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们停止尖叫。睁眼一瞧,进来的是——延天煜!
“怎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凌相蓉怒视着他,这个轻薄的大坏蛋,土匪头子,居然进来她心目大英雄的家里!
“小……公子,别这样。”见到令自己怦然心动的他,彤筠难掩羞涩。
“是他自个儿鬼鬼祟祟的,走路还没声音……”凌想蓉嘟嘟哝哝的,方才差点儿被他吓死了。
这土匪头子还真是獐头鼠目之辈,形迹诡异不说,还、还鸠占鹊巢。
“你来这里干什么?”
延天煜不知道这林兄弟为何一见到他就这副光火的模样,印象中,除了那次差点逾矩之外,他不曾做过什么啊!
“林兄弟,你误会了……”
“误会?我才没有误会……咦?!你怎么知道我姓凌?”
对了,是上回她自个儿向人家报上大名的嘛!凌想蓉指的是马车失速差点摔进湖里那回。
而延天煜指的则是两人数次的巧遇,他以为她是男的、而凌想容则尚未想起他就是那个大胡子……
这上天安排的数次巧合,就这么阴错阳差地将两人凑在一块儿,相缠着、纠结着……
“小……公子,你忘了你现在是男儿身,他不认得你的。”彤筠在凌想蓉的耳畔小声说道。
然而,彤筠所不知道的是,两人已巧遇数次,对彼此的感觉尽管不深,却已有着难以言喻的牵扯。
“对喔!”被这么一提醒,凌想蓉便急忙收起女儿娇态,她就算被他抱过又怎么着?他又不知道她是女的!
“我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我的住所,我当然在这里。”
“你住在这里?骗人,你不是住在山上吗?”
敢指称土匪头子骗人,她凌想蓉堪称史上第一人。
“我来山下办事就住在这里。”
“胡说,这里明明就是曾多谢大侠的家,你还想骗我?而且好好一个土匪头子不住在贼窝里,下山来干啥?”
闻言,延天煜心头一惊,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小……公子!”彤筠见小姐这般口无遮拦,心中除了急还是急,她真怕小姐惹得他生气,日后想见他一面都难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敢做就不要怕人家说……唔!”
上一刻,凌想蓉还在逞口舌之能,下一刻,她的嘴被堵了起来,是他攫住了她的红菱,止住了她的污辱。
“小……”彤筠的脸霎时转成惨白,一时无法反应。
他竟然亲吻小姐?!
他……喜欢小姐!
难堪、激动的情绪就这么一涌而上,彤筠被震退数步、膛圆的大眼震愕惊恐。
事实的真相让她心痛如统,可身为一个婢女,她什么都不能多求,连感情也不能……
她饱受打击地冲出木屋,任黑夜将她淹没。
“放……唔……”凌想蓉又窘又怒,他怎么可以亲她!
他是土匪、是强盗头子……她的脑子充斥着这样的话,身子的反应叫嚣着要打他、推拒他、反抗他。
可……他的唇却像春天的微风,温暖舒爽,教她只能在他的吻里迷醉……
他昏了、也醉了!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和错乱,而一个男孩竟能……
初时,他只想阻止他说出对自己不实的恶劣评价和叫嚣。不意,叫嚣是止住了,却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在攫住他的唇之后,他的心有一瞬间是停止的,那感觉美好的让他愿意即刻死去,也要留住这般滋味。但他只是个男孩,他不该……
无数个后悔与怒斥教他终于推开他,阻断了继续下去的可怕念头,他不能再错下去了,他必须离他远远的、远远的……
啪!
她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巴掌。“你……可恶!”
“我……对……不起!”只能这么说了,对自己的劣行,他无话可说。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怎么可以强吻我?!我、我、我……”说不出自己有多愤怒了。然而,在褪去愤怒的外衣之后,有着更多的不知所措与迷乱,她怎能在一个陌生人的怀中失去贞德!难道这些年来的礼教、女诫全都白读了?
她害怕这个指控,更害怕自己的心会在他的欺近之下,一点一滴地失守。
于是,她用最难听的字眼、最愤怒的态度面对他,用以阻绝自己对他那股莫名的想望,但事实证明,那一点用也没有。
“对不起!林兄弟,我真的不是……”事情糟透了!他无奈的摇着头,冀望一切从没发生过。
可扪心自问,他真的希望如此吗?
“你只会说对不起吗?”她光火,他满脸的懊悔惹恼了她,却也唤醒了她记忆中的锁钥。他叫她林兄弟……那天……也有人向她说对不起。
而那人是——
“你是大胡子?”凌想蓉瞠大了眼。
相同的一对黑邃深眸、挺直的鼻梁……仔细一看,两人几乎如出一辙!
“你不认得我了?”他就是以为他认得,才、才会做出……那种事……
“我为什么要认得你啊!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
原来他是图谋不轨的大坏蛋,欺骗她说他知道曾多谢的住所,害她跑到这里来,被狼群吓得魂飞魄散不算,还惨、惨遭狼吻!
