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所有的表情都给了一个,另一个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不愿意,不愿意看见可以笑可以哭的自己失去表情,心里再如何疼痛都没关系,只要那一张笑颜可以笑,可以一直笑着便已经足够。
可是上天夺走了可以笑,可以哭的他。
他看见了自己的死亡。
「对不起,小璃才刚刚走,我又要跟着离开你身边……对不起……」
「对不起,小琉,原谅我,让我好好想想,等到有一天,我不在弄混了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像以前一样抱抱你,亲亲你,陪你一起安安静静地渡过一整个下午。」
「对不起……」
他不想听。
死了不会有感觉的不是吗?
有笑容有哭泣的自己不在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他还为觉得痛?
好想要伸手拉住离开的温暖,好怕这一次的离开又会是另一次的死亡,可是他开不了口,他没办法出声请他留下,留下的不是会哭会笑得他,留下来的一半灵魂,不懂哭有不懂笑。
不会哭也不会笑得他留不住那一份温暖,最后他还是只能一个人静静坐在秋千上,看着天空数着日子,弄不清自己心里祈祷的究竟是他的回来?还是可以学会哭学会笑得小小希望?
如果他学会了,是不是小璃可以回来,卫樵也可以回来?
「小琉,今天去看小璃,你要不要带什么东西给她?」
妈妈牵着他的手笑着问。
于是他在路边经过花店时请爸爸停车,买了好大的一束满天星与海芋,小琉喜欢有香味的花朵,小璃喜欢的却是几乎没有味道的满天星跟海芋。
「小琉,系上安全带,一下子就到了。」
爸爸从后照镜里这么对他说。
于是他乖乖系好安全带,却在路边被一台红色的轿车撞上。
好痛!
温温热热的红色液体不断从身体里冒出,辛苦地睁开眼睛,看见爸爸、***笑容,满是鲜血的手染红了压在他头上的手帕,一滴滴鲜艳从手腕下滑,滴在白色海芋上。
要送小璃的花,坏了。
「小琉疼不疼?等一下医生就来了,等一下就不疼了。」那是爸爸的声音。
「妈妈在这里,小琉别怕,妈妈一直在小琉身边。」这是***……
讨厌!
为什么会觉得累?为什么眼睛会闭上?为什么渐渐听不见耳边的声音?为什么握着他的手比红色的液体还要冰冷?
「骗人!骗人!都骗人!」
宋卫樵跟一旁的护士惊讶地看他怀里的季琉突然大喊,一声声控诉一样的大喊,不止不歇。
「小璃骗人,爸爸骗人,妈妈骗人,要回来的,说不疼的,说要在小琉身边的,可是没有,都没有!没有回来,丢下小琉,小琉好痛!好痛!好痛!」
他好努力睁开眼睛啊!
可是没有人看见,没有然看见他想握住一旁爸爸***手,没有看见爸爸妈妈看着他的眼睛,他牵不到他们,好远好远,牵不到他们。
他不会哭,不会笑,可是他会难过,他会痛,为什么没有人看的见?
「小琉!」他后悔了,抱着比他受小的身子,他真的后悔了。
为什么他会以为小琉可以等待?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恨自己把小琉看的比谁都要坚强,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因为他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到角落舔拭伤口,结果让小琉一个人承受了如此多的痛苦。
时间不可以回转,但是他多么希望可以再来一次,宁愿再一次承受失去小璃的痛,宁可自己留下来面对这一张与小璃一模一样的容颜,甘愿活在字商商人的痛苦之中,至少是小琉带给他痛,是他带小琉疼……至少伤痕累累的两人可以在伤害彼此的同时互舔伤口……
可是他最后选择了离开,在经过一次意外的教训之后,还学不会福祸无常,幼稚的认为季琉可以一直在那里等他,等他舔完自己的伤回来给他幸福。
「对不起!对不起……」果然还是只剩下这三个字,恨这三个字,却只能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
※ ※ ※ ※ ※
「你确定要带他走?」院长看向在宋卫樵怀里沉沉睡去的季琉,后来当他跟任泉他们一起到庭院时,看到的就是季琉在他怀理吶喊着的模样。
两年多来都不曾说过半句话,突如其来的激动一幕让他们被深深撼动,重新认知到自闭症的患者并非真的薄情,他们只是累积在心里不晓的该如何处理,如何去发泄罢了。尤其大部分的自闭症患者总是容易将心里的变化以焦躁的情绪表现,而季琉却静的让人无法感觉到他也是一个有情感的人,所以一旁的任泉才会不禁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原来精灵跟人是一样的……
「是的,我要带走他,他变了好多也忘记很多,我想带他四处走走,把曾经走过的地方再走一次,直到他回忆起为止。」温柔抚动季琉也些苍白的脸颊,还没唤回季琉记忆,倒先让他想起了当年亲他、抱他时的甜蜜。
「那也好……好好照顾他,偶尔带他来看看我们。」
「我会的,谢谢你们这几年来的照顾。」看他们无为不至的照顾,让季琉得以周全至今。
「那是我们本来就该做的事情,接下来你要到什么地方?有联络地址吗?这样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也好帮忙,毕竟他还是需要医疗上的照顾。」他们的希望,不仅是来这里的人可以修补自己的心灵,更希望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可以过的幸福快乐。
「我想先去找一个住的地方,小琉以前的家已经被卖掉了,我父母……你知道的,可能办法接受我决定跟男人共度一生的事实,等我找到适合我们两个居住的地方之后,我再给你们联络地址。」他跟小琉的事情,还是会跟家里说一声,至于家里的决定,他只能选择漠视。
「适合你们住的地方……你想找什么样的地方?或许我可以帮忙。」
