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那袋东西看也不看,舒了口气,平静地说:“你都知道了。”
奉天行惊异地瞅着她,声音粗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耿信涤停了很久才说:“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不过是人类自身的欲望。因为没有人甘于平凡的生活。”
由于办公室的门打开,他们的对话也让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奉天行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耿信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现在的生活还算平凡吗?”他眼中的光彩迅速消退,用很无力的语气,茫然地问:“那你为什么收留我?为什么把我从街头的一个黑道小混混,培养成公关部的经理?”
她靠在转椅上,无聊地用手指在桌上划着圈,“天行,你实在不该打听我的过去。还有,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重重地打在了奉天行的心上,“原来,原来……”他瞪着她,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说着:“七年前,你拿自己为饵,用感情做钓线,骗取了一个富家公子的爱情,然后敲诈他家一大笔钱后,就把他甩掉。这不但毁掉了他的生活,也让他几乎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然后你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扬名立万、名利双收。等那个富家公子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时候,你后悔了,后悔当初放掉这样一条大鱼。
所以,你就拿立竿,拿我们作代价,去换取和他重修旧好的机会,是不是?
而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因为我的表哥在沈常朗身边做事,你接近他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你太残忍了!你的计画简直太完美无瑕了!只是你漏了一点,你实在不该招惹曾在黑道上混过的人!这样你的所作所为,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耿信涤还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既不发怒也不辩解。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比她当初的拒绝,更加伤他入骨。
悲痛让他的话哽在喉咙里,哽得他喘不过气来。转身,他只能带着疲惫的心情离开这里。
等他走后,门外冲进了一个人,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打在耿信涤脸上。
耿信涤捂住脸,惊异地说:“可昭!你……”
可昭的脸因愤怒烧得通红,眼里冒着小火苗,含着泪,咬着牙。
她指着耿信涤大喊:“Sherry!你太绝情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天行!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地在爱着你?他明知道你爱大卫,却依然默默地守护在你身边!
可是,你却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他、伤害他,你怎么能够……你怎么能够如此没有人性?”
说完,她扭头奔出了办公室,追上奉天行的脚步。
待一切安静后,耿信涤默默的抚着自己的脸颊,果然,她最重要的朋友离开她了。她暗自苦笑,他的手段真厉害,不是吗?
门外的人面面相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知事情会演变成如此,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敢行动,全部如泥塑,不,全都如被钢钉钉死在地上一般。
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奋力拨开人群,挤进她的办公室。
姜侬侬颤颤地伸手搂住她的肩,一句话还没说,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耿信涤张开手,她顺势伏在了她的膝上,仰起涕泪纵横的小脸,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耿信涤拿起一条手帕擦着她的眼泪。
姜侬侬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即使天行说的都是真的,你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耿信涤柔声说:“好孩子,你哭什么呢?乖,不要哭了,叫艾米进来。”
“好。”姜侬侬还是很坚定地信任着她,“我要陪在你身边。即使大家都走了,我也不离开你,我会永远支持你……”说完,她走去唤了艾米。
艾米从门口走到耿信涤面前。
耿信涤从抽屉里,拿出五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给艾米,“大卫、天行、可昭、侬侬,和你,你们五个一人一份。”艾米抽出一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Sherry,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数目虽不多,但已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大金额了。”
艾米丢下信封,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一百万。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把立竿卖给伊泰?它是你的生命呀!”
耿信涤好像没听见似的,“从明天起,立竿就不是我的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可以下命令。叫大卫回来吧,那也不需要他了,你们趁早另谋高就。”
艾米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当年是你帮助了我,现在你有难,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我去追可昭和天行回来!”
耿信涤拉住她,“不要去,让可昭安慰他吧。这不是我的大难,这是——”她思索了一下,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这是宿命,是我在七年前就选好的宿命。”
艾米哭倒在她怀中,“只要你说一句,我一定会帮你的!”
