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曾经是西天最残,西天最残的冥皇陛下,居然变成这副模样……天啊~~~~~~~~~~~”长老呜咽出声,捶胸顿足,老泪也忍不住淌了下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梵无力地听着身边那‘嚎哭二重奏’,不用看也能想像这场面的混乱了。同情在场诸人之不幸的同时,庆幸自己是个外人加病人,不用卷入这纠缠不清的局面。
在场另二人俱是朝之重臣,平日里一呼百诺,几人敢违?如今面对这两个‘返老还童’的‘小孩’,却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实是毫无办法可言。将目光移向御,御却抱臂立在角落,冷冷地看着,无意上前帮忙。
“御!”不悦占了大半比例的声音。
御淡淡扫了诸人一眼,一挥手,暴雨天降,淋得那两位正哭得兴起的‘孩子’愕然不已,一口真气吊在喉间,不知该放还是该收。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倒让大家有些不惯。
澜一呆之后,张开嘴,正欲再次嚎哭,御已走到他身边,低低柔柔地温言细语。“你再哭,我把你扔到拨舌地狱去。”
梵听得咕嘟咕嘟几声,接着倒是真的安静下来了,不但哭着的两人没了声音,连没哭的两人也被御过激的手段吓着了。
一个是王上,一个是长老啊……相国与上将军都在内心呻吟着。居然敢用这么……这么……有效的方法,也不亏是王上认定的人。
梵伸手在桌上一探,取起茶盏,轻呷一口,虽与以往品尝滋味不一,但也是极品好茶,不由满意一笑。“诸位来此,只是表演闹剧一场吗?”
“不不不,倒让夜梵殿下见笑了。”相国滑溜地说着,“不过看来王上与长老情绪过于激动,不适合长谈,下官还是带他们先离开一步,请御侍卫告诉夜梵殿下冥界的决定吧。”
上将军也连声应是,不待梵拒绝,就一人拉一个,先走了。
“哼——”御自齿间发声冷嗤,甚为不悦。
“人都被你弄走了,有话何妨直说。”梵笑意若针,绵绵密密地刺上。
御微讶地看着梵,虽知那双黑眸中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会有所怀疑。
梵半天听不到他的反应,又是一笑。“那般明白如何控制澜的你,又怎么会让他大吵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人都走了,你也该说了吧。你们决定了什么。”
御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带刺。虽然看不见,但光是感觉也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至少梵就有着如此感受。
“大臣们希望能用云照影与寒惊鸿的魂魄来换取你的承诺,不将王上之事说出。”
“那你呢?”
御沉默下来,“请你马上离开。”
“马上?”
“是的,紫晶找到之后我会亲自送到你所在之处——别打岔,我知道你不在东天。你再留在冥界,百害而无一利。”
“百害而无一利?你这是对谁说的呢?”梵似笑非笑地玩弄着茶盏,心念转动。
“对你,也对我,还有对冥界的诸人。”御冷漠地说着。“现在,告诉我答案。”
“我同意与否,你都不会告诉我原因是吧。”梵‘叭’地一声,放下茶盖。听不到御的回答,浅然一笑。“所以,我拒绝!”
一室寂然,再无声响。梵听得御缓步走近的声音,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紧张不已。
御,是很强的,从不曾见过的强,连阴魂都不敢靠近,独排于其外的强。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了,但更不愿就此退缩。
因为,御带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很特别,特别到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出其中之秘——不论是否是会伤害到自己的秘密。
心下苦笑。梵不知道自己为何也会变得这么执着起了……
轻柔地触觉,似是拂动颊畔的鬓角。梵身子一僵,却听到御冷淡地吐出几个字。“你会后悔的……一定……”
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呢。但,就算会后悔,决定了的事还是不可以更改!
第七回 幽冥之变
永恒的黑暗是怎么样的色彩呢?
绝对的存在又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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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总是很乱很乱,吹得四野里一片哀嚎,说是天地同悲,可是也只有自己一人听到,凌乱的石头,干褪的血迹,总是一边落下,另一边又升起的双恒星,永远光明的地方……
又一只不知死活的飞兽闯入了禁绝之地。它有着六刺的耳,紫红的长舌流着浓涎,鳞片覆盖的短翅,肥重的躯体……尖锐的爪子划过石头,丑陋又恶心。
可是,它也是这里唯一的生命。
青年有若塑像般僵凝的身子动了一下,冷冷地看着飞兽,飞兽隐晦暗碧的瞳孔也盯着他——带着恋血的戾气。
青年伸出缠满锁链的手,不知是想抚摸他,还是想攻击他。飞兽鳞翼张起,片片倒竖,发出尖锐的呜鸣之声,待势欲发。
淡到有几分呆然地看着火焰袭体,青年双手如和风般轻柔地一动,虚拂而过。
缓缓闭上眼,他再次坐下,身畔,方才还在张牙舞爪的飞兽血销肉融,现出森森白骨,成了装饰于周围的又一骨架。
“好厉害……”清脆的笑声有着孩童的稚气,他自光明中走来,美丽地如同月下流水,清泌人心。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在思索。
“真的很厉害啊……”感叹着,少年无视于身畔延绵至天际的累累骨架,一屁股坐在方才还是活生生的骨架之上,拍了拍那飞兽的头骨,叮铛作响。“我可被你追惨了,活该哦!”
