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闻烈是皇帝,此时应该就会有一堆太监宫女应声而出,齐声道:“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
如果闻烈是武侠小说中的武林盟主,当是一队衣着华丽的下属出现,垂手侯命,背景音乐播放笑傲江湖;
如果闻烈是当代黑手党老大,应有清一色长黑风衣戴墨镜的保镖蹦出,手里不是拿着黑伞,就是提着装满钞票的铁皮箱;
如果闻烈是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丁,自有高大凶猛的灯神随青烟现身,问“主人啊,您需要什么?”
如果闻烈是童话中执魔杖的仙女,至少也会有四匹白马拉着南瓜车辘辘驶来,车前飘着粉红色的花瓣雨……
可惜啊,可惜闻二少爷尽管财大气粗、不可一世、性格恶劣、专以骗人为乐,但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所以当悦耳的弹指声袅袅散去许久许久后,我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也没有出现,太监、属下、保镖、灯神和南瓜车都踪影全无,感觉中倒有一只乌鸦从头顶斜斜飞过……
看样子二少爷本人也很吃惊,从他现在的表现就可以明显看出来。因为他一直盯着别院后门方向看,可那里除了一株未结果的枣树外什么也没有。
不过二少爷毕竟有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被他这样死死盯了一会,浔水别院的何管家竟跌跌撞撞地从那里冒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说:“少…少爷……御风……跑…跑了……”
闻烈皱眉喝道:“沉住气,说清楚一点!”
何管家喘了喘气,定定神道:“小的照少爷你的吩咐,去马廊牵御风,准备在后门处侯着,等少爷弹指就出来,结果还没等到少爷您来,御风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小的手中挣脱,往西面去了,小的追了一阵没追上,只得回来禀告少爷。”
闻烈先变了变脸色,但沉思片刻后并未发怒,淡淡道:“御风大概是久未出门,觉得闷了,不妨事,在天黑前就会回来,你守在西面林子前,等它一回来,直接带回城里,明白吗?”
何管家一边拭汗,一边捣蒜般点头。
“现在去把驭雪带来。”
为了闻二少爷的面子,这道命令终于得到了切实的履行,一匹浑身洁白如雪,眼神温顺的骏马被带到我们跟前。我伸出手拍拍它的头,被厚实湿热的舌头在手背上舔了一口,痒痒的让人忍不住笑。
“喜欢马吗?”闻烈得意地问。
“还不错,”我点点头,“不过比较起来,我觉得猪肉、牛肉和兔肉更好吃一些。”
闻烈啪地一个爆栗敲过来,一脸要吐血的表情:“我是问马,不是问马肉!”
我揉揉头上的痛处,挑起眉毛瞪他。真是暴君,只许他一天到晚耍我,人家偶尔逗逗他,居然就小人动手起来,简直是压制言论自由,剥夺我的基本人权。
闻二少爷不理我抗议的目光,径自跳上了马,向我伸一只手出来,威胁道:“你还想不想吃东西?”
从根本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思考的问题,所以我立即把自己的手递上去,下一秒钟人已在他的怀里,两人合乘一骑,闻烈一抖缰绳,驭雪轻轻打一个响鼻,扬蹄开奔。
虽知主仆(还是同性)共骑是相当怪异的一件事,但那是闻烈该操心的事,我现在关心的是另外的东西。
“我们——去哪儿——?”我的声音被风吹成一片一片的,但仍坚持仰头问着。
闻烈嘴角轻挑,并不回答,反倒印下一个吻来,热烈地与我的唇齿交缠,全然不顾正在疾驰中。
待这个长而浓烈的吻结束后,我伏在他胸前大口大口补充空气。尽管承认味道还不错,但毕竟不能代替面包填饱肚子,所以略微恢复后,我立即又仰头问道:“我们——要去吃——什么?”
可闻烈坚起眉毛瞪我的样子好象要吃的是我一样,没奈何,只得配合他无聊的神秘游戏,闭口不言。
驭雪的速度很快,没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大集镇,来至一家名为集味轩的酒楼下。
带着我翻身下马,闻烈一边将驭雪拴在驻马桩上,一边对我介绍道:“这家酒楼虽位于偏镇,却不比京城最高级的酒楼差,网罗了各地名厨在此掌勺,菜式之丰富,方面数百里无人能出其右。”
此时店小二已殷勤迎上。象闻烈这种长的就是一副“我很有钱,快来宰我”的模样,当然最受欢迎,立即被引入楼上临窗的雅间。
小二习惯性地擦着已干净得发亮的桌面,陪笑着问:“两位要点什么?”
闻烈难得温柔地征求我的意见:“主要是你吃,你最爱吃什么就点什么,这里什么都有。”
“最爱吃的?”我两眼放光,“什么都可以点?”
