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渗出血丝,但他仍想藉由再次的撞击,停止心头不断涌出的苦楚。
他已经承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宝贵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环住他的双臂,藉止他再度伤害自己。
「不是的!你真的误解了吴氏夫妇。他们做这些事是为了保护你不受其他的人伤害。因为那些人无法理解,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付出感情,得到回报,仍可亲如家人。」她温柔地抚着他僵硬的背,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我从来没有对他们付出过感情,又怎么会有回报?」他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你陪着他们度过失儿的痛苦,在最后的日子带给他们欣慰,而不是怀抱着遗憾离开人世,所以,你值得以他们儿子的名义活下去,拥有这一切。」
在她温暖的怀抱与轻柔的语调里,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似片片飘落的雪花,落入泥里消失不见,原本沉重如铅的胸口,也慢慢地卸去他所加诸其上的罪责,变得轻松许多。
「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吴常说得好没自信。「毕竟我总是冷漠的对待身旁的人,又怎么期望他们对我付出真感情?」
「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为他们做些事情,至少你不会再有遗憾,而且我也相信,他们会慢慢喜欢你的。」
「妳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妳不讨厌我曾经无情地对待妳?」他悬着一颗心,语气紧绷地问道。
「你是怕我受到伤害,才会想将我安排到吴大哥身边去,希望我离你远远的。即使无情的对待我,你也时时担忧着我,当我昏过去时,你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给我温暖,不是吗?」
他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用温柔的指尖抚触着她,这种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的。
「原来妳真的懂我,不是随口说说的。」吴常的胸口有股暖意释放,缓缓地在心头漾开。
从来没有人懂他,唯有她……是唯一的例外。
「当然不是随口说说的,这个世间只有我最了解你。」粉唇勾起笑弧,宝贵儿神气地说道。「所以我得留下来,帮你解开一个又一个结,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作美梦,一觉睡到天明啦!」
「妳为我费尽心思,甚至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样做,妳觉得值得吗?」他圈住她的纤腰,让她娇小的身躯更加贴近,彷佛要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密密环抱着。
因为他不敢相信,世上会有人待他这么好,唯有感觉她身上传来的温暖,他才能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
「值得的,因为你以后会对我更好,更温柔。而且……」清楚地感受他的体温以及男性的气息,宝贵儿突然觉得一股热气往上冲,在她雪白的双颊晕开。
怕他看出她的羞赧,她只得埋首在他的肩窝,在心底告诉自己,是他曾经给她温暖,所以她才想陪在他身边。
知晓他秘密的同时,她心里也拥有了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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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宝贵儿甫进房门,便见到吴常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表情严肃地陷入深思,连她走近都没有发现。
是什么东西让吴常这么失神?
她好奇地打量着那块玉佩。
碧绿的和阗玉上没有一丝杂质,上头雕着的青龙栩栩如生,在阳光的照耀下,通体泛着金光,宛如腾云飞起,看来这块玉不但是上等的货色,连雕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他怎么会有这块玉呢?
正纳闷时,她突然注意到玉佩下方的红绳结着两只比翼的凤凰。
这个是女子为了证明爱意,编给心上人的饰物,这块玉……该不会是哪个千金小姐爱慕吴常所送的吧?
宝贵儿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瓜,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看这货色,寻常的千金小姐还买不起,至少是皇亲国戚才有这等财力。
到底是哪来的女人?她每天黏在他身边,怎么不知道?
不,这很难说。他经常脱离她的掌控偷溜出去,不晓得在哪儿遇见这个女人,他们可能已经彼此看对眼,私定终身了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宝贵儿深受打击,头拚命地摇晃,不断地否认这件事。
她认识吴常,他不是哪种会与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定姻缘的随便男子。
更何况他说话刻薄,再加上对人爱理不理的死脾气,没有一个女子会倾心于他的。
不……说不定会有。
菱唇一瘪,她的肩膀垮了下来。
如果他改变态度,多点温柔,再加上他丰厚的家产,俊美的长相,还有精壮的体格,凡是女人都无法抗拒,必定前仆后继的送上门来,到时候环肥燕瘦任君挑选,让他不动心也难。
唉,她的心情好复杂啊!
他能够重新爱人是好的,但是,真让她见到他爱别的女人,她的心里却很不痛快,像是重要东西被抢走似的,很不甘愿啊!
