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微明,只见远处野水渺hao ,近处古木滞翳,半山腰中,衣袂飘飘,剑风飒飒,一个白发老翁,两个俊美儿郎,斗作一团。
北野毕竟功力深厚,渐渐地又占上风。仙道见右侧不远就是乱石坡,想在地势平坦之处看来难以与北野对敌,只有将他引往乱石坡,那么流川轻功卓绝,尚有机可趁。当下抢到右侧,假意不断后退。流川也是一般心思,将北野后路封住,猛使杀招,迫使他退向乱石坡。
那五名白衣童子适才阵破后便站在乱石坡中,乱石坡上长草过膝,仙流二人此时专心对付北野,没注意到他们。一童子见仙道朝自己这里退来,深恨他适才出手杀死自己同伴,向余下四人一招手,五名童子矮身聚到一处,仙道一个后跃,正好落在他们前方,那童子忽然站起,双手拍向仙道腰部。
他这次出手无力,要待贴上对方身体时才发挥内劲,因此仙道尚未知觉,他对面的北野和流川却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大喜,一个大惊,眼见他要被五名童子的阴毒之掌拍中,流川甩手掷剑,这一剑他用了十成功力,贴着仙道大腿而过,将第一名童子身体刺穿后,余势未尽,接着将第二名童子也钉在地上。
北野大怒:”好哇,你连杀我门下数人,我今日再也饶你不得。”一掌一笔向流川扑去,势道极猛。他手掌未至,流川已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浑身裹住,说不出的难受,眼见他一笔向自己膻中点来,竟无法闪避。仙道见他势危,忙出掌攻击北野背部大穴,要他回身救己。哪知北野攻流川是虚,引仙道是实,忽的向前一蹿,往流川身后一躲,仙道怕伤到流川,忙将掌力旁引,击得一块大石石屑纷飞,与此同时,觉得小腹中脘穴上方两寸处一痛,似被什么尖针扎了一下。
北野用三棱针刺了仙道,极为得意,顺手回带,扣住流川脉门。便在此时,乱石坡的草丛中突然又跳出一个人,举双掌就向仙道背脊击去。
流川叫道:”快跃前!”
仙道中了针后顷刻间便觉四肢麻痒无比,忙运功抗毒,听得流川叫声后明知不好,但双腿无力,只略向前倾,后背便中了两掌,身子向前飞去。
流川不顾脉门被扣,向前扑去接他,北野一惊,倒也不想就此杀他,放手后跃。
流川一将仙道抱住便知不好,忙翻转他身子,见他面如金纸,嘴角一道鲜血流下,已经闭过气去。他也不管大敌当前,自身难保,将他身子扶正,一手抵住他膻中穴,将内力慢慢输进。
北野见他如此大胆也是一惊,待看到那出手偷袭的人时更是一惊:”是你?”那人冷笑一声:”想不到你我二人在流川炎死后仍会相逢,你还好吧?”北野怒道:”我有话问这两个小子,你干么跳出来将一个弄死了?”那人道:”我自管教逆徒,与你何干?”北野奇道:”他是你徒儿?”
那人正是田岗茂一。他中了仙道的计去取书,跑到一半却听到身后有打斗之声,循声返回,见到一美貌少年正与一人相斗,自己的逆徒仙道彰却在一旁观看,而仙道对面之人竟是自己昔年的同僚兼对头北野。他见到仙道后便知不对,略加思索,登时明白了他的计策,暗叫好险。他不知他们怎会与北野相斗于此,知自己武功虽高,论智谋却万万比不上这个狡诈无比的逆徒,怕他又用阴谋暗算自己,当下躲入乱石坡的长草堆中。这时见仙道中了北野暗算,想起自己连日来受的折磨,怒火攻心,也不管是否又是圈套,跳起来给了仙道两掌。
流川运了好一阵功,仙道才慢慢睁开眼来,见到田岗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田岗冷冷地道:”这么轻轻两掌,让你死的便宜了。”北野摇头晃脑地叹息道:”田岗兄,想不到你这么大把年纪了,火气仍是不减当年。徒儿有什么不是,责骂几句也就是了,何必出这么重的手呢?这样一个人才,唉,可惜,可惜。”田岗仍是冷冷地道:”我做事不要别人管,你若为他的死感到可惜,尽管找我便是。”北野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找你作甚?”
二人一对一答,竟已把仙道当作死人了。流川忍无可忍,道:”他又没死,你们不生眼珠么?”
