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出发,秋篮等一早来为凤鸣更衣。
太子出使,礼节繁重,不说别的,光服饰已经是一大学问。
里衣、外套、靴子、披风、玉佩……凤鸣站在屋中木偶一般直直站了两个时辰,秋篮她们才为他穿戴完毕。
“已经妥当了。”秋月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片刻,笑道:“哪国有我们西雷这般好看的太子?”
凤鸣只觉头顶的金冠重得要死,全身上下都不自在。想起今天就要去繁佳“冒险”,心里虽然害怕,却也不由有点兴奋。
秋星与凤鸣相处习惯了,都知道他脾气好,待人和善,也嘻嘻道:“要让容王看了,不知道该怎么夸呢。”
“别说容王,只怕繁佳三公主见了太子殿下也要眨不了眼睛。”
“容王怎么还不来?”
“昨天不是回话说事务繁忙,不能来送吗?”
“我才不信,太子出使,他会不来?”
听到容王两字,凤鸣鼻子里哼了一声,忽然听见太子殿外传来脚步,心脏立即不争气地猛跳两下。
脚步渐近,两人转过大门,入了太子殿,高声唱喏。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原来是瞳将军和夏管,两人穿戴也是十分隆重,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
“原来是你们……”凤鸣此刻哪里有心情欣赏他们的衣着,见不是容王,脸色立即黑了五成,原本大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瞳将军躬声道:“容王命我二人随行,辅助殿下。小将率五千精兵护驾,必然保殿下一路平安。”
“夏管奉容王命,沿途照顾殿下身体,携带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凤鸣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容王呢?”
“容王事务繁重,无法分身,命小将代为问候,不过……”
“不过什么?”
瞳将军从身后取出一把宝剑,双手奉上,朗声道:“不过容王有命,转交此剑给殿下。”
凤鸣悻悻地别过脸:“哼,一把破剑要来干什么?”他越想越气,指指秋篮:“把它拿去喂狗!”
秋篮掩住嘴行礼,小声道:“太子殿下,这喂不了狗的。”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凤鸣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都红了。
秋星凑近,悄悄说:“殿下要见容王,奴婢派人去请过来吧。”
“谁要见他?不许去。”
瞳将军为人最严肃,纹丝不动捧着宝剑一直等着凤鸣接过。夏管笑了一阵,算着时辰不早,忍住笑脸接了宝剑,问:“太子殿下可知此剑来历?”
凤鸣仔细看宝剑一眼,剑身细长,只有剑柄处镶了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比起王室常用的佩剑,更是朴实得毫不起眼。
他想起《鹿鼎记》里韦小宝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心想:难道容王特意找了把天下罕见、摧毛断发的利剑给我?哼,无论他送什么好剑,我都不饶他。
“这把破剑能有什么来历?”他边说,倒好奇地接过,抽出剑身。剑身毫无光泽,转身在桌子上砍了一下,桌子居然连个痕迹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象中的无比锋利的名器。凤鸣更加失望,把剑往桌上一扔,竖起眉毛道:“就是一把破剑!”
“殿下莫怒,请听夏管细说此剑来历。”夏管对凤鸣一个大躬身,双手捧起被凤鸣扔在一旁的剑,脸色一正,缓缓道:“此剑名无双,是西雷三大奇器之一。此剑不利、不美、用之斩杀敌人比杀鸡刀都不如,却被称为奇器,太子可知原因?”
第二章
凤鸣望望周围的人,都和他一样一脸茫然加好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呵呵,西雷奇器向来由王室收藏,甚少提及,大家不知道也不奇怪。夏管生平爱研究古怪东西,对此多有研究。”夏管夸完了自己,才继续道:“无双剑虽叫无双,剑却是一对的。据说远古,安氏兄弟护卫一方,与魔物成为死敌,争斗惨烈,兄弟两人尝试多年都无法杀死魔物,最后只能动用最无奈的一招。”
听到这里,连瞳将军都动了好奇心:“哦?什么是最无奈的一招?”
“此兄弟善用法术,他们费时十年,用自己的热血铸就一对宝剑,下了无双咒语。”
“无双咒语?”
“对,无双咒语。”夏管点头:“安氏兄弟在铸剑时,诅咒此剑无双,意为:此剑虽然是一对,其两剑主人的命运却无双。持有双剑的两人,一人若死,另一人必亡。”
凤鸣瞪大眼睛:“难道他们把其中一把给了魔物,剩下一把给了兄弟中的一个,接着自杀,间接消灭魔物?”
夏管钦佩地看着凤鸣,叹道:“殿下聪慧,当真举世无双。无双剑一把辗转送到魔物手中,一把给了大哥。大哥自尽,魔物终于也死了。弟弟活了下来统治一方,渐渐地方开始繁荣,最终建立西雷,他就是我们西雷第一代的大王。无双剑后来回到大王手中,被珍藏在王宫中,再没有出现。”
众人齐看夏管手中无双剑,都觉得这原本平凡的钝剑,忽然蒙上一层诡异色彩。
秋篮不自禁颤了一下,轻问:“夏管先生,那……那容王为什么要送这么不祥的东西给殿下?”
