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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天下 page 6 作者:Ivia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片白茫茫的风沙刮了过来,带着层层的黑雾,遮天蔽日,中央夹着阵阵恶鬼似的凄厉哭声,虽是夏日,却是寒气逼人,令人怵然而惧。

  樱木待取石点火,火刚一起便被扑灭,他喃喃咒骂了几句,看着流川,心下暗暗佩服:”都这时候了,狐狸居然仍旧面不改色。”其实流川只是生就一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性格罢了,心里也颇为着急。

  风沙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流川渐感胸口烦恶,把心一横,拉住樱木的手道:”抓着我,我们闭着眼睛往前走。”

  樱木想不出其它法子,只好照办。

  两人闭眼走了也不知多少时候,耳旁一会儿是子夜的鬼哭;一会儿是怨妇的尖叫;一会儿是婴孩的啼声;一会儿又好似千军万马的哀号。流川实在忍不住了,挣脱樱木的手,跪下来就吐了出来,旁边樱木也吐起来。

  但两人三天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净是些酸水。半晌,樱木先缓过来,他睁眼朝四周看看,突然一怔,忙推流川道:”你看,房子!”

  流川先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昏昏沉沉地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可见远处一片白白的屋宇。沙漠中的喇嘛庙多为白沙泥所建,皎然如粉垩,十数里外即能见到,也是”指点迷津”之意。

  两人强自振作,一步一驱挨到了那幢白屋子之前,果然是座喇嘛庙。看白粉脱落的程度,这座庙修建时日已久,庙的一角黑糊糊的,好似被火烧过。

  二人进得庙中,先躺在地上喘了半天气,这才起来观看。庙宇极大,左右用布帏隔成十八间房,前后三进,正殿中央供着一具欢喜佛,四脸八臂,扬眉露齿,抱着一尊玉面披发的女神像,神态亲密,颇为偎渎。余殿所供佛像或立或坐,形态各异,俱是光着身子,身上各处有一个个凹陷的拇指般大小的洞。

  正殿上一对对联,上联是:一念常惺,才避得去神弓鬼矢;下联是:纤尘不染,方解得开地网天罗。中央大匾上挂着:纵横天下。

  流川虽觉这条横匾挂在庙中有点不伦不类,但他此时饥渴交集,对不感兴趣之事又素不喜多加思考,便撇过了不理,与樱木二人翻上翻下地寻找食物。

  几尊佛像脚下躺着几粒珠子,他上前捡起一看,觉得颗颗晶莹滚圆,很像母亲首饰盒里的夜明珠。他拿了颗放在两手中央,双手合拢,只留一条细缝,果然见珠子发出一圈莹白的光。他心中一动,抬头瞧瞧佛像上的凹洞,比画了一下,看来这些珠子是从上面那些洞中落下来的,心道:”不知这些珠子晚上能否照明?”

  忽听樱木在庙后欢呼一声,他随手将珠子往内衣兜里一放,跑到后面去看。原来喇嘛庙后有一个院子,院中虽无水,长的也净是些红柳、马莲花等旱地植物,却有几只猫头鹰停驻柳上。

  这是二人几日来除了大鹰外见到的唯一动物,如何不喜,当下樱木施展开他捕猎天才的本领,逮了几只猫头鹰作食。

  两人当夜饱餐了一顿,觉得自离开赤木营后从未这么愉快过。

  樱木啃完一条猫头鹰腿,见流川正津津有味地舔着猫头鹰的翅膀残骨,平时不见血色的两颊上一阵酡红,模样甚是可爱,便道:”狐狸,其实我发现你这人也有可爱的地方,如果你不是曾经打过我,我倒想和你结拜兄弟了。”

  他是随口说说,哪知流川斜睨他一眼后点头道:”你真想也可以。”

  樱木一楞,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流川骂了句白痴,将舔干净的翅膀骨往他嘴里一塞,向外走去。