北野道:”这娃儿中了我三棱针上的赤火龙之毒,本来毒只是聚于体内一处,每天到了固定时候发作一次,但田岗兄在毒入血脉时这么一掌,已将毒逼入他全身筋脉之中,日后发作起来,唉,肠穿肚烂而死。现在我手中的解药可救不了他的命罗。除非------”他笑嘻嘻地看了田岗一眼,不再多言。
田岗对仙道道:”海南的奸贼,枉我一片真心对你,你居然害我如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仙道苦笑道:”你虽于我有传艺之恩,但海南、陵南势不两立,彰岂可为私恩而弃大义于不顾?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我功败垂成,却也丝毫不悔,如你现在要杀我,尽管杀便是。”田岗见他面无惧色,临死仍是面带笑容,也暗暗钦佩,道:”好,看在你我二人师徒一场,我便再送你一掌,免得你受毒发之苦。”仙道双目一闭,道:”多谢成全。”
闭目良久,却不见动静,只听田岗道:”你让开。”心中一奇,睁开眼睛,见流川双手张开,挡在自己面前,心中奇怪,推推他道:”流川,你没听我师父说么?我骗你的,那大个子是我雇的,他和越野都不是海南的人,我才是,我陷害了你大师兄,我又骗了你的玉牌,要引师父带我去找------”
“闭嘴!”流川心中大怒,想这人怎么这么不分轻重缓急,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跟自己解释些鸡毛蒜皮的事,陷害他大师兄又怎么了?反正他大师兄又没死。难不成这人是白痴?怀疑虽这么怀疑,救却是不能不救的。
仙道见他仍挡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感动莫名,哽咽道:”流川,你干么对我这么好?”
流川一愣,心道:”我哪里对他好了?”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山上传来一阵长啸声,他一听即知是樱木到了,想必是他久等自己不归,怕他出了意外前来寻他,心道:”不知大师兄是否到了,凭我们俩还挡不住这两个老头。”但此时多一份援助便多一份转机,当下也是一声长啸作答。
田岗不错眼地看着流川道:”你便是炎王的儿子?”流川点点头。田岗怒道:”你父亲当年攻打海南失败后才被人所害,这人是海南的奸细,你不为父报仇杀了他,反要护着他吗?你懂不懂为人子之道?”流川冷冷地道:”你是谁?”田岗道:”你不知道么?我便是你父亲昔日的部下,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一家人。”
流川道:”什么一家人?你大还是我大?”
田岗一怔,随即想到有他在手,自己恐怕便能胁迫那人说出秘密,这少年看来极为单纯,自己应先获取他好感,当下恭恭敬敬地道:”说来你还是我的小主人,自然是你大。”
流川道:”好,那你放我们下山。”
田岗又是一怔,道:”那不行,仙道是海南的奸细,绝不容他活着下山,小主人你也不必急着走。”
流川道:”你说是我大,却不听我的命令,自己以下犯上,不懂为人臣之道,有什么资格指摘我?”
田岗怔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北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仙道见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师父被流川几句话问的无言以对,也不禁好笑,又不得不对流川刮目相看,心道:”看不出这小子一直沉默寡言,一开口就是尖酸刻薄,让人下不了台的话。”
田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流川一手扶着仙道,一手持剑,冷冷地看着自己,显是要仗剑硬闯,正犹豫不定,是否要强行出手相拦,忽见半山腰处一团红影飞一般地向这边窜来。人未到,声已至:
“死狐狸,扔下我一个人,你又跑去哪儿出风头啦?好事总想不到我。”
流川将仙道轻轻放在一块大石之旁,仙道道:”相救之情,仙道极感大德,此处不宜久留,你们快走。”
流川道:”你受伤我也有责任,岂可扔下你一走了之?”他长剑一挥,只听几声惨叫,剩余的三名白衣童子已一一倒地身亡。他知自己和樱木与田岗的打斗一时三刻恐怕难分胜负,看北野身手当是一代宗师,应该不会对一个重伤垂死的后辈出手,只怕这些小鬼阴毒,到时趁火打劫,又去攻击仙道,因此上先下手为强,除了后顾之忧。
田岗、北野见他出手迅捷狠辣,对小小孩童也是毫不留情,不禁心下一凛,想起了流川炎昔年的行事。樱木不知缘故,哇哇大叫:”你失心疯了,下这般重手杀几个小孩。”
流川道:”你是不是我兄弟?”樱木一怔,嗫嚅道:”自然是------这个,你------问来干么?”流川长剑一指田岗:”这人使奸招害我朋友,又不许我下山,我要打他,你帮不帮忙?”
