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无极门一众人站在山上,登高远眺。鱼柱叹道:”海南军容之盛,无国可比。难怪我们陵南打一仗输一仗。”仙道想到昔日往事,心情一阵激动,紧接着又想:”有了流川,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时身后传来伊藤的大声怒吼:”你们放开我,我说了不降就是不降,你们花言巧语想骗------”他站在山巅,忽然瞧见海南军从关中撤出,去的方向正是陵南,不禁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仙道猜到海南不会放过自己,青铜峡一役后,他们更是非除死他而后快,必派来刺客行刺,正好伊藤被俘后,藤真费尽口舌仍不能劝得他相信海南不怀好意,便和藤真合演了一场戏。藤真找来个身材和伊藤差不多的,将伊藤身上服饰剥下给他穿上,再假演了一出”军营送别”的戏给堂本看,堂本看后信以为真,立刻回去禀告武藤。武藤出兵前得牧绅一嘱咐,谨记这次出兵打湘北为宾,克陵南为主,因此一听堂本报告,怕陵南王信了伊藤后作了防备,他们偷袭不易得手,是以立马指挥军队退出星星关,一面又令人骑快马去陵南通知此次海南元帅神宗一郎,要他带动陵南国内海南军立即发难。仙、藤二人却又提上伊藤,让他亲眼目睹海南退军。
藤真道:”我说的话你不信,这明白在眼前的事实,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伊藤脸色惨白,道:”难不成,难不成海南真的------不安好心?”藤真怒斥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信。嘿嘿,等海南打下仁京,我们都做了亡国奴,你信了也没用了。”
伊藤抹一抹额上冷汗,道:”好,是海南先撤军的,我也只好撤军,就怕皇上怪罪。”藤真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伊藤道:”可我若回了仁京,海南尚未攻打我们,皇上又不信我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一个小兵跑到仙道面前,呈上一信,道:”乞禀元帅,在路上截得一个海南使者,这信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仙道接过信展开,看到越野写的那封信中,赤裸裸地说陵南君臣昏庸,现在正是发兵良机,不觉暗暗发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将信交给藤真道:”这是贵国的事,在下不敢自专。”
藤真早知信中内容,接过读后仍是面色大变,将信往伊藤手中一塞,怒道:”现在你总该信了吧?我看我们也不必回陵南了,还是留在湘北吧,免得国破时同受惨祸。”
伊藤见湘北小兵跑来呈信便知不好,待读完信后,更是慌得六神无主。他为人老实,加上仙、藤二人装得逼真,他哪会料到是计。想来海南既提前一步回陵南,陵南已是局势飘摇,随时可能倾覆,一时间又懊恨无已,反求藤真和他一起回去。
藤真假作生气不肯,伊藤可怜兮兮地看了看花形,二人齐劝,藤真才”回心转意”,道:”好,我便同你们回一趟陵南,谁叫我到底是陵南人呢。不过伊藤将军,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这是你请我回去的,一切就得听我指挥,不然我立刻走人,陵南是存是亡与我再无干系。”伊藤知陵南王杀他全家,他要自己听他的,便是将大军指挥权交给他,他一旦手握重兵,陵南王室性命堪忧。但这时他心神全乱,又惦记陵南安危,一咬牙,道:”末将无能,不配当陵南三军统帅。帅印尚在星星关内,小王爷随我回去取,以后一切事务,末将唯小王爷之命是从。”
藤真点点头,对仙道道:”仙道兄,藤真这次受难,全仗你和湘北诸位收留,此恩此德,藤真没翅难忘。这次若天幸得拒海南大军于门外,陵南愿与湘北定永世之好。”
仙道知他怕自己灭了名鹏后,趁火打劫,反攻陵南,要他安心,笑道:”你既有此美意,仙道岂敢不从?”藤真抱了抱拳,道:”后会有期。”
他知陵南局势已不容耽搁,辞别仙道后,立刻与花形二人跟着伊藤快马回了星星关。不多久后,陵南大军也从星星关撤走。
大荣见海南、陵南相继退走,又想湘军善战,人数虽少,自己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跟在陵南后面退走,只气得名鹏军哇哇大叫,连骂他们没有义气。
湘军虽不知敌人干么大批大批撤走,但料来是元帅的计策,湘王的洪福,一时间又是欢声如雷,既知星星关内现只有老对手名鹏军驻守着,他们自不惧怕,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来日大战。
(十八)天门拭尽英雄泪(2)
仙道见计得售,海、陵、大三国军队相继离去,众寡之势倒置,也是精神一振,吩咐三军饱餐一顿,好好休息,次日一早攻城。
他料想名鹏兵少,又甫遭大挫,攻克星星关不过弹指之间,但星星关壁城坚厚,一面临山,易守难攻,名鹏兵又凶悍异常,湘军连攻两日,受损不小,仍是攻不下来。邀他们出战,他们却学了乖,紧闭城门,死不应战。
仙道不愿徒劳受损,命湘军围城,暂不硬攻。
忽忽数日,双方仍在僵持。仙道担心流川他们安危,常派人去打听,也是音讯全无。
这一日,湘军中起了骚动,原来是森重宽带着三万名鹏军和一路掳掠得来的牛羊冲破湘军包围,从星星关的北门进了城。
仙道得讯后立刻撤回围城的精锐部卒,在城前布好阵势。第二日,森重宽果然率兵出来接战,被仙道大杀一场,逃回星星关,又是闭关不出。
仙道心道:”他既到了此处,流川想也应该逃了出来,不然------不,不会的,流川一定逃了出来,说不定就在左近。”他一想到流川可能就在附近,立刻热血上涌,在军营中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忽听帐外一阵喧哗,他心猛的一跳:”是流川回来了么?”急忙揭帐出外,见一些陌生面孔之人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哪里也不见流川,忍不住失望。
那些人见他出来忙向他走来。仙道强压失望,定了定神,看清这些人虽然衣衫褴褛不堪,但瞧打扮依稀是丰玉人众的模样。他精神又是一振,问道:”你们从章台回来的么?湘王可好?”
