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麻雀变凤凰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为了物质享受,有哪个年轻小姐愿意 嫁给半百老翁做第三任继室?前要的儿子远比后母大一截!”
“嘘!这种豪门内幕不是我们能了解的,还是谨慎点说话。”
蝉声如雷,热热闹闹地在浓务绿荫下高唱喜悦。
躺在林荫中吊床上的馨白舒适怔意地翻阅《仲夏夜之梦》,为书中扑克小仙的谈谐 而莞尔一笑。
不消说,这本书正是书房中大为可观的收藏之一。
夜莺,曼妙地陪我们合唱催眠曲睡呀,睡呀,睡眠去……如果真有小仙……馨白打 个呵欠,心想,那么所有的爱情都将是一出喜剧。
吊床在黛风中摇晃,林梢的树叶沙沙作响,交杂著唧唧蝉鸣,演奏著属于夏日的催 眠曲,今她昏昏欲睡。
夏日炎炎,绿荫招凉正好眠。馨白合上浓密的双睫,面带微笑地跌入梦乡中,欢乐 的《仲夏夜之梦》由寝甘梦甜的少女手中滑落。
夏日倦读幽梦长。
轻微的脚步声并未惊醒馨白,来人倾长的身影在吊床前立定,怔忡半晌后发出会心 一笑。
他俯下身来,在如茵绿草上抬起书本,这部浪漫诙谐的喜剧想必为伊人带来了美梦 吧?他猜。
睡梦中的馨白安详甜蜜,黛眉如翠,颊生芙蓉,粉红色的樱唇如花苞微绽,让人有 一亲芳泽的冲动。
花木扶疏,九重葛花棚在吊床与日光之间提供了良好的遮荫效果,是偷得浮生半日 间的好去处。
他著魔似地伸出右手,轻轻抚过馨白的左颊,为她拢起黑缎般的长发。
人如其名的清丽少女何时才会长大,为某个幸运的男子绽放初恋的香花?他心荡神 驰地想著。
仿佛回应著他心底的呐喊,馨白缓缓睁开双眸,神秘如蒙娜丽莎的微笑在嘴角漾开 。
就像一只撒娇的猫咪般,馨白模糊地呢喃:“……等你……好久好久……”半梦半 醒之间,她微恻粉颊,轻轻地磨蹈著骏逸温暖坚实的大手。
骏逸身体一僵,有种疑幻似真的喜悦像泡沫般浮上心湖。他不确定地呼唤:“馨白 ?”
蛊惑两人的魔咒在瞬间被打破。
由梦境中迅速回到现实,眨了眨灵秀的双眸,馨白恢复原先的清明,“罗大哥?”
语气中仍有迷惑。
等到她回想起刚才的撒娇举动时,潮红顿时涌上双颊。
天!她作了一个梦,梦裹有一位英姿挺拔、风采出众的男子,一段琉璃光灿、刻骨 铭心的恋情……醒来时,梦里男主角的脸庞却与骏逸重叠在一起。
“啊!”她低呼出声,连忙坐起,却因为起势太猛而弄翻了吊床。
“小心!”
下一秒,馨白已经跌靠在骏逸胸前,纤细的腰枝被稳稳搂住,好让她平安落地。
痴痴对望的两人都感受到了亲匿的讯息。
先恢复常态的是骏逸,他泛起一抹微笑,“《仲夏夜之梦》有没有让你在夏日的午 后偷得一个好梦?”
“我……”她羞郝地低头靓:“忘了。”
忘了梦中的情景,也忘了那名男子的长相,只留著一丝心甜意浓的喜悦,久久不应 该是个好梦吧?馨白乐观地想。
谦和温厚的骏逸不再继续这个尴尬话题,和馨白并肩走向主屋。
空气中隐约有股暗流,将两人的命运卷向漩涡:兄妹之情也慢慢产生变化,酝酿而 成的是男女之间的情怀。
夏季,是欢庆爱情的盛宴。
“奶奶!奶奶!爷爷!”