「清静不必要与外界太多接触,但是又方便跟外地联络的地方,我希望小琉可以平静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意外给他打击,我很担心他会无法承受更多。」今天他看见的已经是接近崩溃的小琉,如果再受到任何伤害,他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样?清静又方便跟外面联络,你有事情的时候这里多的是护士跟医生可以照顾小琉。」听见他的希望,院长马上露出和蔼亲切的笑容。
「可以吗?但是我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患者。」如果可以住在这里,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这里的环境便已经让他心神向往,多么像是书里所形容的世外桃源。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宿舍区多的是空房子,而且你刚刚看到的商医生跟小泉前几个月才刚刚搬到他们盖在附近的房子,你跟小琉可以直接搬到他们之前住的那一栋屋子,里面的家具通通很齐全。」
刚刚的商医生?
啊!是那个斯文的男人跟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的男孩子吧!
「商医生跟那个男孩?」
「是爱人,虽然在美国进行过婚礼,但是这里的法律毕竟是不接受同志结婚,你跟小琉不也是?」这里的人对同性恋缺乏大惊小怪的神经系统,连带的也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想。
他跟小琉?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他爱小琉,但是算不算的上是爱情,他自己也理不清,从没设想过把自己的爱交付给同性的可能。
「原来如此,不过我想是不是对你来说也没有差异了。」毕竟选择了共渡一生,两人之间的情构不构得上爱情两字,感觉上似乎就不是那么的重要。
真怪,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决定留下来了吗?」他很欢迎这里多一些居民,尤其是向他们这样少欲少求的居民。
「决定了,非常谢谢你。」要不然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个好去处,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那就好,我带你去见宿舍长。」彷佛一天到晚没事干一样,说着就从办公桌后头站起来,亲自领人去见宿舍长。「你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看他眼睛虽然是注视着季琉,但是眼神里似乎决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严肃。
「是有一件,这件事情我也问过古律师了。」
「是跟季琉的遭遇有关?」眼前的男人跟商子隐不是同一类型的,并非能够视往事如云烟,不去计较太多过错。
「是的,古律师已经将小琉名下的财产解冻,我自己也有不少,想利用这笔钱让当年肇事的人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
「都两年多的时间了,还找得到吗?」
「可以,一定可以。」他绝对不让使小琉失去幸福的人继续悠游自在。
※ ※ ※ ※ ※
不用花费太多的精力与时间,两个人便顺利搬进商子隐之前住的那一栋屋子,除了添购些日常用品之外,其它的东西果然如院长所说的一样一应俱全。
将行李箱的衣服全放进衣柜之后,近百封的信件在床上跌落,一直在一边静静看着他整理行李的季琉,忽而伸出手检起其中的一封小心打开,熟练地取出现信件,看了很久才慢慢完整拆开。
他的动作让宋卫樵知道以前他所寄出的每一封信件,必然都是他亲手打开的。
「念!」打开信之后,季琉将信纸摊平移到他面前说。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要看?」
点点头。「念!小琉听着。」或许是太多年不曾开口说话,本来字数就不多的句子更加简约。
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他身前坐下,很自然地就把身边的人抱到自己怀里两人一起看信件上的内容。
「亲爱的大家:
我人依然在电影里时常出现的第五大道上,因为签约的对象受到机场班机延误的关系,将日期改到明天,所以我的行程也就跟着延误一天。
不过这样也好,走在第五大道的街上时,正好经过一家著名的珠宝店,透过明净的橱窗,看见刚推出的各样首饰摆放在高雅的黑色绒布上闪烁光彩。本来自己对这一类的东西并没也太大的兴致,但是一个瞥眼间,瞧见了一条十分别致的项链,蛋白石刻成一只抱着自己膝盖的精灵,精灵的翅膀由璀璨的蓝钻精工雕制而成,两颗眼睛也适用蓝钻镶成,大小跟大拇指的指甲盖差不多,十分精细的饰品。
当我一看到它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琉,因此毫不犹豫地走进店里,决定买下来给小琉当礼物,随信附上……」
念到这里,他才想起这些年来他寄了不少的礼物回来,但是既然季琉没收到信,自然也就不会收到礼物,可是那户人家并没有连同礼物一起退还,想也知道八成是私吞了。
不行!虽然他不计较那些钱,但是礼物是要给小琉的,每一个都是他挑了好久,脑子里总是想着小琉带起来的模样,非要把东西讨回来不可。
「怎么了?」听见他停顿下来,忍不住仰头看向那个仍然出神的人。
红唇就在眼前,不亲的人是笨蛋,马上就低头亲了他一个,还是跟记忆中一样美好。
可恶!你又吃小琉豆腐,大坏蛋!