凌想蓉气急败坏地捶打他,眼眶中屈辱的泪水仿佛成了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浑然未觉这样的动作只会更加彰显出她的女儿娇态。
“别打了……我说别打了。”蓦地,他抓住他的小手,定定地看着他,尽管不知他在气什么,却明白了一件事,他——不要他疼。
“你、你……气死我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凌想蓉推开他,像每回推拒他一般。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些什么,她还来不及看清,便仓皇逃开。他没有追去,唇畔却扬起了一抹嘲讽又苦涩的笑,他还能期望什么呢?
他确信自己没有断袖之癖,否则不会对府台千金倾心。
但现在为何……他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两人……怎会?!
混乱、混乱、脑中还是一片混乱,他犹理不清这样的复杂情感怎会同时而生、同时而来。许是他感情空虚太久,一得知自己尚有情感之念,欲望、情意便接踵而至,直到两厢难堪才愿意罢手!
一声声狼嗥在阒寂的夜里此起彼落的响起。
林间到处是一根根数不清的茂密绿竹,竹上还停歇着夜鹰,咕咕地叫着。
“彤筠你在哪里?彤筠……”
这夜怎么这么黑、这么可怖呢!她从来就不知道黑夜是可以让人懦弱的,尤其是在经过方才那一场惊吓之后……
“彤筠你在哪里、快出来啊!”她焦急着,恨不得天亮、恨不得逃离,更很木屋内的那个男人使计将她引来……
可饶是自个儿这般想,心里却又不是这么回事。下意识地抚了唇,他留在自己唇上的温度是……这般的烫人,教她想忘也忘不掉,硬是这样被烙印了。
“小姐……”彤筠的声音落在她的身后,浓浓重重的,像是哭过。然而心思不定的凌想蓉却忽略了。
天好了,你还在!”她奔了过去,月光打在彤筠惨白的脸上,凌想蓉这才发觉她的怪异。
“你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那头色胚真是太过分了,咱们千防万防就没想到防那头大色狼,他居然男女不分的吻、吻我……”
提到这件事儿,她又一肚子气,但分不出是气自己多些,还是气他多些……
可这厢彤筠却因为她再次提及那个吻而揪紧了心,她还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哪知——
“小姐,你别说了。”
延公子吻了小姐。
她不会看错的,在延公子眼里,只看得到小姐的身影,她更看出了他眼底浓烈的柔情却是不属于她。
是了,她只是个奴婢。在众人的眼中,她不过是株小草!
“彤筠,你怎么了?”凌想蓉不解地看着她,她记得方才那个大坏蛋吻她的时候,彤筠奔离木屋,连救她都不曾。
难道……凌想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不可能!她随即挥去这荒谬的想法,彤筠怎么可能会……对,不可能!
可是……
彤筠一脸惨白的待在这里,又该作何解释呢?
“……小姐,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嗯,咱们这就回去。”她心思混乱,为了这个又为那桩,心情未定的她没注意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那离了谱的答案,她不要再想了,不要!
两人若有所思,那声声骇人的狼嗥似乎再也入不了她们的耳……
凌府内——
第一天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第二天凌府发挥了最高品质静悄悄,整座府邸陷入沉寂之中。
第三天也平安无事,那件令凌家老爷恐惧的事,犹如船过水无痕一般,什么都不留。
第四天……
天威寨根本没有派人杀过来!
凌家老爷在经过几天的胆战心惊之后,才迟钝地发觉,自己被两个小丫头给骗了。
“可恶!竟敢唬弄我这个堂堂府台大人凌一硕!好,等抓到你们,看我如何大展雄风、大鹏展翅、老虎发威……”
“等她们回来,您还不是鼻子一摸,闷不吭声。”
哗啦啦的一桶冷水当头从凌一硕头上淋下。
“什么?这次不一样了,我绝对不会原谅她们。”凌一硕嘴硬道。
“老爷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哗啦一声,又是另一桶冷水。
别怀疑,凌家的奴仆们擅长泼冷水,而且一个比一个还没大没小,凌府的上上下下时常不守“家规”。
谁叫有个带头的老爷和小姐呢!
“宝萱!我说这次不一样!”凌一硕怒道,他真的生气了!这回不是说说而已。
“好,随便老爷怎么说好了,反正我已经和小豆子他们下好往,赌小姐和彤筠赢。”宝萱嘴里边念着边收拾几上的茶碗。
“没有人赌我赢?”凌一硕吃惊,他这么被看不起?
宝萱摇头,他们压倒性的全赌小姐赢,结果没有人当冤大头,她正想找老爷当凯子哩!
“可恶啊!你们居然……好,没关系!我赌我自己。”
他八成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了,居然和奴仆们赌起来,忘了自己是青天大老爷的身份。
老爷上当了!