凤鸣牢牢盯了那把仿佛充满魔力的无双剑,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它接了过来。他低头摩挲无双剑良久,幽幽道:“我……我会保重自己。”
夏管大为欣喜,露出笑容,与瞳将军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臣等一定竭力保护太子,不负容王嘱托!”
夏管又道:“时辰已到,请殿下启驾。”
凤鸣点点头,秋篮最机灵,赶紧上前帮他将腰间珠光宝气的佩剑摘下来,换了无双剑。
众人一同出了太子殿,秋星在最后面,拉拉秋月的袖子,蹙眉问:“我都闹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不生气了?”
“你说,无双剑两把,一把在殿下这里,另一把哪去了?”
“哦……我知道了,是……”
秋月一把掩住她的嘴,笑着说:“现在知道了吧?快走吧,我们的马车在太子车驾后面呢。”
于是,西雷太子安荷率将军瞳剑悯、王家谋士夏管及五千精兵,浩浩荡荡,踏上出使繁佳的路途。
第三章
太子出使,各地官吏当然竭力侍侯,一路笙歌,众人费了七天,终于出了西雷边境。
西雷到繁佳,需要跨越一个名为若言的国家。若言和西雷一样,也是一个多坡地的国家,边界分别和西雷、繁佳、同国接壤。
这个时代国家众多,常有各国权贵出使他国,需要借若言的边关过路,故若言的边关官吏对过境车队司空见惯。
凤鸣等人递交了过境文书,在若言边关休息一天。
晚上,那里负责招待的地方官张乾亲自过来请了凤鸣他们去酒席。
席间众人频频敬酒,瞳将军身负保护太子重任,握着宝剑滴酒不肯碰,只有夏管爱酒,量又大,百杯不醉。
安荷太子好酒人人皆知,害凤鸣被强迫灌了好多口烈酒。
他向来不喝酒,几杯酒下肚,立即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记得乱耳的乐器声和叫人头昏眼花的舞蹈。
次日清晨,醉酒的恶果体现出来。
凤鸣头疼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还不能清醒,只觉眼前昏花。他举手按在额头,痛苦地呻吟几声。
“太子醒了?”
谁在身边说话?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凤鸣勉强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就在身侧,同一个被窝里居然多了一个俊美少年,细长美目,肌肤玉般渗着光泽,长发垂在肩上,虽是个男人,却一副待人宠幸的妖媚样子。更可怕的是,他肩头赤裸露在被外,一小截露出被子的手臂也是无遮无掩,光滑肌肤上嵌着一个一个淤红的痕迹,鲜艳得让人脸红。
凤鸣和容王胡闹已久,当然清楚那痕迹会在什么情况下制造出来。而且根据痕迹的颜色推断,八成是昨晚才弄出来的。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居然忘了我?”男孩眨眨眼睛,埋怨地瞄了凤鸣一眼,点头咬着唇道:“昨晚瞳将军劝了半天,太子还是搂着我不放呢。”
“什么?”凤鸣怪叫,不敢置信地看了烈儿半天,想起容王说过各国崇尚男风,尤其王室中人,常有臣子赠送男宠以求加官进爵。凤鸣回想昨晚,什么记忆也没有,忐忑不安,偷偷掀开丝被一角朝里看,顿时歪在床头。
被窝里的烈儿全身赤裸,身上一丝衣物也没有。
不用问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烈儿吃吃笑道:“太子怎么了?昨晚还那么豪放,今天一早就变了样子,不喜欢烈儿了吗?”
他缓缓靠近,凤鸣惊惶后退,后脑砰一声撞在床柱上。烈儿这才停了下来,嘟嘴道:“太子为何怕烈儿?烈儿该怕你才对,看,昨晚把人家弄得几乎死在床上。”他把细长手臂伸到凤鸣面前,上面全是淤红青紫。
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自豪无比。凤鸣却尴尬得脸红过耳,生平第一次把男人弄上床,而且把人弄得一身吻痕。
都说酒能乱性,酒果然不能喝。
凤鸣一万个后悔,结结巴巴道:“误会……这是误会……”
“误会?”烈儿幽幽看着凤鸣,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水汪汪会说话似的,被他这么一看,凤鸣不自觉地内疚起来,正要安慰他两句,烈儿忽然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无比温顺地说:“太子说是误会,那就误会吧。”
凤鸣刚要松口气,烈儿又道:“烈儿本是若言边关一个富人的奴隶,昨夜太子拉着烈儿不放,主人已经把烈儿赠送给太子了。”他掀开被子下床,居然不着一缕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头道:“太子已经是烈儿的主人。若太子对烈儿昨夜的侍侯不满意,请任意处罚,烈儿绝不敢有怨言。”
凤鸣万万料不到他会来这样一招,急忙嚷:“你干什么?快点上来,会冻死你的。”
“烈儿不过是低微的奴隶,太子既然讨厌烈儿,请太子赐死烈儿。”
时值隆冬,外面大雪纷飞,烈儿赤裸着身子,立即冷得全身发白,不断颤抖。凤鸣慌了神,跺着脚跳下床把烈儿拉回被窝,投降道:“我不讨厌你,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要我赐死。”
烈儿揉眼睛:“太子不要烈儿,烈儿就只能死了。”
“我没有不要你。”
“那太子就是让烈儿侍侯太子了?”
