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女人还不太笨?如仪举起袖子遮住半张脸,羞人答答地轻点头。
凤翎呆望着如仪做作的表情,登时无言以对,也为她的自以为是感到不可思议。「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娇颜陡然变了颜色,这次换她想掐死一句话不好好说完的凤翎。
「我相公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他不喜欢的人就一定不会妥协。」只有她是个例外。凤翎想到自己与萧子暮成亲的原因,便一股郁闷涌上。「而且,我相公心有所爱,所以任是天仙美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妳不必白费心机了。」
「哼!妳真以为萧子暮爱妳?」再顾不了什么仪态,如仪气绿了脸猛拍一下桌子,茶杯匡地一声倒下,连「奴家」这种别扭的自称都省了。「我都查清楚了!如果他爱妳,他不会离乡后对妳不闻不问,还要妳自己找上京师。若非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更不会勉强容妳入门!而我也知道,你们根本是分房睡的!天下有哪对夫妻像你们这样?他连碰都不愿碰妳一下,分明就不爱妳!」
他不爱妳!不爱妳!
尖锐的话语刺痛了凤翎的心,这么伤人的事实,为何如仪要一再提醒?
望着倾倒的茶水一下子全流到地上,仿佛她对萧子暮的心意,那么奋不顾身的投入,最后在他的心中,徒然风干不见痕迹。
「妳说的我都知道……」她的语声渐渐低哑,渐渐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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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已有妻室,所以无法接受皇上的美意。」萧子暮坚定地望着朱棣,不畏他投来的威严目光。「糟糠之妻不可弃,何况臣在应试之前,早已与她婚配。若再接受了五公主,不仅对公主不公平,内人也无法释怀。」
「我知道你有妻子。」他的妻子千里寻夫闹得京城众人皆知,但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想来必是丑陋无德,因此搬不上台面。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公主的机会就大丫。「你的妻子是阿方人氏?」
「禀皇上,内人凤翎系湖北武昌人。」
「凤翎?」朱棣突然怪叫起来。「你的妻子叫凤翎?」甚至,他更激动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萧子暮身边,与他对立平视。「她是什么模样?」
问出这个问题甚是失礼,但萧子暮似乎毫不在意,仍据实回复:「内人对武艺颇有研究,且平时素穿红衣。」
红衣……难道真是她?朱棣又追问:「她前阵子有出城吗?」
「有。恰与皇上起程至余杭是同一日。」
原来……那抹在他脑中盘桓不去的美丽红影,竟是萧子暮的妻子?朱棣简直惊诧的想仰天长叹,宣泄心中的遗憾。「你知道吗?现在朕欲将五公主指婚给你也不行了……朕怎能牺牲她的幸福?」
这个「她」指的是谁,只有朱棣自己心知肚明。
而萧子暮只是静立一旁,对这个结论完全不惊讶。
「因为你的妻子……曾救过朕。」朱棣苦笑,无视于萧子暮太过平静的反应。「朕微服出城在树林遇伏时,因太过轻敌,险些伤于敌手,是凤……是你的夫人伸出援手,救了朕一命。如果现在朕将公王指给你,逼走她,岂非忘恩负义之王?」
萧子暮仍是一脸沉稳,无语颔首,他明白他的计画终于成功。
朱棣留意到他过份冷静的态度,疑惑地直视他。「你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该不会早知道这件事?」
「臣确实知道。」这是开始演戏的时候了。「皇上出城,臣非常担心,故暗自请内人随后保护。」
「你叫一个弱女子……不,叫一个女子来保护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朱棣没发现自己竟替凤翎感到不值。「你的夫人毕竟是个弱质女流,面对那么危险的阵仗,你居然让她一个人……」突然想起萧子暮行事钜细靡遗的作风,朱棣停口怀疑而视,之后灵台一明,惊叫出声:「朕明白了!朕全都明白了!先前朕与你提过公主之事,你早知会有今天的赐婚,故请了你的夫人及时在树林里助朕一把,一方面这样朕便欠了她的情,必无法坚持赐婚,另一方面她又可以协助朕活捉刺客……好一招一石二鸟啊!」朱棣简直佩服他的奇思。「你不可能坐视朕或夫人有任何闪失,当时一定还布了其它人对不对?」
「对。」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萧子暮坦然以对,也不得不承认当今皇上心思之敏捷。
「连妻子都可以成为你利用的工具,朕不禁怀疑……」蓦地肃起面容。「你真的爱她吗?」
他真的爱凤翎吗?这个问题是他一直逃避的,但现在也不得不正视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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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相公不爱我。」在情敌面前示弱,几乎难受得令人想哭,但凤翎并不想说谎。「他爱的一直是另一个女子,已经爱了好多年,谁都取代不了的。」
「她是谁?」如仪小巧精致的脸蛋因气愤而胀得通红。「妳骗我对不对?如果他爱了别人好多年,为什么还会娶妳?」
「他娶我,是有其它原因,但绝不是因为爱。」凤翎有些怜悯地望着眼前失去风范的美人。「妳放弃吧!他也不可能爱妳。我能留在他身边,充其量只是因为我的武功能保护他,而妳,连刀提不提得起都还有问题,更遑论要嫁给他了。」