闻烈含笑点头,表情十分满足。都还没开吃呢,他满足个什么劲?
小二已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笑开了花地道:“小店菜式最齐全,京里的酒楼都没得比呢,只要客官您点,保您吃的满意。”
“那好,”我一扬下巴,“我要热巧克力、鸡腿汉堡和木瓜奶昔,外加黑胡椒牛排、炒海鲜空心粉和生菜沙拉各一份。”
………………
现场一片寂静。
………………
店小二偷偷拭汗,宛若不久以前的何管家。
“我说小保,”闻烈的声音听起来象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讲西藏话?”
我吐吐舌头,看在今天是他少爷付帐的份上,见好就收:“我要清蒸河鲤、肝腰合炒、百合煲鸡、开水白菜、蒜泥白肉、拔丝凤梨和满汉全席。”
店小二先是一个一个的点头,点到最后突然僵住。
“没有是吧?最后一个不要了。”我大方地挥挥手。
“那客官要喝点什么酒?”店小二这句话问得底气虚了很多。
“我最想喝410年份的红酒,不过想你们也没有,就来瓶嘉士伯冰啤吧。”
“小——保——―”少爷的语气里已隐隐有危险的调子。
“实在不行,一壶竹叶青也可以。”我赶紧更正。不管怎么说,付钱的凯子最大。
店小二逃也似的前去催菜,眨眼便消失。
酒菜上得很快,味道果然不俗,虽比不上海真,却也的确色香味俱佳,为了补偿被我吓死了若干细胞的店小二,我附送了好几个甜甜的友善笑容做为小费,接着便开始大吃起来。
刚吃到半饱时,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我的闻烈突然伸手抚了抚我的面颊,轻声问道:“小保,你告诉我,除了吃的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放慢咀嚼的速度,分了百分之二十的精力去想。要说人想要的东西,具体的就是黄金白银华服豪宅如花美眷,抽象来讲是权力地位自由名誉亲情爱情世界和平,只不过……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嘴里包着凤梨,我含含糊糊地问。
“你想要,我就给你。”他淡淡地说。
我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以免喷出来,大笑道:“二少爷,别闹了,你就算是来自K星球的超人也做不到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啊。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永远不要妄想去填满它。举个例子说,如果我要娶海真,你给我吗?”
闻烈霎时沉下了脸,怒道:“你休想打海真的主意。”
我举起双手投降道:“少爷,我举例而已。你放心,我小保别的不知道,倒还懂得‘主人弟,不可戏’的道理。”
闻烈别过脸去,声音闷闷地道:“好了,你快吃吧。”
我挟起一块鱼肉正准备朝嘴里放,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急急地问道:“对了,咱们这样跑出来,海真怎么办?”
闻烈嗤笑道:“我还以为你多看重海真呢,怎么,现在才想起他?”
我不禁红了脸,虽有百般的话要反驳,想一想又吞了回去。
“海真吃了药睡了,他可不象你这么皮粗肉厚,可以一天到晚跑来跳去的。”
我正要顶回去,突然听到隔壁似乎热热闹闹地走进了一群人,在酒菜未上之前大声地高谈阔论,全然不顾隔墙有耳。
“邓兄,你这一去京城,一定日进斗金,财如流水啊,哦呵呵呵……”(汗,明代已有这种笑法了么?)
“哪里哪里,不过是凭一已之技,混饭吃罢了。”另一个略细的声音谦让道。
“邓兄的画技谁人敢不佩服?所以乌大人才不选京里那么多御用画师,专程来礼聘你为乌小姐写容啊。”
咦,有大家小姐请人画像呢!我不禁贼笑着瞟了闻烈一眼。
“据说这次宫里暗中收集天下名门闺秀的画像,似乎是为了近日返京的圣上御弟二皇子殿下选妃呢。”
“是啊是啊,听说圣上很宠爱二皇子的,要亲自为他挑选呢,条件可是不一般啊,不知有哪家闺秀入得了圣上的法眼?”
我悄悄掩口一笑,对闻烈道:“二少爷,你不是经常进宫见皇上吗,怎么不干脆叫他别忙活了,你柜子里有一大堆呢,先借给他用用?”
闻二少爷白了我一眼。
“不过皇子就是皇子,连老婆都不用自己去追,好可惜那天没见着,真想瞧瞧他是什么样子。”我叼起一块白肉,用力咬了一大口。
“有什么好可惜的,”闻烈转动着手上空空的酒杯,淡淡道,“你今天不是已经在街上撞见过他了吗?”
第八章
我尖叫一声,口中叼着的白肉啪的一下掉在桌上,惹得闻烈使劲皱眉头,斥道:“你就不能斯文一点吗?”