两人的脑海里浮出季璃跺脚腰的茶壶模样,宋卫樵笑开了脸,就连季琉也微微勾起唇角。
她果然还在的,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回身拿起刚刚季琉拆下放一旁的信封,里面用胶带黏着一块小小的绒布,打开里头就是放着他信里说的那一条项链。
那时候他心里想东西小,干脆一起连信寄过去就好,拆开时感觉上就像多了一份惊喜一样,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念头,让他可以亲手把礼物交给季琉。
「喜欢吗?」将项链垂在他眼前,卧室亮黄的灯光让蓝钻呈现带绿色的宝蓝。
「喜欢。」解开自己衣领,看见宋卫樵以前送他的十字架项链接着皱起眉峰。「还有一个。」
帮他解下六年前送他的项链,将新的项链挂上。「你一直都带着?」
「一直。」点点头,抓住他取下的十字架项链。「这个也要。」两个都是他送的,他都喜欢,不要丢掉。
「我帮你放好,以后轮流戴好不好?」
「好。」他说什么都好。「还没念完。」只只他手中的信,连一页都没念完。
宋卫樵微笑,继续把信念下去。
「……买好了项链之后,想起魏鸣的画廊在附近,想起你们曾在信里提到小琉的画已经被魏鸣拿到世界各地去展览,心里想这里也许也有摆放,心里莫名地雀跃不已,连脚步都加快了。一个大男人差点在这悠闲的街道上跑起来,因为一份思念,想念小琉总是可以让人觉得心情平静的画作……」
「小琉有画。」拉拉他的手跟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有在画画,他怕自己忘事情忘的快,身边没了可以提醒他的人,所以把记忆里的景象全都画在白色的画布上。
「小琉有画。」拉拉他的手跟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有在画画,他怕自己忘事情忘的快,身边没了可以提醒他的人,所以把记忆里的景象全都画在白色的画布上。
「在哪里?」他以为小琉这些年来的生活就如同今天他所看见的一样,傻傻坐在秋千架上等待,如同牧场的那一棵大树,静静地等着爱他的人回到身边来。
从他怀里站直身,拉着他的手就往客厅跑,刚刚宋卫樵先整理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品向衣服洗发精之类的东西,其它需要排列依序整理的对象还全放在客厅里。
听了他的话,在看见他拉着他往客厅走的动作,马上就让宋卫樵想起宿舍长请人帮忙。搬过来的几箱东西,都是小琉的。
到了客厅,两人四首很快拆开箱子,里面是厚厚的一迭画作,还没裱框,但是为了避免毁损跟压折,每一张后面都都垫着薄薄的木板,外面还套着白色透明的塑料袋。
怪不得把箱子扛来的几人满身大汗,这东西可不轻啊!
打开塑料膜取出画作,第一张入眼的就是一家人吃饭的模样,里头还有他,墙上的咕估钟准确指着六点半,五个人的嘴巴微张像是一起说着什么话。
「开动了。」他喃喃地说出口,身边的小琉马上用力点头,下面夹的纸张题目的确是写着开动了三个字。
再抽出一张画作,里头是下雨的天,他抱着小琉,一起蹲在屋檐,一边的小璃眼里垂着泪,琉璃的手紧紧牵系,可以瞧见另一边的秋千架好像被风吹的摇晃。
题目标明着:「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