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什么,只想亲眼看看他的现况。
只俏一眼,她就离开,从此再不相见。
没想到,这一眼却让她再也无法抽身。
她看过许许多多的巴昂:淡然不动的他、神采飞扬的他、调毒换钱的他、死皮赖脸的他、以一个不存在的血蛊把她骗得团团转的他、认真说爱她弄得她心神不宁的他……其中,却没有床上这个双颊深陷,形容枯槁的他!
混进来十几天了,就没见过床上的人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有时候,她会突然兴起一,股想大力摇他的冲动。
成天就知道睡睡睡,都不知道旁人为他担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
“小雪,你今天怎么这么慢?”有个女孩子探头过来,问道:“我已经把少主的干净衣服折叠起来收好了,要不要我来帮你?”
栗雪摇摇头,硬是不吭声。
开什么玩笑,给这些人免费参观已经是最大让步了,巴昂的身体怎能让别的女人模来摸去?对象还是他见着了就会上演饿虎扑羊戏码的丑女军团!
挥了挥手把女孩赶开,栗雪持着湿布的手停了下来。
刚才似乎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身体动了!
情不自禁地瞧着,专注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的身体烧穿好几个洞,然而那张苍白憔悴的俊脸却是沉静如昔。
以为他终于有了动静,原来只是自己的错觉。
栗雪承受不住这股由失望形成的狂潮,匆匆做完分内之事,抢在其他女孩之前便退了出去。
“咦?小雪是怎么了?以前一定会留到最后,确定大家都走了才离开的说。”其他女孩子难免议论纷纷,反正房里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放低音量就是了,不必顾忌太多。
“是啊!还一副防贼的样子盯着我们,不让我们接近少主。”
“对了,你们觉不觉得小雪似乎对少主有意思?每次小雪盯着少主的目光都好……嗯,我不知I道该怎么形容,好像有点悲伤,又像是很温柔的感觉。”
“听说少主喜欢像我们这种相貌的女孩,若是真的……”
“得了吧,少做梦了!”
一群女孩谈谈说说着,结束工作后离去。
留下一个满是疑惑的巴昂,百思不得其解地思索着。
她们口中的小雪,是否就是他的小雪?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出言相认?因为他犹自昏迷不醒么?
要是这样,那他绝对要张开眼,以自己的双眼找出真相!
也许是因为这分斩钉截铁的决心,延岩了整整一个月的病情在第二天产生了突破性的变化……
※ ※ ※
这十几天里,栗雪想象过千百种巴昂清醒时的场合。
也许,是在她为他梳理头发的时候?他的长发没束起来,散乱地披在枕上,却是出人意料地柔软,摸起来很舒服。
也许,是在她把其他:女孩赶开,放下帷幔为他擦身体的时候?他的身体当然只有自己能碰,帷幔是遮蔽他人目光的必需品。
也许,是在她为他翻身的时候?卧床太久的病患,要是不常常更换姿势,可是会长出褥疮的,她不要他再多受不必要的苦。
也许,是在夜里她守在床边的时候?把万嵘总坛摸得熟门熟路后,她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潜入他的房间,不做什么,只是坐着静静看他。
栗雪有一种感觉,一分或许已不能称为感觉的执着。
是她害他长眠不起的,那么,唤醒他的角色也该由她担任。
巴昂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理所当然是她栗雪。
然而,巴昂不愧是巴昂,昔日让栗雪气得寿命几乎要短少好几年的怪胎,就是生一场病也不忘把异类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千呼万唤中,那对长眠一月的黑眸终于张开了。
但栗雪却是气愤多过高兴。
因为他居然是在门主与夫人清晨的例行探视时,恍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而她那个时候却被叫去灶房为他熬药去了。
最让栗雪气破肚皮的还在后面,当她捧着还在冒烟的药汁走出灶房,听到的竟然是以下的对话。
“太好了!少主终于醒来了!”
“听婢女说夫人激动得抱着少主就是一阵大哭,门主也流了些眼泪,现在少主房里可是挤满了人。”
“婢女还说,一定是夫人每天清晨不问断的呼唤,才把少主唤回来的,因为少主一醒来,就撑着虚弱的身体想向夫人下拜,在忏悔以前的不孝呢,要不是门主伸手扶住,只怕少主就这么摔到地上去了。”
“少主有不孝过吗?”
“他们家里人的私事,我们怎么会知道?反正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诉少主,他们再也不会干涉他的选择,门主在旁边连连点头,一个劲地要少主别强迫自己改变,喜欢丑女就喜欢丑女吧,长得丑总比心性恶毒要来得好。”
“这么说,咱们未来的门主夫人,极有可能会是个贻笑大方的丑八怪喽?嗯,少主的人品是没话说的,可我实在不敢苟同他的喜好。”
栗雪听了,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当然是心性恶毒,可这话天下人人可说,就这位以阴毒出名的万嵘门主没资格讲!被一个儿自己歹毒十倍,害的人也比自己多十倍的人骂恶毒,栗雪不愉快极了。
这阵子装聋作哑,只是懒得理会里里外外风声鹤唳的追捕行动,可不是全无知觉,万嵘会这么做,说穿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听到门主眼见巴昂被她所害,放松了以往对爱子娶媳的限制,栗雪的心里还是不由得闷闷的。
对他而言,这不就是因祸得福吗?
