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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守相思 page 7 作者:花暖

  他的确要先走了,而留下的她,是笨蛋,被耍得团团转。

  看着檐廊外下得益发滂沱的大雨,她知道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的死去。

  死了之后就能重生了吧?

  纪忻然决定不再等待,也不再追问所有的原因了。

  他的失约,就是最好的答案。

  回到道场里,她抽了纸笔写张纸条,放进他储物柜中的护具面罩里。

  然后走出道场,走进雨中。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再也没有回头。

  第六章

  十年后

  「她回来了!」

  飞藤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对着办公桌那端西装革履的俊美男子嚷着,一面冲到沙发边将电视打开。

  「你好好走路,莽莽撞撞的干什么?」冷淡的话语慢条斯理的扬起。

  「嘘!快过来看,新闻要开始了!」阎胤火挥手制止兄长的发言,一面将音量调大,电视里主播抑扬顿挫的嗓音很快地传了出来。

  「昨日下午,天成企业董事长纪天成于台中扬州梦大酒店前遭到枪击,身中数枪,当场死亡,根据目击者表示,事发突然,死者一从酒店出来,就遭到不明人士袭击,而由于纪天成特殊的背景,警方不排除与黑道寻仇有关……案发地点目前已由警方封锁,并由检调单位进行调查……」

  办公桌前原本神色冷淡的男人,微微蹙起眉,起身走到沙发边。

  「快了!快到了!」

  阎胤火刚刚在跟客户谈生意的时候就看到这则新闻,也很清楚每个小时都会重播的新闻常态,所以非常清楚接下来的画面。

  「根据本台独家追查发现,今早到殡仪馆认领尸体的是一名年轻女检察官,据查证,这名纪姓检察官正是纪天成的独生女,由于该名检察官的敏感身分,目前已经引起相关单位的密切注意……」

  镜头随即带出身穿黑色裤装的亭亭身影,画面上,女子束着俐落马尾,略尖的瓜子脸上架着墨镜,看不出表情,抿着唇不发一言,匆匆上车离去。

  虽然画面不长,可是对曾认识十几年的人来说,已经够了。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马尾、熟悉的走路姿态……

  「对吧!是纪忻然对不对?!」阎胤火恨不得停格重播:「她长大了!」

  「你难道没有吗?」阎御丞还是冷冷淡淡地答腔,却难以平息紊乱的思绪。「下班还不回家?等着加班吗?桌上的报表顺便拿走,错误一堆,不要一结婚就做事心不在焉。」

  干么这么凶啊?难道都这么多年了,他还在记恨纪忻然离家出走的事情吗?阎胤火碰得一鼻子灰还被电,很识相地乖乖拿了报表滚出去。

  待他一走,阎御丞顺手关上电视,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处理到一半的工程企画案,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刚刚萤幕上那短短几秒的画面完全扰乱了他的思绪。

  试了几次,仍无法吸收报告上的资讯,冷静的俊容浮上一丝烦躁。

  他起身走到玻璃帷幕旁,从三十层楼高的地方俯视着遥远灿烂的夜景,企图平抚汹涌的思潮。

  这面宽阔的景致向来能使他感到宁静。

  黑夜笼罩下,长街车水马龙的灯火,像金碧辉煌的流水,灿灿地在脚下流过,对街的办公大楼,透着框框格格的玻璃帷幕,映出几盏灯光。

  已经十年了。

  年少时候觉得很漫长的十年,在成年以后,时光莫名变得短暂而迅速,闭上眼睛,十年前她离家出走带给他的震撼,依旧宛如昨日般鲜明。

  那年夏天,她考上法律系之后,和父亲爆发严重口角,几日后,留下短信离家出走,里头没有只字片语是关于他或给他的,只是短短提到走法律一途的心意已决。

  他惊讶、愤怒,感觉被抛弃了,却又很快地想起,一开始背弃对方的是自己,根本没有立场生气。

  这复杂难解的心情,盘据他脑海整整一年,在新鲜的大学生活里,他发现没有纪忻然的地方,并没有让他感到比较自由。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大一下的全国大专青年代表会上,她和问题集团中的另一位学长很亲昵地出现在他眼前,她态若自如地这么跟别人介绍他,「这是我以前的邻居,阎御丞。」

  他之于她,只剩下邻居两个字。

  趁着大会空档,他拦住她,问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她却只是以不寻常的平静目光看着他,淡淡地说:「我已经不是你的责任了。」

  如此俐落而决绝的回答,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自己亟欲摆脱的那十八年,对她来说已经结束了。