青年看着他,伸出了手……
少年看着他,也伸出手,握住了青年的手。
“很冰呢。”
青年如受惊般,抽回了手,瞪着少年。少年却再次伸出手,似是不知道那是一双方才才让生命消失的手,再次握住。
“还是很冰,可是握久了,也会变热的。”浅浅笑了起来,摸了摸头上的双角,摇摇头,长发乱甩,天真得令青年觉得自己的心轻轻动荡起了。“我想要获得天下!”
青年不解地看着少年,以及被少年握住的手,有些呆呆的。
“你的能力,一定能帮上我的。”立起身,带着傲视天地的锐气,少年冷静地逼视着他。“在这里关了这么久,你不想出去吗?”
“出去?”青年喃喃地重复着,看着手上的锁链,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
“出去啊……”缓缓睁开眼,上方是一片五百年亦未曾熟悉的漆黑。
这么几句就被骗出来,实在有辱自己的身份呢,御苦笑着,下了床,打理完毕,如往常一般走向了王的寝宫。
细脆而急促的脚步声自回廊处响起,冒冒失失闯出的红衣宫女见到他后,如见救星。“御护卫,快点快点,今天陛下醒得比平日更早。”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们才不会害怕自己吧……一抹淡淡的想法流过他日理万机的脑神经,瞬间便不知去向。大闹不休的澜实在是比什么都要难缠。
“御,你跑到哪里去了哪里去了?都不理我~~~~~~~~~”澜在大声尖叫,叫声中有着勃发的怒意,却在见到御的瞬间变成了摇尾巴的小狗。“御~~~~~~~~~~~~~”
无奈地任小狗儿紧抱住,御懒得挣扎,免得换来个红眼睛的冥皇。“该换衣服了,王上。”同时向侍女们作了个手势。
一大堆侍女们拥上,没几下澜就被繁琐的帝服淹没。只是左手还是紧紧揪着御的衣摆,御也由得他去。
真的像只小狗呢,还是又粘又腻,撕拉不得的超大型牛皮狗。恶毒地想着,御微微叹口气。可是,也只有小狗才会这么单纯,没有心机地相信着他。
“好像很热闹呢。”清清冷冷的笑声,自内室响起,步伐优雅地让人无法相信他是看不到东西的盲人。
御明知他看不见,还是忍不住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不是你安排的吗?”梵的口气也多了丝困惑。
“这是王的寝宫,又不是御客宫。”御说了一句,又觉得不对,转头看向那群突然变得忙碌异常的侍女。“是谁让他住这里的?”
“我呀我呀……”自衣堆中探出个头来,澜兴高采烈地笑道:“我喜欢,很喜欢呀!”
“王上,衣服扯破了~~~~~”侍女们欲哭无泪地看着今日不知是第几件被王头上那尖利过头的双角扯破的帝服,用告状的目光看着御。
敲了敲脑袋,安抚住不断跳动的神经,御向前一步,揪住澜的衣领。“拜托你安份点好不好?!夜梵殿下是贵客,不是给你的玩具,还有,穿衣服时不要乱动!”