耿信涤合拢她的双手,认真地说:“不,千万不要去。你好不容易离开那种生活,千万不要再回去了。如果真要帮我,就祝福我吧。我既然这样做了,就绝不会更改。”
“S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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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让她窒息的,是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他严肃、冷静、不苟言笑。
人们挤过他的身边,纷纷招呼平易近人的奉见陵,而沈常朗对于这样的情形,似乎司空见惯,他迳自走向一名娇美女郎。
耿信涤只能看着他伸出手,邀请那个异常美丽的女子步入舞池跳舞,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极其亲昵地靠在一起。
她用力地扶着柱子,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不至于倒下去。
然后,她又看到他们两人上了二楼,消失在拐角处。
她全身的力气全都消失了,杯子当一声掉在地上,引来其他人侧目。
她的身子完全贴在柱子上,那冰凉的触感没有让她清醒,反而让她整个人昏沉沉的。然后,她眼前一黑,晕了……
有个人及时接住她下滑的身子,抱起她退出了喧闹的大应,来到花园,将她放在长椅上坐下,让她的头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她好痛苦!尤其在看见沈常朗和那一个女子上楼时,整个人就崩溃了,她在沉浮中什么也抓不住,眼前昏黄一片,无限凄凉。
有人把她的嘴撬开,命令道:“喝下去!”她被动地张开嘴,一股辛辣的液体灌进了她的喉咙,那不同寻常的炙热感让她清醒了些。
喃喃地,她想说声谢谢,可话还没出口,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双手捂着眼睛,可是还是止不住眼泪,她摇着头,喉头哽塞,剧烈地抽泣,肩背不断的颤抖着。
男人把她搅进怀里,把她整个人都抱住。
像是还发泄不够心中的痛楚,她将手指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住,咬得又重又狠又突然。
男人一急之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手拉出来,并大吼道:“耿信涤,你给我清醒一些!我抱你出来,不是为了看你自虐的!”
耿信涤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曲起膝,把脸埋在膝盖上,眼泪还是没有停。
夜风吹在她裸露的肩头上,让她觉得格外寒冷。
她环着自己的削肩,喃喃地说:“他爱上别人了……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上楼……我……我以为我的心是不会变的,他的心也不会变……我一直在等他,他却等……
奉见陵微笑着,俊眼眯在一起,满脸笑容地回应走廊上诸美女的问候,看起来春风得意。
“Cood Morning!”他吹着口哨走进沈常朗的办公室里,“咦?这是什么东西?”锐利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黑色物体,感到吃惊。
沈常朗淡淡地说:“别告诉我,你没见过笔记型电脑。”
废话!他每天用怎么会不知道。他奇怪的是,在他的印象中,沈常朗从来都不碰电脑一下的。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奉见陵决定还是不问了,反正问他也不会说。
“什么消息?”他面无表情。
奉见陵笑咪咪地说:“你的大学母校周围不是有一片违章建筑吗?前几年拆了重建,可建好的房子又要拆了。那个位置还不错,虽然僻静一点,可是环境优雅,空气新鲜。我们去买下来?”
沈常朗按滑鼠的手停顿了几秒,才说:“你去办吧。”
奉见陵笑着退出去丁,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沈常朗兀自盯着萤幕,他入侵了立竿公司内部的系统,发现在收购立竿前,有几笔来路不明的巨额资金,曾经在立竿的户头暂留过,但却没有人运用它,然后不久,它又退回到原来的帐户。
究竟这里面有着什么样的玄机?
立竿内部的风波,很快上了报纸的头条。昔日神采飞扬的美丽女老板,转眼成了贪图富贵、不择手段的人。
摧毁立竿,是他回来的目的,但是这事进行得太顺利了。速度之快,令他始料未及,就像是不战而胜。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很长久的战役,不料就在他战鼓刚起的时候,她只被轻轻一击,就四分五裂了!
这倒让他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沈常朗咬着牙暗自揣测,她还有什么打算?以退为进吗?
