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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不敌太后 page 5 作者:凌淑芬

  梅玉心随即一凛。这种男人不值得同情的。

  「后来你们又是如何与纵贯线的其他大哥搭上线的?」她配合地转开话题,接下来又花更多时间,把她丈夫的地盘和势力做了彻底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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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几乎是一早踏出自己的房门,梅玉心便感觉家中气氛不太寻常。

  以前只有她一个人住时,江金虎虽然派了两个部下来保护,她通常都打发他们去做自己的事,只有小方比较规矩,每天在玄关或院子里守候,尽量让自己不打扰她的正常生活。

  江金虎来的这三个星期,一下子虎背熊腰的大汉多了起来,在家里走两步略就要碰上一个。

  可今天,室内突然又安静起来。

  所有黑衫黑裤的小弟都不知去向,唯有小方继续守在门口,一副提心吊胆的神情不时往门里探看。

  「今天弟兄们都休假?」她款款走向玄关拿报纸,不经意的问一句。

  「呃……咳!」小方抓耳挠腮,吞吞吐吐地回答,「也不是啦,只是说……那个……唉……所以就……想说不要吵到大哥。」

  这种含糊的回答可不像平日的小方。

  她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好,那我去做自个儿的事了。」

  小方看她的眼光感激得仿佛在看天使。

  有这种大嫂真好,又美,又温柔,又识大体,又体恤下属!他以后也要娶一个这种老婆……

  下午三点多,梅玉心收好了毛笔与画纸,再度深思起来。

  江金虎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出现!莫非出了什么事了?

  她下到客厅,小方仍然尽责地守在门口。

  「小方,我问你话,你老实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她温柔轻询。「你大哥是不是昨晚出门还没回来,你怕我生气,不敢说?」

  小方用力摇头,再怯怯地瞄向二楼。

  「那个……老大真的在房里……」

  「那他怎么连午饭都没下来吃呢?」

  「我想,他、他大概不饿吧。」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可不行。我上去看看。」她比较担心他在筹画什么事而她不知道。

  「不行!」小方火速扯住她的皓腕,然后意识到自己大不敬的行为,像碰到火红铁棒一样地松开。「大嫂,您可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在今天去打扰大哥!

  「今天是什么样特别的日子不成?」她亲切地笑着。

  小方踌躇了一下。「今天……今天是大哥脱离周老大的六周年纪念日。说是说六周年啦,其实还差七个小时又十二分钟才满六周年。」

  「六周年纪念日又有什么不对?」

  「就是,那个……当年凤姊……反正大嫂,妳别问了。」小方急得抓耳挠腮。「往年只有诺哥在的时候,大家才敢留在老大附近。今年诺哥去日本谈生意了,兄弟们一个个跑的跑、逃的逃,就怕扫到台风尾!总之今天就让老大自己一个人过吧,妳千万别上楼去。」

  凤姊?所以她丈夫的异常与另一个女人有关。

  匡啷!一声砸碎物事的巨响从楼上传来。

  造反了!他要为别的女人伤心丧志不关她的事,但这间房子可是她的地盘!

  梅玉心回小方一个勇敢坚强兼含着泪光的微笑。「唉,不知道什么东西碰碎了,让你大哥割伤了可不好……我上楼看看。」

  「大嫂……」

  不待小方阻止,她踩着翩翩莲步移向二楼。

  一片黑!

  这是打开客房门的第一印象。

  她睡觉时怕光,所以家里用的全是遮阳型厚帘,一放下来,室内仿佛进入黑夜一般。

  接着就是一阵扑鼻的酒味。

  有新鲜酒精的味道,也有从人身上发出来的酒气,可见方才的匡啷声应该是有人把酒瓶给扔出去。

  暗室、酒气、压抑的氛围。

  一个沉潜在脑海底层的不愉快记忆涌上心头。她仿佛回到新婚夜,心口上被人重重压着。

  强烈的无助感已经成为这项记忆的制约反应,她握了一掌的冷汗,飞快退回走廊上!

  冷不防一只长臂从房里探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揪入黑暗里。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强烈的心跳如打雷一般,一双泛着血丝与野兽般光芒的利眼将她钉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仿佛下一分钟就会晕倒。

  酒气、男性体味、粗喘、呻吟、剧痛、屈辱……有一瞬间她完全紊乱了时间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处在当下,或回到了过去。

  梅玉心,冷静下来,不能给他机会发现妳的弱点!