如仪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花容月貌如她,没有男人抗拒得了的!这凤翎一定是死不肯低头,才故意说这些话来匡骗她。「那又如何?不管爱与不爱,只要有我父王或皇上在的一天,萧子暮的枕边人就只会是我或者五公主!」
「妳这又是何苦呢?我的情况并不会比妳好多少。空占着萧夫人的名号,今天若是他所爱的女子出现了,他叫我离去成全他们,我也只能乖乖地收拾包袱走开。因为我爱他,我希望他幸福。」凤翎深吸一口气稳住心头的酸疼。「这样,妳硬要嫁他又有什么用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妳自私?既然他也不爱妳,妳还不是硬赖在他身边?」
「随便妳怎么说!就当我自私好了,就当我想多留在他身边一会儿,至少我能不让别人伤害他。」
如仪真被她的痴情给打败了,也惊觉自己挑拨的话对凤翎起不了一点作用,自己反被她影响了。想不到这蠢女人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么愚笨的地步,自己拼了命的保护一个男人,只为了让这个男人完完整整的和另一个女人双宿双飞?
「我……我无法苟同妳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倾慕萧先生,所以我要嫁给他,他以后只能看我一个人,谁都不准抢走他!」
凤翎想再说些什么,但被后院突然传来的一阵吵闹声打断了思绪。她疑惑走到门边想看个究竟,然而才一举步,就被神色丕变的如仪给拦了下来。
「凤姑娘,咱们话还没说清楚,妳就想走了吗?」如仪动人的脸庞忽青忽白,好象正紧张着某事。
「妳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开心的话才说一半,门便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阿二匆忙跑入室内。
「丫头!有入侵入萧子暮的书房,独眼爷和大哥现在正在阻挡他们,咱们人手不够,妳快来!」
书房!凤翎不顾如仪伸出来阻拦的手,用力往外一甩,便飞快往屋后书房奔去。那里……那里藏着相公最珍惜的画呀!
她承诺会誓死保护画的……他也不过交代了她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居然就被人闯进来,如果画丢了或毁了,就算她死个几千几百遍也弥补不了啊!
「呜!是谁?」……「啊!好痛!」……赶到了书房,凤翎所经之处,挡路的入侵者都只觉被一抹红光扫了下胸膛,痛得只能哀叫连连。
书房里更是打得火热,独眼龙手中竹扫帚只剩支竿子,阿大的长刀也有些后继无力,两人勉力抵挡着七、八个人的攻击。一见到凤翎出现,有几支刀剑蓦地转了方向,直往她逼进。
二话不说,凤翎在刀锋挥向眼前时一个美妙的后仰,右脚顺势踢出,只听得一声闷哼,一名大汉捣着裤裆惨白着脸倒下;夺过刀后往左一劈,她架住了刺向肩胛的长剑,借力移到另一名大汉身边,趁着他与独眼龙斗得不可开交时,猝不及防地给了他腰间一记。
用险招撂倒了两个人,她才快速地打量了整个情势。场上唯一一个没有在打斗的人,是个华衣男子,但见他翻递了整个书房的柜子,现在又在墙壁上东敲西打,不时附耳上去仔细聆听。
一会儿,男子双眼发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用刀柄往墙壁上出现怪声的地方拼命敲打,竟轻轻易易地被他打出个洞来。凤翎见状忙想冲过去阻止,奈何身旁又是刀又是剑的阻住去路,她只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克敌,眼睁睁的看着男子从墙上的洞里拿出一卷画轴,迫不及待地打开来……
「美人图?嘿嘿,是了……」男子怪里怪气地笑起来。
「哥——」被丢在大厅的如仪这时推门进来,无视于满室刀光剑影,沿着墙小跑步到男子身边。「这就是了吗?我们快走吧……咦?画中女子我好象见过……上次我去月老庙参拜的时候……」
「放手!把我萧家的东西还来!」凤翎终于摆脱战斗圈,挥着刀便朝男子手腕砍下。
果然,男子碍于刀势,慌张地把画一丢,保住了手,但千辛万苦找到的画却落到了地上,被凤翎挡在身后。
「你们王府今天是专门到我们萧府偷东西的?」凤翎气得脸色煞白,恨不得劈了眼前自讶皇亲国戚的贼人。
「哼!我们走!」理都不理她,男子抓着如仪的手破窗而出,其余徒众见主子走了,也虚张声势后闪身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给躺在地上仍未死的伙伴们补上一刀。
「可恶!被他们灭了口!」独眼龙一摔竹竿,气喘如牛地咒骂:「他们齐王府的人太过份了!」
大伙儿都因久战后的疲惫及伤势不住喘息呻吟,只有凤翎双脚一软,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手将地上的画轴小心捧起,神色恍惚,喃喃不停地念着:
「怎么办……怎么办……都是我没顾好……我要怎么跟相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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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暮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副乱七八糟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萧府大门敞开没人看守已是不合理,厅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来到书房,家丁、长工等负伤累累东倒西歪,屋子内外甚至还有几具尸体。而独眼龙与阿大阿二等人看来情况还好,但却被坐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的凤翎弄得手忙脚乱。
「姑奶奶,妳别哭了,屋子要下雨了……东西又没丢妳哭什么……」
等等!哭得抽抽搭搭?凤翎?
