵面,衣衫不整,敞露出半片胸膛,脸上左颊边还有着一道笔直刀痕的醉汉,连眼皮都未睁开,就反应迅捷地接下飞石。

  接下石子的他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以指抓了抓胸口,接着也拎起搁摆在一旁的酒壶,一手按着膝站起,边搔着发边举步跟上。

  第二章

  风尘仆仆赶路的玄玉,在此趟前往洛阳的沿途中,一路稍做停留的地点并不多,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但为顾及劳顿的亲卫们,以及年岁也不小冉西亭,在这日在路经邺县县城时,玄玉总算是下令缓下了前进的速度,在县城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供大伙稍事歇息。

  但行事低调的玄玉,在抵达县城后,并未直奔由官府所营的驿站,改而投宿在城里一间规模并不大的客栈里。

  一抵客栈,就忙着让冉西亭坐下休息的玄玉,将一行人登记住宿事宜都交给顾长空后,也跟着坐在人来人往的店内,与冉西亭喝起解渴的茶水来,就在这时,他身旁那名总是不离身保护他的亲卫统领,却压低了音量向他暗示。

  “主子。”他边说两眼边瞥向站在客栈外,那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扬首看去的玄玉,搁下了手中的茶碗,意外地看着外头那名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乞儿,在身旁的亲卫统领打算派人去打发掉那名乞儿时,他抬起一手。

  “不要紧。”

  站在外头远观的乞儿,在玄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后,便在多名亲卫防备的目光下,不客气地大步来到玄玉面前。

  “有事找我?”面带笑意的玄玉,先是自袖里掏出了一绽纹银,而后打量起这个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乞儿。

  “有位大叔叫我转告你一句话。”收下银两后,一声不吭的乞儿终于开了口,但他这一开口,同时也引来了玄玉满腹的狐疑。

  “哪句?”

  乞儿打量了四下一会,而后靠上前小声地一字不漏背出,“今晚不能睡,这一睡,会要人命的。”

  坐在一旁,听完乞儿的话,登时挑高了两眉的冉西亭,满头雾水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是谁叫他来说的?

  “就这样?那位大叔没说些别的?”玄玉扬起一掌示意冉西亭别多话,而后再自袖中掏出另一枚纹银,赏给那名摊着掌心讨赏的乞儿。

  “没了。”年轻的乞儿下巴一扬,扭头就大剌剌地朝客栈大门走去。

  兀自抚着下颔沉思的玄玉,在心底不断揣摩着那句话的话意,才大略地推敲出一半时,方才那名离去的乞儿却又突地复返,再次回到了他的跟前,自脏污的袖中掏出一团揉皱的纸团给他。

  “那位大叔还要我将这个交给你。”

  拈过纸团的玄玉,在乞儿离开后,慢条斯理地摊平皱成一团的纸张,两眼定定地凝视着纸上所写的二字。

  映月。

  “这又是什么意思?”凑过头来一块观看的冉西亭,怎么也猜想不出这二字所代表的涵义。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玄玉忽地扬首看向客栈的后院,在院中瞧见了某种东西后,脑中原本犹有不解之处霎时解开。

  他以指轻弹着纸张,“看来,似乎有人早已料到,咱们这一

  路上是不会安宁了。”

  冉西亭惊怪地扬着眉,“这样你也看得懂?”这简直就是猜谜嘛。

  “懂。”玄玉安然地笑笑,抬指朝亲卫统领一勾,在弯下身来的统领耳旁附耳说了一阵后,就见统领重重一颔首,立即带了几名亲卫离去。

  “你都吩咐了些什么?”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的冉西亭,边拈着长须边看着神态怡然自得的他。

  “脱身之计。”

  ΩΩΩΩΩ

  秋夜寂然,星辰缓缓游过天川。

  漫走在静夜大街上的打更人,方敲更过子时,更声过后,随着打更人的步声远去,夜,似乎更深沉了些。

  徒留几盏灯火的客栈,残烛映着纸窗,映出幢幢人影,一众疾快矫窜而过,直上客栈二楼厢房。包括玄玉、冉西亭、顾长空,以及一众亲卫的厢房房门,蓦地遭人重重踹开,房门甫一敞,每间厢房立即射进了数十只快箭,箭雨稍停后,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紧接着手荷大刀进入房内,举刀齐砍向床榻,登时被褥里的绵絮,在莹莹烛光下四处飞扬。

  当烛光反射的灿白刀光照亮了厢房,坐在厢房对面另一座客楼房顶上的冉西亭,一手紧搂着顾长空的臂膀免得掉下屋檐,一手边抹去额上的大汗。

  “果然是刺客……”幸好玄玉机灵,早发觉这座客栈不对劲,不然这下就惨了。

  顾长空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要我还躺在那张床上的话,只怕我现下不是已被插成了箭猪,就是被剁成了肉块……”

  “咱们运气好,事先就有人向咱们通风报讯。”凉凉待在檐上看戏的玄玉,笑笑地抚着下颔。

  冉西亭直搔着发,“那位有先见之明的高人到底是谁呀?”到底谁这么好心救他们一命啊?

  “说不定……”想得比较多的顾长空,不禁要怀疑,“玄玉,你想那个替咱们报讯的,会不会就是谋刺咱们的主谋?”

  “倘若他要谋刺咱们,又何需多此一举?”玄玉倒不这么认为,在檐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走吧,这里不安全。”再过不久,那些扑了个空的刺客们,恐怕就会将整座客栈翻过来了。

  顾长空没好气地问:“整座客栈全是刺客,能走去哪?咱们就连客栈大门都走不出去!”瞧瞧下头等着宰他们的人有多少啊?恐怕就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谁说的?”脸上一派从容的玄玉,不以为然地咧出一笑,随后一马当先地跃下房顶,顾长空看了,也只好揹着半点功夫也不懂的冉西亭跟着一块跃下。

  藏身在院中树丛与假山间走了一阵后,整座客栈里里外外,四处皆是一手高举着火炬,一手端着利器在寻找他们的蒙面黑衣人,而客栈的两处出口,也皆被堵住,无路可走的顾长空,翻着白眼问着在前面带头的玄玉。

  “好了,现下要往哪走?”

  “那里。”放低了音量的玄玉,在院中找到了一口水井后,抬手一指。

  “水井?”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先是瞧了瞧那口井,而后又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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