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沉宏翊只是抓住我的手,“我送你。”
觉得无所谓地耸肩,我由他陪着坐上电梯,一直到出了医院门口,我们都不发一语的沉默着。
今天,我到底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想来一次……从未有过的午餐约会?就是如此而已吧!
看着手中的便当盒,我勾起唇角,将它随手扔进垃圾桶。
好蠢,我真蠢!
◆ ◇ ◆
日子一日复一日过着,沉宏翊越来越忙了,而接踵而来的考试也令我快无法喘息。
偶尔,沉宏翊会请假休息。
算算日子,我好像已快两个月不曾到过他家。
期间,他曾试探性的问我要不要过去,但我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时间一久,他便不再问起,也许这段关系结束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闷了许久,我终于受不了这种无趣至极的生活。
今日,我拉着小狗儿——沉宏翎说是要去尝鲜,放松放松自己。
“常、常轩!”距离PUB门口一百公尺处,沉宏翎紧张兮兮的忙将我拉住。“不行啦!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我可是假借沉宏翊的名义,偷溜出来的呢!
“我爸妈说,这种地方太乱了。”
“我们是男的,怕什么?况月都满十八岁了,不是吗?”
“但……”沉宏翎仍有些迟疑。
我嫌他啰唆,一把就将他拉进PUB,让守门的人看过身分证。
相中吧台的位子后,我拉着他过去坐下。
酒保长得人模人样,就他的耳朵上那些耳环让人觉得恶心,尤其是嘴唇旁的那一个,简直像颗痣一样。
他见了我们两个,只是咧嘴一笑。“两位要些什么?”
他的牙齿还算整齐洁白,看来是没抽烟。
我摊开Menu看了一遍,“White Russian。”瞄了还眨着眼不知所措的沉宏翎一眼,我索性替他作决定。“他要一杯……柳橙汁。”
听我这么说,酒保噗哧一笑,转过身去准备。
东西送上来之后,沉宏翎好奇的凑过头来像狗儿般嗅着。
“常轩,这是酒!”他惊讶的嚷着。
看来小狗儿的鼻子嗅觉果然很灵敏。
“对。”
“你的心脏不是不好?怎么可以喝?”
呵,沉宏翎何时当起了管家婆啦?我挑高眉,端起玻璃杯就喝了一口酒,再微笑的看向他。“好好的,没事啊!”
“不成不成!”他忙要夺下我的杯子,我却举高不给他碰。
吵着吵着,我的酒杯就被第三只手给抢走。
娇滴滴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小弟弟,在玩吗?要不要大姊姊陪你们?”
闻言,我抬眼看向对方,发现昏黄的灯光下,果然人人是美女。
站起身,我笑道:“好啊!我们两个,你喜欢哪个?”
对方胃口也不小。“都可以。”
我才要开口,手臂就被沉宏翎猛扯了下。
不得已,我只好附耳过去,听他说悄悄话。
“常轩,你又不认识她。”
“聊过后就认识啦!”
“可是……可是不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坏人岂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勾起笑,坏心眼的道:“当初送你情书的女生,你也不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居然跟我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到后来还不是和她在一起。”
听我提起这件事,他立刻激动的反驳;“我和她只是朋友!”
“有什么……”我才要再回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铃声了。
我丢给沉宏翎和那女人一记抱歉的眼神,走到楼梯口接听电话。
◆ ◇ ◆
(轩轩,你跑哪里去了?)手机那头,是沉宏翊气急败坏的声音。
“没有啊!出来散散心而已。”他可是在担心我?
(那你怎么对你妈说谎?还将我连累了!)
哼,原来他是为了饭碗问题!我蹙起眉头,冷冷地说:“不假借你的名义,老妈不会让我出来。”
一男一女踉踉跄跄的走来,我侧身让了条路让他们过去,只听见他们醉言醉语的大声嚷嚷着,又哈哈大笑的走出去,他们身上的酒臭味令我嫌恶的捂住鼻子。
沉宏翊问:(轩轩,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吵?)
“没有啊!”我就是不让他这没良心、死爱钱的家伙知道,哼!
(拜托你,轩轩,你还要考试,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时间还早。”
(你妈妈拼命找我要人,我说你很快就会从我家回去,我帮你隐瞒,你也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我沉默了半晌。
让沉宏翊为难的结果是什么?想来是让他丢了这份工作吧!
说实在的,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知道他一向过得很节俭,既要付房租费,又要为生活费奔波,是很需要钱没错。
好吧!我承认,自己还是不想让他为难。
“我在××PUB,地址是……”我乖乖地对他说出我的行踪。
沉宏翊沉默三秒,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后,简短地说了句“我马上就到”便收线。
这里离他家顶多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我回到吧台,一口气把酒喝完,也化解了沉宏翎的危机,将他自那女人的魔掌中救回。“我们走吧!”