「宝儿,妳在想什么,怎么一直猛叹气?」这会儿换吴常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块玉是哪个女人送你的?」宝贵儿噘起嘴,只觉得胸口有股火气要冒出来。
「这是我的父皇留下的。」面对她的怒气,他不明所以的回道。
「你父皇?」她顿时火气全消,只留下满腹的疑惑。「可是玉的下头是女子送给男子的『凤凰于飞』结,怎么会挂在那儿?」
「这个,是我母亲做的。」指尖抚着绳结,他的心头有着难解的情绪。
「你恨你的父皇遗弃了你们母子?」所以表情才会如此凝重?
「不,我恨的人,其实是我自己。」吴常的俊眸变得黯然。「当初我被带出宫时不过八岁,什么事也不懂,后来回想当时的事,才猛然惊觉,我的母亲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遭受不幸。」
「告诉我,你为何会这么想?」宝贵儿在他身旁坐下。
「这块龙纹玉原本戴在父皇的身上,在我满八岁的前几天,他将这块玉拿下来送给我,但母亲说我不能要,因为它是用血和泪换来的不祥之物。它虽然有着惊人的力量,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但随之而来的沉重压力将会让我不快乐,她宁愿我是个平凡人,活得轻松自在就够了,但是我……」长指覆额,他陷入了悔恨里。
「你收下来了?」她紧张地问。
「不,我将它还了回去,但父皇说君无戏言,不能改变。于是,母亲的忧心成真了,头一个改变的就是我和她的命运,从此我们母子分离,阴阳两隔。早知如此,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父皇的!」他为此十分自责,宁愿困在心里的囚牢中不愿脱逃,都是这个缘故。
「难道你不想查清楚玉的背后藏有什么样的秘密吗?」不祥之物的说法没有吓着她,宝贵儿拿起那块玉,反复看着,并没发现任何奇异之处。
直觉告诉她,若要解开吴常的心结,这将是重要的关键。
「我当然也想过,不过我怕旧事重演,为妳和吴家招来灾祸。」
看见他眼底的忧心,宝贵儿不在意的笑道:「如果它会招来不幸,你的父皇不会戴在身上,更不会将它送给你,我相信它是一份天大的恩宠,所以才会招来他人的觊觎,让你和你的母亲落入灾难中。」
「但愿如此。」他勉强一笑,心头却仍无法释怀。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她摇摇头,拿着龙纹玉走到案前,将上头的图案描绘下来。
「妳想干什么,宝儿?」吴常走到她身旁,见她三两下便完成草图,之后振笔疾书,不知道正写信给谁。
「这么重要的事,不弄清楚怎么行?长安城有个人可以帮我们查明真相,我现在写信委托他,相信不久就会有回音了。你放心,他口风很紧,行事也小心谨慎,只要多付些酬劳给他就行了。」
宝贵儿小心地吹干墨迹,将信折好放进怀里,然后认真的看着他。
「还记得吗?我说过不要留下遗憾,现在,第一件事由我为你开头,以后自己要好好努力啊!」
吴常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浓烈,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她蓦然一惊,下意识想闪躲,却被他低柔的语调阻止。
「别动,妳的脸沾上了墨汁。」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的面容,唇畔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妳说得对,我以后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的。」
她不知道他那抹笑代表什么,但他专注地凝视着她,指腹轻拭着她的脸颊,让她有些愣住。
他每一次的温柔抚触,都让她眷恋不舍,甚至有更多贪念,从心里不断地涌现。
察觉到这一点,她不由得一惊,别开脸闪躲他的指尖。
「怎么了?」
「我……该去差人送信了。」双颊有些臊热,她急忙旋过身,心慌意乱的夺门而出。
疾行的莲足逃离了吴常居住的谪仙居,最后在回廊上停住。
宝贵儿背靠着梁柱,喘着气,手轻按着起伏的胸口,企图平稳那悸动的芳心。
不可以的,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这件事。
她垂下的眼眸中覆上一层水雾,微微的刺痛钻入心底,清楚地告诉她心痛的事实。
原来,她早就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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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吴常说过不会再留下遗憾之后,对众人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不再寒着脸,也学着接受别人的好意。
这样的改变对他很好,照理说,宝贵儿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却为此深感烦恼。
因为他对其他人好,对她更好,甚至到了宠爱的地步。
他特地为她改变了生活方式,洗脸时不再坚持用冰水,当然连她也不准,理由是为了怕冻伤她的肌肤,还差人做了许多保暖的衣物给她,让她好几个冬天也穿不完;甚至不再叫她丫头,而是亲昵的唤她宝儿,还要她私底下叫他名字,不准称呼他为少爷。
种种超越丫鬟的待遇,让她深感不安。
