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看见他吗?”
“他已经没有形体了,不过等我们开始行法时,你会感觉到他。”
朱宫棣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鹰鹰抬眼看了看巫觋子,后者在朝南的一个软垫上坐下,认真地道:“开始之前,我必须说明,陛下和海翔,都会经受一些意志的考验,那种痛苦和压力,是平常人所难以抵受的。陛下还会好一些,因为柳儿的离魂会拼了命地帮助你,可是海翔,不仅没有人帮你,你还必须要牢牢守护着鹰鹰,分担一些他的压力,让他能够节余出一部分精力来助我施法。有问题吗?”
“废话。”萧海翔瞪了他一眼。
巫觋子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也不要大意,这是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差池的事情。”
“我明白。”海翔神情一肃,深深地凝视了鹰鹰一眼,又向朱宫棣行了一个正式的礼,“拜托了,陛下。”
朱宫棣微微颔首,目光向室外的方向略略一转,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开始吧。”巫觋子淡淡地道。
静室外空旷的院子里,摆放着几张紫檀木的高背靠椅,椅面上都放着缀着新棉的柔软缎垫,但偏偏有些人好象这垫子上长了刺儿一样,片刻也坐不下来。
“天都亮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闻小保在院子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时不时地朝屋子里张望,但木门紧掩,什么也张望不到。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朱琛棣用力按着胸口,想让心跳慢一点儿,回头看见悠悠喝茶的凤阳王,禁不住问道:“凤非离,你都不担心皇兄吗?”
“用不着担心。我的陛下无论离我是近是远,如果他出事,我都会感觉到的。”凤非离淡淡地说着,语气悠然自在。
“凤阳殿下,您那杯茶早就喝干了,还捧着喝什么呢?我给你加点水吧?”闻二公子轻飘飘插了一句嘴。
“呃,…你们大家觉不觉得……我们这样等在外面的样子,就好象守着产房等孩子降生一样,哈哈。”萧海真为了活跃气氛,想出了这样一句玩笑话,但除了朱琛棣给出了捧场般的笑声外,其他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行,我要进去看一看!”小保一跺脚,就想往台阶上冲,被闻烈一把揪住。
“放开我啦!”小保气呼呼道,“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有人撑腰了,你再象以前一样欺负我,等京哥出来,我一定要让他把你……嗯…把你……”
“把他怎么样?”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大家一怔,这才看见静室的房门已经无声地打来。
“京哥!”小保欢呼着扑上前去,却一头扑到了萧海翔阻挡的手臂上。
“你小心一点,鹰鹰现在的身体还很弱呢?”
“现在没事了吧?”小保急急地问,“我真怕你一声不吭就回去了呢?”
“什么回去?施术成功,应该是留下来吧?”萧海翔生气地瞪着他。
“不会啊,应该是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的。京哥是因为不放心我才来的,如今我生活得还不错,他没了牵挂,当然会选择回去了。在那个世界,我京哥是大医院的大医师,地位又高,收入又好,还有很多好朋友,人长得也是俊雅迷人,风度翩翩,他回去之后,一定可以过上非常幸福的生活。”
“什…什么啊,”萧海翔极力反驳着,但已经有些慌了手脚,“他在这里,也会非常……非常……非常幸福的!”
“就凭你?”小保撇撇嘴,“这也不是你单方面就能做主的事情吧?”
萧海翔的两道目光立即象两根钉子一样扎在鹰鹰脸上。
“好啦,”鹰鹰淡淡笑着,但神情中却难免仍有一丝黯然,“命数被你缠住,我也回不去了。”萧海翔万分歉然地道:“鹰鹰,相信我,你在那个世界失去的,我会全部补偿给你!”
鹰鹰凝望着少年真挚热烈的眼神,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似被轻轻触动着,不由自主地向他绽露出微笑。
巫觋子斜斜靠在门廊的圆柱上,看看悄无声息携手离去凤非离与朱宫棣,又看看那一团欢喜抱着鹰鹰不放的少时朋友,长发半掩下的神情似是毫不在意,又似是略有失落。
小保在一旁跳着想掰开海翔的手臂,口中嚷着:“你快让开,京哥是为了我才来这儿的,你这样霸占着算怎么回事儿?”正闹得高兴,突然觉得领子一紧,被人生生地提了起来,转了整半个圈儿,面对着自己情人怒气勃发的眼睛。
“怎么了,闻烈?”
“你这个人是脑子里少根筋,还是真以为我不会吃醋?”闻二公子忍无可忍,拖着小情人的衣领,一路拖了出去。
萧海真含着笑在一旁看着,用指尖揩去眼角不小心迸出的泪花。
“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朱琛棣轻拍着他的背心,小心地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奔腾难抑的情意,也被慎重地藏在了眼底。三年多的风雨离合,年轻的朱家二皇子已经学会了一件事:无论怎么深挚的感情,都不能脱离对爱人意愿的尊重。
所以现在,能做朋友就好。
尾声
一年后。王真人牧场。
“鹰鹰,巫师可以结婚吗?”
