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何其大,人何其多,为何独挑上他?
瞧她天真烂漫,时而不解世事、时而机令慧黠,又有一身好功夫,一度让他怀疑她接近他的目的及企图;之前同行也不乏有过这样的例子,可因为她澄净无邪的双眸及清新的气质,没有一丝杀手的味道,让他摒险怀疑。
据他判断,她只是一般的寻常女子罢了。或许对他构不成威胁,但也严重的影响到他生活里的一切。
转了转眼珠子,一时间她也被他的问题给愣住了,说不上来是何种动机想跟着他,只知道她 就是想嘛!倒没深入的去探究自己的心思。
“直觉吧!”她耸肩,多不负责任的回答。
这一刻,楚语澄真的有那么一点后悔,如果当初的自己能有所坚持,这下就用不着欲哭无泪的喊头疼。
“姑娘,你——”
欲出口的话再度打断,“哎呀,楚哥哥,别姑娘姑娘的一直叫,那么生疏哪!你就喊我容儿,听来才不会那么别扭。”
“你——”罢了,再这么跟她扯下去,肯定没完没了,尽早再想法子摆平她吧!
“楚哥哥,你不能丢下我哦!”
仿佛跟他作对似的,她幽怨的声音飘呀飘的,直荡入他的心湖。
“你若丢下我,怕是容儿再也见不着亲爱的舅爷和二位姐妹了。你也知道容儿生得标致,堪称倾城倾国,很容易引起不肖之徒的凯觎,虽然容儿有武功足以自保,但暗箭难防呀!
况且上官世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一旦教他们给碰着了,肯定捉着我严刑拷打一番以逼出你的下落而我是绝不会透露出你的行踪;若我被打死了,我也无怨,可你忍心见容儿就这么死了吗?”
凄楚的眸光直锁着他,盈盈眼波里泛起些微的雾气,成功的揪着他的心,令他见鬼的泛起满腔的心疼。
缩紧下巴,楚语澄硬是冷着脸庞,不动声色的敛去内心的波动。
“我送你回家。”到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方法。
黎韵容听了差点抡起拳头往他脑袋瓜敲去,怎么他脑中将是些想摆脱她的念头,扯了老半天仍在原地打转,气死她了。
瞧她含怨又气愤的神情,楚语澄不禁放软了声调。
“跟着我,你会有生命之忧的,姑娘。”
他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他岂有不明白之理。
刀光剑影,杀机重重,活着只是过一天算一天,让她跟在身旁,只怕陷她于危险中。
他怎么能?
“楚哥哥,你放心,我有武功的,必要时还可以保护你!”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楚语澄无力的别过脸。
“你——真是纠缠不清。”被她闹久了,他竟也感到习惯,原本的坚持在她的吞食下终有让步的时候。
或许等她玩疯了,见识到何谓腥风血雨的江湖时,她就会离开了吧?
“对了,楚哥哥,我们明天要去哪里?”话锋一转,她睁着大眼问。
“平霸镇。”
“哦?”连听都没听过。“去那儿做什么?”
“办事情。”
“办什么事情?”
“办要紧事。”他不想多说,仅轻描淡写带过。
黎韵容自讨没趣的撇撇嘴角,楚哥哥是个小气鬼,什么都不告诉她,净往肚子里藏。
娇哼了声,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呵欠。
奔波了一天,她也着实累了,阵阵的困意席卷而来,使她眼皮愈来愈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硬拉着楚语澄的衣袖不放,硬是和眼魔抗争。
说什么她也不能睡着,万一楚哥哥狠下心来溜了那可怎么办?她不能因贪那么一点睡意而坏了大事。
“你想睡就睡吧!”不忍见她频点头,楚语澄淡淡地催着。
“我还不困。”她嘴硬,虽然思绪已呈现散乱状态,她还是勉强的睁大双眸以证实她的所言不虚。
“我不会离开,你安心的睡。”他非常了解她不要入睡的原因——怕他溜了。
回答他的是一颗靠在他肩膀的头颅;不知是睡魔制服了她,还是他的保证使她安心?
轻轻地把她安置在草堆上,为她调整了舒服的姿势,见她睡得酣然,他轻扯回自己的衣袖,坐于她的身旁,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浩瀚无穷的星空,一脸的静然。
就这样的望着……
?? ?
天方肚白,洒落几丝的曙光于大地,黎韵容被这丝丝从破瓦中落进的初阳给弄醒。
微睁美眸,因初醒而有些意识混沌的她有那么一刻是呆愣着,等她完全清醒时,看不见破庙内的另一个身影,她激动得跳了起来。
“楚哥哥,你在哪里?”
