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随云冷笑两声,顺手点了花形胸口阴都穴,花形浑身酸软,倒在她脚下。流川本来少管旁人死活,但花形是藤真手下,藤真又于樱谷雨有救命之恩,他怕误伤花形后会引藤真不快,因此向神随云道:“你想怎样?”神随云道:“我和这人无怨无仇,扣他作甚?只要那老……你妈将解药给我,我便将这人放了。”她求药心切,竟尔改了对樱谷雨的称呼。
樱谷雨双手在身上一拍,道:“我身上的药全浸了水,没用了,你身上的毒,嘿嘿,除非你死了,否则是除不掉了。”说着哈哈大笑。神随云却大怒欲狂,一声叫叱,猱身向樱谷雨扑去。
流川双手一挥,将她拦住。
神随云初时仍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上次你不过使诡计把我骗得吊在半空,这才输给你一招半式,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怎知十招一过,流川攻守有度,每次都将她后路封死,若不是她反应过人,随机应变,已折在他手中。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哎哟,不好。”樱谷雨既破了她的武功,必定将破法全传给了流川枫,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只能处在挨打的局面?心中惊疑不定,出手稍慢,已被流川一掌劈中腕背,热辣辣一阵疼痛。她急忙收手斜身,避过流川罩头一抓,掌法一变,原先飒飒风响、凌厉绝伦的掌法忽而变得飘忽不定,柔靡万端。
这套掌法是她近年来自创,号称”后劈樱剑”,这套掌法在原掌法的套路上又加了诸多变化,且将声音隐去,也是她怕樱谷雨这十多年来又练成了什么厉害武功,她本来武功就颇不及她,这一来更无法抓住她逼她给自己解药,是以创出这套无声无息的掌法,以备偷袭。
流川见她掌法忽变,不明她耍什么花样,先使天地风云掌护住了全身,要看明白她的招数再说。
神随云见他防得严密异常,右袖一甩,朝他兜脸罩去,这下声势惊人,流川忙伸左掌格开她衣袖,她不待右袖收回,左袖又至,如此双袖翩飞,如两只大蝴蝶般穿梭来去,流川看得眼花缭乱。他内力虽大有长进,毕竟还不如神随云,她袖子每一挥笼罩范围极广,他如只守不攻,时候一长终要内力不继,被她趁虚而入,因此只好改守为攻,不理她衣袖,直攻她身上要穴。
神随云见他不被自己的水袖所迷,出掌直击根本,心中暗暗叫了声”好”。但她双袖不仅仅用来迷惑敌人,进可攻,退可守。攻击时,她袖子幅度大,只需略略动臂,流川便需大幅躲闪;而流川无论攻她哪里,她只需微微翻手,袖子便能将其尽数挡去。
仙道原在一旁一声不吭,想樱谷雨既然叫流川上前挑战神随云,必有胜她之法,自己妄自多口,别要惹她不快,但眼见流川势危,樱谷雨仍默不做声,忍不住道:”神前辈,你从妙莲寺普渡和尚的三十七路回旋软鞭中化出这套水袖神功,在下实在是佩服之至,下一招该是’白云出岫’了吧。”他是海南王子的身份不愿被藤真等得知,是以改口称神随云前辈。
神随云见他脱口说出自己这套水袖功的出处,心下一凛,想:”人道灵王博学多见,于天下武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看来倒非夸大。”她袖中带掌,已经使出白云出岫,虽被仙道叫破,也已不及收回。流川听仙道叫白云出岫,便在暗暗提防,见神随云双袖卷舞,风声更盛,突然之间,右掌无声无息地击向自己腰下居liao穴,出掌既轻,来势又快,他虽已事先戒备,仍吓了一跳,待要后跃退开,神随云已甩袖封住他右后两方退路。流川三方被封,索性直向前冲,双手抓住她胸前衣服,举了起来,这招他胡乱出手,竟用上了樱木的摔交手法。
神随云没料到他有此怪招,一个不慎竟被他抓住胸口举起,又羞又恼,此时她临空一掌便能要了流川的命,但不知怎的,竟尔使不出力,只道:”快放开我!”流川也已觉得不妥,忙将她远远扔开,自己也向后退到仙道身边,摸了摸自己脑袋,心道:”好险,刚才她若在我头上打一掌,我此刻哪还有命在?我这招实在使得欠思量,不知这女魔头干么不动手?难不成她被我无意中抓住了要穴?要不就是吓坏了,一时没想到。”
仙道与樱谷雨见流川举起神随云时也吓了一跳,待要相救,已自不及,但见流川竟尔安然无恙,心中欣慰之余也颇感纳闷。
仙道见流川伸手摸头,忙也摸道:”她伤了你么?”流川摇摇头。