他紧盯那些人的口唇,生怕他们说出一个”死”字来。耳边依稀听到一人道:”湘王他没事------”仙道长吁一口气,只觉掌心中满是粘汗。流川既无事,他也不再担什么心,从从容容地听他说下去。
“------除三井大侠和彩子女侠受伤致死外,大伙儿天幸没有多大折损。湘王带着我们翻山来此,原想进入星星关。我们看到星星关被湘军围着,正要前往和他们会合,谁知森重宽那恶贼来的好快,我们不及会合,湘军便被打退,湘王和我们受乱军冲击,到了城中。”他喝了几口水,又道,”丰玉的兄弟们大半出城了,这破城据称是坚硬无比的,可在我们眼里,也不过是座略高些的墙罢了。湘王让我们出城后投奔你,另外让我们转告:樱木为救他受了重伤,大夫说不宜移动,他正在城中陪他,赤木等人和我们掌门也留在那儿,静候元帅好音。”
仙道耐心听完,让人带他们下去好好休息,一个人来回踱步,皱眉望了望远处的星星关,心中叹道:”静候好音,静候好音,流川啊,你可知我思你欲狂,再不愿’候’了?”突然胸口奇痒,又如受重击,他痛得弯下腰来,冷汗滚滚而落。
************************************************************************
“他怎样?”流川问。晴子摇摇头,重新替樱木换上一块湿巾敷头,道:”用了药后,伤口倒是不再化脓了,但高烧不退,他也一直醒不过来。”
流川在樱木床边坐下,伸手替他搭脉。
他们进星星关已有六七日,南烈命丰玉弟子化了妆后在城中采买所需药材,亲自为樱木治疗烧伤,他们又抓了个专治烧伤的大夫来为他看病,他和赤木、木暮、宫城、晴子轮流守着,樱木伤势却时好时坏,没个准信。流川化了妆后出外打探过几次,也大致知道了青铜峡一战的胜败和目前局势。他想海、陵、大既已撤兵,剩下名鹏不足为虑。他们大军集于星星关,正好一举歼灭。他知仙道之能,想攻克此城也只时间早晚问题。樱木既不便移动,他也不能离去,因此先让丰玉弟子出城,一是向仙道报平安,免他担忧;二也是向他示知:他若攻城,他们可在城内作接应。
正想着仙道不知作何打算,忽觉手腕一紧,被人握住了。他转眼看去,樱木正睁着一双迷迷茫茫的眼睛盯着他。
晴子喜道:”你醒了?”流川心中也是一喜,道:”我去叫南烈。”他身子一动,便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死死拽住他,流川心中好笑:”那白痴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谁知受了伤后竟像小孩子似的粘人。等他好后,倒要说给他听听,取笑他几句。”
正要掰开他手,忽听樱木道:”流川,别走,别离开我。”流川柔声道:”我去去就回。”樱木却不依大叫:”你骗我,当我不知道么?你和仙道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流川,我喜欢你,我比他更喜欢你,你别走------”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双眼含泪,可怜兮兮地望定流川。
流川就算再怎么迟钝,听了他这番话,瞧了他这种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直把樱木当作最亲近的好兄弟,当他也是如此,却不料他原是在暗恋自己,不觉一怔。
樱木轻声问:”你呢?你喜不喜欢我?”这话原本打死他也不会说,但他受伤后昏迷多日,此时仍糊里糊涂的,只觉流川要走,情急之下,还是问了出来。流川心下为难,眼见他为己受如此重伤,能否好转尚不可知,自己若照实说,对他并无情意,怕他伤心之下伤势恶化;但若要他骗人,他又实在说不出口。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是我师兄,我自然喜欢。”
这话意思明确,言明对樱木不过兄弟之情,但樱木分不清楚,满意之下含笑睡了过去。
流川急忙抽出手,见晴子在一旁哀怨地望着他,道:”我去找南烈。”晴子悠悠道:”他为你不惜一死,你当真如此狠心么?那又何必要照顾他、对他好?”流川道:”谁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可不是谁喜欢我,我也要喜欢谁。”他顿了一顿,似是有意加重语气道,”这世上,我只喜欢仙道一人。”晴子浑身一颤,流川已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这天夜里,经过南烈等人一番悉心调治,樱木的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流川略放了点心,戴上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一人出门去探听湘军动静。没走出几步,忽觉身后有人跟踪,他心里冷笑一声,有意往人少处行去,脚下如御风而行,越走越快。
他身后那人竟也不放轻脚步,跟着他快行。流川走得缓了,他也跟得缓;流川走得急了,他也跟得急。流川本拟把他撰到荒僻之所,擒住他后逼问来意,哪知此人轻功竟不在他之下。
这时他去了擒敌之意,起了好胜之心,要和他比比轻功。脚下用力,身子激射而出,真是箭矢离弦不足以比其快,柳絮飘空不足以比其轻,短短一个时辰,已绕偌大一个星星关兜了几圈。城上守军,街上巷民,只感眼前接连两花,还道是自己连日来太过辛劳,以至眼花,哪想到世上有身法如此快之人?
