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厂
她前前后后叫了十几遍,才叫出一个懒洋洋的回应。
“干吗?”
“你就让我躺在地上?”
“不喜欢可以出去。”
“你……”明知她中了毒,动弹不得!
对了,她中了毒!栗雪耐着性子提问:“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我在床前三尺之处布了些麻粉,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栗雪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小子看起来再蠢再怪,终究是万嵘的人,自然周身是毒,她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该死!
“好了,别再吵我了,这只是寻常麻粉,明天早上就会消退。”
从床上的声响听来,巴昂翻身向内,睡了。
栗雪瞪大了眼,却也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
天知道要是惹恼了床上那只睡猪,他会不会随手扔出几只毒虫?
好不容易熬过了难受的一夜,当第一道曙光透进窗内,栗雪早已在心里把巴昂千刀万割了数百回。
眼看巴昂揉着刚睡醒的眼皮从床上坐起,栗雪连忙调整出自己最惹人爱怜的表情,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希望勾出一点怜惜之心。
也许是乐雪的模样着实惹人心动,也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巴昂总算真真正正、仔仔细细地瞧起她来。
栗雪屏住呼吸,一颗心吊得半天高。
生平头一次,为男人对她的看法紧张惶恐。
他终于发现她的美了吗?
“如果你生得好看一点,我还会考虑帮你解毒,现在你只好自求多福了。”不轻不重甩出这句话,巴昂施施然整装出门。
气愤地瞪着开了又关的房门,栗雪这才发现,巴昂昨晚说今早会解除的麻木,仍然结结实实地束缚着她的身躯!
苦捱到下午,麻木才开始消退。
栗雪运着酸麻的双腿,一步一诅咒地回到自己房间。 ’
;就是有人拿把刀抵在她背上,她也不会再去夜袭万嵘的人。
昨夜今晨的绎验带给她的教训不少,其中最教她刻骨铭心的是——万嵘们人口中的“寻常’’绝非一般人所认知的“普通”!
寻常麻粉?哼!
※ ※ ※
历劫归来后,栗雪揽镜自照,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这是我?”
镜中人灰头土脸的惨样让她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
千岌门人长年修练媚术,对自己的容貌较一般人更为爱惜。
眼见原本莹白亮丽的脸庞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死气沉沉,明媚闪亮的美眸周遭多了一圈十分碍眼的黑眼圈,光滑柔细的鼻头疑似因气恼过度冒出一颗比黑眼圈更碍眼百倍不止的小豆豆……
看着镜中悲惨的自己,栗雪不由悲从中来。
“学了十几年,师父说过遇到对美色不动心的死木头该如何运作,可我遇上的不但对美色无动于衷,还是个专爱丑女的大怪胎!师父师父,你要是身在此处,会用什么法子突破眼前困局?”
栗雪自襁褓时便被千岌门主捡回抚养,耳满目染的都是些怎么利用自身美色把男人放在掌心耍的法门,对这门学问可说是十分精熟,出道以来也是无往不利,战果辉煌。
想不到一碰上巴昂,自己立刻栽了个大跟头,摔得鼻青脸肿不说,引诱不成反倒减损己身之美,蚀本到家了。
正哀叹间,目光落到镜台前的易容道具上。
千岌门徒个个精于易容术,以便在引起难以脱身的麻烦时使用,但最多只是将过于引人注目的美貌粉点得平凡些,断然没有故意弄到一般以下的。
虽然外人称千岌门徒做妖女,自己人却是互称为女神,就是易容改伴也没有人愿意扮做丑八怪。
栗雪心里的挣扎可想而知。
忽然,窗外传来熟悉的男声。
栗雪猛然一醒,原来天色已暗,那男声更是耳熟得教人牙痒!
“姑娘名叫吉利吗?真是个好名字呀!我这个巴昂普通至极,与吉利姑娘相比倒是显得粗俗了。”
刻意讨好的声音,不是巴昂那个混球是谁?
栗雪赶忙移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去。
只见走廊下,巴昂修长潇洒的身影又是打拱又是作揖,一个劲的讨好一名背对着栗雪的少女。
“呵呵,公子真会说话。”
听声音倒满清脆可人的。
栗雪莫名地希望这是名长得还可入眼的女子.最好还是个娇艳少女。
“只是,公子一路跟着我,就为了夸我的名字取得好?”少女笑着转过头。
少女不转头还好,一转过来,栗雪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失落。
又是个丑女!光是那只又大又肥的朝天鼻,就足以打击她对美的坚持。
“我在百花会上对吉利姑娘一见倾心,一路跟着只求一个攀谈的机会,没想到姑娘竟然与我住在同一间客栈,这不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吗?”
栗雪听了,扶着墙就是一阵干怄。
天!这话闭上眼听倒也不如何,配上接收对象那鼻翼不停耸动的朝天鼻,可就严重影响旁观者的视听了!