凤鸣想了想,看看烈儿一脸期待,心道:这个奴隶社会的人思维都有点诡异,我还是不要太遵守新时代人权道德的好,不然他八成会自杀。于是点头说:“你可以侍侯我,帮我端茶倒水,但是……”他加重语调,“绝对绝对不可以再上我的床。”
“嗯。”烈儿重重点头。
“就算我喝醉了,叫你上也不可以上。”
“嗯。”烈儿再点头,又皱起清秀的眉:“可是不听主人的吩咐,会……”
“我现在吩咐你,如果我再喝醉了,要你做昨晚的事,你一定要拿冷水泼我,直到我醒过来。”
烈儿困窘地看着凤鸣,终于还是应了一声:“是。”
凤鸣又小声问:“我问你,我们昨晚的事除了瞳将军,还有谁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吧。”
“不清楚。”烈儿摇头:“我只顾着看太子。”
“希望大家都不知道。”凤鸣吐吐舌头。
正想怎么把这件可怕的事隐瞒起来,屋外忽然传来秋月的声音。
“殿下,夏管先生说该起程了,请殿下起床更衣。”
秋篮道:“我们进来侍侯。”
凤鸣看一眼被窝下光溜溜的烈儿,大叫:“不要!不要进来!”
秋篮和秋月等对看一眼,不由停下脚步,在门外不敢进去。
“太子?”
“我有点不舒服,暂时不想见人。你们都在外面等。”
“太子不舒服?那奴婢立即去请夏管先生过来。”
“不!千万不要!”凤鸣立即紧张起来,咳嗽两声,胡扯道:“我不舒服不是生病,而是太健康,这和人体免疫力有关。哎,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许任何人进来。”
外面三人听得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才道:“是。”
凤鸣匆忙换衣,王室服饰复杂,这些一向由秋篮等人侍侯,要不然就是容王帮他穿戴,自己一动手,自然是乱上加乱,一时手忙脚乱。烈儿早穿好自己的衣服,见了凤鸣的样子,笑了一笑,规规矩矩行礼道:“让烈儿侍侯太子更衣吧。”
果然上前,帮凤鸣的忙。
凤鸣因为昨夜的事,本来还担心他纠缠不休,或者乱碰乱摸,可烈儿真的一心一意为他更衣,没有丝毫逾越,凤鸣渐渐放下心来。
更衣完毕,凤鸣对烈儿说:“乖乖的先呆在这里,等我走了你再跟过来。如果你想当自由人,自己走掉也没有关系。”他听容王哄他多了,竟然把“乖乖的”三个字也学了过来。
烈儿摇头:“我不会走的,一定跟在太子身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主人。”
凤鸣知道车队赶着上路,而且这些奴隶观念也不是一会就能纠正的,也不多话,拍拍烈儿的肩膀出门。
一出大门,秋篮等已经候在马车外。
秋月为凤鸣掀开厚重的帘子,请他上车。秋星回头望望,问凤鸣:“殿下,他不来么?”
凤鸣喉头一紧,心虚道:“谁?”
“那个烈儿啊,不是送给殿下了吗?”
秋篮也插了一句:“昨晚殿下硬向那若言人要了他,说晚上睡觉好冷,一定有人陪才暖和一点。”
“对啊,殿下还说他如果不肯把烈儿给你,就算半夜偷也要把烈儿偷跑。”
凤鸣尴尬得几乎从马车上栽下来,欲哭无泪道:“我昨晚……我昨晚还说了什么?”
三女见他神色不对,连忙乖乖闭嘴,一致摇头。
凤鸣低头闷了半天,想着事情已经天下皆知,也不用隐瞒,对秋篮说:“你去房子里把烈儿叫过来跟着车队,就说不用偷偷跟着了,光明正大地跟吧。反正……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是。”
烈儿得了消息,欢欢喜喜跟着秋篮向凤鸣行礼,上了侍从的车。
车队继续行程,大概要在若言境内走十一天,才可以进入繁佳境内。
第四章
冬天景致还是有的,可惜在若言境内走的都是大道,一路看过去不是荒芜的稻田就是山地,看多也厌倦了。
三天后,凤鸣独自在马车已闷得快发疯。他探头出窗,见瞳将军威风凛凛在一旁策马监督车队,唤道:“瞳将军。”
瞳将军立即策马靠近,拱手问:“太子有何吩咐?”
“我们还有几天可以到?”
“快了,再过五六天,就可以出若言境内,进入繁佳边关,再走十一天,就可以到繁佳都城。”
凤鸣哀叹一声:“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