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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天下 page 11 作者:Ivia

  流川这几日来一直在想此事。他母亲的确一直教他不忘父仇与父亲未尽的事业,但他想父亲是父亲,他是他,干么父亲没做完的事一定要他接着做?他性子孤僻,冷淡名利,于什么统一天下实是不感兴趣。只是母亲和赤木铁树等都是这么说,仿佛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一般,他不喜与人争辩,心头虽然疑惑,却一直未问出口。临别时一番话,又气得母亲不轻。

  这次听闻母亲遇害时,心头虽然难过,但哀戚之情一闪而过,便也不萦于怀了,反而隐隐觉得摆脱了个大包袱似的,一身轻松。薄情如此,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对己素来诚实,不愿硬叫自己伤心难过,只是将事实作为事实接受了下来。

  拜见了安西后,他已然暗下了决心:这老伯若仍和以往那些人一样,要自己做什么为父报仇,统一天下的事,自己甩手就走,就算死于沙漠,也不能再次受制于人;如果他不逼他,那么他就向他学艺,他知这老人貌不惊人,一身肄业却非同小可,自己若认真习练,指不定哪天就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到时他再也不必东逃西窜了,也不会再胡乱欠人情了,一人一身,自由自在。

  因此安西这么一说,正合他心意,也不多想,立即跪倒拜师。

  安西倒是一楞,问道:”你想清楚了,真的不为父报仇?”

  流川道:”想清楚了。”

  众人本觉安西硬要儿子不为父亲报仇不免有点过分,虽然照样教他武艺,但住在童山上却不收他为弟子,分明见外,让这刚死了母亲,又无父亲的孩子如何受得了?三井向彩子使了个眼色,知她善哄师父开心,要她向师父求情。彩子点头答应,正要说什么,却听到流川这番话,登时惊呆了,还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樱木已抢着道:”你怎么说的出这话?不报父母之仇,你还算是人吗?”

  流川道:”我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难道报仇不是心甘情愿的吗?”

  樱木知他大错特错,可又不知怎么说,口不择言道:”你定是怕了那个姓神的女人。”

  流川背脊一挺:”我迟早会杀了她。”

  “那你又说不想报父母之仇?”

  流川道:”杀她是为了报她欺侮我们的仇。”

  樱木给他弄得莫名其妙,他不喜思考,摇了摇头,就把这事扔一边了。

  安西却凝神瞧了流川很久,见他神色如常,便似叙述再平常不过之事一般,心道:”这孩子心肠刚硬,尤胜其父当年,只是他能直言心事,也不怕别人责难,这份气魄,便非他父亲所及,将来命运,实所难料。”

  他扶起流川,道:”如此甚好,从今后你便是我门中弟子了。”

  接着樱木也拜了师。彩子欲将二人带到后面休息,见三井盯着自己,脸微微一红,冲他一笑,他也回报一笑,朝流川努了努嘴,又冲她点点头,意示拜托。彩子暗暗好笑,故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见他瞪眼,便冲他吐了吐舌头,咯咯一笑,带流、花二人走了。

  流川见彩子一路上不断看自己,想起三井曾说的话,对她忽然心生亲近之意,上前拉住她手,问:”彩子姐,怎么了?”

  彩子本想数说他几句,要教他点为人子的道理,又怕自己措辞太严吓坏了他,见他对自己亲近,心中一软,笑着摇摇头道:”我也搞不懂你,算了,反正你还小,有些事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一路上辛苦了吧,先去洗个澡。对了,以后你们要称我为师姐,不许叫彩子姐,知道吗?”

  流、花二人见她故意装得凶霸霸的样子,都觉好笑,彩子自己也觉不对劲,咯咯咯笑了起来。

  安西教导弟子果然别有途径,一般师父教弟子武艺,都从简单拳术掌法入门,慢慢再教内功;安西轻功之术睥睨天下,教弟子时,先练内功,以此为基,再练轻功,往往要等凌霄功有了小成后,才开始传授各路拳法刀剑暗器。

  第二日,安西将流、花二人召至面前,先教他们认明人身各处穴道。樱木想到念《纵横》时从右至左横念,将”承泣”念成”泣承”、受丰玉诸人嘲笑一事,脸上一红,担心流川提出耻笑,幸而他似乎早已忘记此事,略略心安,凝神记忆。

  两人于武学之道俱是天资奇佳,流川在入门前更有过习武经历,上手更快,不几日就将人身上三百零九对穴、五十二单穴记熟。安西又传以入门口诀:

  “两脚平行膝微屈,松腰收腹裆要圆。松腕拔背胸内含,垂肩垂臂肘外翻。舌顶齿交顶悬天,两眼内视守玄关。拇指点按中冲穴,垂于风市须自然。”