绞着衣袖,她略微颤抖的叫着,唯恐他人已走掉。
回应的她是空荡荡的风声,这更令她确定内心的疑惑,她不禁垮着俏颜低嚷:“该死的,楚哥哥竟来阴的,趁我睡着之际连忙闪人,他就不怕我出意外吗?怎么这么狠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儿?瞧他昨天夜里说得多信誓旦旦哪!结果还不是扔下我就跑得不见人影?好啊!楚哥哥,你最好向上天祈祷别再让我找到,否则我肯定缠着你没完。”
被扔下的闷气却未因这番嘀咕而有所宣泄,反而愈加郁卒,沉重的哽在胸口。
深吸了一口气,她才爽快的大吼出声: “楚语澄,你是个大骗子!”
吼完后,心情果然畅快许多,虽然还有些残留的沉甸,可她还是勉强的打起精神来,扁着红艳的唇踱出破庙——套句古人的话,山不转路转嘛,大不了再去找一个可以缠黏的伴。
哼,有什么了不起。她酸溜的鼓起腮帮子。
前脚才刚踏过门槛,一双美目就冷不防地撞见一道昂立的身影赫然就在不远处,心虚的傻笑着,黎韵容暗自直喊糟糕。
还真糟糕哪!这下糗大。楚哥哥人还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并没有无情无义的扔下她不管,而她却性急的骂了一大串——
他一定全听见了。
尴尬的堆起笑脸,黎韵容难掩心虚的悄步来到他的身旁,极小声的道:“楚哥哥,早啊,怎么不叫醒我?”
一瞥及她陪笑讨好的俏脸,心中纵使有万般的无奈亦全化成无声的叹息。不想再多说什么,他率先朝东方走去,正是往平霸镇的方向。
“楚哥哥,等等我。”见他迈开步伐,她赶紧跟了上前,小手还很不安分的扯着他的衣袖。
没心思去在意她的小动作,他满脑子都在思量着走哪条路才能最快到达平霸镇,且不至于引来上官世家的注意,最重要的是能完全摆脱杀手门的眼线。
他知道整个县城的人都在找他和她,除了杀手门,上官世家亦已发出悬赏令,谁要是抓到他们,一律重重有赏;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时候所使出的手段定教人难以预防。
况且他楚语澄只懂武术,可不懂医术及毒术,身边又带了个麻烦,看来也只懂武术;这样自身的应付力显然不足,外加强敌环伺下又得执行任务,他真盼能早些脱离这些杂务,可以早日和伙伴们聚合。
他的心思如此辗转,甫接触外面世界的黎韵容当然不懂。见他眉头深锁,她也纳闷了起来。
“楚哥哥,你有心事?”
“没。”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耶!像是很烦闷。”黎韵容蹙起了秀眉,忧心的看向他。
淡然的睨她一眼,他依然抿着唇懒得开口,径自赶着路程。
“你在生气?”气她骂他吗?不太像耶。
“没有,你别乱想。”
这次,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了。心中直估量着,若照他现在的速度赶路,不消三天就能抵达平霸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离动手的日子尚有七天,这七天可以让他做很多事,包括摆脱掉身旁的那名姑娘。
该为她找一个可以信赖的安庇之所,最好将她丢给所谓的名门正派,好护送她回家。这概况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但这只限于没有意外的话。
才这么想着,身子却突地冷了起来,望向前方的一片林子,不祥之兆油然而生。
“怎么了?楚哥哥。”见他顿住身形,黎韵容诧异的扬扬微翘的眼睫。
“我们绕路走。”
才觉得不对劲,警觉性极高的黎韵容早已嗅得林内的危诡气息,双眸所发散发出的光芒自是令楚语澄习惯性的拧起眉。
“有哭声哦!”
“你想干嘛?”楚语堂警告似的低语。他已经够烦了,不希望再生事。
而黎韵容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哪管得了会不会造成别人的麻烦?双眸发亮的她以手肘推了推他。
“楚哥哥,我们过去看看可好?”
“不好。”拒绝得冷硬,没有二话。
黎韵容哪肯乖乖依从,趁他一分神,突地来个纵跃,毫无征兆的被她扯着衣袖的楚语澄心惊了下,连忙顺着她的飞势和她双双飞往了那片竹林。
见计得逞的黎韵容不由得笑开了颜,如串串银铃般悦耳清亮的笑声在空气中传了开来,和楚语澄冷臭的苦瓜脸成了鲜明的对比——
头好疼啊!
第四章
竹林内一名浴血的年轻男子提着刀,吃力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由其愈显沉重的神情看来,他所受的伤必定不轻,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而草丛中有一团粉红的圆滚身子瑟缩着。骇然的瞪大双眼,淌着豆大的泪珠,一道惊天动地、泣鬼神般的哭号声猛地响了起来。
“涓小姐……”沾满血的大手颤抖的朝她伸去,季家忠心的护卫因生命力逐渐的流逝而有些力不从心。“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哇的一声,季涓儿哭得更凶了。
一落地,两人所见的就是这么惨绝人寰的画面——遍地横陈的七、八具蒙面死尸,一个受创极深、奄奄一息的带刀护卫及一名饱受惊吓的小女孩。
光是用猜的,黎韵容也已了然几分。
楚语澄却凝重的微眯双眼,冷肃的光芒划过眼瞳。
那些尸体的右手臂上有着明目张胆的杀手记号,是出自杀手门独特的骷髅烙印,想来他们介入的是桩江湖买卖,而冤家路窄的又和杀手门有了交集。
这是他所不乐见的。
“你们是谁?”季家护卫一见有人靠近,连忙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大刀立于足前,颤抖的支撑着早已站立不住的身躯。
眨眨水灵的杏眼,黎韵容实在想给这忠心护主的男子拍拍手,但碍于此时不是鼓掌叫好的时 机,她只好笑着诚心解释道:“我们是你生命里的贵人,是老天爷要我们来救你啦!”