  樱木拔出嘴中骨头,发了阵呆,也跟着出去。

  流川是说干便干之人,已经在地上勉强用沙砌了两个小塔,回头看着樱木。樱木心里一热,在他身边跪倒。两人发了结拜兄弟时常说的誓言,又交换了生辰八字,樱木大流川八个月,他开心的哈哈大笑,流川则颇不乐意,但听他仍叫自己狐狸,心想这绰号虽不好但总比被他叫声兄弟来得好,当下也仍旧叫他樱木。

  两人结为兄弟后感情又亲密了一层,虽然口上仍是谁也不服谁。

  他们在这座废弃的喇嘛庙中一住住了三天,初时因怕风沙迷路,不敢出外,后来因樱木再也捕不到猫头鹰,原先吃下去的也害他们腹泻了几场,水袋中的水不管他们怎么省,仍是一天比一天少,只剩下小半袋了,只好以庙的白墙为标记,在附近摸索寻路。

  第一天毫无所获,第二天二人找到了一匹奄奄欲息的老马,想是旅途中走散的。

  依樱木的意思,这匹马反正快死了,把它杀掉吃了还可支持几天,但流川坚持不杀,非但不杀,他还把剩余不多的水几乎全喂了这匹老马。

  樱木不明他用意,气得直跳。流川也不解释。

  次日,那匹马饮了水后居然恢复了生气,虽然那样子仍不足以驮人,自己行走却已无问题。流川见它一瘸一瘸地往外走,便拉着樱木跟着。

  走不久,二人一马又陷入了旱海迷津中。樱木急道:”那庙看不见了,你别在这个时候闹着玩好不好?”反手拉着他就往回走,但此时哪里还知道什么回路。

  流川怕跟丢了老马,忙道:”谁闹着玩?这马是本地的,它认得路。”

  一句话点醒了樱木,二人紧紧跟着那匹老马,既怕它其实也不认路,又怕它半途倒下。行了一顿饭功夫,风沙消散,只见头上晴空万里,四下里沙漠缓缓起伏,一望无垠,二人欢喜已极,紧紧抱在一起。樱木更是放声大哭。

  那老马走出迷津后却好似突然力气用尽,打个寒战,跌倒在地。樱木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忽听流川嘘了一声,道:”你听。”

  樱木顾不得可惜马,侧耳倾听,居然隐约听到驼铃声,他一蹦而起,拖着流川向声音传来处奔去。

  (二)万里西风旱海沙(3)

  流川被樱木拖着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道:”且慢,别是那女人。”

  樱木一怔,停下脚步。此时四周尽是沙土,连灌木丛也不见半棵,若来的当真是那女魔头,是躲也无处躲了。但见流川已甩脱了他手,蹲在地上挖起沙来,沙土松软,他一手下去就好大一个坑。樱木会意,帮着他一起挖。

  远处刚现人的影子,流、花二人已在身下挖了好大一个坑,挖出的沙堆在一旁,因沙漠本有起伏,倒也不显眼。

  二人见来的是一群人,而非一个,心下先且宽慰不少,但既然坑已经挖了,还是躲一躲的好,顺便将那匹老马也拖下坑。

  那群人似乎是游行沙漠的喇嘛,随身带着帐篷,随行随宿。

  流、花二人隐身坑中,从面前的沙漠堆旁往外窥测,见他们约莫二十几人,蟒袍彩服,好几人还带着假面具,分装天王菩萨、牛头马面等诸神。樱木知道一些村中驱鬼时请来的喇嘛就这副打扮,猜他们也是干这营生的,凑到流川耳旁将这话悄悄说了。

  “去不去?问他们要点吃的,我实在撑不住了。”

  流川也觉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便一点头。两人刚要出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服侍众喇嘛的小厮不小心将一壶水洒了点出来,一个右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喇嘛不由分说挥起马鞭就狠狠地朝他身上打去。