  她鼓起所有的力气,想用力推开身前的铜墙铁壁,飞奔回到光亮安全的世界里。

  猛地——

  铁臂的主人将她举到一臂之遥,狠狠地盯视她。

  这是梅玉心第一次看见她的丈夫露出这种神情,直到多年后,她仍然清晰记忆着。

  他虽然看着她,却仿佛透过她在注视另一个人——

  因酒意而微微涣散的瞳眸,闪过愤怒、怨恨、歉疚、痛苦、罪恶、悲哀等种种情绪,强硬的脸庞充满哀伤。

  梅玉心陡地想起,她曾经见过相同的眼神。数日前,在他们谈天说地的某个早晨。

  当时神智清醒的他藏得太快,让她只窥见一斑。而现在,酒精彻底瓦解了他的防卫力,于是它赤裸而激烈地呈现于表象。

  这是属于江金虎私人、脆弱的一面,恐怕也是他平日死都不肯流露的一面。

  深不可见底的眸激烈地搜寻着她每条轮廓线,然后,神智稍稍回到那双黑眼中,最后留下来的只剩下一种情绪——失望。

  他认出来她是谁了。

  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紧锢在她双肩的箝制缓缓松开,男人低咆一声。

  眼前再度一黑,伦教铁桥垮下来!梅玉心发现,她丈夫竟然醉昏在她身上!

  规律的鼾声渐渐响起.

  她茫然望着天花板。

  是什么样的过往,会在这毫无心机的大男人体内,镌下如此痛苦深刻的伤痕?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脚开始麻了,全身血流不顺,她终于吃力地推开醉汉,又在他身边坐了好一会儿。

  迷茫地回到走廊上,阳光乍现,她仿佛回到另外一个世界。

  一回眸,地上的男人仍然躺在黑暗里,可能躺了很久很久了……

  不,她不要这样。这不是她预期中的事。

  她只想要维持以往那种疏离的关系,她不想对他产生任何敌视以外的意绪,尤其是同情或怜悯。

  她这一生,无论想做什么事,都在她的控制内。

  母亲早逝,她虽然有一个文名远播的父亲,骨子里不过是个酸腐的学院派,满脑的「之乎者也」再怎样也替代不了「柴米油盐」的需要。社会现实残酷,她从十岁开始便站在幕后打点,领着老父一路过关斩将的求生存,梅家若不是靠她撑持,早就一穷二白了。

  她不曾输过。她充分明白如何运用每一丝优势让自己站回主导地位。柔弱只是她的伪装,骨子里的梅家大小姐梅玉心,有着坚不可摧的强烈意志。

  这就是为何她如此痛恶江金虎的原因。

  父亲瞒着她替人做保,害她不得不为了偿债而下嫁给江金虎。如果当初父亲是哭着求她嫁也就罢了,她还能名正言顺地恨他。但父亲不是,他是哭着要她一个人逃,因为他打算自尽以求了断。

  她生平唯一的亲人,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她说服了父亲出面和秦文诺谈条件,将女儿嫁给江金虎,做为他们日后漂白的晋身阶,梅家的债务则一笔勾销。

  新婚夜的不愉快只是一点小事,皮肉痛痛就过去了。真正让她心理上无法承受的,是她必须将主导权交到旁人手中,而且还是一些她素来瞧不起的流氓混混。

  她失去了掌控权,这让她陷入短暂的慌乱里。尽管如此,她非常明白自己迟早能占回上风。

  她太过太过了解自己的本质,太过太过明白自己拥有什么武器,太过太过确信自己能轻易得到任何想要的一切,也太过太过狠得下心牺牲让她无利可图的人。

  江金虎,就是这个人。

  直到现在。直到这个午后。

  直到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有血有肉的一面。

  她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判断上的错误。或许躺在黑暗里的那个男人,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没血没泪,那样的死不足惜。

  而她不喜欢错误,一点都不喜欢。

  梅玉心动摇了。

  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的。这是一个脱序的起点,若她不立刻制止,后续发展可能完全偏离她的预期。

  江金虎必须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必须!

  第四章

  摆脱江金虎的契机,来得出奇的快。

  「六周年纪念日」的隔天,一切又回复正常。

  客厅里继续有兄弟出没,江金虎继续生龙活虎,所有人对于前一日的异状只字不提,包括她。

  仿佛每一年的这一天自动隐形起来。

  一个星期后,江金虎在台北待满了一个月,终于开始感到无趣了。

  「喂,女人。」

  梅玉心从正在读着的《镜花缘》中抬起头,入眼那件俗艳的夏威夷大红花衬衫,三颗扣子不扣,粗金链子和宽金手环让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老公,您有事叫我?」

  江金虎对她柔顺的态度非常满意。

  「台北这种地方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越待越无趣,我要回高雄去了。」顿了一顿,他故意加一句,「我相好的也都在那里,不回高雄没漂亮女人睡啦!」

  「好,我马上帮你把行李准备好。你何时要动身呢?」她盈盈浅笑着。

  「奇怪了,我说我要去找别的女人耶!妳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妳这样像一个做老婆的人吗?」江金虎鸡蛋里挑骨头。

  「丈夫是天,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我们女人插话的余地?」梅玉心恭良地垂下长睫。

