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不解地向容恬看去。
正巧容恬的视线转来,向他温柔而暧昧地笑道,柔声道:“让我亲手为鸣王穿上衣裳,外面天冷,鸣王小心了。”
天灰蒙。
静悄悄的宫殿,渺无人迹。尸体藏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血腥味如有若无飘在半空,被冷风吹散。
数十道人影无声上马,所有人都用面纱遮住容貌。
容恬道:“烈儿,到我怀里来。”
烈儿跳上容恬马匹,乖巧温顺地依入容恬怀里。
“我们走。”容恬沉声发令,数骑疾奔。
凤鸣扯动缰绳,却被容虎从旁拦住。
“我们走这边。”
凤鸣看着与容恬远去截然不同的方向,愣了片刻,骇然道:“不!不行!”
容虎沉声喝道:“这是王令,谁敢不遵?”不容分手,往凤鸣乘坐的马匹上猛抽一鞭,“跟我走!”
一夹马肚,骏马嘶叫一声,放开四蹄。
“不!我不可以这样做!”凤鸣狂嘶一声,便要勒转马匹。
容虎随后赶上,策马欺进,隔空伸手,竟狠狠一个耳光,打得凤鸣眼冒金星。
容虎满脸阴骘,压低的声音里藏着说不出的威严:“我奉大王之命,不管用什么方法,带你出宫,不得回头。”
凤鸣只觉头顶霹雳连闪,魂魄离体似的说不出言语,五脏六腑仿佛已被容恬的忽然离去撕碎了似的。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容恬要牺牲自己,容恬要牺牲自己!
“不……我不要听他的!”凤鸣喃喃摇头。
“大王不用分心照顾鸣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鸣王如果跟随过去,岂不惹大王分心?”容虎睁着黑漆漆的眼瞳,值此关键时刻,再不是往日谨慎小心的模样,挺胸义正词严,瞬间气势强大压得人无法反抗:“我们走。”又是一鞭,击在马匹臀上。
劲风再起。
凤鸣紧握缰绳,看两边银树飞速倒退,身不由己与容恬越离越远。
王宫的守卫不知为何非常疏松,完全不像前些日子。凤鸣迷惑间奔出不到半里,忽听见身后不知名处喊杀声大起,知道容恬等已经与王宫守卫对上,心里凉浸浸一片,忍不住回头看去。
一股浓密的黑烟冲天而起。
第十二章
凤鸣震道:“军务议厅?”
前方一队守卫似乎正往军务议厅赶去,匆匆从林中转出来,猛然遇上两骑。领头的侍卫队长见到面纱,愕道:“国师?这么早就出宫?”凤鸣身形气质都与鹿丹相近,而鹿丹是有在王宫里蒙面纱的习惯的。
容虎微微颌首,领着凤鸣从路中间策马通过。
刚要离开这队人马,那侍卫队长似觉不妥,喝道:“等一下。”转身向凤鸣走来。
凤鸣看他朝自己走来,手握紧缰绳,冷冷瞅他。
那侍卫队长已离他只有两三步之遥,忽停下脚步,摇头道:“你不……”
话音未落,容虎大喝一声,抽刀便劈,血花过处,侍卫队长身首分家,头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容虎一刀得手,猛勒缰绳,朝凤鸣狂吼:“往南跑!那有我们的人!”愕然的众侍卫已经回过神,红着眼睛直扑过来,容虎健腕一沉,刀气直透敌人颈项,勒马挡住道路,瞪着凤鸣怒道:“你还不走?要被人全部杀绝吗?”