血浓于水的亲情天性,使雷妃很快地和程思兰熟稔,一迭声的稚嫩呼唤直甜到程思 兰心底。
,“乖!我的小孙女比录影带上还要漂亮、聪明!”她笑中带泪地说。“德承,你 快来看!”
粉雕玉琢般的雪妃笑得像个小天使,软化了姜德承僵硬的脸部线条。
犹豫了好久,他才伸手抱住了外孙女,却还放不下老脸,感伤地咕哝:“漂亮伶俐 有什么用?女生外向,迟早还不都是别人的。”
这个明显的让步今馨白欣喜不已,只要一有空闲,她便急著带小雪妃回家探望外公 、外婆,不是由罗园的司机接送,就是由骏逸陪同,罗宅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花了三个月时间环游世界的罗氏夫妇终于回来了。
沿途不忘为妹妹寄回礼物的郁紫笑吟吟地询问:“寄回来的礼物还喜欢吗?房间住 得舒服吗?”
她为馨白布置了一间公主般的寝宫,所有少女会用到的物件一应俱全,两相比较之 下,馨白家中小巧玲珑的卧室就显得寒胶简陋。
“太过奢华了。”馨白老实说:“住在裹面感觉就像被仙女魔杖点过的灰姑娘。”
郁紫发出轻笑。
门上传来轻敌声,她扬声道:“进来!”
保母牵著雪妃走进来,“太太,小姐醒了。”
“来!乖女儿。”郁紫优雅含笑地伸出双手。
“姨……姨!”两岁半的雪妃摇晃著白嫩的小胳臂,蹬蹬蹬地往坐在地毯上的馨白 跑去。
郁紫一僵,笑容消逝。
馨白开心地抱住雪妃直冲而来的心身躯,咯咯而笑,“雪妃,你看谁回来了?”
小孩子是健忘的,更何况近三个月不见,在馨白的劝诱下,她只是敷衍性地叫了声 :“妈咪!”又急著回头缠馨白玩。
郁紫的不悦并不明显,直到第三天她才集合下人,风威不露地数说一顿。
主人三个月不在家,仆佣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偷安怠惰,露出马脚:心思缜密的郁紫 只要有心,不难找到把柄,尤其是司机和保母。
“……馨白要带雪妃出门是没有关系,可是老王,你不能偷懒不去接送,万一她们 姨甥俩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得起?尤其是你们两个!馨白虽疼雪妃,可是她自己也还是 个小孩子,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雪妃受了伤或生病什么的,她能处理吗?你们也太过大 胆放心了吧?”郁紫质询道。
两位保母噤若寒蝉。
“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她断然总结地说。
罗观岳的兴致颇佳,招来了家人大开宴席,沾亲带故的人们也赶来凑趣,美其名为 新人“接风”。略一盘算,也有二、三十人的规模并没发请帖,仅以口头相传。
爱屋及乌的罗观岳对待馨白有一种父执辈的慈蔼,他笑著对郁紫道:“看到馨白就 像看到十年前的你。”
郁紫娇嗦地斜睨丈夫一眼,“想必是嫌我老了?”
罗观岳哈哈大笑,“不老!不老!馨白只是一颗花蕾,还末成熟呢!而你却是一朵 盛开枝头的娇蕊。”
盛开的花蕊能剩下几时的明媚鲜妍?一抹复杂至极的阴霾闪过郁紫的脸庞。
她望著馨白被众人众星拱月似地拉拢在不属于她的交际圈内,不禁喃喃自语:“花 开易见落难寻。”
这边,孙宝贤满心不悦地瞪视著馨白,她实在忍受不了被冷落的滋味。
幽默风趣的林志弘、轻浮好玩的明杰及她最重规的骏逸,全把姓姜的丫头捧得像天 上的星星。
她咬著唇,忆起骏逸对她的推托之词:“宝贤,你的年纪太小……在我心中,你永 远都只能当我的小妹妹。”
骗人!姜馨白甚至远比我小两岁!宝贤忿忿不平。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闲逛、聊天,喝了一杯葡萄酒的馨白脸泛潮红,胸口有些闷。
从起居室整面落地窗前向外望,腰子形状的游泳池波光邻邻,在灯光投射下湛蓝发 亮。
才走出户外,夜风便送来桂花香气,沁人心脾。馨白不自觉地驻足池畔,享受薰风 的吹拂。
“姜小姐!”
