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副使。”二人恭身道:“请令主与副使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去办。”
当然,当他们再回来之后,是见不到令主与副使的,至于后来在小店阁楼上打到衣衫不整的两人时,两方人马都被操练得死去活来,弥补认不出真假之差的罪过之事,那是题外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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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开店呢?”换回一身杏袍,恢复了原本面目的孤没目标地跟着梵走,无聊地问着。
“我开店之初,从武林贩子那里打听消息,可能是鸽子泄了密吧。红袖可是很媚的,武林贩子虽以守口如瓶自傲,也挡她不住。”梵还是保持着易容,毕竟他就算紫眸幻成黑色,那容貌也是太出众了,想要避开追踪,还是小心的好。“不过他们也只能知道我在这秀碧坊,但在哪一处他们却不知道的。所以武圣庄与神仙府同时要争着秀碧坊。”
“那日打斗时我们就在他们旁边,他们那时认出我们了吗?”
“我想应该没有,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会去开店,虽然调查过我们,但金陵中像我们这样无根浮萍的人很不少,所以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那日没有引出我们,后来他们和解之后,就重兵守着,一家一家地找。这种时候,就是我们瞒不过的时候了。
不过,对于这一点,我倒放心,因为神仙府的是红袖,红袖太自傲,又曾受挫于我,她发现我的行踪之后,大有可能独自行动,先找我复仇。她自持实力雄厚,便算制不住我,援兵一来,我也是没法逃的——她被执着之心所困,感性压过了理性,正是我可利用之处。”
“你就这么确定?”
“并不,但我针对对方首领的性子,想了好几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种。此计不成,还有别的。最糟的不外乎打起来,所以我上个月就开始研究怎么做烟雾弹。”
孤摇了摇头。“还说大隐隐于市,结果倒是越弄越热闹了。”
“我也很无奈啊。本来我的计划是好好的,可是变数却在我计划之外。”梵不爽地踏着步。“我一看到武林贩子的消息就知道不好了。虽与惊鸿照影两人本意无关,但一人代表无名教,一人代表神仙府,都是关系重大之人。寒死了之后,云又失踪。我是救了寒的人,他们都认为我可能知道云的下落或是寒的尸体,各有各的原因,势在必得,全都找上来了。而武圣庄与另两派鼎立,也是不好相与。柳依依第一次出现时,我就清楚我的行踪被出卖了——除非有我的形踪,一般她是不会出现在武圣庄之外的。”
“你还挺沉得住气嘛。”孤笑着,赞了他一句,“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干苦工。”梵有问必答,干脆利落地说着。“回绝谷去盖房子去吧。”
“啊?!”孤脚一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在这种天寒地冻,鸟兽绝踪的季节去盖房子?!天啊,饶了他吧~~~~~~~~~~
第三回 幽哉悠哉
“盖房子盖房子,为什么变成由我们来盖房子呢?”哭哭啼啼的少女抚了把泪,红眸一片婆娑。“我们可是神耶,只要动念之间,万层宫殿都可平地而起,现在干嘛得用双手来砍这个比石头还硬的树呢?”
听着她抱怨的双胞弟弟无奈地叹着气,挥动着手中晶莹透明的长剑,“忍忍吧,如果你在这里用法术,那我们真的只有五雷轰顶了。反正屋子盖好,我们也有个遮挡之处……”
“可是这种天界的宝物,万界中最珍贵的金属——重华,令众生望之丧胆,曾饮过无数敌首鲜血的名刃,却被拿来当砍柴的工具?!叫我如何舍得呢?”少女还在抹眼泪,心疼地抚着自己手中的宝剑。
“不然你用手劈地动?”少年看了她手上红红的痕迹,重重吐出口气。“别再抱怨了,快来帮我吧,我们总要比孤运气好,他不但得劈开树木,还得做些桌子椅子什么的。”
“可是可是……”少女还是不甘地吸吸鼻子,看着在不远处摆弄着那些切成方正木条的孤,大叫道:“孤你这笨蛋,干嘛不用法术呢?”
“嘎?”孤站起身,看了过来。“又怎么了?”
“孤,我问你!”少女携着长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你跟我们不同,可以在人间界使用法术的,你干嘛不用,要让大家一起干苦工?”
“可是梵不喜欢啊。”孤笑咪咪地说着,拍了拍脏污的双手。
“现在夜梵殿下又不在,你用一下方便大家好不好?”少女软语央求着。“不然要弄好这些,都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好可怜。”孤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顺便将木屑土灰之类的擦在她肩上,“好好加油吧。”
“孤!”少女的牙齿都在打战了,惊天动地地怒吼在她喉间打了好几个转,却因有所顾忌而不得不强咽下去,哽得快翻白眼了。“拜托你好不好?”
