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观念 连亚丽
在我二十二岁那年,有天朋友跟我说我同校的学妹买了一间房子。这对我来说是个很重大的刺激,当年我在朋友当中算是比较好过的,不是说我赚了很多钱,当时我还是个社会新鲜人,薪水怎能跟人比,不过因为我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虽然一边还有写稿子,但那时我一年才出一本,又是新人,稿费算算也没有多少,但是就因为我有份固定的工作,不像其它朋友那样三天两头换头路,所以我的经济情况还算不错,加上那时年纪轻又爱玩,朋友大部分到了月中就没钱,我至少还可以撑到月底才破产。哈哈!那时大家都很穷。
可是当时的我没有能力可以买房子,都已经是个标准月光族了,哪有可能存到什么钱,但朋友却跟我说有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女孩买了房于,而且她是靠自己在超市里打工赚钱存的头期款买的,那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差劲。
但就算觉得自己差劲,偶尔会觉得有些惭愧外,日子还是一样照过,一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对自己的金钱从来没有控管的概念,甚至没替自己存过半毛钱。
隔了五年之后,我母亲住院两次,因为家人都要工作,所以就由我去医院当看护,我必须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医院里,其实我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只是几次的看护工作下来,让我领悟到许多以前不曾想通的道理。
说来好笑,因为我不喜欢向人提及我的工作,一般人对写作这一行都会表现得很极端或是夸张,那种态度总让我无法承受,所以每当有亲朋好友来探病,我总是推说我没有工作,所以才有空来照顾我妈。
有一次有个母亲的友人来探病,因为我一向以无业游民自居,结果那位欧巴桑竟然对我说:「我看也是要妳来照顾妳妈啦!要不然妳这种米虫对妳家有什么贡献?是妳妈生病才让妳有机会表现妳的孝心,妳还要感谢妳妈咧!」
她的态度和语气让我印象深刻,仿佛台湾乡土剧真实上演在我面前一样,而且我还荣登女主角。这情况虽然很荒谬,不过我听了也只是笑笑,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发现真的要为自己打算打算,因为我不可能跟家人住在一块一辈子,如果我不打算和另一人携手共度一生,那我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爸妈在,月底就算没有钱,我回家一样不会饿肚子,我不需要缴房租,也不用担心手头太紧没地方调头寸,但是我能一辈子这么过吗?随着年纪渐渐大了,我发现我爸妈也老了……我能够依赖着家人多久?真的一辈子都这样吗?我不停的在心里反问。
后来我想通了,只有我才是陪自己最久的人,如果我对自己不好,没有为自己留点后路,那我以后怎么办?
所以我是到了有点年纪以后才开始学着照顾自己,学着计画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过一天算一天而已。
有时看到新闻报导有些小女生只因没钱换新手机就去援交,甚至有些大学生因为缴不出信用卡的欠款就自杀,那时我会想,世界上有多少人的生活是比这些人还糟的,有的人甚至连下一餐都不知道在哪里,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的贪婪,就毁去了自己的一生,那真的很可惜。
我并不是想告诉大家要怎么努力赚钱,或是怎么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规画,那些陈腔烂调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我很在意的是,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人生?
