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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陷情 page 7 作者:小十四

  “等等!”

  风飞扬顿步,“还有什么事?”

  “还记得表哥对清狂说过的事吗?表哥不想听我的答案了吗?娥皇女英……”

  听到皇甫清狂突然提起当日他在书房说的话,风飞扬只道他已经知错了,声音微微温和下来。

  “嗯……说吧。”

  皇甫清狂却不急着回答,挽起长及地上的金蝶袍,缓缓踱步前行,越过两人。

  乌亮的长发在红、白、金交快的衣料上晃动出炫目的光晕,挺直的肩头与腰背的协调动作优雅而动人。

  走到环绕空地的桃树前,扬手,拿下一盏挂在树上点缀的纸灯,仰起下巴,凝视风飞扬半晌。

  就是这个男人,令他心伤、心痛。

  痴心错付,这怪不得别人,不过他向来比较自私,要痛就一起痛吧!

  皇甫清狂白晰的脸孔上带着微笑,接着,将手松开。

  “这、就、是、答、案。”

  在充满说不出的嘲弄之意的嗓音中,纸灯落地。

  ‘轰’的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条火龙滑过地面,瞬间,点燃一切。

  一息之间,火龙首尾相接,围成一个火圈。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火!很大的火!”

  相对于风飞扬与李丹丹的慌乱。皇甫清狂的神情平静,以赏玩的眸光看着眼前的熊熊火圈。

  一百坛女儿红泼上树干,渗入泥土里,烧起来,酒气在高热下挥发,那般酒香就更浓了。

  烈炎如花,酒香醺醉,轻抚温热粉靥,那一双凤眼始终忍不住向风飞扬看去。

  风飞扬正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火焰,亦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尚未明白一切。

  皇甫清狂自然不会吝啬于向他作出解释。

  “你要婚嫁,既然我无法阻止,就只能要你实现当日对我许下的誓言──烈火焚身,死无全尸。”

  声音温柔如水,脸上的神情亦是软软的,唇角轻勾,甜得像融了的酥糖。

  看着他带笑的神情,风飞扬反而像被针刺中地大叫起来,“清狂!这样连你都会被烧死!”

  皇甫清狂但笑不答,风飞扬试图从火场内冲出周边,可惜桃树重重,烈火如海,无处不在,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

  李丹丹怕得缩在桌底,高声向外呼救。

  “失火了!救命!救命!”

  “省口气吧!”冷眼旁观,皇甫清狂说,“侯府占地千亩,人丁又少,等他们赶到时,我们早就死了。”

  火势越烧越近,只怕不到一刻就会将桃林中心的这片小地方亦燃烧起来,即使府里的人及时赶至,也没有办法扑灭大火。

  “不!我不想死……我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连累我?你要杀,杀他便是!我不想死……不想死!”

  热火渐渐迫近,李丹丹歇斯底里地大呼大叫,皇甫清狂连眼角都懒得向她睨上一眼,只看着已经绝望地呆立的风飞扬,柔声说。

  “不用怕。表哥……我会陪着你,天上仙乡、地下酆都城我都会陪你……我们三人死在一起,也算圆了你的美梦‘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语末,皇甫清狂吃吃地笑起来,听到他的话,风飞扬白了一张俊脸,‘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他又怎会想到,就是这句话令皇甫清狂恨之入骨,从而升起杀心。

  自从姨丈杀死姨母死后,所有人都说皇甫家的人身上流着疯血,他总是一笑置之,现在却不得不嚷道。

  “清狂……你疯了!”

  “或者吧,反正皇甫家本来就是专出疯子的家族。”皇甫清狂轻轻笑着,环顾群树,桃花烈焰紧紧交缠,就如一对缠绵不舍的恋人,“以前,有我爹!现在,有我!”