这时,电话响了,这是他的专线,除了奉见陵,从来没外人打进来过。
“我在报纸上看到立竿的消息了。”说话的人,是沈常朗的姐姐——沈常盈,“朗朗,你做得太过分了。”
没想到沈常朗只是冷笑,“过分?你忘了她当年是如何对我的?这点小小的惩罚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下,“朗朗,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吗?当年的事,恐怕别有内情……”
“姐,”他没想到当年曾反对过她的姐姐,会为她来求情,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听,“你来电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你还是一样固执。”沈常盈的叹息声传来,“对了,我是要告诉你,恺恺还不能来接任,你还要过几个月才能休假。”
“恺恺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但是他说,这关系到他一生的幸福……”
挂上电话,沈常朗想起“幸福”两个字,浑身不舒服,感到刺耳极了。
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从恶梦中惊醒,一遍遍狂喊着她的名字,却只能亿起她无情的背叛。
看到绿色的植物,他会想起她房里的盆栽;看到电脑,他会想起他们曾经在电脑室里,耳鬓厮磨、无比亲密;看到树木,他会想起他们曾经在枯木下面的山盟海誓、百种柔情——然而她却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
她的背叛,在这七年里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煎熬着他,让他总是活在痛苦的炼狱中。
她加诸于他的伤害,她还远远没偿还到十分之一!
第八章
当奉见陵拿着一张鲜红的聘书,走进空荡荡的立竿时,耿信涤丝毫不觉得奇怪,也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她平静地说:“没想到他会派你来。也对……”她歪着头,“除了你,他再也不信任任何人了。”
奉见陵一笑,犀利地看着她,“这是天行告诉你的吗?”
她扶在桌子的手抖了一下,低声答:“是的。”
奉见陵扯出一抹轻狂的冷笑,讥嘲中带着邪魅,夹着那刺目的鲜红聘书,大踏步而去。
耿信涤的表情安净,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轻视的清新,宛如殉葬的圣徒般圣洁。
或许在分离的几年中,有些事情况涤了她的灵魂,但是这也不能抹煞她曾犯下的罪过。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是如何与沈常朗相识的——
七年前的一个下午,他在纽约街头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时,发现街角有个小伙子呆呆地看着天空。他好奇地走过去搭话,两人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
当两人打到气喘吁吁时,那个小伙子突然伏在地上埋头痛哭起来。他不是因为打输了或是身上的伤而哭,而像是被人从混沌、茫然中打醒了一样。这一架,把他打得伤痕累累,但神志,却豁然开朗了。
这是他们友疽的开始。后来他才知道,他是因为受了某些伤害,家人才把他送至加拿大读书兼疗伤,但他却只是每天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再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在他进了公司之后,他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当上了伊泰集团的总经理。
有一天,他突然病倒了,他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生病的。当一个人的生活中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没有休息,把全副精力寄托在工作上的时候,积劳成疾便是迟早的事了。
他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照顾他,而昏睡中的沈常朗,只是不断的喊着“杏儿、杏儿”!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调查沈常朗的过去,寻找那个叫杏儿的人。
而调查的结果,也让他知道了他所受的伤害。
沈常朗病好后,他绝口不提这件事,小心翼翼地不再勾起他的伤心往事。谁知不久后,沈常朗在报上看到了她的消息,她不但成了一个成功的女强人,而且他从小最疼爱的表弟,也在她的公司任职!
他知道沈常朗回国是为了什么,如果他决定惩治耿信涤当年的罪行的话,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她不该伤害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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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握香槟、各有风情的名嫒佳丽,及谈笑风生的豪门绅士们,耿信涤觉得这是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顾氏企业是个有仁义山有人性的企业,他们没有因立竿被收购,或是报上的消息而拒绝邀请她,依然寄邀请函给她,让她参与他们公司的周年庆。
然而与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孤身一人前来。
为什么还要来呢?是为了和过去告别,准备开始一段艰辛的磨练吗?
入口处有一股小小的骚动,她不经意地瞟了两眼,浑身顿时紧张了起来,手紧紧握住了酒杯。
引起骚动的是刚进来的两个年轻男人。
奉见陵一身深蓝色西服,身材挺拔,眉目俊朗,举手投足都风度十足。他进来后的第一个微笑,就让全场的女性为之神魂颠倒。
“不及、等不及了……”话未止,泪已如泉般涌出来。
他默默的看着她,然后脱下西服披在她肩上,把她的头按在怀里。
耿信涤重重地抽泣着,眼泪把他的胸口部染湿了。
她哭了良久,实在无力再流泪,才想起身边的人,抬起头说:“谢谢你……”
那个“你”字哽在她的喉咙里发不出声,她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人——奉见陵。
他的眼神黝暗、深沉又温柔地凝视着她,然后伸出手,慢慢地解下她头上一个发夹,把她刚才弄乱的长发别好,又帮她拉紧身上披着的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