她知道他想弥补之前的无情对待,所以尽其所能的宠她,但她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每每望见那张俊美熬俦的脸庞,想爱的欲念时时牵动着她,然而玉瓶里逐渐减少的续命丹总是残忍的提醒她,她只能以丫鬟的身分守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宝贵儿坐在栏杆上,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园门。即使心头涌起阵阵苦涩,她的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身影不肯放。
吴常正与外头的丫鬟说着话,那些丫鬟们以倾慕的眼神凝视着他,脸颊浮着淡淡的红晕。那是爱恋某个男人的女子才有的神情,但她并不嫉妒,因为他的唇边虽带着笑,但态度却不同于对她那般热切,并刻意与她们拉开距离,隔着一道拱门说话。
「这是为什么?」她曾问他。
「这里是我的地方,只有我认定的人才可以进来,其他的人,就让她们在围外等待吧!」他眼神坚定,像是宣告她的独特之处,唇边的笑意真切,至今想来仍令她怦然心动。
如她所说,吴常的态度改变后,马上引来许多女子的爱慕。
但是在众多爱慕者之中,她却是唯一可以接近吴常的女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那些曾被他拒于门外的女子,如今不得其门而入,而笨得一头栽进去的她,却得到了他的怜惜与宠爱。
宝贵儿扬起唇角,心里似乎释怀了点。
「能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已经很幸福,我不可以再贪心了。」望着眼前让她心跳的俊雅容颜,她的胸口猛然揪痛。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闭上眼,柳眉皱起,捂住胸口,清楚感受到这和发病时气血逆流,五脏六腑俱疼不同,这股痛彷佛是有人握住她的心,指节不收也不放,只用微微的力道抓着,不过这样的疼痛也够她受的了。
一口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虽不会让人痛得尖叫,却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她轻轻地吐息,试图忘却这股痛楚。这个方法似乎有效,胸口似乎没那么痛了。
「宝儿,妳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她霍然张眼,吴常的脸庞冷不胜防地贴近她。
「啊!」她吓了一跳,重心不稳地向后倾倒。
「小心!」见状,他手一勾,扣住她的腰肢,却连带地跟着她一起往后倒。
「你快放手!」宝贵儿推着他,怕他也跌倒。
「不放!」吴常反而搂得更紧,怕她的脑袋撞到地板,他护住她的身子翻转,让自己的背撞在地上。「喔,痛……」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听见他的呻吟,趴在上头的她挣扎欲起,却被他制止。
「别乱动!暂时保持这样,让我休息一下就好。」虽然痛,但是软玉温香在怀,也就足够了。
「真的很痛吗?」她担忧的看着他。
「对……真的很痛。」吴常的手不安分地圈紧细腰,将她贴近他的胸膛,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骗人!你这个无赖。」看见那抹笑,宝贵儿气极的跳起来,头发却被一股力量给拉回去,扯得她的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疼。「啊,好痛!怎么回事?」
他搂住她的腰,让两人坐起来,这才发现她的青丝被他母亲做的「凤凰于飞」缠住。
「妳的头发跟龙纹玉的绳结纠缠在一起了。」
「我……我来解开吧。」
贴坐在他的怀里,她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吐纳间微热的温度拂过她雪白的颊,唤起一片红潮,她的心跳开始失序,指尖颤抖得不听使唤,没办法立即解开绳结。
「解不开就算了,我们永远绑在一起吧。」吴常认真的看着她,唇角却带着戏谵的笑意,态度似真似假,教人分不清。
「谁要跟你永远绑在一起,我……我才不要!」
被他的话给吓着,宝贵儿开始心慌,不由得将结越扯越乱,最后干脆放弃,挣扎起身想逃,却又再度被拉回去。痛得流出眼泪来。
「欸,妳别生气,让我来想想办法好了。」不忍心见她流泪,他这才收起玩笑,认真解决问题。
脚下忽然一轻,被吴常俐落地横抱起,她吓得赶紧抓住他。「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是要解开这个结吗?妳乖乖的别动就行了。」他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往屋里走去。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在他厚实的胸膛里,她红透了小脸,心儿猛跳。
「别急,待会儿就放妳下来了。」看她挣扎的样子,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跟我绑在一起真的那么痛苦,让妳急着想离开?」
「不是痛苦,而是害怕。」
「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宝儿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吴常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