“可以啊。”
“我不是说象你这样的巫灵者,我是说象觋子那样职业的法师。”
“也可以啊。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是觋子结了婚,就不会这样整天缠着你一起研究法术了。”萧海翔愤愤地道,“他总说他跟你之间的共同语言比我多,有一次还威胁我,叫我别忘了他从小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是什么?”
“这个人从小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抢我喜欢的东西!”
鹰鹰笑了起来,“放心吧,觋子他对你……从来都是很好的……”
“我不觉得……”萧海翔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儿,“不如这样,你找机会帮我打听一下,觋子喜欢哪种类型的人,我去帮他物色……”
鹰鹰忍着笑看了他一会儿,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海翔……”
“嗯?”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什么嘛!?我才不……”萧海翔顿了一顿,眼睛的颜色突然加深,“比如说,孩子才不会有我现在的念头呢……”
“呃,海翔……”被猝然逼近的炙热呼吸所笼罩,鹰鹰觉得两颊有些发热,退步准备躲避,又发觉身体已被完全圈住,欲待伸手推开,那双年轻明亮的眼睛又让人觉得手上不忍发力,眼看着两张脸越来越接近……
“砰!”房门突然被撞开,王真人胖胖的身体滚了进来。
“生了!生了!!又是一只漂亮极了的小马驹,我取的名字叫招财猫,你们觉得怎么样?”
“明明是马,叫什么猫!!”萧海翔怒吼道,“出去重新取!”
王真人摸了摸头,很聪明地道:“打扰你们了啊?那我出去重新取……”
房门重新关上,萧海翔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来,“鹰鹰,我的意思是说,这一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更进一步……”
线条清晰的嘴唇又一次压了下来,鹰鹰有些慌张地瞥了瞥房门。
“你们简直不敢相信,”萧海真呵呵笑着冲了进来,“我刚才跟大虎子赛马,居然赢了!”
“真哥……”
“啊?”白衣的少年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你们在忙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出去了……门关好……”
“干什么嘛。”萧海翔咕哝了一句回过头来,重新把情绪调整到意乱情迷状态,“鹰鹰,我们……”
鹰鹰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那快速接近的嘴唇上面,眼珠向门边一转。
“我终于找到克服灵符脆弱性的方法了,”巫觋子施施然地一推门,走了进来,“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弥补而已,你猜猜看最关键的地方在哪里?”
萧海翔用喷火的眼光罩着他,怒道:“门外还有谁,全都出来吧!!”
“哦,”巫觋子斜斜地向后瞟了一眼,“还有小保,手中拿着一根大木棒,要不是闻烈捉得紧,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他……”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巫觋子耸了耸肩,“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我们都在等着你出来,在外面好好庆祝一下呢。”
“庆祝?”萧海翔咬着牙,“你们这样叫庆祝……”
“海翔,”鹰鹰握住他的手,温和地道,“既然大家都等着,我们还是出去吧。”
萧海翔气呼呼地吐出一口气,但看这个阵势不出去也干不了什么事,只好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那就出去吧……”
巫觋子得意地一笑,悠然转身,就在他跨步出门的一刹那,跟在后面的鹰鹰突然踮了踮身子,把海翔的头向下一拉,将柔软的嘴唇印上了他的唇角。
“生日礼物。”年轻的逆天者微微一笑,放开呆呆僵立的少年,步履轻捷地走出门去。
“京哥你出来啦,我们一起去玩吧。”院中的小保欢欢喜喜地叫道,“萧海翔呢?他不可能没粘在你身上啊?”
“哦,还在屋里拆礼物。”
“你送礼物给他吗?”小保鼓起了脸颊,“等歆歆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要同样的礼物!!”
呆在屋内回味的萧海翔突然醒过神,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大声道:“绝对不行!!这个礼物……不许再送给其他任何人啦!!”
“你凭什么管啊,我京哥爱送什么就送什么,爱送给谁就送给谁……”
“我说不行就不行!”
两个人第一百零一次认真地争执起来。鹰鹰微笑着注视他们,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想念你原来的地方吗?”巫觋子轻声问道。
鹰鹰缓缓点了点头,但眼睛里却浮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有他们两个人在,这份想念应该是可以克服的吧……”在阳光下,他的目光异常宁静,清澈而又透明,“天运已然留情,我应该满足。”
天空、草原、清新的空气、牵挂的人。
还有爱。
人生依然达不到完美的程度,失去总是伴随着所得。而命运的沙盘上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满足。
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只要得到了这两个字,就是得到了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