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左掌连催火线攻敌,有人要抢近攻击,均被他踢木段打死打伤。众喇嘛见势不好,有的便要逃走,也被流川或发无常钉、或踢木段阻住。不一会儿功夫,殿中十几名喇嘛便无一幸免地倒在地上。
流川五年前曾受他们折辱,这时方才报仇,心中出了口浊气,抽剑在他们一人身上补了一剑,只留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喇嘛。他见他双手俱完,想是后来才加入的,便饶他一命,踢开他被封的穴道,道:”去把他们埋了。”
小喇嘛吓得魂不附体,不敢违命,只得将地上尸体一具具拖出,但他哪高兴一具具埋了他们,只将他们往沙漠上一扔,在他们脸上撒两把沙子了事。
流川见火堆旁有不少尚未动过的新鲜瓜果,先剖了一个喂仙道吃了两口,然后动手在正殿上整理出一个干净角落,拿地上蒲团严严地垫了,扶仙道躺下,又扯下佛像坐前的帷幔,抖去了灰,盖在仙道身上。自己在一边地上靠墙坐下,盘算今后该怎么办。
小喇嘛忙了半夜,终于将十几具喇嘛尸体全部处理掉,回进殿中,却见流川靠墙睡着了,心头不由得气愤,忽想:”我若在这时杀了他,地下那人受了伤不会动,我自不忌惮,那么这里所有的金子岂非都是我一个人的了么?”
他从小跟着兀赤等人,正所谓近墨者黑,小小年纪,便已学得心狠手辣。这时一手拿出匕首,一步步走近流川。
仙道在地上看得清楚,苦于全身无力,急道:”流川,快醒醒!”那小喇嘛一惊,一刀飞过去扎在仙道左肩上,又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刀向流川扑去。
流川从童山下来后便未好好地睡过一觉,又是屡经磨难,这时睡得正是香甜,梦到自己和仙道在草原上比赛骑马,明明是自己赢了,仙道却耍赖,抱着自己硬要重新比过。他刚想答应,便听到耳边有人惊呼,接着脖子上一痛,他心知不好,未及睁眼,身子先平平掠过两寸,小喇嘛一刀便戳进墙中。他不及拔刀,手腕已被流川抓住拗断,他痛呼一声,昏了过去。
流川见了仙道肩上之刀,心中一痛,暗骂自己无用,居然又让仙道受伤,忙替他拔刀止血。
仙道适才差点吓死,勉力抬手轻抚流川颈上一道细细的血痕,道:”你受伤了,快包一下吧。”流川一摸伤口,道:”没事,不用包了。”见仙道似乎激动非常,拍拍他道,”真没事。”随即想到仙道在母亲梦中杀了她,割了她脑袋去见海南王,自己刚才也是在梦中差点着了那小喇嘛的道,蓦地里体会到仙道害怕的心情,忙将他抱起,轻拍安慰,道:”你放心,我很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仙道心中正是想起此事,叹道:”若这世上真有什么因果报应,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了,流川,我------”流川恶声打断他道:”胡说什么?你承受和我承受又有什么不同了?”仙道心中感激,想牢牢抱紧他,偏偏双手无力,又想起适才流川遇险,自己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帮不上忙,心下对自己痛恨无已,又不愿流川察觉自己心情,狠狠咬住嘴唇,克制住全身颤抖。
流川听他良久没有声音,略略拉开他道:”怎么了?还在担心?”仙道神色如常,微笑道:”有你保护我,我还担什么心?担心你又睡着了么?”流川见他如此,放了心,又不服气,道:”睡着了又怎样?我们又没死。”仙道笑道:”是,是,知道你厉害。”
流川扶他重新躺好,心道:”以后我万万不可再大意了,若他再有何闪失,我------我------”一时心痛如绞,想不下去。
他恨那小喇嘛奸诈,回头待找他算帐,他居然已逃得不见影踪。他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忽听仙道道:”他刚从后门跑了,你现在追还来得及。”流川瞪了他一眼,似在怪他干么不早说,仙道辩解道:”他们跑这儿来又吃又喝,定是有什么秘道直通此处,那小子奸猾得很,我们若直问,他未必肯说。”
流川立即醒悟,伸手便去抱仙道,仙道本想说不必,见流川紧张的样子又把话吞了回去。
流川抱着仙道朝后门追出,不见人影。他微一凝思,又向正门跑出,果然那小喇嘛故意让仙道见他往后跑,实则绕到了前边。可惜他人矮腿短,跑不快,沙漠上的脚印一时之间又抹不去,流川顺着脚印追去,眨眼间便到了他身后。
小喇嘛跑几步一回头,但流川身法快捷,手上虽抱了一人,仍是飘忽来去,小喇嘛虽觉身后有异,但无论怎么回身,身后始终冷清清的并不见人,地下也只有自己一条脚印。
他不敢多呆多想,拔足狂奔,奔到离扔同伴尸体不远处折而向左,迷津中风沙变幻,他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一棵假树,又向旁缓缓移动,移到第四棵假树时,手足并用,爬上树顶。原来树身中空,入口便在顶上。他正要往下跳,腰带忽然一紧,已被人抓住,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想逃么?”