他自然是忙不迭地就应:“好”。
对方微恼的白我一眼,但也无可奈何。
到了外面,夜风轻吹,我索性蹲在一旁。
沉宏翎觉得奇怪。“常轩,我们怎么不走?”
“等人。”酒精的作用力缓缓扩散至我的四肢百骸,原本就不凉爽的夜晚,我只觉得更躁闷。
◆ ◇ ◆
看到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我站起身,往那人走近。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沉宏翊劈头就骂,将刚才来不及发泄的怒气用大吼的方式宣泄。“你才几岁,知不知道这种地方有多乱?如果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今天算你运气好,以后呢?就算是好奇、好玩,也不该是这种玩法,像上次在西门町……”
听着他数落我的内容,突然有股暖意蔓延至我的心口。
要不是沉宏翎在场,我应该会给沉宏翊一吻吧!因为,他仍旧关心着我。
我才这样想着,一旁的沉宏翎已迟疑的走到我身边,愣愣地看着沉宏翊。“哥、哥哥?”
沉宏翊霎时住嘴,惊诧的看向沉宏翎。“小、小翎?”
两人无言的张唇对视,渐渐地,我觉得那股暖意竟闷住我的胸口。
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什么?
“宏……”我要拉沉宏翊的手,他却忽然转过头瞪着我。
“轩轩,你认识小翎?”
我乖乖地点头。“我和他同班。”
沉宏翎也加入质问我的行列:“你怎么认识我哥?”
我乖乖地答道:“他是我的家教老师兼家庭医生。”
沉宏翊先迸出大吼:“你为什么不说?”
说?干嘛要说?他的怒吼令我生气的抬起头瞪向他。“你和他是兄弟,难道还要我说?”真蠢!
沉宏翊一时语结。“不……我……”
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跷,但我懒得去理,原本好多了的心情却因沉宏翊莫名其妙的质问变得更加恶劣。
我一甩头,冷冷地睨着他,“我要回去了,你走还是不走?”
沉宏翊点头,又看向沉宏翎,“小翎……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他的语气像他先前对我说话时那般温柔,甚至含有怜爱,小心翼翼的,像怕伤了什么。
沉宏翊这么宝贝他弟弟,为什么那么久不和他联络?
听沉宏翎轻应一声,我率先拦了辆出租车,又由于暂时不想看见沉宏翊的脸,便坐上副驾驶座。
一路上,广播电台不断播放着乐曲,我不说话,后头那两个久违的兄弟也不说话。
靠着车窗,外头的街景不断从我眼前掠过,渐渐地,我的头疼了、晕了,冷气更吹得教我眼睛干涩。
我闭上眼,用泪液要滋润酸涩的眼,泪水却不受控制的快溢出眼眶。
我强忍下泪水,喉咙却因此灼热、疼痛。
之后,我一人先在家门前下车,而沉宏翊则送沉宏翎回家。
老妈以为我是自沉宏翊家回来,也不多问。
上了楼躺在床上,我闭上眼。
酒气让我觉得燥热、烦闷,而且心脏也不停剧烈跳动着。
抚着胸口,我知道自己还在为刚才的事难受,可是继而我又轻笑一声。
沉宏翎是他弟弟,我是什么?他为了自家人吼我难道有错?我再怎样也只是个过客。
我知道一切都将结束,也不断在做心理建设,但仍有一丝不安存在我的心房,更化作一丝恐惧紧紧缠着我。
这晚,因为心悸,我一夜未眠,想怪罪那杯酒,却也知道这毫无意义。
第六章
Don't know when I've been so blue. Don't know what's come over you. You've found someone new……I'll be banned when you're gone。(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竟然变得如此忧郁,不知道如何才能忘记你。你找到了另一个爱人……当你离开时我诅咒你。)
◆ ◇ ◆
从去年开始,我和沉宏翎早有共识,每个礼拜二与礼拜五便会找个地方一同读书,今日是礼拜五,第八节课时我问起他要去哪里读书,他却支支吾吾的。
“上回抽考,你数学才考六十分,不趁今天弄懂,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皱起眉头,冷冷地睨着他。
“可、可是我……”在我的瞪视下,沉宏翎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我今天真的有事。”
“什么事?”我很意外小狗儿对自己的成绩向来在乎,从未缺席过读书会,今日却不打算参加。
老师此时已走进教室,我转回头,打算要听课。
沉宏翎悄悄迸出一句话:“就……是要和我哥去吃饭。”
闻言,我立刻回过头看向他。
“和你哥哥?”沉宏翊有这么大方吗?