宝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猝不及防的馨白被吓了,“我是孙宝贤。”她傲慢地自我 介绍。
“你好。”馨白礼貌地说,惊异地听著宝贤洋洋洒洒地列举孙家和罗家两家的情瓶 ,以及显赫的家世背景。
“嗯!”她只能含糊地应道。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妨碍骏逸!”宝贤说。
“妨碍?”馨白犹坠五里雾中。
“对!你的纠缠对骏逸就是一种妨碍!”
馨白懂了,自尊受损的屈辱感使她缓缓开口,“孙小姐,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纠 缠罗大哥的意思,况且,他也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你找错对象了!”
她转身欲走,手腕却被宝贤一把抓住。
“你想逃?没那么便宜!”
馨白挣扎著想脱离宝贤的钳制,“放手!系小姐,请你自重……”
一语未了,用力过猛的馨白甩开了宝贤的手,却也四乎八稳、倒栽葱似地跌入游泳 池内。
“有人落水了!”宾客惊呼。
手上拿著一杯要给馨白解渴的开水,骏逸快步走来,看见落水的馨白及呆若木鸡的 肇事者,他不禁恼怒地大吼:“宝贤!”
他才离开三分钟而已呀!
“不关我的事!”宝贤亟欲撇清,“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馨白不会游泳!”郁紫失声说道。
对宝贤的怒气被抛到九霄云外,骏逸毫不考虑地跳下泳池,“馨白!”
在水中兀白乱躇胤抓的馨白魂飞魄散,双脚居然踩不到泳池底部,连耳、鼻之间都 灌满了池水,消毒药水的气味刺激著鼻腔黏膜。
她想呼救,却吞咽下更多池水。
救命!
辛辣的冲击令她晕眩,在骏逸抓住了她的双臂,阻止地无用的挣扎后,馨白终于浮 出水面,呛咳出涕泪唾沫。
“呜……呜!”受到惊吓的馨白在上岸后呜咽啜泣。
“没事了!没事了!”骏逸安抚她。
一阵忙乱后,馨白被安置在客房安歇,这是她第一次在罗园过夜。
“落水事件”只是宴会中的一小段插曲。
林志弘为宝贤说情,“骏逸,她不是故意的,别太责备她。”
明杰吊儿郎当地打趣道:“嗯!西装革履变成落汤鸡了。这种服装似乎不太适合游 泳。”
骏逸放松紧绷的心情,一笑置之。
溺水的情景再一次重演。不!这不是梦……原来,她封水又惧又爱的情绪是来自遥 远的记忆。
想起来了!同样温柔的眼眸,同样坚实可靠的臂膀将她从荷瓣浮萍中救起。
是什么时候的事?馨白昏昏沉沉地思索。
一个珠冠华袍的女子冉冉地出深遂的记忆中走来,衣袂飘然,款款地走到馨白面前 。
熟悉的五官是她每日在镜中所见的,只是多了一份悲喜悯怅,不复单纯稚气。
“呀!”馨白惊呼:“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女子郁郁含笑,成熟清灵的丰韵是几年后的馨白模样。“你的过 去。终于可以停止漫无止境的等待……”
时间转换为空间,一幕幕像走马灯般投影在馨白眼前,上演著离合悲欢、兴衰际遇 ……
第五章
日落大地,渲染出艳丽的火焰燃烧天际。
马匹的嘶鸣及士兵的吆喝声,惊醒了锦幛卧车中的骊国少姬(作者按:“公主”是 汉朝才出现的称谓,汉朝以前的王室女子以姬、君为美称。)十四岁的花琉是骊国君的 幼女,在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地成为一项求和的牺牲祭品,随著姊姊晏离踏上未知的命运 之旅。
“你醒了?肚子饿吗?”晏离温柔地询问妹妹,藉著尚未消褪的余晖看清楚了花琉 委顿疲惫的神情。
她不该来的,晏离不禁心疼。
为了消弭兵祸,芳龄十七的晏离向双亲自请献身求和,晋献公接受了骊君的金帛玉 玺,也应允了纳晏离为妾。将妻女献予征服者,是这个受诅咒的乱世中屡见不鲜的游戏 规则,淫人妻女不过是霸主另一项可供夸耀的事迹,晏离早已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却 没料到会拖累不解世事的花琉。
那个好大喜功、该下地狱的东关五!