  春蚕到死丝力尽,蜡炬成反泪始干……这是爹最爱的诗句。

  以前,他总觉得爹很傻,为了一个红杏出墙、抛夫弃子的女人先是沾得满手鲜血,接着,更挥剑自绝。

  后来,却不免想,或者,爹是对的……只有死亡才是中止一段爱情的最好方法。

  被抛弃、被辜负的痛,就像千刀万剐,削骨割肉,这是一个人所不能承受的,或许,他真的疯了,早在知道自己的情人另结新欢的时候,他已经发疯了!

  “宁为玉碎,不作瓦存……表哥,你还记得宁王府的心王爷吗?小时候,他来家里玩,要抢我最心爱的玉马,你叫我送给他,我不肯,一手就将玉马掷在地上打  碎了,就好象那只玉马一样……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全部,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不过,我是个公平的人,我要你死,我亦会陪你去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去。”

  自红唇吐出的声音经细动听,却毫无波澜,就好象他说的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只不过是在闲话家常。

  唯有玉脸上两道楚楚泪痕,蜿蜒如溪地道出了皇甫清狂心中千丝万缕的悲伤恨绝。

  第六章

  身后,浴火之中,开出千朵万朵将魂魄迎向极乐净土的灿烂红莲,火红晕橙纠缠桃红,点点火星燎上衣,红火、金光、泪影……既是绝盛,亦是凄迷。

  火苗缠身,皇甫清狂毫不动容,风飞扬跺跺脚,终于忍不住扑上前去救他,差点就要碰到他的衣角之际,一双手比他更快地将皇甫清狂拉过去。

  青袖一挥,点点火星倏歇,皇甫清狂愕然抬头,对上一双冷澈的眼睛。

  敖广?怎么可能?他怎样进来的?

  把皇甫清狂衣物上的火星扑灭后,敖广抬头,看着燃烧的桃花,冷冷地说,“这么美的桃林,烧了不可惜吗?”

  语犹未毕,熊熊大火倏忽熄灭就好象被一双大手同时压熄,热火橙红无声无色地没了影子。

  本来被烧得焦黑扭曲的花枝,在大火熄灭后,忽然恢复生气,皇甫清狂亲眼看见一朵朵花苞重新自枝头上长出,接着,缓缓绽放。

  眨眼间,桃花再次满园,甚至开得更美丽、更灿烂。

  皇甫清狂用力地揉着眼皮,不可置信,却在看见另外两个人也做着同一个动作时,知道一切并非错觉。

  眼前的事,绝非人的能力所能及。

  敖广,不是神,就是妖怪!

  正常人有这个认知后应该非常畏惧,不过,皇甫清狂不是。

  银牙用力咬着唇瓣,几乎是立刻地,他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性格。

  “混帐!”

  愤恨地打向敖广的拳头被紧紧捉住,只能稍稍刷过左颊。

  “王八蛋!”

  另一只挥出的手,同样地被抓紧,尖锐的指甲在俊美无俦的脸孔上留下一道淡淡红痕,对高不可攀的龙王来说,称得上是一种侮辱,偏偏敖广毫不动气。

  单手将皇甫清狂的双臂反剪,将头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敖广抬起右手,指着风飞扬。

  “你想他死?容易!”

  吹入耳贝的气息带着奇异的寒气,皇甫清狂浑身一颤。

  被敖广指着的风飞扬,无法自制地颤抖着,连唇上留着的两撇好看的胡子都已隐隐发白。

  对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未知的事物更加可怕。

  带着冷淡嘲讽的神情,敖广伸出右手食指虚空一点。

  “啊──”哀嚎响起,鲜红的液体倏忽散泼。

  皇甫清狂一双媚惑的凤眼内,瞳仁收缩如针,敖广修长的手指如同起舞,只是轻轻一挥,就有凄厉惨叫不断响起。

  “啊啊啊--呀!”