  二人以此为基,依法修炼。不出一月,流川已能凝神炼气、凝神入静、气沉丹田而聚。两月后,炼气生精。五月后,炼精化气,小周天功初成。九个月后,炼气化神,大周天功成。过了一年,已能炼津生精、食气吞津入下丹田,使其转化为精。樱木性子暴躁,平时不耐练功,常常在山上四处玩耍,磨着三井、木暮等人传他打斗的招数,进境便慢了一点,但一年后也将大周天功练得似模似样,于吹、呼、唏、呵、嘘、xi(抱歉,这字打不出,只好打拼音,原字为”口”字旁一个”四”)六种练气法门已然熟习,所差只是火候而已。

  安西自谷泽死后一直郁郁寡欢,觉得如此弟子今后再难寻到,初时答应收流、花二人为徒,不过看在故人情面,哪知二人练武的资质竟还远在谷泽之上,不禁心中喜悦,对二人所抱希望也愈大了。

  流川于内功有了根基后便随安西练凌霄功。童山地势险要,正是练轻功的绝佳所在,安西传了他轻功要诀后,他便自行在山中琢磨。

  他开始练武不过为母亲所逼,赤木铁树武功平平,传他的尽是行兵打仗时马上的功夫,赤木刚宪与他相处日子不多,也只教了一套小擒拿手给他防身而已,是以他甘愿拜安西为师学习武艺,初时只为了变强后找神随云报当日千里追踪、凌辱之仇。但安西的功夫博大精深,练不多久,体内境界已完全不同,他本是学武奇才,进展又快,竟尔从此沉迷其中。

  安西将基本的内功、轻功传给他之后,就着手教他掌法、剑法、暗器及诸般破敌的法门。他年纪已老,内功虽炉火纯青,精力却已不复少年之时,加上性子疏懒,这对练的功夫就教给了三井和彩子。

  安西生平收过八个弟子。谷泽已死,流川、樱木入门不久,赤木刚宪忙于军务,木暮公延性子平和、兼之限于资质,难以领会上乘武功的精义,电光火石宫城良田上次出去迎接流川时偶然发现红砂手踪迹,此后一路追到陵南,不在山上。惟有三井与彩子二人,武功高强,安西便命他俩与流、花二人对拆。

  三井将樱木推给彩子,自己来教流川。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五年。

  这五年中,流川过得自由自在,平时不是练功,便是睡觉。师父和师兄师姐待他甚是亲厚,只樱木仍喜欢找他的碴。

  那日赤木铁树与名鹏之仗小胜,此后,名鹏势力虽仍是不小,却渐渐地无法与赤木所率炎王旧部相抗衡了,赤木父子不时将战报派人送上童山交于流川,盼他早日学成后下山统领兵马。流川知这二人俱是固执之辈,对父亲又忠心不二,难以劝说明白,好在自己还小,竟可以此推托,总是将战报扔给三井,自己自去练功睡觉。

  这日一早,久别的宫城良田突然回到山上,一见面就缠着彩子问长问短,让她哭笑不得。

  三井闻讯也赶到前厅。这个四师弟个子不高,眼皮外翻,面色焦黄,样子颇为阴鹜。三井与他昔年为了彩子之事不甚和睦,这几年见他为了师门之事四处奔波,精干的脸上颇有憔悴之色,不禁心软,上前一把抱住他道:”四师弟辛苦了。”

  宫城正在向彩子叙述自己怎样戏耍红砂手手下的一个人物,于三井进来浑没注意,这时突然被他抱住,吓了一跳,忙推开他,冷冷地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欺侮了师妹没有?”

  三井尚未开口,彩子已抢着道:”他能欺侮了我去?别做梦了。倒是你,这几年不见踪影,追红砂手到底有什么进展了?别净捡没要紧的说。”

  “彩子,你关心我么?”

  “那当然,你是我师哥么。”她微微一笑,百媚俱生。

  宫城自幼苦恋她,这五年来在外追敌,一直不得见她,但魂牵梦萦,没有一时半刻忘得了她,此时听得她这一句温言婉语,见得她这么灿烂一笑,五年来的辛苦尽数抛诸脑后,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心道:”若得她这么对我,再辛苦五年,也是值得。心下激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三井知他性子豪放,欲哭就哭,欲笑就笑,也不以为异,心道:”流川还未见过他的四师哥,他这几日连日练飞花剑法,别练出病来了,正好让他见见宫城,分分心也好。”

  彩子安慰宫城不停,哪知她越安慰他哭得越厉害。她向三井歉然一笑,但三井想着流川的事,没看到。彩子微觉尴尬,别过了脸不去看他们,道:”师父正在闭关修炼,说要创一套二人合使的剑法,现下也该出来了,我去瞧瞧。”

  宫城忙道:”我也去。”

  彩子道:”那敢情好,让师父开开心。”

  三井却道:”宫城,你不在的时候师父又收了两个弟子,你不想见见他们么?”

  宫城早知此事,问:”是炎王的儿子么?另一个是谁?”