从今以后,巴昂爱拐几个丑女就拐几个,凭他的相貌才干身家背景,怕还不是手到擒来?
失去内力又如何?万嵘可是以毒为质的派门哪!
借着家人的怜惜与放纵,到时他左拥右抱,温柔乡跌进去便钻不出来,再过儿年,对她的印象最多也只剩下“千岌妖女”这部分吧?
“哼,想得美!”
怒火中,药碗摔得粉碎。
※ ※ ※
病房中一扫阴霾,显得欢天喜地。
前来探望的人群到了下午逐渐减少,最后在门主夫人的强力送客下,房内只剩母子二人。
“儿啊,我已经用飞鸽传书通知抬音你清醒的消息,拾音也送来回信,妖女已落人她的掌握之中,过儿日便会押回总坛听候发落。”门主夫人说着,不时开心地摸摸巴昂的头脸。
“娘,关于栗雪的事,我有话要说。”巴昂仍是躺在床上,虚弱的状态使他无力下床。
“你想说什么,你爹和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了我们的反对,勉强自己去喜欢美人,真是委屈你了。
要不是这个妖女,我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偏见阻碍了儿女的幸福呢!”
“不是,栗雪她……”
“好了,以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只要说一声,我就让你爹派人给你迎回来,爱娶多少妻妾都没关系。”夫人叹道:“你被千岌妖女一害,从此丹田再不能聚气,一身功力是再也回不来了,幸好我们不是一般的江湖派门,没人要求门主一定要是武功高手,你就好好待在总坛,别再出去乱跑。”
巴昂一愣,言下之意是自己从此以后可以当个养尊处优的闲大少喽?
可真是与他的座右铭不谋而合啊!
武功被废的震撼早巳在这段与沉重的眼皮奋斗的日子里逐渐消化,现在回顾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
正如母亲所言,万嵘不是个以武学为宗的派门。
而他本人也从未有过仗剑争雄的想法。
很多人得打上几百回合才能办的事,他毒粉一撒就能解决。
所以他只问道:“娘,怎么没看到那些在我昏迷时服侍我的姑娘们?里而是不是有个小雪?”从他昏睡中听到的言语分析,这批人是特地被找来看护他的、符合他偏好的丑姑娘。
“她们不知上哪偷懒去了,我在这儿坐了大半天了,也没见有人进来送茶水。”夫人眉头一皱:‘‘还有,什么小雪的,我不认识。”
“娘可不可以派人把她们叫过来?我想亲自向她们道谢。”巴昂不意外母亲对这些女孩退避三舍。
夫人派人下去后,问道:“咦?你睡着的时候对外界有知觉吗?怎么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似的。”
“偶尔会听到一点声音,也曾听过几次娘的呼唤。”
不敢讲自己经常从亲友的痛呼中找乐子。
“那你还这么晚才醒过来。”
“就是为了娘,我才这么拼命地想回到人间啊!”
巴昂一向嘴甜,这会儿又故态复萌,顺口编了套魂魄往地狱一游,险些被恶.鬼留下,幸好家人持续的呼唤,才把他拉回人间的鬼话。
“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枉我在你床边哭了好几场。”
夫人感动极了,爱怜地抚着巴昂因病消瘦的脸颊。
一室和乐之时,下人匆匆来报:“启禀夫人、少主,小的去传唤那儿位姑娘,却发现她们房里衣物都收拾走了,守门的说她们几人已在消晨下山,说是夫人交代少主已醒,用不着她们。”
“我没有说过这些。”夫人摇头。
巴昂脸上闪过莫测高深的神色,摇摇手支开下人。
“娘,你与这些女孩多少总碰过几次面,记不记得其中是否有一个左脸有块大疙瘩的人?”
“好像没有。”
“那就算了。”轻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叹息:“总有再会的一日吧。”
要是巴昂猜出栗雪这些日子就在他身边,却想不到她会戴上从吉利手中抢来的人皮面具。
他更不会想到,这批丑姑娘匆匆离去的原因,与栗雪手持大刀威胁她们有着前因后果的关联存在。
而关于栗雪此番行动的动机,则是栗雪本人也绝对不会承认的嫉妒,这点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细节,此时自然也是无人知晓。
第十章
看着手中又干又硬、既没嚼劲又不可口的冷馒头,就是再怎么饿,胃口也都被赶跑了大半。
这是栗雪第八顿有着相同内容的膳食。
不是她在自吹自擂,离开师门的这两年来,她上饭馆从来没有自掏腰包过,每次总有人抢着帮她结账,甚至有几人因此当场大打出手。
如今,却是畏首畏尾地躲在一间蒙尘已久的藏书阁,只能以夜晚偷偷溜进灶房模来的JL粒硬馒头果腹。
回首往昔,教人情何以堪。
栗雪恨恨咬了一口馒头,直把这馒头当成他了。
“死巴昂,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坐起来,居然好意思嚷无聊,要人备车进城游玩,被拒绝了也是活该。哼哼,才好了一点,又起色心啦?”