  可是对他却不。

  最初几年,他自以为过得很自在,情事不断,女友一个换过一个,有的端庄、有的艳丽、有的可爱,而她们唯一的共通点是都有一头长发。

  约会时,他最喜欢女友将长发简单束起的装扮。

  一直到有一天,弟弟认错了人,坏脾气地抱怨,「怎么背影个个都一样。」

  他才惊觉自己下意识地寻找着某人的影子。

  于是当日,他毫不犹豫地找了征信社替他调查纪忻然这几年的近况。

  得到的结果是她离家出走后,被一名司法界闻人收留,法律系毕业后,她取得奖学金到美国念研究所,同时在巡回法庭当法官助理。

  之后的每年每月,征信社总会定期寄上她的近况和几张照片,那些照片里只有简单的笑容、简单的背影,却成了他忙碌生活中的精神寄托,虽然不至于日夜沉溺,却总想看着她。

  几年来,只是旁观而不介入的身分,反而让他看得更清楚,这一路走来,她从来没有迟疑过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论是工作、理想,抑或是当年坦率的那句「我喜欢你」。

  真正不懂的,一直是他……

  闭上眼,萤幕中那道悲伤的身影再度映入脑海,握紧拳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错过了。

  他想念她、渴望她,想在她脆弱的时候陪伴她,就像从前一样。

  而且,他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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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检署,襄阅主任检察官室。

  「妳父亲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沉稳谨慎的话语从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口中说出,他正是地检署的主任检察官,此刻他神色严肃,微微带着皱纹的眼睛十分诚恳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检察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要客气。」

  「谢谢你,邱主任。」尽管黑眸郁着浓浓哀伤,纪忻然仍旧礼貌地回答。

  她心里明白主任要跟她谈的绝对不只是父亲的死,果然,邱主任沉吟半晌,有些为难地开口了。

  「忻然,妳个性向来直爽,我也不拐弯抹角的跟妳谈这件事了。」他叹了口气,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特侦组侦办的黑金议员案子正在关键期,却遇上这次媒体爆出妳身分的事情,在侦察上,对我们不是很有利,妳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纪忻然默不作声,黑眸不逃避也不心虚,直直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很维护她的上司。

  「虽然妳早已经跟妳父亲断绝往来,可是上级认为这件事情多少会影响形象,所以特侦那边,我们会先把妳调回来。」

  对于上级的指示,邱主任虽然不完全认同,却也认为不无道理,他耐心地解释着。

  「我一直对妳有很深的期许,当初才会不顾一切力荐妳进特侦组,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我也希望妳能先避避风头,妳还年轻,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媒体有了炒作的机会,背上了污名,恐怕会影响妳未来的升迁……妳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会不明白呢?纪忻然沉默地想着。

  从她考上检察官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总有一日会遇上这件事情,黑道父亲和检察官女儿的组合,在保守、注重形象的司法界里,是难以被接受的。

  当年她曾对邱主任坦承自己的背景,却仍受公平的对待,甚至邱主任还因为欣赏她的表现而大力拔擢她,这对她来说已经够了,虽然放手多少有着不甘心,可是她不愿意让上司为难。

  「邱主任,」心里很快有了决定,她平静地说:「父亲过世以后,我家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我想请一个星期的假替他料理后事。」

  听见个性向来率直、藏不住话的下属如此轻易退让,邱主任有些惊讶,也有些心疼,知道她是忍下了骄傲。

  「妳填好申请表,我就马上帮妳批准。」说完,邱主任关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妳父亲的后事可能也会跟黑道份子有所牵扯,如果有麻烦,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逞强,知道吗?」

  纪忻然点点头,简单道别后,沉静地走出主任检察官室。

  「忻然。」一见到她走出来,刚跟法医验完尸的检察官卫逢平关切地迎了上去。「主任跟妳说什么?」

  「没什么。」见到他,纪忻然心情稍稍感到安定。「我跟主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工作恐怕会丢给你们。」

  「为什么要请假?是不是主任为难妳?」卫逢平俊朗的面容上出现不平之色。

  「不是。」她摇头。「我需要时间处理我爸的后事。」

  「那我也请两天假去陪妳好了。」他认真评估着。「顺便叫其他几个败类来帮忙。」

  「不用了,我不想连累你们。」她断然拒绝。

  「说什么连累,傻瓜。」卫逢平亲昵地按着她的肩头,看着总是活力十足的漂亮脸蛋染上苍白、悲伤,他心疼得要命。「媒体方面妳不用太担心,妳那几个败类学长已经要那些报社跟电视台少乱来,他们说明天就会把当年妳父亲登报跟妳断绝关系的告示拿出来炒作,顺便再爆几个更大的新闻转移焦点,所以这些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谢谢你们,学长。」纪忻然感动地说,哽在喉头的酸楚几度欲涌,却终究忍了下来。「不过后事我想自己处理,你们几个也都不要出席,这对你们很伤,而且……」