神随云见众人瞧向她的目光中俱露疑惑之色,心中羞愤难当,指着流川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对前辈出手这么没规没矩,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流川哼了一声,心中好奇:”我这招的确使得笨了,但这对你不是正好?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又何必气成那样,连我父亲也骂上了。”见她又要上前动手,便也跨步而出。
忽听樱谷雨道:”且慢。”
神随云道:”你想怎样?”樱谷雨道:”落骨魂的解药我身边虽然没有,但药方我还是记得的,你想不想要?”神随云绝不信她会突然如此好心,只怕她要给自己一张假药方,服了后令自己更加痛苦,一时沉吟不语。樱谷雨道:”我不知你犹豫什么,若是你还想要,需得答应我个条件。”
神随云道:”什么条件?”樱谷雨道:”《葬云心经》的最后一章我还没传给枫儿,现在我立即传他,只要你能等到我教完后再和她动手,赢了他,我便将药方给你。”神随云见她一脸阴鹜,知她对己恨之入骨,若凭武力逼迫,一来未必成功;二来即使成功,此人性子刚硬,老而弥辣,恐怕宁死不从,当下点头道:”便依你,赢了他,你将药方给我;输了,我自将命留下给你。你要教多少时候?””两个时辰。”
神随云心道:”这臭小子武功的确不弱,但比我尚差一截,你想在两个时辰内教他武功胜过我,当真是痴心妄想。”当下在洞中坐下,盘腿运气。
此时花形已被仙道解了穴,奔到藤真身边。仙道叫他看着藤真,自去树林捡树枝。花形知神随云武功高强,想她若赢了流川,得了解药,以后再无顾忌,自己找她报仇固是千难万难;即便她得不到解药,此人狂性一发,大开杀戒,这里除了樱谷雨,可没人是她对手,而樱谷雨不能走动,恐怕也敌不过她。因此只有让她输给流川,被他杀了,才能高枕无忧。见樱谷雨当着神随云面传流川武艺,忙道:”前辈,这里传艺怕被小人偷听,不如到外面去吧。”樱谷雨一笑,道:”不妨事。”
花形大急,想这人一味好胜,哪有人在打仗之前先将自己的底子亮给敌人看的,他又不便多劝,手中捡了把碎石,心道:”万一流川不敌,我便暗中助他,小王爷性命要紧,也不能多管什么江湖道义了。”
神随云见樱谷雨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传艺,也当她是逞强好胜,她自顾身份,原不想去偷看,但又一想:”这仗非同小可,老太婆诡计多端,可别着了她的道儿,栽在这小子手里。她既不知自避,我又何需避她?知己知彼,到时也好有个防备。”
哪知看了半天,见流川东打一拳,西踢一腿,招式古怪之极,且全然不成章法,心中暗暗好笑:”老太婆哪里去想了那么套耍猴儿的拳法出来,居然还想以此赢我?n,对了,她多半是想给我假的药方,怕我不信,这才故意安排这场比武,我若打败流川枫才能拿到药方,便会相信药方不假了。”她越想越对,决定待会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擒了流川再说。
流川起初依照樱谷雨所说练习,也觉奇怪。他好武成痴,练习时不但追求威力,也讲究姿态飘逸、潇洒自若,练这般难看已极的招数自然不乐意,但想樱谷雨既然这么说,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哪知没练几下,少商穴上突然一热,一股热气从少商到鱼际、太渊、经渠、列缺,顺着手太阴肺经直走中府,与此同时,足阳明胃经上也有一股细丝般的热气从厉兑走向承泣。他心头一动,如有所悟。
常人练气总是依照常规,从头走足,从胸走手,由聚气之处练向少气之处,但丰玉一派反其道而行之,从气少之处练到气多之处,且先练外功,由各种姿势中激发体内真气行走,可谓逆行真气。
流川在丰玉岛上随樱谷雨所学不过是用来克制神随云的招数,也就是说,克其外在,现在所学的,才是克其内在,克其根本。本来,如能在内力上先克住对方,外在取决于内在,必然同时克其外在;但若无外在先打基础,便不能练出内在来,一般人学武尚且要先练几套拳脚功夫,再练内功,更何况丰玉派习惯以招数勾引内力,更要先练外在了。只有安西的武功独成一家,这才可以一开始便完全由内在练起。
安西一路的内功基础扎实,讲求缓步前进,别派内功练到一定程度后,再难精进,但安西一派的内功,功力越深,精进越快,只是初练的几年中却不如某些派别、如丰玉的内功,可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当年南烈与三井比拼内力,二人年纪相若,却不分输赢,一则因为三井入门较早,二则也因丰玉多事,北野被赶时南烈年纪尚幼,其后北川又不肯对他倾囊相授,加上他除了练武外还要钻研各种毒术,杂务旁多,这才打了个不分上下。流川的波心九道原本不深,但他服了十四转神蜂茶后,好比凭空多练了几年波心九道,加上丰玉内功相辅,内力大进,此时只感四肢躯体内有几股热潮游动,说不出的快美难言,再也不顾出拳姿势难看了。