  江金虎对她的识大体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好,妳识本分就好。反正只要妳乖乖地守在这个家里,我还是会尽做丈夫的责任,好好给妳照顾的。」

  「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讽之色。「你这趟回来台北的公事都办完了吧?」

  「马马虎虎啦。」江金虎摆摆粗大的手掌。

  这是他另一个要赶快逃的原因。

  之前与「春和堂」的那一段,其实出发去救老婆是表面上的原因,私下他已经跟台北万华一带的一名叶姓角头说定了,藉这个理由和钟老大公然翻验,然后两个人把他北南两地的走私点吞了。

  结果和钟老大脸没翻成,反倒被他这个「水某」和平解决。这次他来台北就是找叶天行说这件事的。

  平时虽然都是阿诺在动脑筋,但江金虎也不傻,几天下来早就想明白,自己干嘛当那个出头结怨的冤大头?于是,很不幸地,谈判破裂。叶天行指责他不讲信用,他却认为跟钟老大翻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这下可好,在台北又留了一笔烂帐,还是趁阿诺发现之前快闪!

  「一个火大的阿诺可比两百个叶天行难应付多了。哈哈哈!」他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全讲出来。

  「是万华的那位叶先生吗?」她把玩书页中的绣花小笺。

  「妳怎么知道?」

  「前阵子我们吃早饭时,你和我聊过啊。」她抿唇一笑。「那位叶先生可不好相与呢!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我也送你到机场去。」

  江金虎没意见。

  其实,有个像梅玉心这样懂事的大老婆,也挺不错的呢!

  简易的行李收拾好,夫妻俩、小方与一位司机坐一辆车,其他兄弟们包几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松山机场而去。

  车程中,梅玉心仿佛又回到一个月前的陌生疏远,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江金虎几次试着逗她说话,都只得到几个心不在焉的回应,和含混的微笑。

  到最后,笑也没了,偶尔回过头来,用深思的眼神看他,看得连江金虎这样的大男人都被看毛了。

  「靠!妳要是那么不爽老子回高雄,不会一起来?」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一跳。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好日子过多了,平白没事拖个老婆跟在身边管头管脚!

  不过梅玉心也不太管人就是了,而且还会陪他聊天——虽然说他的生命里能聊天闲谈的对象着实不少,但那些人就是和她不一样。他们不像她一样,是真正听得津津有味,而不是假装感兴趣,或只是迎合他而已。尤其她三不五时露出的崇拜眼神,真的很能满足他的自尊心……

  不行不行,想太多!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把梅玉心安置在台北,她就得乖乖待在台北!

  「不用了,以后你要去的地方,不见得适合我跟。」她的笑容有些飘忽。

  车子冷不防颠簸一下!

  江金虎朝前座破口大骂,「阿陈,你车怎么开的,连平平的路都会打颠?」

  说时迟那时快,车子猛然靠路边一停,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门,飞快逃逸无踪。

  江金虎一怔,按下隔开前后座的防弹玻璃板。

  「小方!小方!」坐在驾驶座旁的小方,竟然头一歪软倒了!

  这小厮一天到晚出事,说来也真是倒楣。

  江金虎警觉心大起,探了探小方的颈动脉,确定它跳得稳当,八成是一上车时就中了麻醉之类的暗算,给人弄昏过去。

  下午五点多,夕阳将半边天染成橙红,车子停在荒僻的山路旁,其他兄弟全无踪影。

  「妈的!太托大了,被人调虎离山。」江金虎暗咒一声,回头盯住妻子。

  方才一路上顾着说话,又仗恃着兄弟的车就在附近,竟然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和其他人走散了,一转方向,往木栅山区而来。

  「金虎,发生了什么事?」梅玉心一只软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男人,江金虎迅速宁定下来。

  阿陈八成是被收买了。现在得先弄清楚是哪个人打算阴他。

  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不打紧,砍砍杀杀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身旁拖了一个她——江金虎太清楚,妻子若落入对方手里,可能遭遇何种下场。

  「妳紧跟着我!」

  他下了车来,绕到妻子那一侧将车门打开。梅玉心才刚跨出车外,陡峭笔直的山路上下两方,同时有几部黑车包围而来。

  点子出现了!

  下方的车先抵达,在他们三公尺远停住。为首的黑头宾士车门打开来,叶天行步出车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哎唷,这不是金虎小老弟吗?怎么车子在半山腰抛锚了?要不要我载你们一程?」

  叶天行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矮小瘦弱,牙齿因长期嚼槟榔而显得红烂,细小的眼睛瞄向他身后的女人,惊艳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是某种阴森的笑意。

  江金虎不动声色,将妻子拉到魁伟的身后藏好。

  「叶桑这样多礼数?我只是回高雄一趟而已,不必劳驾你来替我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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