  「我知道。」卫逢平轻声打断她。

  她未竟的话语他都明白,如果他们几个到场,一定会受到媒体注意的,依她这种重义气的个性,自然是担心他们出席一个黑道份子的葬礼,会对他们的形象有负面的影响。

  「谢谢。」她想说的、能说的只有这样了。纪忻然沉默半晌才又开口。「这几年我没有在父亲身边已经够不肖了,我想安安静静送完他的最后一程。」

  因为在这之后,她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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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立殡仪馆的灵堂里,庄严而肃穆,诵经的喃喃声悠悠回荡,满室致敬花圈上的名字不乏议员、立委,以及声势威赫的各路角头、老大。

  公祭开始以后,家属代表的位子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纪天成的结拜兄弟田国豪,另一个则是素净着一张瓜子脸的纪忻然。

  一身黑衣衬得漂亮脸蛋更加雪白,飞扬的眉、杏样的眸、挺直的鼻、紧抿的唇,她美丽得让人心惊。

  来致敬的黑白两道接受答礼时,都不免有些惊艳失神。

  「忻然,妳还可以吗?」田国豪凑过去低声询问脸色过分苍白的她。

  纪忻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点了头。

  她从来不是什么弱女子,这么跪着也不算什么。事前很多人都劝她不要出席公祭,可是她却非来不可,除了替父亲送行,她也认为可以从公祭中,探知杀害父亲的凶手究竟是谁。

  「邢天企业董事长,邢烈。」司仪宣布着前来献花致敬者的名号,打断了她的思绪,也引起场内不小的骚动。

  只见一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率先踏入灵堂,后头跟着十几个黑衣黑裤的手下,气势惊人。

  男人摘下墨镜,左眉一道显眼的疤痕让冷肃的面容略显狰狞,他伸手接过香,高举过头,虔敬三拜,上完香后,并没有依礼向家属致敬,反而大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站定在纪忻然身前,邢烈大剌剌地打着招呼,丝毫不顾念身在何种场合。

  「感谢您拨冗参加家父公祭。」他怎么还是这么狂妄?尽管彼此目前的身分势不两立,但纪忻然仍因见到老朋友而有些怀念。

  「妳来这个地方干么?」邢烈突然蹲了下来,很不客气甚至有些挑衅地开口。「十年来不回家的不肖女,居然也来答礼送终,妳是什么资格啊?」

  此言一出,在座的黑白两道人物都不免吃惊,纪忻然也为他不友善的态度而露出困惑神色,而邢烈却不以为意地继续嘲讽着。

  「在座随便哪个人,这十年来见妳父亲的次数都比妳还多,妳临终才来扮孝女,未免太可笑了吧!」

  若是在平时,纪忻然必定能冷静地察觉出他说话的嗓音过分提高,可是丧父之痛和长年不在父亲身边的愧疚让她失去判断力,只是沉默以对。

  「邢董,请你不要这样,不要影响公祭。」田国豪看不过去,忍不住上前拉住他,劝说着。

  「妈的,敢做不敢让人讲啊?」邢烈挣开他。「告诉妳,妳老头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不认妳这女儿了,生前不认,死后也不用妳来作戏。」

  他嚣张的言论很快引起场内几名老大哥的不满,才从座位上站起身,大半场的兄弟也跟着起立,邢烈带来的人不甘示弱地涌上去,挡在他前面,一时之间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一旁的司仪看得满头大汗,正不知如何收场时,手边却接到同事递来的纸条,低头看完,如释重负,平稳清晰地介绍下一位致敬宾客。

  「飞藤集团总裁,阎御丞先生。」

  这名字彷佛带有某种魔力,只见邢烈站直了身躯,目光扫向会场走道,而纪忻然一直木然的表情也微微震动了。

  她的黑眸看向众人目光投射的方向,那傲岸挺拔的优雅身形交杂着熟悉与陌生,烧灼了她的视线。

  那个拥有她大半过去的男人,正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朝着她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她看得更清楚了。

  多年不见,他变得更加高大,原本修长的少年身形转变成属于男人的阳刚厚实,深色手工西装熨贴着他宽阔的胸瞠,俊美的五官也随着岁月洗炼,线条不再有一丝阴柔,而是刚硬有如刀凿。

  他如王者走过自己的领土般从容不迫,无视于现场紧绷的气氛,往前的步伐太过笃定,原本挡在走道上的两排黑衣人居然不自觉地退让。

  「上香。」见他站定在灵堂前,场面也趋于和缓,司仪连忙宣唱,一旁的助理人员旋即递上香炷。

  邢烈带来的人见他的气势压过老大,纷纷蠢蠢欲动,邢烈倒也很有耐心,挥手制止众人,一直等他上完香,鞠完躬,这才打断家属答礼的部分冲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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