身为晋献公的宠臣,有许多谣言秽语绕著东关五打转,一想到他淫亵的眼光直盯住 自己身上的情况,晏离不禁打个冷颤。
就因为东关五的垂涎之意,使得他狐假虎威,“诸侯一娶九女,姊妹同嫁更是千古 美事,骊国如果真有投降诚意,就该把少姬一同送往敝国才是,怎么可以吝惜于一个幼 女呎?”
就为了他的食欲,迫使父君再赔上花琉的一生。晏离苦涩地想。
晋国的军队在东关五的“领导”之下,一路掠夺百姓的财物,来到晋、骊交界的旷 野,眼看著明天就要进入晋国的势力范围,军心松懈的晋军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被迫随行 的侍女,以及沿途强掳的平民女子身上“找乐子”。
***
花琉摇头回答:“我不饿……”
不远处的一声尖叫打断了花琉的话,她惊惶瞠目,嘴唇无声地颤抖:这三天来,她 听过太多类似的凄厉哀鸣,也隐约明白她们所遭受的厄运。
“姊……”她蟋缩在晏离的怀中瑟瑟发抖,不敢看也不敢问。
坚强冷静的晏离以发凉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琉的头发,心脏因恐惧而收缩。
这些禽兽!仗恃著武力强盛侵略我的国家,使得骊族百姓家破人亡、骨肉分离…… 身为弱女子其是百无一用!晏离痛苦地开上双眼,紧紧拥住了花琉,“不要想!姊姊会 保护你,绝不让你受伤害。”
不要去想!她安慰花琉也安慰自己,一种可怕的预感浮上心头。
虽然贵为王女,她们最终的命运也是沦为男人的玩物也许是某个髦髦老者的侍妾, 也许是某个粗鲁武夫的滕婢掌握她们一生命运的,正是令人可恨的晋献公!
她茫然自问:难道我们就该这样任人宰割,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姬君。”一声轻咦打断晏离的思绪,绣著龙凤图纹的锦帘由外掀开。
她的侍女十六岁的瑛略表情木然,脸颊上的淤青及凌乱的服饰显示了她启遭受的待 遇:在一个军官的陪同下,她压抑著憎怒嫌恶地说:“东关五将军召唤你过去和他一起 用膳。”
“花琉呢?”晏离的第一个反应是妹妹的安危。
“……将军,”瑛路极为勉强地迸出尊称,“他要我服侍少姬用膳及就寝。”
一股悲悯与气愤闪过瑛略眼中,主仆两人都明白东关五的豹狼野心。
“知道了,好好照顾花琉。”晏离淡然地吩咐。
“姊……不要!”花琉打著哆嗦。
“放心!我没事的。”在瑛珞的撬扶下,晏离下了马车,昂首走在一群色迷迷的晋 国士兵中。
走向她未知的命运。
东关五是不是真如传闻,只是一个不懂带兵的草包,晏离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 一点是,他是个满懂得声色之娱、美食享受的好色之徒。
虎帐中摆放著华丽的桌柜卧榻,刺绣精美的绫罗铺陈在柔软兽皮上,热腾腾的鲜脍 、羹汤、肉撰用金盘盛上,肥美膏腴引人垂涎三尺,也不晓得在道种荒郊野外,是怎么 搜罗来这么多的新鲜肉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