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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不敌太后 page 3 作者:凌淑芬

  梅玉心轻叹一声,把指谱放下。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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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这样的婚姻生活不是太坏。

  江金虎翘着二郎腿,躺在他老相好的香榻上,愉快地想。

  自新婚之夜过后,他就不曾再见过他的妻子——唔,平心而论,新婚夜里他也没见过那女人多少。整个晚上灯关得黑黑的,他办完事就闪人,离开的时候连天都还没亮。

  重点是,他那个正室充分了解自己不得宠的命运,非常懂得自动自发消失的道理;于是过去这段期间,他对内无家累牵绊,对外则各方大老都知道他结婚了,再不会有一堆人捧着自己的女儿要硬塞给他结亲家。他有足够的钱,有一帮好兄弟,有一番「事业」,有好几个漂亮女人,人生再不能更美满了。

  算算看他多久没回正室那里了。

  「一个月、两个月……四个月……」

  嗯?不会吧?他竟然已经结婚快两年了?乖乖!没错,上个月他刚过完二十八岁生日,所以他结婚是两年前的事。

  那个女人呢?他竟然记不起她的名字……模糊的印象里,阿诺好像说过姓梅的姑娘嫁给他时才二十岁的样子。若是无误,今年算算也二十二了。

  把一个女人丢在家里两年不闻不问,会不会很过分?

  他脑中开始出现一个长相模糊的女人,天天坐在闺房里以泪洗面,望着窗外寂寥飘过的风絮……

  啧,男人在外面冲锋陷阵,女人本来就应该在家里守着,而且他又不是没汇钱养家!些微的罪恶感马上自江金虎心头抹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想起老婆呢?

  「阿虎……」柔如绵的玉荑悄悄滑过他坚硬的腹肌,一道温软的娇躯从身后贴上来。

  「现在几点了?」他伸了个懒腰。

  「下午两点,还早。今天要不要留在我这里吃晚饭?」

  这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过另一夜了。

  金翠是「红粉皇宫」最年轻、亦是姿色最佳的一位妈妈桑,和他同龄,跟着他的时间也最久。

  「不了,阿诺今天说不定会回高雄,我还是去各个场子巡一巡,省得他又说我闲着不干事。」

  「阿诺要回来?」金翠的眼波一闪。

  那间什么鬼公司已经登记好了,人员、办公室、有的没的也都找全了,名义上他是董事长,但他才懒得鸟那些劳什子。做生意这档事阿诺比较在行,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块料。

  嘿,这样也好,让阿诺这个总经理去台北忙新公司的事.就不能一天到晚挂在他耳边唠里唠叨了。最近半年,他可真是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生活。

  「这当口应该已经到高雄了。」

  「那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应酬。」金翠软软地施加压力。

  「妳今天晚上不是还要上班吗?」江金虎翻身下床,开始穿衣。

  你要是早点把我的「心愿」达成,老娘还上什么班?早就退出江湖了。金翠银牙暗咬。

  那个死秦文诺,真是欠揍!

  「阿虎……」

  水磨工夫来不及施展,轰!轰!轰!香闺的门猛然响起雷捶。

  「老大,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江金虎立刻套上亮绿色的夏威夷衬衫,大踏步过去拉开房门。

  「老大,刚才小方被春和堂的人载到门口丢下来,被打得满身是伤,他们还派人上台北去,把大嫂给带走了。」

  「什么?」

  「钟老大要小方回来传话,虽然上次您找了南部大老出来协调,可是高雄地盘的分法他还是不满意,老大最好今晚亲自去他堂口商量清楚,而且不可以带枪和太多兄弟,否则……否则……」

  否则后面当然不会接好话,不外乎是把他老婆奸淫掳掠、卖到泰国去之类的。

  ××的!

  虽然那个老婆他自己也不太中意,但可不表示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大家可以动,否则叫他金虎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叫阿大阿二他们回来,我们现在立刻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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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经过一个下午的恶补,外加过去两年小方的「熏陶」,梅玉心对台湾帮派活动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目前黑道大概可分为三种来路——本省挂、外省挂,和纵贯线。

  其中,纵贯线组成较复杂,虽然以本省籍人士居多,但外省籍亦不少,他们的特色就是火力强大,手段狠,性格剽悍,近年来渐渐在道上崭露头角,引起外省及本省籍帮派的忌惮。

  而不幸的,她的夫君,就是「纵贯线」的新兴老大一枚。

  至于这次的灾劫,便是因为本省挂的「春和堂」和她丈夫踩到了彼此的线。

  四十来岁的钟老大认为她丈夫应该懂得道上伦理,让出一点油水来;江金虎则认为,分地盘的事力者居之,没有情面可讲。

  姓江的自个儿在外面胡搞什么,她可以不管,也没兴趣管,但是他竟然敢把问题惹回家,真是欠教训!

