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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悲伤 page 4 作者:聿旸

  不理他,仍然一边喝着泡得很好喝的菊花茶,一边打开密封盒,拿出切成长条状的三明治,眼角余光如自己意料的发现一双大眼很快从毛茸茸堆里冒出来。

  “那也是我的……”他今天做得很辛苦,因为自己的动作迟缓,光是要做自己的份量就要花别人的两倍时间,他今天做的是两人份,必须一大早起来弄,那对喜欢窝在被窝里的他是很辛苦的工作,结果他不但没称赞他,还一个人把他辛苦努力的成果吞到自己肚子里去。

  移开保温瓶的手换去抓密封盒,抓回了密封盒保温瓶又拿了过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两个都是我的!”他怎么会认为他不会欺负他的?

  “所以?”抬起右眉,慢条斯理地喝着任泉泡的茶,吃任泉准备的点心。

  “两个都是我做的,不可以一个人吃,我生气。”没有犹豫太多的,将心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还是很慢,还是不很清晰,但是至少是完完整整的一整句话。

  “我知道了。”摸摸他的头,答他倒好另一杯菊花茶,在他面前放下一块可口的三明治。“这样不是很好吗?”

  兀自生闷气,直瞪着不断冒烟的保温杯,商子隐话里的意思他懂,其实一直都懂。

  他不是从小生在疗养院的孩子,分得清外头的世界与这里面的不同,在这里他可以依照自己的方式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问题,愿意耐着性子听他慢慢说,厘清事情前因后果来猜测他短短语句里的意义。

  外面的世界不同,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因为学不会说话而被人打骂被人嘲笑,每一次说话换来的都是无法理解的眼神。

  短短的一个字,可以有很多很多种意思,要让别人明白这个字属于哪一种意思,就要再加上其他的字眼去形容。院长说,人与人之间是有距离的,他很喜欢疗养院的孩子,也喜欢这里工作的同仁,但那并不代表他了解每一个认识的人,单从眼睛就可以明白对方想表达的话语。所以他常常说话,不但常常说话,还会加上不少动作,尽可能的完整表达自己想法。

  小泉,你很聪明,但是这里的孩子有些连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都不懂………

  院长说这话时,眼睛是注视着正在上课的孩子,那一个班级的学生是一群智力不同于一般人的孩子。

  那时候他还是无法分辨院长眼神里的情是属于喜怒哀乐的哪一个部分,于是偷偷将他归类为哀伤的那一格子。

  “但是,我不喜欢说很多话。”那很任性,心里告诉自己,然而控制不了任性的冲动。

  “为什么不喜欢?”

  秀气的浓眉轻轻触起。

  没等他回答,一双大手降落在他肩上,有力量又不失温柔地将方向转成面对面的位置,可以更容易看见对方的表情。“因为怕别人笑?”

  洁白的齿咬住下唇,想起不是很好听的笑声,笑得人心烦又酸楚的笑。

  诚实点点头。“以前,我懂得的话更少,学得慢,又没人愿意慢慢等我说,所以一直都不懂也学不会。”他跟智商不足的孩子不同,不过是分不清像图画一样的字,嘴巴无法将话说得好而已,其他的他都懂,他们嘲笑的话他都听得懂。

  “白痴!任泉是白痴!”

  “我妈妈说那个叫做智障,连上厕所都不会,会在裤子上便便!”

  “恶心!智障白痴!别碰他,碰了你也会变成白痴。”

  他才不是,他只是不太会说话……他会上厕所……他不是白痴……

  看着他努力忍泪的模样,商子隐一双黑瞳柔和得几乎可以揉出水来,这个小东西被伤得好严重。

  正因他不是智能不足的孩子,那些无所顾忌的难听话语便更加伤人,身边的父母、老师、同学没人可以分辨学习障碍与智力障碍的不同,擅自将人给归类,认为反正骂了他也听不懂,不用负担让人伤心的责任,毫无愧疚在小东西面前说。

  但是他是听得懂的,听得懂他们不喜欢自己,听得懂他们觉得他麻烦,也知道那些害他受伤的恶作剧并不是意外。

  没有人被人讨厌时可以毫不在乎,尤其还是个需要人关心需要人疼的孩子。

  怪不得小东西不愿意说话,也不让人靠近。

  如果说话只能换来嘲笑,如果靠近只能换来疼痛,那不论任何人都宁可当哑巴,并且为自己筑出一道坚固的高墙。

  “而疗养院的人愿意慢慢等你说,也没有人笑你。”接着任泉的话尾,商子隐说得小声,不大的声音却一字字清晰传人任泉的耳中。“但是,小泉,你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的时间吗?一辈子等人听你说话?”