  那小厮比流川、樱木二人也大不了几岁,还是个孩子,被鞭子抽的满地跑,众喇嘛不住嘲笑他。一人坐在地上休息,见他跑到自己面前便伸脚绊了他一跤,大伙儿又是哈哈大笑。那小厮显然是知道没人会帮他,自己越是可怜,他们越是开心,索性躺在地上任他们打,也不叫喊求饶,想他出了气又觉无趣自会停下。

  那人果然打的无趣,正想收手,冷不防一个人从前面冲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中马鞭,对着他就是一下。他猝不及防,居然被他一下子抽中面颊。定睛看时,却是个红发小鬼。他觉得右颊上火辣辣生痛,不禁一阵大怒,也不去想他从哪里蹿出来的,一把夺住鞭梢便往回拽,空出的手打他脑袋。

  哪知鞭子没夺过来,拳头也被他架住。众人知他膂力过人,见他居然奈何不得一个又黑又瘦的孩子,都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围住了纷纷起哄。那人脸皮紫胀,使尽全力,却仍是打不破僵局。

  流川看到樱木冲出去便知不好,见他和一个喇嘛打了起来,众喇嘛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二人身上,想机不可失,过了会儿只要有个精神点的人过来一探,自己行踪立即便会被他们识破,凭自己现在的状况,和樱木两人加起来也不是这伙喇嘛对手。

  他悄悄绕到众喇嘛身后,这些人原打算在此处略作休息,马上的食物和水俱未取下,他捡了匹高头大马,纵身跃上。那马一声嘶鸣,众喇嘛立刻回头见到了他。流川死命夹紧马腹,兜转马头,朝樱木和那挥鞭的喇嘛驰去。

  樱木和他几日来出生入死,患难与共,早已心意相通,见他过来立即明白他意图,猛的一松手,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趁他捧腹弯腰时在他背上一点,朝流川扑去。流川一手持缰,一手拉住了他手,将他拉上马。

  那马脚下飞快,一眨眼功夫便掠出十几丈,二人正自欣喜,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长啸,那马一听到啸声,立即转身而跑,任流、花二人如何拳打脚踢,硬是不肯回头。

  不一忽儿,二人又被带回原地,见一群喇嘛站成一排凝视他们,都觉尴尬。

  刚才和樱木争斗的那人正自气得乱跳,见他们回来便一阵狞笑,绕过流川,伸手去抓樱木。他懂些武功,知道这小子力气惊人,和他蛮打占不了便宜,这一抓中暗含巧劲,要借他自身之力将他摔下马。

  哪知他手刚伸到一半,流川一抓一带,就化解了他这一招,反使他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他站稳身子后立即向后一跃,惊疑不定,待瞧清流川相貌后却又料定是自己不小心,伸手又去抓,这次两手并用,分抓两人。

  流川放开缰绳,也是两手齐上,使小擒拿手与他拆解。这是他唯一习得的一套上乘武功,是赤木刚宪学艺归来后不久传给他的。本来不经本师同意,不得将师门武学另传他人,但一来这路小擒拿手非师门独传武学,江湖上流传甚广,二来对方又是炎王之子,将来总有一天也要拜入本门,所以赤木刚宪才破例教了给他。这时流川施展开来,虽他体虚无力,但招式巧妙,那喇嘛竟几次着了他的道儿。

  樱木见流川几次明明打中了他,却不见什么效果,心中暗暗不耐烦起来,见流川手腕转弯抓住了他一手,趁机跃下马来,对着他当胸一拳。那喇嘛虽身子强壮,却也痛入骨髓,挣脱右手,便向樱木扑去。

  忽然一个戴天王面具的喇嘛喝道:”住手!”

  那人不敢违抗,不甘地退到他身后。

  流川知他便是这伙人的首领,想好没来由地和他们结了仇,现在童山不知在哪里,神随云又不知有没有继续追来,正盘算如何开口化解这场纠纷。首领问:”两个小孩是谁?干么在此处攻击我们?”