不斯文?我哪里不斯文?虽然吃的快了一些,多了一点,但必要的餐桌礼仪还是讲了的嘛,难道我有把汤水喷到他身上吗?难道我有让鱼头飞到他脸上吗?刚刚会出现那样一个破天荒的失误也是被他吓的啊,要知道,把已经含在嘴里的肉掉出来这种事,这两辈子我还从未发生过呢!!——―啊————现在不是嘀咕这些的时侯,方才闻烈他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二皇子,我有描述得那么传神吗?”我把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以表示我的惊讶与难以置信。
“你就差把他描述得象天神一样了!!”闻烈的口气有点酸溜溜的,是我听错了吗?“不过以他的外形来看,全京城也确实没有几个比得上的,何况我还知道他曾有个死去的情人名叫小奈的。”
“你知道?”我急忙把面前的盘子推开,向他凑过去,“是怎样的、怎样的?你快讲给我听!”
“有什么好听的,不过是一个笨蛋的故事。人活着不知道珍惜,死都死了却假惺惺地找,除了扰得亡灵不安以外,还有什么作用呢?”
我仔细想了想,二皇子当时的模样怎么也不象是假惺惺的,闻烈这样说,明显就是为那个小奈不值。
“小奈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生病吗?”我好奇地追问。
“关你什么事?问那么清楚干什么?”闻烈斟了一点酒,抿了一小口,摆明要吊我胃口。
“拜托拜托——―”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向闻烈摇着,同时努力闪动求知欲过剩的眼睛。呵呵,想在那边时我的撒娇功夫可是一把罩,使在我爹地身上那是百试不爽,不晓得闻二少爷吃不吃这一套?
别说,还真灵,闻烈瞟了我一眼,态度明显变软,看看已几无可吃之物的桌面,道:“看来你也吃完了,咱们走吧,在路上我告诉你。”
我立即跳起来,跟他一起下楼上马,奔到途中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歇脚。在闻烈的坚持下,我只得坐在他的怀里让他象抱人偶一样搂着。我是知道有些小孩因为缺乏安全感,走到哪里手里都要抱一个熊娃娃什么的,可闻烈这一把年纪了都还没改过来,也确实有点过份。
不过坐在软软的落叶上,靠着暖暖的怀抱,晒着下午淡淡的太阳,看树梢微泛金光的枝叶,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闻烈啊,你再不开讲,我可又要睡着了……
“大约是六年前吧,”也许是环境造成的错觉,闻烈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分外低沉而有磁性,竟是块当播音员的料,“先皇还在世的时侯,不知为了何故,迟迟不肯立太子。当时二皇子与大皇子,就是现在的皇上了,他们俩个感情很好。二皇子为了表明自己不想争储君之位的态度,常常不住皇宫,在外面乱逛。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小奈。那一年小奈十七岁,年轻、开朗、爱笑、爱脸红,实在漂亮极了,他们很快就相爱。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非常生气。”
“小奈的出身不好么?”
“怎么不好?他家可是世代名门。”
“那皇上为什么非常生气?”
“啊?”闻烈看看我,“怎么我没告诉你吗?小奈是个男孩子。”
我吓了一跳。据史料记载,明代士大夫阶层的确男风盛行,但以福建等南方人居多,原来这股风已经刮到北方了吗?
“也许皇族的爱都是那么的靠不住,也许一直在身边的东西看不到他的可贵。在先皇与大皇子面前,小奈是个绝对的弱者,却没有得到爱人应有的支持与保护。为了平衡,二皇子居然打算娶一个挂名皇妃回来,让小奈永远做他地下的情人。在反复受到心碎的伤害后,小奈终于明白,只有死才能让他从这份缠绕的感情中解脱出来………于是他就自杀了……算算到如今,他已经死了有三年多了。”
我又吓了一跳:“自杀!?就这样死了的?”
闻烈的垂下眼睑,点了点头。我想在他的脑中,一定又闪过了那十七岁爱脸红的美丽少年的影像吧?
“你也很喜欢小奈吗?他是你的朋友吧?”我轻轻地问,心头有种难言的酸涩。
“是啊,”闻烈收紧了双臂,把脸埋进我的发丝中,“我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到京城来,也就不会认识棣琛了。”
“棣琛?”
“二皇子的名字啦,你也觉得他不配用这个名字是不是?”
我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但我好歹明白此时不宜发表这种感想。
闻烈的手指轻轻捻动我的耳垂,我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孩子般的暗示,向他仰起头。略有些干燥的发烫双唇压下来,闻烈一反平时总是由浅及深的常态,一下子就占领了我全部的唇舌,激烈的搅动揉搌,让猝不及防的我难以抗拒,全身霎时涌动起灼热的情潮。
当脑中持续的空白状态略有恢复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完全被他压在地上,领口也被大大地扯开,他的手已游走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伏在我胸前的头不停地摆动,在留下一连串红色斑点的轨迹后,竟开始轻轻挑弄和啮咬我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