仙道已捡了树枝回来,替藤真接好了断骨,用树枝绑在断骨处固定。藤真感到疼痛稍减,睁开眼睛向仙道点头示谢,仙道微微一笑,向流川看去。花形扶藤真坐起来,将剩下的鱼肉喂到他嘴边。
神随云忽然站起,道:”两个时辰了,动手吧。”
樱谷雨道:”好了,乖孩儿,你已将《葬云心经》上的功夫学完了,火候虽然还不到,对付这贱人已足够了。杀了她,替你父亲报仇吧。”
神随云道:”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也别把话说满了。”一掌轻飘飘地向流川拍去,她提防流川使甚古怪身法,一下子攻到她背后,因此将内力护满全身。哪知流川并不闪避,随手一翻,已打在她手上。
神随云大吃一惊,忙收手护身。流川此时对她武功已然了若指掌,又学会了克制之法,自是无所畏惧,想到她以掌作剑,又将什么鞭法化作袖法,心中一动,也以手作剑,使一招返照迎潮,刺向她脐中旁开两寸处的天枢穴。他以手代剑,威力固是不及,迅捷灵动却尤有过之,天枢穴正是神随云练功的罩门所在,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交叉挡在腹前,流川的这招本自飞花剑法而来,有诸多后招,但既已明了神随云招数,也不勉强使完这招,半途改作行云带雨,削她下巴。他双手好比双剑,以双剑同使飞花剑法,把神随云吓得连忙后跃,不出数招,神随云已被他逼得狼狈不堪。
流川只觉自己内力一增,连带招数也灵活许多。这就好比一个人口袋里钱多了,买起东西来顾忌便少。他脑子中原先想到过的无数奇招,本来怕内力不足使出来反被对方有机可趁,这时稳占上风,便趁机一一使出,神随云武功高强,正是试招的好对手,他打得兴起,一时舍不得杀她。
仙道在一旁掠阵,心里暗暗佩服,想若论变招灵活、迅稳狠辣,自己也能做到,且尤有过之;但若如他这般,于恶斗之余,每招每式仍能使得恰到好处,潇洒有致,自己却没这个本事。
樱谷雨眼见神随云被逼得东躲西藏,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心中欢乐,哈哈大笑,声音震得洞顶石屑纷纷落下。樱谷雨道:”好孩子,乖孩子,不枉了你妈疼你,捉弄得她也够了,你动手吧。”
流川道了声”是”,忽然欺近神随云,刹那之间,神随云只感四面八方俱是掌影,只挡得几下,肩头、小腹已连中两掌。她知再打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一咬牙,道:”我自己了断!”伸掌向自己天枢穴拍去,啪的一声后,她一口鲜血吐出,就此倒地不起。
流川见她自戕而死,便住手退在一旁。
樱谷雨防她诈死骗人,向仙道使了个眼色,仙道会意,去拦洞口。樱谷雨道:”枫儿,你扶我去瞧瞧,这贱人是真死还是假死?”
流川将她抱到神随云身旁,樱谷雨见她双目翻白,口角流血,显已死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叫道:”她真的死了,好,好!”笑了两声,忽又觉得孤寂无比,流下两行清泪,道,”走吧,枫儿,我不愿再见到她。”
便在此时,地上神随云突然暴起,双掌相叠,打向樱谷雨胸口。这掌出人意料,兼且猛恶至极,流川不及拖开樱谷雨,也是一掌打她胸口,要她先行自救。
神随云适才知道自己不免一死,但就此让樱谷雨得逞,却又不甘,是以假意掌击自己罩门,这掌声音虽大,力气却小,她内功深厚,要吐一口血也非难事,倒地之后她闭住呼吸,让樱谷雨等以为自己已死,却趁其疏忽之时出掌击她。这掌实是她毕生功力之所聚,她也不顾流川打向自己的那掌,只一味攻击樱谷雨。
只听两声巨响,藤真哎哟了一声,樱谷雨固是被她打倒在地,她自己却也被流川打中膻中大穴,一命呜呼了。
流川扶着倒地的樱谷雨,心中又急又痛,不知如何是好。樱谷雨勉强睁开眼,道:”彰儿呢?彰儿过来。”仙道走到她身边蹲下,眼睛却瞧着流川,满是疼惜。
樱谷雨道:”我时间不多了,咱们长话短说。你奇经八脉中的毒已不碍事,除非你硬通经脉,将全身各经脉通在一处------不过,能练成这种内功的,只有神仙,所以你------不会有事。我以前待你不好,当真对不住,其实我------感激------”她顿了一顿,重新聚足力气才道,”若不是你,枫儿便不会认我做义母了。枫儿,你肯认我,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