  血像一盆拨开的水,迸散的浓烈腥味令皇甫清狂浑身颤抖,白晰的肌肤上,毫无血色。

  敖广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轻轻一亲,说,“你不是想他死吗?让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四分五裂,这比被火烧死,更痛。”

  “不……不是!”皇甫清狂摇头,用力地摇头,他要的不是这样。

  眼帘紧紧闭合,睫扇颤抖不断,他不敢看地上的碎肉、断肢,更不敢看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风飞扬。

  死,在他想象中是凄迷,是美丽。

  就好象一身白衣无垢,拉着娘亲的手,在千万落红飘飘之下横剑自刎的爹……

  在皇甫清狂脑海中的死如同诗人笔下的美景,一切绮丽唯美。

  起火的地点是风光无限的桃林,引火用的酒是五十两一潭的百年女儿红。

  他要在烈炎红莲中焚身如火,双双魂断桃花林。

  这不可以怪他,他是侯府养尊处优的小侯爷,是众人捧在掌心上的天之骄子,是写意自我的诗人──‘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的现实离他太遥远。

  挑一挑眉头,敖广说,“啊?不够残忍吗?那把他的头拧下来,好吗?”

  “不是!不要!不要!”皇甫清狂用力嘶叫,拚命地挣扎、扭动。

  银在脸蛋上的眸子已经赤红,染上鲜血的颜色,痛苦的哀叫、刺鼻的血腥、狼狈的风飞扬……负心薄幸的人得到报应,他曾经想过千万次,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偏偏痛彻心头。

  眼前血肉横飞的景象不单与想象相违,更令他产生了另一种异样的感觉。

  敖广冷冷地问,“不要?那你想怎样?”

  被吓得不轻的皇甫清狂喃喃地,用软弱的声音说,“我……我想他死……”

  “那他就死。”

  敖广冷酷无情的话又令他吓了一跳,慌张地叫道,“不!不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样?”敖广冷冷地问。同时,将他身子用力反转,冷眼看着。

  “我……”皇甫清狂惘然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前问他,他会恨坚定地回答,他要与风飞扬一起死!

  既然不可以完全得到,那倒不如毁了他!

  但是,现在……

  咬着唇,眼光悄悄地向地上的风飞扬盼去。

  浸在一片血海之中,风飞扬的俊脸已经完全扭曲,不过,他很硬气,除了痛苦哀叫之外,竟没有吐出半句求饶,只有那双发痛赤红的眼睛流露出少许哀怜色彩。

  无可否认,心中升起了少许痛快的感觉,负心薄幸,活该有此报应!

  不过,在痛快中,比快活更加深刻的是痛。

  伤害风飞扬、折磨风飞扬,甚至杀死风飞扬……他依然觉得痛苦,心里依然空洞洞一片。

  凤眼睁圆,充满空洞与紊乱,晶莹剔透的泪珠滑下如雨,他虽然不懂得说,但是桃花带雨的断肠之色却教敖广微微感心疼。

  指头在半空一叩,清脆的声响过后,所有幻象散去。

  盛开的桃林之中,没有惨叫,更没有鲜血,只有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俩的风飞扬与李丹丹。

  唯一的声音,只是风吹动花瓣,只是皇甫清狂的啜泣、叫喊。

  伸手,轻摸皇甫清狂写满疑惑、不安的脸孔,敖广的声音温柔。

  “你喜欢现在,还是刚才的幻象?”

  皇甫清狂呆若木鸡,好半晌后,才明白过来。

  心里却没有升起被作弄的愤怒,反而渐渐冷静下来。经此一闹,曾经堆积如山的怨恨似乎都散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前方扶着李丹丹不敢走过来的风飞扬,皇甫清狂想:他死了又如何?自己陪他去死,又有什么得着?

  爱着他、恨着他,纠缠不清……要他生,还是死?已经不再清晰。

  是要像爹一样与负心的人同赴黄泉,还是──忘记他,重新开始?