樱木一听大怒,吼道:”谁敢拦我师弟?”双拳交错攻了上去。
田岗滑步斜退,堪堪避过樱木刚猛无俦的拳风,身后流川的长剑已然攻到。流川的这一剑来时无声,待他察觉,已至胁下,田岗心下一惊,左手穿插,从下往上在剑平面一弹,荡开剑锋,右手使擒拿法抓流川手腕,流川手腕一抖,挽过一个剑花,刺他手臂,与此同时,樱木的双拳又到。
论功夫,田岗内外兼修,练功几十载,岂是流、花二人区区五年的功力可及?但流川恨他暗伤仙道,又急于夺路而走救治仙道,下手毫不容情;樱木虽浑浑噩噩,但他与人打斗向来喜欢使出全力,见田岗武功高强,更是拳风呼呼,形同拼命。田岗从密室中匆匆逃出,未及携带兵仞,他身受酷刑,内功恢复未久,武功不免大打折扣,一时之间居然与流、花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又斗数合,田岗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莫子须脱手的尖钩,脚背翻踢,抓了尖钩在手,一手防着流川,一手挥尖钩向樱木猛攻,竟是欲致其于死地。樱木手忙脚乱,一个不留神,被他在肩上划了一道口子。
流川忙道:”快退开。”樱木跃在一旁,见伤口中流出的血颜色鲜红,伤口无甚麻痒,知道钩上无毒,撕衣襟裹了伤后,拔剑重上。
流川单斗田岗,已颇为勉强,见他又入战团,问道:”伤口怎样?”樱木道:”没事,放心。”他得流川关心,不知怎的精神大振,一招龙生九子,剑光分叉,刺向田岗面门。樱木跟随安西,练的兵仞以千斤锤为主,但这次安西闭关时想出了两套剑法,一套《凤啸》传了流川,一套《龙吟》传了他,他为证明自己在练剑上的才能也不输于流川,这才舍锤带剑。他不懂别般剑法,一出手便是《龙吟》中的招数。
田岗见他剑势大开大阖,不敢小觑,侧身闪躲,要待看清剑路。樱木不待招数使老,已改成一招龙飞凤舞,剑尖由下往上挑他下颌,流川心念一动,也是一招龙飞凤舞,这招名称虽同,形式却是大异,他长剑四下乱削,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将田岗的四方退路俱已封锁。田岗一惊之下,樱木的剑尖已划上了他下颌,他忙一飞冲天,仗着反应敏捷,只前胸衣裳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如此一来,三人俱惊。流、花二人虽在安西督促下合练过此套剑法,但未与第三人动过手,剑法威力如何自是不得而知,他二人逞强好胜,又不肯多练,是以一上来均未想到以此克敌。哪知这下误打误撞,竟收奇效,当下更不犹豫,将《凤啸》《龙吟》一一使将出来。
田岗心中暗暗叫苦,此时自身难保,也不顾流川安危,一道尖钩化成几点银光向流川身上招呼,流川使招凤凰在nu,剑光团团将自己围住,樱木立即一招龙行虎步,剑势沉稳,刺向田岗。田岗刚刚架开,流川已使有凤来仪,剑成蛇行,连人带剑,从田岗身侧掠过,反手向他后背削去,姿势美妙,飘逸若仙,樱木跟着一招龙效于飞,封住田岗胸前,田岗腹背受敌,只得横移三尺,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剑身穿身之惨,却已惊出一身冷汗。流川不容他歇息,龙蟠凤逸、龙跃凤鸣、龙章凤姿,连使十几招杀招,几次已险些致他于死地,但每每在关键时刻被他躲开。
流、花二人不知安西懊悔昔年杀人太多,晚年所创的这套武功旨在克敌,不在杀人,是以这套剑法双剑合壁威力虽然奇大,若论杀人,尚不如飞花与携月剑法。流川一招龙凤戏水,剑从左手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回左手,樱木使剑古拙,一下一下,如砍木柴,田岗却招架不住,不断后退,不知二人更有何怪招。
流川见这招也被他避过,突然撤剑跳出圈外,道:”住手。”樱木故意又使了一招,才退到他身边,嚷道:”眼看快赢了,干么住手?”流川向仙道看去,樱木顺着他眼光一瞧,道:”这人昏过去了,他怎的这么弱不禁风?他是你朋友?”
流川瞪了他一眼,见田岗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道:”田岗前辈,我不知你为何定要留我,但刚才你也试过了,凭你,还留不住我。现在我急于给他治伤,你若放我们走,待他好后,我自会上山见你,否则,今儿个你我玉石俱焚。”
田岗沉吟不语,樱木却奇道:”狐狸,你今天说的话可多。”
流川逼视田岗,田岗心道:”这逆徒眼见是不活的了,若流川日后能亲自上山,我又何必要在今日与他硬拼?”当下道:”你以后真会亲自上山?”流川竖起长剑,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剑声吟吟,回萦山谷,流川朗声道:”君子一言既出,生死无悔。”田岗又道:”那若是他伤重不治呢?你也上山来吗?”流川双目中精光爆射:”他若不治,我要你无极门满门陪葬。”
田岗心中大怒,却被他气势所慑,一时之间发作不出来,也知凭自己之力留不住他,一挥衣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道:”白发魔一向行侠仗义,疾恶如仇,没想到门下弟子居然这般是非不分,去助敌国奸细,可怜他一世英名,就毁在你们两个叛徒手中了。”樱木大怒,喝道:”你说谁是叛徒?”田岗冷哼一声,道:”仙道彰抢你们大师兄未婚妻,你们非但叛国,连对师门也是不敬。你问你师弟自知我所说是真是假。”他嘿嘿冷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