  三井道:”是他朋友。”说着也不等他答应,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带他来。”

  宫城见他走时竟用上轻功,吓了一跳,问彩子道:”炎王的儿子有什么特别的么?他干么这么兴奋?”彩子垂头不语。宫城心知有异,上前拍了拍彩子的肩膀,柔声道:”告诉师哥,怎么了?”

  彩子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头抽泣起来。

  宫城知她性子开朗,兼且逞强好胜,自认识她以来,只有别人吃她的亏,没有她被人欺侮的,眼泪更是不见她掉过半滴,此时不由得手足无措,见她哭得伤心,他也张口大哭起来。

  彩子见他哭了,自己倒收住了,拭泪道:”你哭什么?”

  宫城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见你哭了,我便也忍不住哭。”

  彩子想笑,但又笑不出。宫城突然醒悟,气道:”定是三井那个混蛋惹你生气,对不对?我找他算帐去。”彩子忙拦住他:”我想念你才哭的,不干别人的事,你冒冒然地找他理论,又没什么事,惹人笑话。”

  宫城听了这话也不知是喜是悲。其实当年他与三井一起追求彩子,彩子表面上看来对谁也不假以颜色,暗中却倾心三井,旁人看不出,他对彩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却均刻骨铭心,又如何会看不出?他知三井看似随意,对彩子却是真心的。他之所以自告奋勇去追红砂手,一去五年,便是想避开二人成婚的场面。他想他们一旦结婚,自己的这份痴心念头也该断了。哪知他回来后,事实竟然全不是如此,三井与彩子非但没成婚,互相间关系竟似还退步了?他不明所以,愣愣地盯着彩子。

  三井未到天水阁,便听到了剑气纵横的刷刷声响,忙缓了脚步,慢慢转过山峰,心中苦笑:”若没这个借口,我便不敢来见他了么?我是怕他,还是怕我自己?”

  一柄长剑,正挥成一片白光,将一个白衣少年裹在剑气之中,四周是落樱缤纷,那人不待花瓣坠地,便伸剑去挑,每一片花瓣受了他的剑都碎成一十六片,在他身边环舞。他的剑越来越快,身边的花瓣越来越多,到后来剑声渐渐隐匿,他的人也成了一团白影,被万千碎花卷围在其中。忽的,他身形凝住,剑尖指地,身边飞舞的碎花力尽般悠悠地落下,在他周围的地上铺成一片,寂然无声。他双袖一挥,将剑插入剑鞘,碎花才脱离他的掌控,随风而起,自寻归宿。

  “恭喜,”三井道,”飞花剑法终于大功告成了。”

  流川枫点头示谢。如今他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长挑身材,清奇骨骼,瘦弱却不掩剽悍,面容与儿时并无多大改变,只是略为消瘦一点,少了份孩童的稚气,多了份少年的锐利,一双狭长的凤眼也依旧澄如秋水,冷若玄冰,只因他内功扎实,眼中多了一份圆蕴的光泽。

  三井见他如玉树临风般向自己走来,又想起师父形容流川的一句话来: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流川却在他身前几尺停住。

  “三师兄。”声音低沉清冷,纯粹没有一丝负担。

  “怎么?”

  流川忽的拔剑又收剑,便在这一瞬之间,三井看清了他剑头闪过的一团白影,惊叫:”剑mang。”

  流川脸上仍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眼中却露出欢喜骄傲的神色:”今天刚练成。”

  三井凝视他半晌,叹道:”师父说你是练武的奇才,将来成就远胜于我,当时我还不服气,现下可真是心服口服了。”

  流川哼了一声,心道:”明知我现在打不过你,却来说这般风凉话。”嘴上淡淡道:”找我有事?”

  三井点点头,道:”你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电光火石宫城良田么?他回来了,这人有些意思,我带你去瞧瞧。”流川虽已十五岁了,他对他说话却仍似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说,牵着他手便往前厅去。流川虽然宁愿回房睡一觉,但三井对他来说等于半个师父,他多年来顺从惯了,一时懒得抗议,便跟着他走,只是到底觉得有些别扭,将手抽了出来。

  三井心头一痛,随即装作没事人似的跟他讲解宫城为人,不一会儿来到前厅。

  没进门就听到樱木的洪亮粗嗓门在哇哇大叫,安西则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流川几不可见地一皱眉,骂了声:”白痴。”

  二人来到厅中,彩子忙笑着拉住流川的手向宫城介绍。宫城见了他只冷淡地点了点头,更不向三井看一眼。樱木随即上来向流川挑衅,讥他花那么多时间练武,仍是追不上他天才的进度。

  流川这时早已熟知樱木性子,知此人的一大恶癖便是惹自己光火,然后和他打架,虽不晓他何以如此,但也少有让他失望之时。

  眼看二人又要动手,安西忙笑着阻住了他们,道:”今天不忙切磋,你们四师兄回来有重要的事要说。良田,你这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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