他吓得连忙讨饶:”饶命,大侠------这------这个------饶------饶命!”
流川恨他狡猾,反不愿一掌结束了他,将他带到众喇嘛尸首被弃处,忽的出手点中了他穴道,将他扔在他们身边,道:”我不杀你,留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身形一晃,已退到几丈开外。
小喇嘛见他真要如此,那还不如干脆杀了他的好,吓得大叫:”大侠快回来,我没想害你们,是真的,你留下我一条命吧,我可以帮你照顾那个病人的,你别走------”想到要这样生生饿死,不禁放声大哭。
仙道苦笑道:”他倒机灵,知道讨好我来取悦你。”流川低声骂道:”吵死了。”加快脚步,片刻便不闻小喇嘛的哭叫了。他带仙道回到庙中,解开系住两人的腰带,扶他躺好。
他累了半日,也顾不上吃东西,将剑放在仙道手边,自己在他另一边躺好,道:”有事叫我。”仙道正想让他吃点东西再睡,他鼻息沉沉,已然睡着。
仙道轻抚他俊俏的面庞,触手仍是光润如玉,但眼角眉梢,已经隐含风尘劳顿之色,眉心轻皱,似乎在梦中仍不得安稳。他知流川以往睡着后天塌下来也不管的,现今如此,不由得他不怜惜,又很痛恨。怜惜他为己忧心,痛恨己无法替他分忧。
他心道:”难道我从今后当真是个废人了么?连一个小孩子也可以随便要我的命,这样活着,岂不是一个大累赘?可我若死了,我知道他一定会伤心,然后陪我一起死。他还这么年轻,让我怎么舍得?唉,流川,流川,我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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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睡到一半,也不知怎的忽然惊醒,第一感觉便是仙道出事了,伸手一抱,却听他的声音道:”怎么了,流川?”他听到这温暖的声音才放了心,也不睁眼,”唔”了一声,本想继续睡,却又睡不着,隔了半晌,终于睁开双眼,颤声问:”仙道,你在哭么?”
“没有。”仙道略带哽咽的声音勉力维持着镇静。
流川想扳过他身子,看看他脸,仙道略带警告地叫了声”流川”,他的手便僵在空中。
“不能让我看么?还不信任我?”流川道。仙道道:”不是不信任,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你别逼我,流川。”流川不再多话,起身踱到殿外。
旱海迷津是魔幻之地,这座庙周围的气氛此时却出奇的平和,流川抬头望着欲满未满的月亮,耳边是一个人起起伏伏、压抑的痛哭,他问自己:”这是仙道么?这真的是仙道么?”那个向来从容淡定,临敌时智谋百出的仙道,如今,就在他的身边,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觉得心中的某块地方似乎破了个口,阵阵寒气涌了进来。
“仙道。”他轻轻唤他,一张嘴却换来一口咸味,他一愣,抬手抹脸,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了。
“流川,”仙道在殿内叫他,”进来吧,外面冷。”
他也不擦眼泪,回到仙道身边躺好,用一手从后紧紧搂住他,心道:”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会竭尽所能保护好你。你残废也好,怎样也好,我只要你好好地呆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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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流川起床后整理了下昨日从诸喇嘛处得来的食物,除了新鲜瓜果外,还有些没动过的野味,估计能对付一个月左右,之后他便可带着仙道从秘道出去。至于出去后要如何处,他是毫无头绪,只觉不该这么坐以待毙,总要出去为仙道的伤想些办法。
仙道脸上一派平静,昨晚的哭泣便似假的。他见流川走来走去,笑道:”流川,你看这幅匾额写的:纵横天下,佛门圣地,怎的也这么充满斗气?这地方倒挺配你。”
流川听他说,才看向正殿上一幅对联,上联是:一念常惺,才避得去神弓鬼矢;下联是:纤尘不染,方解得开地网天罗;中央匾额:纵横天下。