“嗯,好啊。”孤温柔地回道着。“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呢?”
少女脸色发青地微笑着,手指抽搐得有如中风一般,“请你用法术帮我们砍一下树木啊。”
“可是梵不喜欢啊。”话题又绕回了老路。
“好了好了。”少年终于赶在姐姐理智完全失控前拉回她,“孤说的也没错。我们要在这里等怜夕殿下,最好还是莫要惹夜梵殿下生气的好。日,你就坐在一旁好了,接下来的事我来干吧。”
“这怎么行,你是我弟弟啊。”日童嗔怪地看着他,新雪般的脸上,有着宠爱的神色。“算了,用重华就用重华吧。对不起了,月。”
孤耸耸肩,又去摆弄他那一大堆搞不清长短粗细的木条,深刻研究着,这个坐上去会不会摔了?
“对了,夜梵殿下去哪里了?”
“梵啊,他出谷去了。”孤将两根木条比划了比划,叹了口气,再换一根。“他去找藤条来绑房子,顺便去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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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与梵一同回到绝谷之后,发现已有人先在了,虚惊一场之后,才发现是双绝童。他们做为怜夕的贴身侍卫,上一次让怜夕私自溜入人间让他们在始天吃了很多苦头,因此这次发现怜夕又跑到人间来,就跟了下来,不敢在留在始天了。
双绝童跟踪怜夕留下的灵力,自始天坠下之后便来到这绝谷,其后又因绝谷地势古怪,四壁陡峭,不使用的灵力的话,他们便出不去了,可是他们又未得到帝准,是私入人间的,这一使用灵力,后果免谈。因此两人商议一番,决定留在这绝谷中等怜夕回来。
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来得当真是巧,正好主帐仆偿,虽然他们不知道怜夕在这个破坏中是不是真的有起来作用,但基于怜夕累累前科,早已是人神共愤,因此他们也无法理直气壮地为主人辩驳,只有任劳任怨地任梵操使了,也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傍晚,忽然风雪大作,飘银坠粉,大团大团的雪花回旋着自天而降,尤如上天派下的使者,洒满苍穹。满谷的雪色压着青松,冰棱凝霜,霜花莹洁,天地一片清朗空旷的白,虽是虚假的纯洁,却也让人不由虚假地愉快起来了。
正如美景永远是美丽的,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相同。当他们坐在室内时,他们可能有闲情煮酒,烹茶,下棋,又或是对这美丽的景色大加赏叹一番,希望能下久一点,让他们灵感更多一点。但是当他们是在平地旷野之上,一连打着哆嗦,一边用冻到发紫的双手砍着被天气冰得更硬的木头时,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来杯温酒,来个暖炉,来个屋顶,来个被窝……来个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眼的,却是最重要的平凡之物!
日童一边呵手,一边跳脚,他们自始天而来,衣着单薄,更加无法忍受这种寒冷的天气,而且天色越暗,空气便越是冰冷,森森的寒气让人快要觉得晚上是不是会冻死在这绝谷中了。一想到这,日童又要开始泪眼汪汪了。
不过教训是惨痛的。当第一滴泪水凝结在脸颊上,冻成冰石之后,日童就再也不敢轻易流下半滴泪水了,只能哽咽地抽噎着。
“我讨厌这种鬼地方,我讨厌这种废人一样的想法,我好想回到始天,我好想让这场风雪移开,我好想把这里变成春天,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能做到的人却只会笑得像白痴,都不管我们会不会冻死……”
“雪太大了,不能在空地上升火的,日你就忍耐忍耐吧。”月童一边安慰着姐姐,一边开始在木头上钻孔。“我们到那树上去躲躲吧,把这些砍好的木头连在一起,或者可以挡挡风……孤,你要不要来帮忙一下?”
孤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独自立在湖边,任雪花坠满了肩头,一动也不动,似与山林同化。好半晌才回过头来。
“挡风……好啊,我也来帮忙吧。”
日童不住抽噎着,百般不情愿地,最后还是弯下腰来,用冰冰硬硬的手,拿着冰冰硬硬的石头将椹子敲下去。她一边敲着,一边想着孤刚才轻声在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挺有趣的……”
什么挺有趣的,干苦工挺有趣的,这个孤莫不成是疯了?!又或是有被虐狂?!专门自找苦吃?!难怪怎么说都说不动他用法术帮忙,根本就是找错了人!!!
“你们在干什么?”清清的声音突然出现,完全没有走在雪地上应有的声响,吓白了双绝童原本便白生生的脸。梵左手抱着一大捆的树藤,也不知在这冰天雪地里从哪里找出来的,右手提着一只獐及……十来只冬眠的蛇!