  「车五进一,将军。」纤纤玉手将棋子往前推挪。

  她的对手一愣,捧着脑袋开始苦思。

  「钟先生,人来了。」

  客人不待小弟通报完,自己大剌剌走进来。

  无论江金虎期望自己来了之后会看到什么阵仗,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是眼前这样——钟老大坐在一张棋桌前,跟一个背对他的女人在下象棋。

  这般托大?江金虎冷笑一声。

  「钟大哥,听说您找我?」

  钟老大盯着棋盘,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手下偷偷顶了下肘拐子,才猛然醒过来。

  「啊?江金虎,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言下之意颇为遗憾。

  快把你女人叫下去,让男人好好谈正事吧!江金虎心中冷哼。

  希望他老婆待会儿被带出来的时候,不会哭哭啼啼的,不然会让他很丢脸的说。

  「炮、车……」钟老大依依不舍地起身。

  如果前一步走炮四进一,说不定这盘不会输得这么快……

  「钟大哥,前镇那块地到底想公了私了,您说句话;我牵手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您不明不白地把她从台北带到高雄来,不懂事的人听说了,还以为钟大哥专干这种手段呢!」江金虎大剌剌地走向客厅坐下,宽大的肩膀几乎填满两人座沙发。

  钟老大冷哼一声,终于把全副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江金虎真的只带了两名手下,轻便的衣着也看不出藏有枪械;而自己这方,从姓江的踏入地盘开始,四周无声无息站满了兄弟。

  强敌环伺之下,他恍然不闻,恰然自得地端起茶开始喝。虽然彼此站在对立方,钟老大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这小子好气魄。

  「算了,愿赌服输,你们走吧!」他摆摆手。

  啊?

  这下子轮到江金虎错愕了。

  「钟大哥,明人不做暗事,您想怎么做,一句话说清楚吧!」

  「奇怪,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今天算你好运,前镇的地盘就这样算了,你们走吧!」目光还恋恋不舍地纠缠棋盘一眼。

  难道姓钟的打算在半路上偷袭?不对,既然自己人都在他的地盘上了,直接动手不是更方便?江金虎纳罕不解。

  像这种需要动脑筋的时候,阿诺偏偏不在……算了,既然对方要他们走,那就走啰!他站起身,魁梧的身量足足高出四周的小弟大半颗头。

  「我老婆总可以还给我了吧?」

  棋桌前的女子一听,将残局收拾好,缓缓转过身。

  一开始江金虎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她,但是才瞄到一眼已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靠!这女人也太邪门了,哪有女人可以长这么漂亮的?

  她只是一套素白布裙,长发随意用一个发图扎在耳后,脸上更是脂粉不施。

  她的肌理白腻,带着一层晶莹的透明感。五官完全符合黄金比例,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当她经过长窗前,整个人笼罩在夕阳余晖里,飘飘然犹似欲腾云驾雾而去。

  姓钟的和他相好的格调也差太远了,他竟然染指得下去!

  江金虎抖掉背心的疙瘩,再问一次.「钟大哥,我老婆呢?麻烦请她出来吧!」

  那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虽然平静,却有种隐隐的恐怖感。

  钟老大露出滑稽的表情。

  「姓江的,你该不会连自己的老婆都认不出来吧?哈哈哈哈哈哈——」

  「什、什么?」纵贯线金虎王终于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这女人是他老婆?江金虎哑然失声。

  但是,他的老婆明明不是长这样的……

  不是吗?

  他只记得黑暗中一个小小弱弱的身躯,紧窒的女性,因为疼痛而泛出的细细低吟,其他的……就完全没印象了。

  「靠!」他低咒一声。这女人真是他老婆呢!

  阿诺是上哪儿去挑来的?这种美到让人浑身不对劲的女人,只会让男人不举好不好?

  梅玉心平静地滑向客厅中央。

  「咳,那个……」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了,只好含糊地丢一句:「走吧,回家了。」

  「梅小姐,妳棋虽然不得好,抓男人的功夫可没有『红粉皇宫』那个妈妈桑厉害!」钟老大开心得不得了。

  梅玉心回他一个浅笑。「钟先生,今天叨扰了一天,我们先走一步。」

  乖乖!她连说话都像在唱歌一样!江金虎再抖了一下。这娘们太邪了、太邪了!

  「不要啰唆了,车子在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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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夫妻俩坐在后座,江金虎忍不住冲着身旁的女人瞧。

  「喂!」他试探性地唤。

  梅玉心的眸光落在窗外,没有搭理的意思。

  一坐下就翘着脚抖来抖去,不及格!

  「靠,我在跟妳说话,妳没听到?」

  一出口就说脏话,不及格!

  「之前钟老大跟妳说了什么?」

  夏威夷大花衬衫和粗金链子,说有多俗气就有多俗气,不及格!