“懂了懂了。”乖乖笑着,澜就像突然停止运作的木偶般,僵立着保持怪异的姿势。
无力地放下手,御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道:“我先上朝,你换完衣服也过去——不许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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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花多娇,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柔和的风轻轻吹过,带来阵阵草香和泥香,泌入心肺。黑暗之中,身体的感觉分外敏锐,几乎能感受到风中含有的细致因子在皮肤上引起的触动。
这里是离宫,除了冥皇,外人不得入住的帝王之处。
那日被御送到这离宫之后,御倒也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将他软囚于此——夜梵殿下是病人,又是盲人,为免让天界贵客在这里又出什么意外,暂留离宫不可外出;并禁止大臣们前来探望——夜梵殿下喜静厌吵,莫要惹怒了他的好。
就这么两点,梵就真的变成与世隔绝的状态了,而这里的侍从也不知是对御特别忠心,还是被御控制住,什么东西都一问三不知,虽然衣食住行都没怠慢,但没人会同他说话的。
实在很无聊呢。长叹一声,梵往后一倒,直接倒在草地上,摩挲着细柔的叶面,粗糙而潮湿的土地,有几丝困意在身体中弥漫。那种温柔的餍足之感,真想就这么睡下去。
其实,离宫虽守卫森严,但要防住像自己却是未足够的,只要光之道张开,除非是天帝亲布的结界,基本上是没有可阻之物……可是,还有云与寒的事,还有自己那丢了的二魄之事,都不是轻松可以放弃不管的,而这冥界看来平和温馨,却又是暗流潜伏,虽不知会发生什么大事,但……这危机感之强烈,便是那日在水宫中被修追杀也不曾有过。
这个御,到底想干什么啊……不马上离开冥界,就将自己软囚起来,真是讨厌的行为……而眼睛看不到,一切行为都得由侍从协助一事更是……
清雅绝世的面孔开始以不逊于地狱鬼吏的样子进行色谱变奏。
‘唏唏簌簌’一阵古古怪怪的声音从不该发出的地方响起,引起了梵注意,还未等他想清楚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不该发出的地方,轻微的震动就从身下传来,一只手捉住了他的脚。
“啊——!”薄命的尖叫发出不到一半便被人生生扼住,梵奇怪自己这个被吓到的人还没叫,吓人的人却叫得这么……凄厉,难听到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夜梵殿下,有什么事吗?”刚刚被赶走的侍从果然都冒出来,音色惊惶。
梵眨眨眼,开始微笑,笑容中有几分羞涩,清浅得足以让人头昏目眩,再无能力思考。“没什么,我太无聊了,练练嗓子。吓着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哪里,是我们大惊小怪……才吓着了,夜梵殿下。”结结巴巴的声音表明梵要卖弄‘色相’时是没人能拒绝的,几个侍从说完之后,似是自觉丢脸,自动退下。
可惜他们就算再无能力思考,但对于不用思考的命令,连想都不用想就会自动说出公式语言……抱臂微笑的梵心中实有几分懊恼。
踢了踢脚下的草地,“喂,人都走了,不出来?”
‘唏唏簌簌’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风微动,梵觉得身前多了份热量。“对,对不起。吓着……你了。”
声音起点这么低,语气也是百分之百真实的羞涩。小孩子吗?
“道什么歉,被吓到的也是我们,你干嘛要跟这个家伙道歉,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有这虚惊一场!”
相同的声线,不同的音调,粗鲁而暴燥,像极了那个徒有美姿而无美仪,毁灭的兄妹,破坏的好友,人神共愤却又得天独厚的东天公主——圣。怜夕。听得梵有点头大,有点心烦,又有点怀念。
“可是,到底我们是外来客,他才是主人……不对,这离宫主人不是澜陛下吗?”
“所以我才说你不用道歉,天才晓得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趁我们不在时在这里作威作福的。谁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除了澜陛下,没人知道啦……”
“……我说你干嘛尽给我漏气,这种事我们知道便成,你这一说我怎么来吓唬这个家伙!!笨蛋啊!!!”
“我不是笨蛋,你才是,你的法术都不灵光,你才是笨蛋!”
“都说你是笨蛋了!我说的是常识,又不是指法术!你跟我杂七缠八地作甚。”
“可是笨蛋顾名思义而言,就是指头脑不好的。你头脑不好才学不会……”
“你才是头脑不好,我跟你说的又不是这个,你说这个干什么,人家跟你说的是那个啦!”
“什么这个那个,是你说得不正确,缺乏重点我才会听不懂的,你……”
“两个笨蛋!”梵冷冷地下了断语,受不了两只目中无人的吱喳麻雀。
“你才是笨蛋!”一下子枪口就共同对外了,虽然看不见,但听着他们急促的呼吸就可以想象两人气极败坏的神情,
“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请问你是?”方自暴烈吼出,马上又恢复了娴雅文静的声音,羞涩的那人娇滴滴地问着。
“笨,刚才那些笨蛋不就说过,他叫夜梵殿下啦。说你笨,还不相信。”粗暴的声音又开始嘲弄人了。
“第一,殿下是尊称,不是名字了。第二,你不要老是说我笨好不好,被笨蛋这么说我会很难过的。”
“够了,你们再吵的话我就叫侍卫带你们却见澜陛下。”梵不胜其扰,只得抽空在两人十句九废的对话中插个口。
“真的,你真的要带我们去见澜陛下?你真是个好人。”慢条斯理的声音马上转为高兴。却被粗暴的那人大吼着。“你真是白痴啊你!我们是偷偷来的,让侍卫带我们去那不就曝光了……为什么会有你这种笨蛋?!我们幻族的名声都被你破坏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