“啊~~~~~~~~我最讨厌软软的东西~~~~~~~~~~~~”日童惨叫出声,一跳三丈远,只差跳到树上去。月童不是很有反映,但脸色也不太好。
“有什么关系!”梵有些不太爽了。“这种天气,动物都躲光了,能找到这只獐已是非常难得的事了。要不是多了你们两个,我何苦又去把这些冬眠的蛇挖出来?!”
“我不吃,我绝对不吃~~~~~~~~~”日童再次惨叫出声,没想到这个夜梵殿下看起来漂漂亮亮,文文雅雅的,还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连这个都要吃,想到那软软的东西,日童只觉得快要呕出来了。
“随你。”梵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看那一堆柴,脸色有点沉。“你们干了一天的成果就是这样?”
“当然不是。”月童乖巧地献宝着说。“孤还做了一些桌子椅子。”
孤来不及阻止月童,就被老底揭光光,当下双眼一闭,大叹天欲亡他。
“桌椅?也好,在哪?”梵想着总算有点成果,让这群始天之人来干这些事,的确也是为难了他…们……
抬头望过去……一分钟……两分钟……
“你们说的是这个?!”梵终于微笑了,虽然他笑得手指都在抖动了。
老木盘枝般的椅子,也不知是谁这么有创意,椅杆都连在一起,三四层叠上来,高低尖锐难平,若有人能坐得下,绝对屁股开花。桌子基本上没有问题,桌面还算平整,问题在于桌脚,显然是一段长一段短的,于是短的那边再加上段,又变长了,再加一段……每个桌脚都加了好几段,站在眼前,视线正好与桌面成水平,坐下来,正好当亭子用。
唯一一把可称上好一点的椅子——意思是椅面没有那么尖锐——平面呈45度倾斜,可以当滑梯了。
“咳咳咳——”孤在梵温存的微笑下干咳着,一副我病得很重的样子。双绝童则眨巴着绛红色的大眼。
“难道人间的桌椅不是这样吗?”
火上加油的一句话,让梵笑得非常非常的温柔良善。
看痴了的两人,看昏了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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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我不敢碰~~~~~~~”日童哀嚎着,对自己弟弟的失策恨不得咬上一口。干嘛要提起这种让夜梵殿下火冒三丈的话呢,这下大家都有得受罪了。
月童强咽口水,不让胃酸真的吐出来,一手鸡皮地以两只手指拧起一条蛇,另一只手上,重华制成的宝剑再没有半点威风可言,向着蛇头切过去。
蛇血懒懒地流了出来,大约是被气温冻成如此,也免去喷了两人一身蛇血的苦恼,只是当蛇在死后才扭动的身子碰上了月童的手,他立时发出一阵可以证明他与日童的确是姐弟的尖叫声。
“啊~~~~~~~~~~~~”
“啊~~~~~~~~~~~~~~~”
双重奏的效果,让绝谷中松树上的积雪掉了一地,于是,第三声惨叫也发出来了。
“别叫了,我快被雪埋了!”从雪堆里扒出头来,孤无奈地扫了扫落了一头的雪屑,而其余细细的则融成水,蜿蜒而下,再凝成冰。
“孤,你来杀蛇,我们来盖房子好不好?”两张泪眼婆娑的脸同时望了过来,青青白白的脸色代表他们再也受不了了。
“我也很想啊。”孤这次说的绝对是实话。“但是你想更倒霉吗?”
三人对看一眼,叹息一声,摇头一下,摆摆手。
在梵的指点下,孤尝试了十数次,在历经数次被倒下的木头敲到,数次将石子敲错地方,捶到自己手上,又数次将木头钻成木柴之后,终于将这些木头敲在一起,又用树枝铺在上头填塞空隙,最后,再树藤绑上,克难式的小屋终于完成了。
双绝童也将十来只蛇杀好,剥皮,去胆。
两人的声带早就被那十几二十次的惨叫叫哑了,鼻子眼睛都红通通的,也不知吐了多少次,又哭了多少次,直到现在还在打嗝着。他们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身为皇室侍卫,将神经锻炼地那么坚强。如果能早点昏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现在,大家就都窝在这小屋中,升着温暖的篝火,煮着蛇汤,烤着蛇肉与獐肉,幸福地靠在一起。
“我从来都不会为了有的吃和有的住这种小事而觉得幸福,不过,现在就算怜夕殿下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想动上一动的。”日童叹息着,学着梵将盐巴抹在烤肉上。
月童点了点头,好奇地看着蛇肉,又嗅了嗅,有几分想要尝一尝,却又不敢一试的神情。
孤靠在墙上,梵又靠在孤身边,转动着最大的獐肉,听着树枝发出吱吱的燃烧声,淡淡的松香混和着肉的香气,他心中竟有着奇怪的温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