  肩头微颤,敖广再次伸出手,将他拥住。

  从未有过的温暖与觉悟,就在他厚实的大手触摸之间闪电传至。

  “有听过如来佛说道吗?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皇甫清狂轻声接下去。

  他当然没有听过佛祖说道,却看过金刚经。那时候,边看,边加以嘲讽,这一刻,却不禁有所感触。佛祖在菩提树下觉悟成道,不过一瞬……

  收回凝顿在风飞扬身上的眸光,仰首,缓缓环顾一株又一株的桃树。

  树下鸳鸯盟,曾许三生约──一生不分,再生不弃,永生不负……如今尽成空言。

  执着、痴迷、疯狂,一切该有尽头。

  他不是爹,难道要学爹一样,两败俱伤,至死方休吗?

  合上眼帘,眼泪滚落得更多、更急,因为皇甫清狂知道自己已经下定决心。

  浓密的睫扇随着泪水的滑落而抖动,他依然闭着眼睛对敖广说,“你想带我走?”

  天下间没有不需要报酬的事,敖广不惜费心点悟他,就绝不会空手而回。

  “嗯。”敖广没有否认。

  “你想带我到哪里去?”

  “一个寂寞的地方。”

  “我害怕寂寞。”

  “有了你,相信那儿不会再寂寞下去。”

  传入耳中的声音低沉冷冰,却又充满温柔,皇甫清狂藏在衣袖下的左手终于缓缓地伸出来。

  温暖的手,立刻被收入冰凉厚实的掌心之中,一瞬间,指尖受惊似地微微震颤,想要收回,却更被紧紧地抓牢。

  “走吧。”敖广淡淡地说。

  一道水龙倏地从地下冲出,以两人为中心盘旋绕流。

  衣飘飘,被紧拥的身子渐渐飞升。

  见此,一直迟疑着不敢上前的风飞扬,咬一咬牙,推开在旁边扯着他不放的李丹丹,冲上前。

  “妖怪!放开我表弟!”

  敖广仰头,冷冷地看着蓝天白云,不屑理会。

  水龙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意,绕动得更急更快,风飞扬拚命冲击,用脚踢、用肩头撞,总是被水墙反弹开去,他不甘放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插入一只右手,抓着皇甫清狂一片袖角。

  “表弟,推开他……别跟他走,表弟,他是妖怪呀!……不要跟他走!”

  声嘶力竭的叫嚷,令皇甫清狂诧异地睁大眼睛。

  向来注重仪表的表哥,鬓发乱了,脸碰撞得红了,却依然紧紧地拉着他不放。

  “清狂,别跟他走!婚事……既然你如此反对……我可以作罢……快推开那妖怪……他会害你的,表弟推开他……表哥什么都听你的!”

  “太迟了……”皇甫清狂喃喃自语,轻轻地摇头。

  看着风飞扬,听着他充满关心的话与,无可否认,皇甫清狂的心头感到荡漾不已。

  纠缠的爱恨绝非一句该放,就可以经易放手。

  只是,他要的爱情是干净的、专一的,忍受不了一丝污垢……就像当年那只玉马,即使小王爷只是伸手轻轻地摸它一下,事后,他相信自己亦会一手掷了。

  “你要永远记住,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

  朱唇轻启,看着风飞扬脸上的狼狈神色,皇甫清狂心中升起残酷的快意。

  他想过拉着风飞扬共赴黄泉,亦想过彻底忘记他,却从未想过要原谅他,与他破镜重圆。

  这是固执,是狂妄,亦是任性,不过,他天性如此,无法改变。

  何况,即使他改变主意,拥着他的敖广又会放开他吗?

  长长地叹一口气,皇甫清狂知道已经作出的选择是无法回头的。

  他的身躯在水龙的带动下升得更高,衣袖传出清脆的裂响,敛下密睫,看着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跌倒在地上的风飞扬,凝珠之内光芒闪闪。

  “表弟!清狂!”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遥远,皇甫清狂却始终止不住从眼角流下的眼泪。

  敖广低头,温柔地吻去他所有的泪水。

  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令皇甫清狂更加无法控制地放声大哭,甚至将头深深地理入他的胸膛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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