“公子对吉利可是真心诚意?吉利貌不惊人,不敢着想公子这般俊秀人物的垂青,公子还是别闹着吉利玩了。”
哦?栗雪停止干怄,凑到窗缝上的眼警戒地眯了起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女人丑则丑矣,却懂欲擒故纵的门道。
“吉利姑娘的意思是,若是我能证明自己的真心,你愿意考虑与我更进一步?”巴昂露出惊喜之色,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抖了。
“要是你真对我有意,明日朝阳升起前,为我取来‘吹心’。”吉利对巴昂展现一个在他眼中极为动人,在栗雪看来却极端可怖的笑容。
栗雪蔑视地撇撇嘴,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普通人哪里知道什么吹心?只有江湖中人才知道吹心是万嵘中长老级人物才能人手的毒药,这人自然是心怀不轨,才会找上身为制毒者的巴昂。
这种明眼人一看即穿的道理,只有笨蛋才会上当!
栗雪还在期待巴昂会以何种毒辣手段回报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丑八怪,巴昂竟灿然一笑,无比开心地大拍胸脯。
“没问题,我一定办到。”
要不是身子已靠在墙上,栗雪十成十会栽到地上。
虽然对巴昂的天才之名老早便怀疑在先,栗雪此刻终于敢肯定地说——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蠢才!
想到让自己惨遭败北之创的人,居然是这么个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角色,栗雪捶胸顿足之余,被挫折感浇熄的斗志再度熊熊燃起。
败在这种货色之手,让师门姐妹知道,不笑掉她们大牙才怪!
栗雪回到镜台,拿起易容道具便开始涂抹。
※ ※ ※
改扮完成的栗雪,趁着夜色潜进那名居心叵测的女人的房间——先前她已从窗缝中看到对方住在自己对面的廊下。
当粟雪将自己那柄蝉翼薄力指在那只愈看愈碍眼的朝天鼻之上,她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感。
这女人欲取吹心,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这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碰了她的东西� �
是了,能算计巴昂、榨干巴昂、折磨巴昂、带给巴昂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悔恨的,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她!
想来分杯羹?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吧!
“明白该怎么做了吧?”栗雪冷冷喝问。 ,
“这位姑娘面生得很,我们有过节吗?”朝天鼻忠实反映出主人的情绪,不安地耸动着。
“你想算计巴昂,就是向我下战书。”
她还没算计完,怎能让别人去算?
“你是万嵘的人?”朝天鼻上下打量易容过后的栗雪,摇了摇头:“不对,万嵘门下没有姑娘这么……这般相貌的人物。”
朝天鼻说对了一件事,万嵘自门主以下,除了某个怪胎以外,全员可说是有志一同地对相貌十分挑剔,想拜入万嵘门下学艺,除了要肯吃苦肯努力,爹娘给的样貌也不能差到哪去。
而门中惟一一个因亲戚关系而挤进总坛工作的丑女清儿一也就因为这分“独特”,得到巴昂青眼相看,让他甚至不惜与父反目。
“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要命的话现在就走,以后别再打巴昂的歪主意。”栗雪手上往前一送,朝天鼻登时血流如注。
“这就走,我这就走!”吉利匆匆掩鼻而逃,连行李都忘了收拾。
“哼,算你识相。”
关上门,栗雪将兵刃藏在床下,大大方方接收了主人落荒而逃的空房。
剩下的就是等待黎明时分猎物的自投罗网。
躺在床上,栗雪翻来覆去,一时之间竟然睡不着。
昨晚明明一夜没合过眼……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逐渐侵袭她的意识。
落人梦乡的那一瞬间,栗雪迷迷糊糊地笑了起来,
总算要让那小子尝尝自己的手段了。
明天,就是明天……
带着美好愿景,栗雪沉入甜美的梦乡。
第三章
太阳还没露脸,巴昂就殷敷地站在吉利姑娘的门前,等待佳人启门而出。
等啊等,等到日上三竿了,房里仍然没有动静。
“吉利姑娘,吉利姑娘。”巴昂敲门轻唤。
不怎么大的声音,听在一惊开眼的栗雪耳中,却无异于青天霹雳。
她居然睡过头了!
自床上一跃而起,栗雪冲到镜前做最后确认。
镜中人那张凹凸不平的丑脸,绝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美貌。
明知这只是权宜之计,栗雪仍是受不了地撇过头去。
虽说是易容改扮,但整张脸皮抹得坑洞无数、麻子处处,左颊甚至有一大块疙瘩,这景象对栗雪来说仍是太刺激了些。
确定“面皮”没有剥落现象后,栗雪深吸口气,打开房门。
“吉利姑……呃?”,
巴昂脸上的笑凝住了。
“是巴昂公子吧?我姐姐昨晚已经离开了,吩咐我在这里等你,告诉你她无法再见你。”为了配合这张丑脸,也为了减低被巴昂认出的可能性,栗雪刻意装出个破锣嗓。
“喔……”笑脸马上垮了下来。
那灿烂的笑从出现到消失之迅速,栗雪看了不由心惊。
难道自己改扮成这个模样,依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吗?