  「再怎么样妳也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如果他对妳有什么不客气的地方,妳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明天找人去挑了他们市中心的场子。」

  只知道耍刀耍枪动拳头,莽夫一个,不及格!

  「妳一声不吭,不然是怎样?」他猛然去拉她的手。

  梅玉心飞快把手抽回来,惊疑不定地回瞪他。

  江金虎突然乐了。

  哈!原来这女人怕他碰她!

  有弱点就好。江金虎盘着粗厚的手臂,轻松自在地靠回椅背上迎视她,极为蓄意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梅玉心细致的眉对他皱了皱,偏眸再回望车窗外。

  她受不了他碰她。

  任何男人都可以,只有他不行。方才那两秒钟的碰触,霎时将新婚夜的屈辱记忆卷回脑海。

  从答应帮父亲偿债而出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迟早要任「敌人」宰割,但不管做了多少事前的心理准备,当它真正发生时,她却只觉得惊慌、疼痛、羞辱、难堪。

  那就像黑暗中的野兽交配。她的双腿被分开,一把男性的刀将她切割成两半……

  那种痛,不仅痛在肉体上,也印进心坎里,更留下了「后遗症」。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和自己的「丈夫」和睦相处,然而他粗鲁的寅夜侵袭,与接下来长达两年的不闻不问,彻底毁灭了他们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要对付这样一个不长脑袋的莽夫,她有太多太多的方法,她只是没想到——他的一个小小的碰触,会唤回这么多让人难堪的记忆,甚至让她完美的平静表象绽开裂缝。

  梅玉心从车窗倒影中,看见他张狂的黑眸。

  她深呼吸一下,定了定神。

  跟这种逞悍勇惯了的男人打交道绝不能露出一丝丝退缩,否则凭他的斗争本能,一定会蚕食掉每一吋空间。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男人害得她这样惨,害她父亲之前差点被逼债到走上绝路,她可不打算让他好过。

  两年来,她按兵不动,把江金虎汇给她的生活费存了下来;他唯一的好处就是爱耍面子,对家用挺舍得,那笔钱现在已经汇进父亲的帐户当养老金,老人家也接受欧洲一所大学的东方文学研究所聘用,担任客座教授去了。

  她的家累都不在身边,便毫无顾忌。

  忍了两年,够了。

  「钟老大说,你抢了他最赚钱的两处地盘,这是真的吗?」

  清曼温柔的嗓音,如不细听,真要错过了。

  「男人的事,妳女人家不要管!」江金虎摆摆手。

  她垂低了螓首,背影显得无尽荏弱。

  「我什么都不懂,当然也没有资格用到『管』这个字,只是……」抬起头时,眸底已渗出湿意。「我不晓得将来像这样的事情又会发生几次。我不怕别人带走我,反正横竖也是一条命而已,我只怕……他们利用我来对付你,那我欠你的,又多了一桩了。」

  江金虎摸摸下巴,这倒是真的。

  她是死是活不打紧,但他虎霸子的老婆被人动了,一个不好还被拍裸照什么的,流传出去,他怎么在小弟面前做人?

  「好吧,我明天找人去做了姓钟的!」虽然阿诺一定会反对,但是他先斩后奏,阿诺也拿他没办法。

  「那倒不必。其实我今天和钟先生相处了一个下午,感觉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浅浅低诉。

  「妳才见过他多久,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才不信!

  她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我一开始被他们抓过去的时候,也怕得狠,四周每个人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有人故意跑到我面前……大吼大叫……那一身的刺青……」柔音哽咽了,一滴玉泪落在紧握着裙襬的柔荑上,淡淡晕开。

  她若放声尖叫大哭大闹,他心里可能还好过一点;但这样全身细颤、隐忍着啜泣的神情……江金虎搔搔后颈,一只手笨拙地拍拍她肩膀。

  「好啦,我以为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把妳安置在哪里,所以家里只派了两个小弟轮班。这次我会多派几个人上台北去,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姓钟的那里,我会给他好看的!」

  「不。」梅玉心拭去泪水,坚忍地拾起头来。「你千万别为了我再结怨。其实钟先生还算善待我的……原来他是一个棋痴呢!他知道我也会下棋之后,缠着我陪他下了一个下午的棋。后来他觉得光下棋没有彩头不够刺激,所以我们就……就下了点小赌注。」

  说到这里,娇颜赧红了一些,似乎对自己竟然和人赌了起来很不好意思。

  「你们赌什么?」江金虎听出兴趣来。

  「第一盘,就赌他不能让手下的人伤害我,我赢了。接下来的几盘,我们两个人互有胜负,但是统计下来的结果,我多赢了两盘,把那块地盘也赢回来了。而钟老大挺讲信用的,你来了之后,他也没为难我们,还答应遵守赌约,连我听了都很意外。」她开心的神情,犹如少女般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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