  忍在眼眶的泪水,越滚越大,蒙胧了视线痛了眼睛也不肯让它这么落下。

  他不过是一个十八岁大的孩子,连这个世界都不曾好好见识过,过去日子里有人欺负他,有人嘲笑他,更有人丢弃他,但是小小的身体里仍藏有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好奇,想知道是不是有故事书里一望无际的大海,想看见充满欢笑的游乐园地,还想………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有没有一个不大的位置,在那位置里,不但有人愿意听他慢慢说话,他也可以慢慢听其他人说。

  “不要!”他不要只能在这里等别人为他做些什么,他想跟小英姊姊一样到国外读书,读完书之后再回来帮助院长、宿舍长、张医生,还有所有的孩子……

  “那你想怎么办?”他不告诉他该怎么走,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会晓得自己该怎么办。

  “……学好说话、跟人说话、学很多很多东西、然后出去看看………”可是……

  “没什么好怕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们会笑。”

  “没关系,他们笑你,我帮你骂回去。”

  大眼眨眨,刚刚忍在眼眶的泪水就被这么眨下脸颊,眼里却是一片惊讶神采。

  “他们会打我。”

  “没关系,如果有人要打你,我会保护你。”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儿,小泉哭起来很可爱,但是他不要他是因为伤心难过而掉眼泪。

  大眼又是一眨,被他抹去泪珠儿的同时,红晕也跟着爬上脸颊。这医生,好怪,跟以前的都不同,不但让他心跳个不停,全身发热,还说这种鼻子酸酸的话。

  为什么?

  “真的?”

  “真的!”顺势握住熊熊肚子上的手,终于跟欲望低头,小心弯下身在沽有泪痕的脸颊上飞快亲了一个,而且让这么一个孩子气的吻而怦然心动。“疗养院不能让你停留一辈子,但是我可以守护你一辈子,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一起走。”以前觉得肉麻的话,很容易就说出口。

  长长的睫沾染水亮亮的小珠儿,阳光下闪烁的莹亮竟比不上黑瞳里耀眼的光彩。

  “为什么?”

  见他没有逃避,商子隐得寸进尺地更往他身边坐,一双大手围住那个小小的身子,围上的同时心里想着这小东西实在是太瘦了点,一定要帮他补补,宁可胖一点点也不要瘦得如此不健康。

  “因为,我………”这一次,我字下面又失去了声音。

  “我?”任泉这才想起他刚刚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话,虽然商子隐没说,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一句跟刚刚那一句是同样的意思。

  还有,他什么时候跑到他怀里的?

  “因为,我喜欢你。”才不让他有机会挣脱自己怀抱,趁他还没想起自己怕人碰触的习惯,心神被分了一半之际,赶紧趁机又亲了他脸颊一口。

  “因为,商子隐喜欢任泉。”

  所以会保护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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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办公室里在经过一通电话之后,原本办公桌后一向和气平静的斯文脸庞露出无法正确解读的神情,像担忧、像疑惑、也像是欣喜。

  “你这种表情最好别让那群孩子看到,尤其是小群,要是让他看到一定又要说你便秘很久了。”院长夫人萧淑恩,同时也是院长的助理从电脑萤幕里抬头见着丈夫眉头深锁,手中还拿着已经断线的话筒发呆的模样发出很“中肯”的评语。

  刚刚那通电话是她帮忙接过去的,电话那头的人也颇令她意外,还没想过会接到他的电话。虽不晓得她丈夫对谈了些什么,不过看那表情,大概不会是什么平静无波的闲话家谈。

  院长苦笑,将话筒放回,一张嘴张了又合,半天没吭出一句话来。

  “到底是怎么了?”那通电话是当年任泉父母住的地方的邻居打来的,之前带小泉回去与他父母沟通时早巳人去楼空,只好留了通电话给邻居,希望对方有任何消息时可以通知他们一声。不过那也只不过是一种工作上的必备模式而已,双方都清楚小泉父母重新联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结果事隔多年,邻居竟然在大家都遗忘这回事时打电话过来。

  “王先生说昨天上午有人到他家问小泉父母的消息。”

  “就这样?”

  “当然不是,那人言语里的意思,找小泉父母不过是其次,想知道小泉现在的状况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照理说,小泉当时不过才十四岁多的年纪,加上被认为是智能不足的儿童,根本就不会有人重视他的存在,要找人怎么样都是找小泉的父母,怎么会是找小泉?

  萧淑恩也听出事情蹊跷之处,于是停下手边的工作。“是什么样的人?”

  院长皱紧的眉头又更深了点。“听王先生说,那人似乎只是代替人过来问的,不过看打扮跟开过来的轿车,很像是上流人士。”

  “上流人士?”这就真的很奇怪了,当初小泉父母的大概资料她也瞧过,两个连小学都不曾毕业的夫妻,出生在贫苦的农家,平常除了摆摆路边摊赚钱之外,没有其他的营生方式,再加上喜好赌跟酒,几乎是最恶劣的家庭范本。

  这样的人能跟上流人士有什么牵扯?