“可以请问令姐匆忙离去的原因吗?”
“姐姐原本就是因为和我姐夫吵架,才会离家出走,昨晚姐夫追到这里,小两口言归于好,凑巧家中又有急事,就连夜赶路去了。”
栗雪压着心中期待,挤出一个想也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丑脸,看在别人眼中绝对是可比风干福橘皮的微笑,希望能像昨晚的吉利一样,得到令巴昂神魂颠倒的美好效果。
“原来吉利姑娘已为人妇……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的,我又慢一步了……”可惜巴昂忙着感受擦肩而过的失落,失神的双眼硬生生错过栗雪的卖力表演‘
“公子对我姐姐倒是情深意重。”
想起吉利昨天才出现,就让这个眼睛不知长到哪去的笨蛋为她眼巴巴地端来万嵘的不传之毒,自己费尽心思却连个温柔的眼波都得不到,栗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其实我与令姐不过是昨日才见的面,我却是一见倾心,昨晚整夜想着令姐那充满灵性与美丽的鼻子,兴奋得怎么都睡不着觉呢。”说着,朝栗雪投去一个带着遗憾的目光。
“公子喜欢姐姐的鼻子……可惜我们姐妹长得不像,姐姐又已为人妻,只怕要让公子失望了。”
栗雪很努力很努力地装出感叹的模样。
哼,就是有这本事弄出一个假朝天鼻,也别指望她会把那种玩意套到自己脸上!该死啊,难道她会败在朝天鼻这个项目上?
“姑娘的意思是?”
巴昂一听见这若有所指的话,精神又来了。
眼前这名少女虽然不比吉利“出色”,但左颊上一块颇富特色的疙瘩却是别具风情,让他愈看愈是顺眼,愈顺眼就愈想看,要是每天都能看上几眼,那才是赏心乐事了。
甫遭失恋之痛,原本以为自己会消沉一段时间的巴昂,就因为一块几乎遮住半边脸的大疙瘩,重新提振士气,只待佳人点头允可,这就正式被挂上场,为爱冲锋陷阵。
见巴昂瞧着自己露出赞赏的神色,栗雪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昨夜听姐姐说公子人品不凡,我听着听着不禁心生爱慕,昨夜还梦见公子,以致今早睡过了头……”
扯着漫天大谎,栗雪头一次高兴自己涂了几十层厚厚的玩意,否则绝对遮掩不住脸上的不屑之色。
虽说见人说人话是千岌门徒的必备技巧,面对这个对着自己脸上那块大疙瘩微笑不已的家伙,栗雪可是极力忍着把他抓起来痛打一顿的冲动,才能以腼腆之状讲完这番早已想好的话。
“敢问姑娘芳名?”巴昂笑眯眯地问。
“栗……”一想不妥,改口道:“小雪。”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小雪姑娘还是自由之身吗?就是现在是自由的,身旁有没有几个青梅竹马的友伴?据闻从两小无猜发展到天雷地火,其间只需一点星火,就是野火燎原,烧也烧不尽。
“要是没有青梅竹马,姑娘说不定有位兄长?令兄还恰巧有一位生死之交,三不五时上门闲聊?要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在兄长的鼎力支持下,极有可能从昨日的挚友变成今日的妹夫,危险呀!
“如果既无青梅竹马,也无兄长挚交,那想必是有一位远房表兄了。根据街坊杂谈的内容看来,这年头喜欢亲上加亲的双亲不少,女儿就是有心想自由发展,然而孝字当头,父母之命确实是难以抵抗,就是再惊天地泣鬼神的热爱也只好成为悲恋……所以喽,你的情形又是如何?”
一口气讲完,巴昂满怀期望地瞅着栗雪。
他终于自无数次的失恋过程中记取教训,搬出几个自己常被美人回绝的原因,先看清环境再决定是否投入感情。
而栗雪却被巴昂连珠炮般的长篇大论说得头昏脑胀,一时哑口无言。
也由于正处于t昏头昏脑的状态,栗雪未经思索地吐出几句破绽百出的话,让她恨不得马上拿针线缝上.自己的嘴巴——
“我从小跟着师父,门中又全是女徒,哪来什么青梅、什么兄长?至于表哥,更是没底的事。”
糟!栗雪伸手想捂住嘴,扬起的手却在下个瞬间及时改落在鬓旁,抚弄起扎在耳后的发辫。
“那就好 那就好,不然我不知要担多少心呢!过去让我心动的女孩不是名花有主,就是看不上我,失恋这么多回,我真是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了。”巴昂眨眨眼,不动声色地点头微笑。
明明是一场前景大有可为的邂逅,这位有着可爱疙瘩的小雪却和昨晚的吉利一样,接近他是另有所图。
江湖中仅收女徒的门派只有两个,不管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唉!他的桃花运当真那么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