“嗯。”他点点头,“他今早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吃饭。”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为什么有句话说“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只听沉宏翎说这句简短的话,我几乎就无法抑住我的醋意,只能任由它在心头泛滥。
我知道自己不该吃沉宏翎的醋,但何以沉宏翊对我极小气又不懂得珍惜,却对沉宏翎极大方又呵护备至?
人都是贪心,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却忘了自己在对方的心中到底有几两重、够不够得到那些回报。
原来,是我在不知不觉中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主导权从来就不在我身上。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我听见自己勉强迸出的声音,但那种心情只有我才懂。
试图将心思移回课堂上,我却听见沉宏翎低道──
“常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
“沉宏翎、常轩!”老师尖锐的声音自讲台上传来,“上课了还说话,你们两个上来算这两道题目。”
无奈的在心头叹口大气,我和他认命的挪动双腿上了讲台,话题也至此结束。
事后,答案其实很快就揭晓了,只是……真的太快了,快得让我无法置信,甚至无法接受。
那一刻,我的心头充满着浓浓的妒意与怨恨,恨不得将他杀了。
他怎么可以和我抢人?怎么可以!
◆ ◇ ◆
我本来不想来的。
站在熟悉的公寓前,我转身要走,却怎样也迈不开脚步,脚像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开。
我来这里做什么?思念着沉宏翊的怀抱、贪恋着他在床上对我温柔、还有他一声又一声性感的呼唤吗?
轩轩,轩轩……好久没听他这么唤我了,自上次他从PUB把我送回去后,他一直没有再出现,今日,我却该死的犯起相思。
反正,他和沉宏翎也不会吃饭吃太久,而且必定会先将他送回家去,所以,今晚我说不定可以在沉宏翊的家过夜。
只要再像之前那样诱惑他、挑逗他,我俩之间的障碍很快就会消除。
既然是我自己构筑起的心墙,解铃就得由我这系铃者来。
才这样想着,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对街街角。
沉宏翊缓缓走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自然也没看见我。
一直到他停在大门前,我才想着要唤他,一道人影却匆匆跑近。
是沉宏翎!他为什么还没回去?
只见沉宏翊身子剧烈一震,立刻转过身看向他。
那角度刚好使沉宏翊背对着我,我无法看见他的脸色如何。
事后,我想他一定是在笑,而且笑得非常开心、开怀,露出我未曾见过的笑容。
沉宏翎定定地站在沉宏翊身前,激动的喊着:“我想好了、都想清楚了,不管以前怎样,我从现在开始就是不想离开你!”
我不知道沉宏翊回答了什么,只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从地心升起的音律。
之后,沉宏翎抓着沉宏翊的衣服并投进他的怀中,再之后,他两手环上沉宏翊的颈子,踮高了脚尖。
街灯下,两道重迭的身影在地上交缠着。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沉宏翊才低吟一声:“小翎。”
轻柔、性感的音调,很迷人也很低沉,那是自最深、最暗之处窜起的声音。
我这才忽然想起,原来它像从地狱传出来的音律,令我的心感到一阵冰凉;不,心寒尚不足以形容,毕竟已死的东西不会再有意识、知觉,心房亦然。
◆ ◇ ◆
我木然地走着,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家里的。
老妈与老爸相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中的女主角正歇斯底里的哭吼着,不断质问男人为何要抛弃她而爱上别人。
我走到楼梯转角处,坐在地上静静听着那些杂音,还有老妈的咒骂声。
人生要怎么样才可以如戏?
我喜欢刺激,追求一种刻骨铭心与永志难忘的感觉,所以自导自演并完成一出极其可笑的肥皂剧。
很洒狗血的,却让人在嗤之以鼻的同时却又莫名鼻酸。
我爱的人不爱我,兜了一圈后才发现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我追求的刺激沦为对方在寻求替身时利用的工具。
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他在餐厅看着我时,神色如此复杂,还有我向他告白的那一晚也是。
他隔着我,看见了沉宏翎,一个他原以为自己已忘记,却又时时想起的人。
他无法忘情的恋人,他的爱……
◆ ◇ ◆
一直到隔日清晨,我才慢慢睡去。
不到中午十二点,我便醒了过来,因为心悸这老毛病又犯了。
张着眼觉得无趣的环顾室内,还有墙边书架上满柜的书,我自认不是一个积极的人,所以也提不起劲去看它们。
那种飞蛾扑火似的热情早已在蛾身焚尽后消失。
翻个身,我打算看能不能再睡一觉,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