流川跑到一处河边,见四下无人,忽的收步,道:”阁下何人?轻功不错,真名可能示知?”背后那人轻笑一声,道:”你要知我名字做什么?来日好再和我比赛跑步么?”
流川听了那声笑已是如被雷击,待听了那番话后,更是欣喜若狂,一时间迷迷糊糊的,只疑身在梦中。忽觉身后一紧,已被仙道搂住,他的声音贴着自己一耳传进来:”多日不见,你怎的还是这么逞强好胜?”
流川一噘嘴,猛的转身,面对仙道。二人如饥似渴地盯了对方片刻,又立即死死抱在一处。仙道不断吻流川,一直吻到二人都呼吸不畅,才放开他。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
流川道:”白痴,进来干么?”仙道伸指在他脸上轻弹一下,笑道:”明知故问。”流川微一红脸,接着又道:”城很难攻?”仙道一手搂过他,叹道:”说你敏感么,有时偏迟钝得让人生气担心;说你真迟钝吧,你又敏感过人。不错,这次你猜对了,我尚未想出妥善的夺城之策,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来见你一面了。”
二人已从旁人口中大致得知了对方这段日子的所遇,但仍亲口向对方说了一遍。仙道听闻三井、彩子惨死时,一阵沉默。流川道:”师姐对你做出这种事,该死,不过她也是一往情深,没办法,你原谅她好么?”
仙道道:”流川,倘若我真的被你师姐害死了,你还会要我原谅她么?”流川想了片刻,摇头道:”你没死,我想不出来。”仙道又是好笑,又是辛酸,道:”她死都死了,对自己所为又没说后悔,我又何必去充圣人,谈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原谅了她,又能改变什么?世事难料,也是我合当遭受此劫,我不怨她,可也没法原谅她。”
流川不料他积恨如此之深,想起他那夜的痛哭,心中大感怜惜,道:”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心情。”仙道双手抱他横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抚摸他右手空袖,恨恨道:”我的心情算什么?我只恨她,害你自断了一臂,将来又要忍受无穷苦楚。”流川轻吻他紧皱的眉峰,道:”可我也因祸得福了。这仗完后我们立刻就走,和你一起,我开心也来不及,哪还会有’无穷苦楚’?”
仙道自知失言,忙叉开话题,道:”流川,湘江的水真是不得了,到处都是,连星星关内也有。”说着一指面前的大河,附在流川耳边悄声道,”这儿没人,咱们去洗个澡吧。”
流川目中笑意流转,道:”大元帅,这不是湘江,是西边山上流下的烟花江,你看走眼了。”仙道被他的目光弄得一阵心旌摇荡,差点把持不住,柔声道:”管它什么江,这世上又有哪条江清得过我家流川的双眸了?”说着俯身吻流川的眼睛,流川一躲,仙道低笑道,”怎么你也学会了这种’欲迎还拒’的把戏么?不让我喝水,我就来吃花。”嘴唇闪电般捕捉住流川的嘴唇,深深一吻。流川被他吻的浑身酥软,好不容易等他离开,在自己耳边一声满足的长叹,忽想起二人刚见面时,仙道也曾题了首词送他,说什么”不是人间富贵花”的,便道:”我是男的,别拿花比我。”仙道笑道:”这为什么?花也有雌雄之分,拿雌花形容美丽女人,拿雄花形容美丽男人,不是天经地义么?不过你说的也对,不该拿花比你,这世上原无什么花能比得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