  他尚未答话,樱木已抢着道:”谁攻击你们了?是你们欺侮弱小,我们看不过去了才出手相助。想打架是不是?一起上啊,谁怕了你们这帮秃驴!”

  那伙喇嘛听了后纷纷斥责,流川心中暗暗后悔:”我和这白痴结拜兄弟是不是太莽撞了?”

  首领显然也已动怒,沉声道:”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皇老子也管不得,你这个小畜生自己跳出来送死,正好今天杀了你,给各位兄弟开开荤。”众人轰然叫好。

  樱木听他言下之意,竟是要吃了自己,他不怕反怒,大吼道:”想开我的荤?有胆子你吃吃看,烂穿你们的肚肠。”

  众人大笑声中,首领手一伸,已将樱木脖子拎住,正是大椎穴。樱木浑身动弹不得,口中兀自不闲着,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流川见他出手已知自己绝不是他对手,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冷冷地道:”你还是快杀了我们的好,不然这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行径传出去可不好听。”这话他本来想不出,是听赤木刚宪说的,这时搬出来,想求一线生机。

  首领却不理他,嘿嘿冷笑,纵身过来单手抓他。流川挥手架开,那人噫了一声:”小娃娃有些门道。”手一翻改抓他肩头,流川适才架他手掌时被他震得手臂酸麻,不敢硬接,侧身避开,突然眼前一阵昏眩,坠落下马。首领不知何故,但照样伸手一抓,抓住了他一脚脚踝,倒拎过来。

  流川闭目待死,但隔了一会儿没动静,睁眼一看,那群喇嘛正在商量着什么东西。他头下脚上,不明所以,只听樱木道:”你们抢我们的东西干么?快还给我们,那珠子是我们的。”

  流川这才明白,想是自己衣兜里的夜明珠落了下来,引发了他们的好奇心。

  首领将他们扔到地上,樱木一得自由便欲反扑,被那首领一拳击中鼻梁,鲜血直流。但他生就一股烈性子,戆直无比,宁折不弯,不顾疼痛更加凶猛地攻击。那首领见他受了自己几拳,脸上血汗纵流,却斗志如虹,势如疯虎,也觉无奈,只得叫手下拿了绳子牢牢捆住他。樱木身体被绑,尤是恨恨地瞪视着他。

  首领不理他,托起夜明珠问流川道:”小娃娃,这珠子哪来的?”

  樱木大叫:”别跟他说。”一人在他肚子上猛踢一脚,他疼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流川思索了一番,道:”你别打他,我跟你说便是。”

  首领大喜,道:”我们不打他,只要你乖乖地说,我们无怨无仇,打他做什么?你们是和父母失散了吧,饿不饿?你说了伯伯就给你东西吃。”

  流川道:”先吃东西。”

  他们也不怕二人逃走,当下拿出食物款待他们。

  二人自逃出大牯子岭后便没吃过一顿正式饭食,此时有水有肉,还有新鲜瓜果,也顾不得强敌环饲,前途未卜,放口大吃起来。

  刚刚吃饱,樱木便要起来发难,流川一拉他手,向他使了个眼色,他知流川已有主意,便不动弹了。

  首领已拿下面具,流川见他四十多岁年纪,一张银盆脸,满脸虬髯,根根似铁,右眼下还有巴掌大的一块黑痣,此时眼中满是贪欲,见他吃完便急着问:”好了,现在你说吧。”

  流川道:”你喜欢吗?这有什么稀奇,我娘有好多,只怕你不敢跟我来拿。”

  首领喜道:”我们干的就是没本钱的买卖,有什么是不敢的?你娘住在哪?”他见流川身手不凡,想他母亲必是武功高手,但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况又有她儿子作人质,去一趟总能捞到些好处,一个劲儿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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