凤鸣心头一震,已下定决心。默不作声抽出无双剑,砍翻两个侵到自己范围的侍卫,静静看容虎一眼,收剑回鞘奔驰而去。身后杀声大作,冷风洌洌直冲进双眸里,眼中又涩又疼,却流不下泪来。
容恬、烈儿、容虎……他们都在以命搏命。
不能让他们失望。
“驾!”凤鸣挥鞭,狠狠打在马臀上。身后的黑色硝烟,渐渐笼罩王宫上空,笼罩刚刚出现光明的清晨。
疾风中,王宫南门已在望,凤鸣疯了般策骑奔来,四周一片死寂,渺无人烟,完全不似王宫禁地的感觉。心中微兆忽生,他猛然用尽全力,勒住缰绳,马匹高声嘶叫人力起来,在原地打个转才不安地停下脚步。
越过面前的空地就是王宫的一个出口,容恬安排好的接应应该就在那里。凤鸣盯着中间已有少数积雪融化露出一小块一小块大理石的大道,忽然拔出无双剑,勒马转身,朝原路狂奔去。
身后城头林间伏兵忽现,数百人拿着木棍急追出来。鹿丹也在人群中,蹙眉喝道:“快追!一定要给本国师把他活抓回来!”
杀声,从东凡王宫四面八方响彻天地。
容虎一人硬挡住那队王宫侍卫,且战且退,连劈十二名侍卫。他在马上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那骏马别有灵性,腾挪跳跃伶俐非常。渐渐缠斗移入林中,精心栽种的奇树被刀锋劈得不成模样。
身后忽然窜上一人,容虎回身挥刀,再砍一刀,左侧的敌人惨叫一声,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飞上半空。附近传来疾跑呼叫声,容虎浓眉大皱,知道敌人的援兵到了,东凡王宫中敌兵只会越来越多。他幼时被老容王选中,经受诸种痛苦训练,暗中保护容恬,自然毅力过人,见敌人众多,不但不惧,反而气势更强,手臂一沉,又挑中一名敌人。
身后风声传来,容虎急忙转身,一杆长枪擦面而过。胯下骏马骤然惨嘶,敌兵太多,刀光剑影处,马膝竟被侍卫用刀砍断一截。容虎整个失去平衡,借势跳跃在空中翻身落地,还未站起来,手中长刀横扫一圈。
周围惨叫连连,两三名敌人向外倒去。
容虎喘息跳起,挥刀左冲,专攻敌人兵力弱处,竟让他在重围中杀出一道缝隙。眼角余光瞥到左边一点兵刃反射的亮光,看也不看,瞬间向左后方劈出一刀,惨叫声起。行动稍滞,敌人已经重重包围过来,容虎再挺身前冲,右胸忽然一阵凉凉的感觉,低头一看,刃光和血光混成一片,红得耀眼非常。
剧烈的痛楚,从撕裂的伤口处传来。
容虎大喝一声,一刀劈向偷袭得手的敌人。力道过大,刀卡在敌人的盔甲中,仓促间竟抽不出来。略一耽搁,后腰又挨一刀。容虎脸颊抽搐一下,当机立断松开手上的刀,向后猛退,雄厚的背部撞开两个不及挥刀的敌人,抢过一把长枪,霍霍两枪,挑飞两名冲上来的敌人。右肩忽然剧痛,又中一枪。
容虎闷哼一声,脚尖簌起,踢飞一名敌人。顺势踏上身边一座安放在林中的石像上占据一处居高临下的地方,奋力举起长枪,横挑竖插,枪尖到处,惨叫声起。
杀了片刻,已是强弩之末,右肩带伤渐渐力乏,长枪蓦然刺中一个敌人。敌人惨叫一声,紧紧握着夺取自己性命的长枪向后倒去,容虎一时握不紧,竟让长枪脱手而去。手上没了兵刃,容虎心里一阵发紧,众侍卫精神大震,叫嚣起来攻得更紧。
“杀啊!”
“活抓他!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让他活着受罪!”
“活剥了他的皮当鼓面!”
“上啊!上!”