「翎儿!」萧子暮一个箭步冲到她身旁,蹲下身来左右探视。「妳怎么了?」
「呜……呜呜……相公!」一看到是他,凤翎还抱着画便扑进他怀中。「相公……我对不起你……你交代我的事我搞砸了……」
将她拉开了些,一双梨花带雨的泛红美眸紧紧揪住萧子暮的心,他沉毅着表情,镇静问道:「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是齐王府……」她哽咽着将如仪引开她的注意,让其它人趁虚而入盗画的情景说了一遍。「结果画没被拿走,但是却被看到了……如仪还说她看过玉云姐……」
「什么?」萧子暮暗自叫糟,但却平静的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他环顾了周围,当机立断地下命令:「阿大阿二,麻烦你们和独眼爷帮忙将尸体偷偷带出去埋了;其它能动的人,帮不能动的人疗伤擦药,留下两个将书房整理整理,今天的事,全都别说出去。」
绝不能让齐王府有把柄怪在他头上,否则整个萧府都要遭殃。萧子暮移目回到凤翎身上,轻声安慰:
「别哭了,我没有怪妳。他们偷偷摸摸的伎俩太多了,妳这个直性子又怎么能捉摸?」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搂着怀中不断抽泣的人儿,他终归忍不住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妳呢?有没有受伤?」
凤翎几乎要被他这温柔的触碰给融化了……她怔怔地望着萧子暮,不由自主地摇头,然后沦陷在他深不可测的黑眸中……但思及如仪今天对她说的话,一阵酸楚又刺痛了她的意志,让她从幻想里醒悟过来。
「相公……你有没有话要告诉我?」她坐挺起身子,双手抓着他襟口问。
「什么话?」忽然被这么一说,任机智如萧子暮也是一阵茫然。
「那个……如仪郡主今天和我说,皇上会把五公主赐婚给你……还有,就算五公主没嫁你……她也会想尽办法嫁给你,然后我就,我就……」说着说着,她又想哭了。「相公,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是皇上和齐王的权力那么大……」
「很高兴妳那么信任我。」不自觉收紧了手的力道,萧子暮沉凝的脸色慢慢舒缓,最后双唇弯起些微的弧度。「那么妳就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耐拒绝五公主、拒绝如仪。」他更意味深长地道:「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为妳的力量、妳的功劳。」
「我?」沉浸在被他怀抱的气味中,凤翎傻傻地问。
「是啊,就是妳。」他不着边际地带开这个话题。「今天的事,妳不要再自青了。」
「可是画被他们看到了……他们会不会去害玉云姐?」忆及这个可能性,凤绷弹起身子。「不行!都是我的错!我要怎么挽救……」
「听我的话,不要鲁莽。」他轻而易举安抚住她,眸子里透出不可动摇的坚毅。「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件事。」
萧子暮知道齐王迟早会硬抢画轴,只是现在根本不是适当时机,朱榑忍得住,但他的儿女却忍不住,这把火恐怕免不了将延烧到萧子暮自己。
他凝重的神情影响了凤翎……他又要为她捅出来的楼子收尾了吗?愧疚的荆棘爬满全身,不断鞭笞着她的良心——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第八章
「我有一个好办法。」宁国长公主拉着长长的绢画拖裙,身着绣金边的对衿衫子,一身富贵之气,头上的金花步摇晃呀晃的。「你知道马三宝此人吗?」
「臣知道。」萧子暮一早便借口面圣入宫,悄俏来到长公主处,与她商议救人之法。「他原名马和,被皇上赐姓郑,去年年底曾奉旨造宝船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