有人说我写的书里有些女主角都很聪明果断,那是因为我不希望造成大家误解,以为只要找到有钱的男人就有好日子过,这世界真的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懂得爱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
所以大家要学习爱自己,这真的是很重要的。
第一章
坐在飞机上看着底下的陆地,苏可贞脸上出现了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回台湾做什么,但是她一直对这块土地有着浓厚的感情,冥冥之中,像有什么牵引着她回来。
苏可贞的父母年轻时赴美留学,之后就一直待在纽约工作,生了女儿可贞后,两夫妻因工作忙碌无暇照顾,便把女儿送回台湾由爷爷、奶奶照顾,直到她十岁那年,苏氏夫妻的工作稳定也买了房子,苏可贞便和爷爷、奶奶一块移民到美国,之后她只跟着父母回台湾玩过几次而已。
先前苏可贞搬离租赁的房子,回到父母家中住了几天,让他们很开心;自从她上大学后,便搬离家住到学校附近,毕业后她并没有搬回家,而是租房于过着独立的生活。
虽然在美国成年子女离家独立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在苏氏夫妻心里却希望唯一的女儿可以陪伴在身边,哪知她在家里待了三天就说想到台湾玩一阵子。
就算舍不得,他们还是找了几个老朋友的电话,让她在有危急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求助,然后苏可贞便搭上飞机飞到台湾。
出关后,苏可贞记得有巴士可以搭到台北,但她一时间搞不清楚方向,心想找个人问比较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机场里到处都是年轻女孩,她们手上拿着闪亮的纸板站在护栏边尖叫着,场面有些混乱,人来人往的谁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好向身边最近的一个男子求助。
「先生,你知道搭巴士的地方在哪里吗?」
费仲威注意她长得一副华人的模样,但说的是英文,她五官精致,皮肤白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妳要去哪里?」对这样美丽的女子,他的语气也跟着和悦。
「台北。」
「我送妳一程吧,我有司机会来接我。」他刚从纽约回来,司机正等在外头,顺道送她一程无所谓。
「呃……你方便吗?」苏可贞并没有拒绝,能省则省嘛,再说对方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坏人。
「不麻烦,是公司派的车子。」只是那家公司是他的,不过关于这点,费仲威并没有提。「我可以让妳搭便车。」
就这样,苏可贞没想过到台湾后第一个和她说话的男人竟成为她这辈子最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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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苏可贞和费仲威简短的自我介绍,他不但告诉她许多台北的信息,还答应会送她到饭店。
「妳在台湾都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我的家人已经移民了,我记得小时候是住在国父纪念馆附近。」
「现在台北已经变了很多。」费仲威提醒她。
这时车子行经一处占地面积辽阔的建筑,苏可贞瞄了一眼,眼睛随即大睁。
「你看!就是这里,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她兴奋的喊道,指着窗外的建筑物说。
费仲威照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给了她一个有趣的微笑。
「那里是中正纪念堂。」
「啊……是吗?」苏可贞脸上闪过疑惑。「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有。」费仲威对着司机说:「先到国父纪念馆。」
车子在街上绕了一会儿,驶近国父纪念馆让她看个仔细,苏可贞这才忆起国父纪念馆是长什么样子,尴尬的对他笑了笑。
「我想我的必去观光景点这下可以删掉两个了。」
「妳还想去哪里?」
「阿里山、垦丁、太鲁阁……」
「那要花不少天的时间吧?」
「为什么?」
费仲威简单的解释这几个景点是位于台湾不同的地方,距离并不算近,从台北坐车去,要花费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她讷讷的应了声,看来她的印象是错误的。「那垦丁呢?」
「搭车的话单程应该要六个小时吧。」
「不能一天来回吗?」
「我想搭飞机会快一点,一天想全部玩完可能有点难。」
「我想我的景点可以删掉三个了。」她并没有打算在台湾待那么多天。
费仲威拿过她手中的单子,看着上头写着的景点,「去故宫还不错啊。」
「是吗?」
「淡水也很好……妳还想去逛夜市?」
「嗯,我小时候有跟奶奶去过。」
「这样吧,明天我有空,妳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当导游陪妳去。」
「你确定吗?」
事实上费仲威有些惊讶自己的提议,他才刚认识这女孩,竟然冲动的提议要当她的导游,更别提他在出国前就已经约了Rita见面,打算明晚来个一夜激情,哪知道他会提出这种建议。
不过在面对苏可贞的回问时,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应道:「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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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仲威带着她去逛淡水,半夜陪着她去猫空喝茶,对他来说这就像是场赌注。
他认为这场赌注还算值得,苏可贞很单纯,而他喜欢自己说话时她看着他的表情,她脸上没有花痴般的崇拜,她只是看着他而已,他就已经被她的眼神电着了,而他一直以为住在国外的女孩应该会是很开放、很世故,结果她却不是。
费仲威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冷得直打哆嗦,拿着茶杯温手的动作全看在他眼里。