她眼下待的正是万嵘总坛。
那天,她根本没有离开。
然而那些碍眼的丑女却不得不全都踢走,她可没有天真到会以为那匹色狼到了病床上就会变得安分些。
至于她为何不走,因何而留,这更简单了。
她走了,讹来防止他建造后宫?
混进总坛那十几天可不是白泪的,从零零星星听来的言谈中,栗雪大约拼凑出巴昂至今未娶的原因。
还不就是双亲反对,外加们人反弹吗?谁叫万嵘是这么个上行下效,专司以貌取人的门派!
不过,经过这场劫难,众人对巴昂的宽容已达前所未见的程度。日后要是由着他胡来,恐怕这全是俊男美女的万嵘总坛,迟早会被一大群丑女军团入侵,这点栗雪可无法忍受!
“那我该怎么做?他们上下一心地要捉拿我,要是我对巴昂能撒手不管的话,压根儿不必在意这捞什子的拘捕令,可是现在……”歪着头,想不出来什么对策,又狠狠咬了一大口馒头。
摆在眼前的难题有……
第一、如何自圆其说,让巴昂不再恨她?
这第一关她就过不了了。
“哦,我那天是不小心催动了你们眼中的邪术,才会吸光你的内力,你不会在意吧?”
他会信才怪。
第二、如何突破巴昂院落外的层层防护,直接找他一诉衷肠?
比第一关更迫切的是——她根本近不了巴昂的身。
自从巴昂清醒之后,万嵘门主不知从哪听到有人要暗算爱子的风声,派下重兵日夜守在他的院墙外,甚至在围墙四周撒下对万嵘之人无效却会令外人头晕腿软的轻毒,
毒性虽轻,也会持续个半天,让有心人就是能瞒过守卫,也过不了墙。
至于栗雪为何会对这毒如此清楚,当然是亲身体验过的结果。
就算她易容成一般侍女,也无法通过这一关。
所以她只好躲在鲜少人迹的藏书合,伺机而动。
守了几天,却只能偷偷从下人的谈论中,略窥巴昂的生活细节。
“啊啊,烦死了!”
烦躁的手指刷了刷头发,栗雪恨死了这种无计可施的处境。
忽然,远处一阵叫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拾音小姐把妖女抓回来了!”
栗雪一呆。这段日子以来,万嵘门人口中的妖女只有一个。
既然她好端端地在这里,被抓的又是什么人?
摸了摸脸上的易容涂料,确定现在的自已有的只是不算太美的中等姿色,栗雪小心翼翼地离开藏书阁。
※ ※ ※
漫长单调的疗养中,巴昂最多只能坐着看看书、调调毒,稍微走远一点还要人搀扶,又因为安全因素被禁止出门,害他简直是无聊得快发疯了。
这时,巴昂正百无聊赖地调毒,拾音一阵风般的冲进门来。
“哥哥,你的气色变得好多了!”拾音喜上眉梢地喊着。
“你也是。”想起病中妹妹的真情流露,巴昂不禁微笑。
“你猜怎么着?我把那个妖女抓来了,现在正在地牢里厂
“栗雪?”手一松,研磨用的石棒掉到桌上。
“哼,那个女人真是有够不要脸的,勾引我的药君,把他骗得为她解开吹心之毒,还敢做不敢当,说什么也不承认她是栗雪。”
巴昂一阵心痛:“她和药君……”
“啁,对了!”拾音激动地抓起巴昂的手摇晃道:“药君破解了哥哥的吹心耶!那个栗雪中了吹心,就是药君给她解毒的厂瞧她激昂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满还是高兴心上人破了万嵘至毒。
“喔。”还是愣着。
“吹心被破解了,哥哥怎么就这么点反应?”
巴昂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勉强地说:“扶我去地牢好吗?我想和栗雪当面说儿句话。”
“没问题。”
拾音也不叫人,亲自搀扶着兄长,挥开阻挡的守卫,缓缓往地牢走去。
在巴昂踏着艰辛的步伐,前去探视那个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之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在地牢中等待自己的,不是耀武扬威、嘲笑他付出真心的栗雪,而是因药物试验而凶性大发,见人就砍的刀王之女!
刀王的女儿是否有着足以匹配父亲名望的好本事,这天,在地牢之中,这位被拾音误认成栗雪的美姑娘,以她手上那把霸道凶猛的蝉翼薄刀给了万嵘门人一个永生难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