容虎退开两步,站得更高,令人眼花的刀剑直朝他逼来。他大喝一声,从半空中直腾跃下,落地滚了两滚,刚好扫倒两名敌人,从靴边拔出一把打磨得锐利无比的匕首,见人就扎。但强弩之末无法挽回大局,他虽骁勇,片刻之后已经添了不少伤口,鲜血满身。
容虎怒目大睁,猛跳起来,一刀抹在最靠近的敌人脖子上,鲜血溅得一头一脸,清秀的脸变得狰狞可怕,从两把刺来的长枪中间不容发的避过,退到林边,持着匕首挺胸喝道:“我乃西雷容虎,要当陪葬的就上来!”黑眸一寒,森光闪烁,一众杀红了眼的侍卫被他目光扫过,竟似掉进冰窟般浑身冷透,拿着刀剑不敢逼近。
千钧一发间,忽有马嘶传入耳中,漫天剑气扑面而来。
“啊!”
“小心!啊啊!”几名被突袭的侍卫倒跌出去。
容虎后领一紧,被人腾空扯起,放到马上。马匹嘶叫一声,放开四蹄朝宫内黑烟最密处冲去。
侍卫们连忙呼喊着追赶。
容虎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回头一看,顿时眼眶欲裂,痛心道:“怎么是你?”
凤鸣混战时也挨了两处小伤,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持着无双剑,对容虎苦笑道:“要教训我的话,请不要打脸。我知道容恬和你的意思,但南门广场上有大批伏兵,他们在我尾巴后面追来了。”
容虎往后看去,果然追兵紧追不舍,色变道:“竟有埋伏?”
看服色应该是两个系统的人汇合到一处了,银色盔甲的是王宫侍卫,另一股白色盔甲大概是鹿丹的人马。
凤鸣此前心神大乱,现在到了绝境,反而安然,沉声道:“若是无法逃出,那我定要死在容恬身边。”目视容虎,唇角勾起一丝绝美笑意。
容虎看着身后数不尽的追兵,深知逃生无望,可怜西雷精锐今日要尽丧于此,心中又苦又涩,深深瞅凤鸣一眼,默然点头。
战马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发狂般地前冲,不一会已转入大道尽头。眼前的军务议厅已成火海,到处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容恬等人不知用了什么古怪东西,点火之后竟造成这样的浓烟。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似乎容恬安排的另一股人马也潜入宫内,大概上千人正与越来越多的东凡侍卫战成一片。
凤鸣远眺,黑烟挡住视线,哪能找到容恬,他找了一会,索性大喝道:“容恬,你在哪?”数十名听见呼喊的东凡侍卫向他杀来,被他在马上劈倒几个。
身后追兵这时候杀到,凤鸣被夹在中间,左冲右突,杀得满头大汗,胯下骏马中了一刀,嘶叫着前蹄蓦然发软,凤鸣和容虎同时从马上翻下。血腥战场中,人人都狂性大发,凤鸣和容虎背贴背,护住对方后翼。容虎稍微休息一会,虽然伤重却仍勇不可挡,右手起肘撞到一名敌人胸口,顺势抢过一把剑,霍霍横劈,又一名敌人横飞出去
凤鸣也不甘示弱,无双剑放倒两名敌人。他的剑法学自容恬,虽不能与容虎这等从小受到严格训练的高手相比,但普通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砍得筋疲力尽,眼看敌人越来越多,被杀只是时间问题,被激起杀心,不再顾忌防守,任意施为,不一会便挂了多道伤痕。
凤鸣挥剑,竭力高喊:“容恬!容恬,我回来了!凤鸣回来了!”
却忽然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透过重围传了过来:“住手!都给我住手!不许伤害鸣王!”原来鹿丹已经追至这里。
众人都是一愕。
“国师有令,不得伤害鸣王,要活抓!”
“住手!国师有令,全部住手!”
正围住凤鸣等拼命的侍卫们略愣了楞,被容虎瞅紧机会了解了两个。侍卫们杀红了眼,吼道:“我们是听军令司调遣的人,除了军令司,谁也不能命令我们!兄弟们,杀了这两个小贼!”
“大胆!你们放肆!”鹿丹在人群中怒吼:“给我阻止他们!”
“违抗王命者,杀!”