「谢谢。」苏可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以为这里的天气很热,所以把外套放在饭店里,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这么冷。」
「这里是山上,所以温度比较低。」
「其实住台湾很好,到处都很方便。」
「妳不喜欢住在纽约吗?」
「应该说是又爱又恨吧。」那是个很复杂的城市,她喜欢待在纽约,有时候却又恨透了那地方。
「这么极端啊?」
「我一直在找一个属于我的定位,我十岁以前住在台湾,在纽约也住了十几年,但两边似乎都不是我的家,我找不到一个该属于我的位置。」
「所以妳才想回台湾看看?」
「我只是想看看小时候的回忆,谁知这里却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她垂眼望着手上把玩的茶杯,脸上表情显得很失落。
「妳是不是失恋了?」那表情应该是属于失意人所有,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露出这种表情,很有可能是感情上受到了挫折。
「不是,我丢了工作。」她扯开嘴角做了个很糟的表情。
「表现不佳?」
「是有点烦,所以我辞掉工作,打算休息一阵子。」
「妳是做什么工作?」
「我从事教育工作。」
「老师?」
「对,前阵子我的同事被一名家长告了,在纽约大家很喜欢告来告去,一个不爽就告人,我同事人很好,但那个家长很有钱,他请了很厉害的律师,所以家长胜诉。」
「妳觉得很不服气,却又无能为力,所以就把工作辞了?」
「对。」她点点头。
「这算是种逃避吗?」
「是一次重新出发。」她不认为那份工作是她想要的,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一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愿,也不曾为自己的未来许过什么目标,所以在这段休息的日子,她会好好的想想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妳想过未来的出路吗?」
「还没想过。」
「妳没有想过要回台湾?」
「我在这里能做什么?我中文又不好。」苏可贞并不觉得自己可以留在台湾。
「很多老外来台湾教美语。」
「你也是跟老外学的吗?」因为费仲威的英文说得很好,而且很道地。
「我在美国念过几年书。」
她点个头,「哦,难怪。」
「别提那些了,我们去看午夜场的电影,看完电影后再去吃早餐,妳说好不好?」费仲威提议道。
「看完电影也才三、四点吧。」她狐疑的问,这么早有地方可以吃早餐吗?
「那时候就可以吃早餐了,快走吧。」他自然而然的搂住她的肩膀,就像是好朋友那般。
虽然苏可贞有点讶异肩膀上的那只手的重量,不过他看来并没有恶意,反而给了她一个很和善的微笑。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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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已经够累人了,可是看了一场刺激的动作片后,苏可贞和费仲威的精神都来了,热烈的讨论着片中的动作场面。
「鸽子!你不觉得动作片多多少少都会出现鸽子的画面吗?」
「就像黑道电影会有教堂的道理一样。」
「教父!」
「没错。」
「我有一阵子到餐厅吃饭,都会打开马桶的水箱盖看看里头有没有藏着一把枪。」苏可贞笑着说。
他也笑了,「妳是说到意大利人比较常去的餐厅吗?」
「对啊!」
两人相视而笑。
苏可贞没想到她竟然会跟一个该是陌生人的人这么有话聊,尤其他们有着不一样的生活背景,在猫空喝茶的时候,他们说到口干舌燥,还好喝茶可以解口干,看电影的时候也没停过,他们边看边讨论,还好午夜场没什么人,否则他们应该会被轰出去。
费仲威带她来到一家早餐店,天都还没亮,这家远近驰名的早餐店却已经高朋满座。
「永和豆浆,妳有听过吗?」
「好象有。」其实她压根没什么记忆,她甚至连国父纪念馆跟中正纪念堂都可以搞错。
「我看妳是根本没听过吧。」
「对。」她吐了舌头,像是被逮着什么小辫子一样。
「妳知道吗?我发现妳不确定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有些迷惘。」费仲威直接说出他的观察。
可贞的情绪总是明白的写在脸上,而且她不怎么善于隐藏,这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是吗?」苏可贞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妳何必这么紧张?」费仲威给了她一个温和的微笑,试着解除她的紧张。
「好吧。」她耸耸肩,对于他的微笑突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感应。「其实你人还不错。」
「我是很不错啊!」他的笑容多了点得意。
瞧他得意的模样,苏可贞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快点吃吧,吃完后我送妳回饭店,玩了一整天,妳一定也很累了,睡醒后再打电话给我,我带妳去阳明山。」
「你不觉得带我四处玩很累吗?」
「是很累啊,不过看在我这几天有假期的份上,我会尽量试着当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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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费仲威带着她足足玩了四天,苏可贞相信他们对彼此都有好感,那种感觉很难言喻,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两人在一块的时光,即使她不停告诉自己才短短几天,她对这个人能有多深的认识?但她的心却一直鼓励她去接近这个人。
最后两天,费仲威因为工作,没办法陪着她到处走,苏可贞心里有些失望,但又明白他的确没有必要整天陪着她。最后两天她几乎都待在饭店里,不是因为她不想出门,而是她想好好的整理自己的思绪,尤其是关于费仲威,令她太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