纵然有防人之心,未全尽信的季家护卫在生死交关的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心一横,他决定赌上一把,押的是他的贱命一条和涓小姐的一命。
“我是——”话还未出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昏眩了下,季家护卫倏地持刀踉跄,当下半跌于地,颇有昏厥之虞。
他情况不妙,她直觉的看向文风不动、无动于衷的楚语澄,接时失了笑容。
“楚哥哥,他、他快死了吗?怎么办?”
暗黑眼眸里仍然无波,楚语澄犹豫着该不该插手,他理应不能插手的,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冷臭着俊脸,他扶起季家护卫,二话不说的将黎韵容强给的续命金丹往他嘴里塞去,再点了他几处的穴道,算是和阎王作对的暂缓他的性命之忧。
“涓小姐……麻烦二位将他……护送回季家堡……在下感激……不尽。”担忧的望向季涓儿,季家护卫在体力不支下终至昏了过去,还不忘将重责大任托付予他人,令人有种拒绝不了的无奈。
“楚哥哥,现下该怎么办?”摊了摊手,黎韵容侧着俏颜问道。
回应她的是一记冷哼。
吐了吐舌,黎韵容识相的摸摸鼻子,径自走到仍哭闹不休的小女孩身前,弯着腰,软着声调说:“呵,小妹妹,别哭、别哭,坏人全死光光了,你和你家的护卫也平安无事,现在我们要送你回家!”
看来她的柔声安抚没有什么效果嘛!小女孩的哭声依旧响遍天际,而从来只当孩子王的她由于缺乏安慰人的轻验,以致一段感性的话说得怪乱腔乱调一把,不仅自己听了心虚,连带的连累楚语澄竖起一身的寒毛。
干笑了声,她略微尴尬的搔搔头。“不要哭啊!”
唉!好想陪着她哭哪!光看她那副气势非凡的哭样,她就没辙,索性蹲在她眼前撑着下巴看着她,一时间倒失神了。
不知她能哭多久?她不累吗?她都快嫌闷了。
直到楚语澄安置好季家护卫走出来时,落入眼底的便是这等的情境,他不禁暗自叹息,有了一番新的注解——
全天下最难缠的就是女人,而他眼前就有二个——上天真是太眷宠他了。
“楚哥哥。”身后的脚步声使她猛地收回心神,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摆不平她。”
所以……
“嘿嘿……我打算拎着她上季家堡,绝对不会造成你的麻烦。必要时我还可以打昏她,你也知道小女孩一哭闹起来总是没完没了。”
哭声顿时止住。
黎韵容诧异的瞪大了双眼。
“哦,还是恐吓的有用嘛!早知道我就不必浪费唇舌了。
不以为然的微撇嘴角,楚语澄好整以暇地道:“那我们该上路了。”
此地非久留之处,怕杀手门的人马会前来一探究竟,那他的麻烦就会雪上加霜。
牵起季涓儿的小手,黎韵容问道:“喂,季家堡在哪里?我们要送你回去。”
哽着声,季涓儿抽答道:“在前面。”
好笼统的答案。
黎韵容纳闷的看向前方,仍是一片不见尽头的竹林。
想来这前面还挺远的!不愧是五岁孩童的纯稚回答,没有她五岁时的聪明。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坏人追杀?而保护你的又是谁?季家堡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叫季涓儿,不知道坏人为什么要捉我。可是罗湛说因为我是季家堡的小小姐,所以坏人才要捉我向大哥勒索。”有条理的回答显示出她超龄的成熟,末了还不忘补充说明。“季家堡是我家,罗湛是我的护卫。”
“啧,原来你不哭时是这么聪明伶俐呀!真看不出来。”和她五岁时有得拼,不过还是她略胜一筹。
殊不知武林门派的子女自小就有计划性的培育,其所处的环境自是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单纯。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残泪,季涓儿仰起小脸蛋,不服气的嚷道:“我本来就很聪明。”
只是爱哭了些。黎韵容在心中默默窃笑着。
就这么说说闹闹,时间也好打发,黎韵容本就孩子气,和季涓儿倒也算投机,不一会儿,两人竟熟稔得仿如认识已久般。
走在前头的楚语澄不由得扬起一抹没辙的笑,心中也有另一番打算——
或许季家堡是个可以托付的地方。
半晌,许是在经历过惊险的精神放松,季涓儿打起了呵欠,不若方 才的神采奕奕,小小的身子迟缓的移动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