惨叫声从外围传来,里面压力顿时一轻,凤鸣只道容恬杀来了,抽空一瞥,目瞪口呆。竟是白色盔甲的鹿丹人马对银色盔甲的王宫侍卫大开杀戒。
两方积怨早埋,争端一触即发,惨叫声中,双方混战变成三方混战。一般来说军方系统人马应该是最占优势的,不知为何,现在军务议厅遭变,守卫的侍卫人数却不多,反而鹿丹似乎在今天把实力全部表现出来了,人数与军方旗鼓相当。
容恬方人马虽少,却全部是万中挑一的好手,而且个个悍不畏死。
东凡美丽的王宫被毁得不堪入目,三方打得如火如荼。
凤鸣和容虎强行突破重围,向烧成火海的军务议厅一步步闯去。走到中途,凤鸣脚步忽滞,浑身力气象被抽空了似的,知道重病后忽然血战,一直硬撑的身体终于不堪负荷,勉强划了冲到面前的敌人一剑,凤鸣连退三四步,摇摇欲坠。
这三四步,已足以使他和容虎被敌人分隔开。容虎骤然失去凤鸣踪影,心胆俱裂,厉声吼道:“鸣王!”
凤鸣听见容虎叫声,已无力回应,抬眼看去,满目剑刃铺天盖地而来,闭目暗道:容恬,我先走了。此时方知生离死别滋味如此,心如刀割,两滴晶莹眼泪从睫毛处滚落。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剑气涌到,硬挤入凤鸣和东凡侍卫中间,剑如灵蛇,如舞蹈般在空中旋个半圆,已有几名敌人发出惨叫直跌出去。
凤鸣感觉后腰被人搂住,愕然睁眼,容恬满是血污的脸跳入眼帘。
容恬一手搂住他的腰,恶狠狠饱含责怪地瞪他一眼,又摇头叹道:“这个时候,骂你又有何用?”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古往今来最快最猛最深情的吻,另一手却丝毫不怠慢地横挥,又一名敌人鲜血四溅。
凤鸣见了容恬,精神一震,浑身力气恢复大半,举剑应付了身侧一名敌人,忍不住侧目向容恬看去,甜笑道:“在我眼里,你从没象今天这样英俊不凡。”生死关头,才明白两人之间相处的每分每秒如此珍贵,忍不住倾诉衷肠。
容恬充满柔情地看向他,俊脸猛然抽搐,原来后肋中了一剑。
凤鸣看在眼里,“啊”一声惊叫起来,心疼非常,含恨一剑解决了刺伤容恬的敌人。
容恬生怕在混战中失去凤鸣身影,将凤鸣扯得贴身而站,沉声道:“上高台。”
两人都知这是生死关头,齐心协力向高台处冲杀。四周死士知道大王在重围中间,纷纷冲过来与他们两人回合,片刻后,已有十数人硬挤进来,容恬和凤鸣压力大减。
银盔也正和白盔杀得兴起,死伤严重。鹿丹驰马立于战场边上,身边围绕了数十名心腹高手,神态焦灼地注视凤鸣方向,急道:“冲散那边的侍卫,不可让他们伤到鸣王!”
白盔人马听令,朝侍卫们猛冲。本来围攻容恬等的王宫侍卫这时变得腹部受敌,情势立即逆转。
容恬抓紧机会,高声喝道:“随我来,向左边冲杀!”
众人纷纷响应,浴血奋战,果真杀出一条血路,渐渐接近左边的高台。那处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怎么也比现在的环境好。
容恬等杀到高台下面,烈儿正好也从另一边领人冲杀过来。两班人马会了面,都默契地朝台阶上闯,渐渐占据一处死角。围着一个大石柱成一个半圆,剑刃一致向外,抵挡连绵不断的侍卫攻击。许多受伤的人暂退入圈内,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包扎伤口。
容虎也与几个分散的战友会合,凤鸣和容恬是受到攻击的主力,两人分开后,容虎的压力也减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