  “那个人问了些什么?”

  “听了你肯定会跟我露出一样不雅的表情。”院长指她刚刚笑他的表情像便秘一样。

  “你就是一定要反攻我一记才高兴是吧?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可是说真的,那人只问了小泉的父母现在在哪里?当初小泉的状况如何?大概明了当年的状况之后,人就走了,连王先生要留下他的电话号码都不肯,更不要王先生通知我们,要不是王先生觉得这人的行为奇怪决定告诉我们一声的话,恐怕我们连给自己烦恼的机会都没有。”

  活像是怕人循线找到他似的………

  两人心里同时浮起这样一个想法。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可能?”那人跟小泉有什么关系吗?

  揉揉锁得太紧的眉头。“我不想管那有什么可能,小泉现在过得好就可以了。”既然是没头没尾的事件,让它就这么过去也未尝不可。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跟小泉说?”如果对小泉是一件好事的话该怎么办,他们没有帮小泉决定的权力。

  “傻瓜,我们又不是超人也不是什么名侦探,就算想查也没能力,把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跟小泉说,不过是增加他的困扰,又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等看看事情有没有更多的变化之后再来做决定也不迟。”他没有要帮任泉做决定,只是这事情他们也没办法,除了等待消息之外别无其他线索。

  “说的也是,那要不要对张医生还有商医生说?”

  “也好,跟他们说一声………如果有更多的变化,他们才好帮助小泉渡过。”

  他自己是希望事情到此为止,老实说,见过小泉那样的遭遇之后,他可没傻得认为会有什么童话式的结果,虽然他不认为这世间没有童话,但是白雪公主有恶毒的继母却是故事里更改不了的画面。

  童话并不代表全然的幸福。

  第四章

  “在写什么?”休息时间一到,商子隐立刻到任泉的教室想邀他一起到家里吃饭。其他人看见他们两个也只是笑笑,早已经习惯两人只要没事就会在彼此身边陪伴的景象。

  对他们,除了一开始的讶异之外,没有太多的人反对,还会偶尔故意捉弄他们沾得太紧,或是说些法律应该明订医生不能勾引自己病人的条文才是等等揶揄的话。

  毕竟同样的事情他们看多了,这里就有不少病人是因为社会无法接受他们的观念,而导致精神状况不住进来的,谁都能明白那种痛,所以心里想若是两人真能一起到老,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其他的就不用计较太多了。

  “日记。”颇有韵律地在键盘上打字,打到一半才意识到日记是自己私人的东西,他这个庞然大物怎么可以在一旁公然观看?“走开!”推推后面的大型障碍物,按下咖键后将手提电脑半阉上。

  “我不可以看吗?”

  “不可以。”

  “写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才不是。”

  “那为什么不准我看?”

  “罗唆!”干脆转过身面对这个一直在他耳边罗唆的人,然后发现连坐着,依自己的身高也只能面对一堵肉墙,只好很辛苦的抬头瞪他。偏偏他长着一双大眼,每次一瞪整颗眼睛就圆滚滚的,活像两颗漂亮黑白相嵌的水晶球一样,可爱的一点威胁成分也没有。

  对于这点,不但商子隐不说,连其他人也没吭声提醒过,就让他这种人眼怒视法很没有威吓功效地持续保持中。

  “好吧!不看就不看,那你告诉我总可以吧?”

  “一样!”用看的跟用说的还不是一样,而且用看的还比较容易,用说的有执行上的困难。

  “试试看嘛!我想听你说英文。”相处快两个月的时间,他早就发现任泉写东西几乎都是用英文记载,但是写起来没有太多障碍,要他念就真的是一种折磨,念英文跟写中文对他一样有阻碍。

  “你就别故意欺负他了,他说起英文来,连自己都听不懂。”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休息的特教老师摸摸任泉的头发,爱极了那一头又细又滑的乌丝,多亏了商子隐的辅导,才让他与教了快四年的学生有这么一点点的接触。

  “真的连自己都听不懂?”歪着头看向怀里嘟嘟哝哝不晓得自言自语些什么的宝贝,庆幸这些日子来的橡皮糖攻势是有成效的,此刻宝贝的一只手牵着布偶熊的手,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抱着他的腰,再也不像当初与人留下一层隔阂的模样。

  “嗯!”真的很丢脸,那时候他刚学英文,发现由于英文不过是二十六种符号拼成的文字,完全没有学中文时的困扰,心想或许自己不但可以在其中顺利书写,也可以用嘴巴顺利沟通。结果没想到光是一句Anappleadaykeepsthedocloraway.?他就念半天念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咬到舌头两天里每吃东西就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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