宝萱心喜,有人当冤大头,这钱呐!不想赚都不行。
她收下了茶碗和白花花的银子先下去“招募赌徒”。
“等等,先到前头去看看大仁他们回来没有。”
大仁是他派出去抓女儿的捕头,他的武功高强的不得了,有他在,应该三两下就能抓回她们。
“知……”
宝萱还未说完,厅外便传来一阵咋呼。
“小姐、小姐和彤筠……回……来啦!”
“咦?!这么快!”凌一硕以为自个儿派去的大仁发挥了作用,哪知两个小丫头是自己回来的,根本不曾遇到大仁。
宝萱则是先溜到一旁去找赌徒了。
“爹——我回来了。”无精打采的声音。
“老爷。”请安过后,彤筠便站在一旁,主仆俩恍若失了神。
“你们可回来了!花这么大心思骗我,居然还敢回来,看我怎么惩罚你们……咦!蓉蓉怎么了?怎么一脸憔悴?是不是在外头睡没睡好、吃没吃饱啊?”
准备一展父威的凌一硕突地顿住,在见到女儿失神的模样之后,什么乌烟瘴气都发不出了。
他再看向彤筠,她也是神色黯然。
到底怎么回事?
“爹,我没事,我先回房了。”凌想蓉一点活力也没有。
凌一硕愈想愈怪,他从没看过女儿这个样子,他转身欲问彤筠,谁知彤筠也是失了往常的笑容与精灵的俏模样。
“你们这是怎么着?失了魂吗?”
是失了魂吗?
两人没理会凌一硕,各自回到厢房里。
“怪事!莫非中邪了?”凌一硕叨念着,难不成真在外头撞鬼了?
嗯……不好,他得赶紧去请道士来府里瞧瞧。
女儿活泼是不太好,可太安静……也不好呐!
第五章
“南无观士音菩萨、太上老君、二郎神、如来佛祖显灵……”
凌府内,一阵铃声、咒语声四起。只见一群家仆跟在身着灰色道袍、头顶方形黑帽的中年瘦小男子后面,他走一步,众人跟着走一步,忽而退了三步,众人也跟着退。
仔细一看,灰衣男子的身后还“扒”着一个矮胖男人,原来是凌老爷。他一脸关切、渴望的跟在灰衣男身后,差点儿被误会有断袖之癖。
“怎么样?大师可看出端倪?”等灰衣男子告一段落,他迫不及待地追问。
“不好!大大不好啊!”灰衣男子俗称道士,因只有一眉,外号一眉道士,他一开口,便吓得众人发抖。
“什么?不好!是哪里不好?”凌一硕这下可急了。
“虎女加上天狗咬日,大大不好。”一眉道士又摇头。
凌一硕追问下去,“那要怎么化解啊?”
“持贫道算来,嗡吗叭吧呢啤……”一眉道士口里念念有词,半晌——
“冲喜!把虎女在天狗咬日那天嫁出去就行了。”
冲喜?!冲谁的喜啊?
凌一硕愕然,可听说这个大师曾经降魔驱鬼,还亲手钉过僵尸,应该不会乱说才是。可虎女是谁啊?
“虎女在哪里?天狗咬日又是哪天?”
语罢,身后传来一阵“ㄏㄡ”声,语气满是不耐烦。
“老爷,虎女就是小姐啦!”宝萱听不下去了,挺身出面救主。
“喔!原来是……蓉蓉?!”凌一硕大叫,他是叫道士来驱魔,怎么变成嫁女儿啊?
而且……他的女婿是谁?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瞧过。
“不成不成,我家蓉蓉还没有对象,而且她年纪还小。”他想也不想地就拒绝。
“那就等死吧!”那一眉道士也绝,丢下这么一句话扰乱人心之后,便没他事一般,收工领钱回家。
“大师等一等……”宝萱拦住他的去路,又转身面对凌一硕,“老爷,大师会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在,而且小姐已经十七岁,不小了,你再拦着不让她嫁,恐怕改明儿个她就真失魂啦!”
“是这样吗?”宝萱的“危言耸听”可让凌大人紧张了。他就是为了女儿中邪才请大师进府,若是没治好的话……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蓉蓉再这么继续乖下去,他可不习惯,何况女儿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她这副没有活力的模样。
他脑子一转,既然女儿没有如意郎君,那么他就设法找一个。
“那好吧,大师,我决定了,请告诉我天狗咬日是哪天,我好设个擂台,准备比武招亲。”凌一硕得意洋洋,这下子问题解决,他可以安心了。
“老爷!”
凌府上上下下的仆人皆瞪大了一双眼,不敢相信老爷真要把小姐给嫁了!
瞧他乐在其中的模样,看来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天刚破晓,大地仍是一片寂静。
匆忙回到天威山,他迅速地褪去黑衣,将黑衣收在柜里,并由柜中拿出一套儒衫换上,神色平静却略带黯然地回到桌案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