“纵横天下,哼,纵横天下。”他想到自己二人目前处境,忽然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又怕这四个字触动仙道心境,冷然道,”佛门净地,不该挂这东西。”飞身一掌拍在匾额中央。以他此时掌力,寻常木板早就一断为二了,但这块匾额却纹丝不动,流川觉得适才打上去时手感冰凉,这块匾额倒似是钢铁所铸。
他好奇心起,正要再补上一掌,却听”吱吱”几声,匾额从中裂开,一分为二,露出一个洞来。
仙流二人互望一眼,均感好奇。仙道道:”你先扔些东西进去,防里面有机关。”流川从地下捡起几只蒲团一一扔进,只听蒲团落地之声,却不见有何异动。
流川在地上捡了一段未烧掉多少的木柴,让仙道拿了,一手取出火刀、火石等点燃了,抱着仙道从洞口跃入。
这儿气候干燥,屋中不知有多久没人来过了,却也不闻霉味。流川借着火光环顾四周,处身之地是一间小阁楼类似的房间,一桌一凳一床,家具非常俭朴,桌上两边各有一支烛台,插着高低不等的两段蜡烛。流川抱仙道在桌前一凳上坐好,接过他手中微微晃动的木柴,点燃了桌上二烛,吹灭木柴上小火,随手将它扔在脚边。
仙道嗅了嗅味道,道:”这蜡烛是陵南光明堂特制的’佛光普照’,是皇家寺院的专用品,一支能点一年,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流川见桌上一角叠放着几封信,好奇心起,便在仙道身边坐下,取来一封拆看。信中文字似是陵南文,但文字艰涩,好多字流川根本没见过,不禁略觉失望。正想搁下去看第二封,却听仙道”噫”了一声,似乎十分惊奇。
流川道:”怎么?”仙道指了指信道:”这信是芹昊天写的,怎么也会在这里?”流川奇道:”那人是谁?你认得这些字?”仙道点点头,道:”芹昊天是陵南的一位名将,七十多年前,他的声誉便如炎王一般,令各国闻风丧胆,后来因为他私通敌国,被陵南王处死了,他全家也陪他一起死去。这信好像是他在狱中时写给他一个朋友的,关彦君?倒没听过他,这人是谁?”
他皱眉凝思,对着那封流川看不懂的信看得津津有味,流川不由得不满,”哼”了一声,在他肩头重重一推,道:”上面写什么?”仙道一愣,已明其理,笑着抓住他一手道:”这上面的字是陵南古文,他们当官的就爱吊文腔,流川你从小在湘北长大,难怪看不懂,其实我也只勉强懂得。”
流川见他一目十行,怎么也不信他只”勉强懂得”,又是重重一哼。
仙道片刻便将信看完,掩纸长叹,道:”想不到《纵横》与《天下》是这样的来历。”流川心中好奇,道:”怎么?”仙道道:”我刚才对你说的这位芹昊天将军,原来是当时陵南王的同父异母弟弟,只是他是私生子,所以不信王姓。他文武全才,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王却听信谗言,以为他私通敌国,将他关在狱中。他知自己难逃一死,便将毕生所学写成二书,托他结拜兄弟、一个叫关彦君的人带出去传给他子女,让他们为他报仇。狱中看守敬重他为人,又知他是受冤入狱,便放了关彦君进去。这信是他写给关彦君的,也要他转给他一子一女。”说着对流川道,”你再拿一封信来。”
流川取来第二封信,这信笔迹潇洒有致,不如前一封那么瘦硬有力、仿佛字字悲愤,但文字仍与前一封一般无二。仙道一边看一边向流川解释。
这封信却是关彦君写给芹昊天女儿芹盈的。原来当时芹昊天被下入狱后,九族连诛,只有一女芹盈及其弟芹冲恰巧有事在外,幸逃一死。关彦君本是一方富豪,受芹昊天所托后,变卖了家财,带着〈〈纵横〉〉与〈〈天下〉〉前去寻找芹家姐弟二人,奔波了几年,才打听到他们所在,竟是湘北的旱海迷津。他寻路而来,本要依言将二书传给芹盈,过几年,等芹冲大了,再由其传给他。哪知芹盈一见之下便爱上了那个关彦君,对他痴缠不休,非要嫁给他不可,声称他若不娶她,便不要书。关彦君却也是个死心眼的人,自他元配死后,已立誓绝不再娶。到后来,芹盈以武相逼,关彦君竟出了家,在这旱海迷津中造了这座喇嘛庙。
但他虽出家,芹盈仍不放过他,更怂恿其九岁弟弟芹冲来向关彦君逼婚。关彦君无奈之下想出一法,他改写了芹昊天手书的〈〈纵横〉〉,将其交给芹盈,要她练成书上武功后和自己对打,若赢了他,他便娶她为妻。那关彦君原来武功高出芹盈甚多,但芹盈也不灰心,在庙旁结庐搭社,不一月就学全了〈〈纵横〉〉上的功夫,与关彦君对打,却仍不是他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