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这之前,他曾为遣送走豆腐、板凳等人而心生愧疚,守着空山寨一生也无意义,不如及早回头。如今看来,大哥并不领他这分情。
也罢,有些事,还是得他自个儿觉悟。
“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多说了。这是印信,也是爹留下惟一的一件东西,你得好好……”
“行了行了,你走吧!”延天 哪有心思听他 嗦,看见他手中的印信,干脆一把抢过。
“大哥,你好自为之吧!”
见他执迷不悟,延天煜摇头并在心底叹息。
从今以后,天威寨不再是他的责任了。理所当然的,与宁波寨的恩怨纠葛,也不再是他该处理的了。
“慢着!”延天 叫住他。
终归是手足呵!大哥还会关心他?!数度忘却他几番欲致自己于死之事,他以为大哥只是被蒙蔽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心喜,面带笑意的转身。
“你不会再回来吧?”延天 关心的是这件事。
心,陡地收紧,笑意僵在唇畔,“不会。”
“那就好。记住,你答应了不回来。”听得了他的保证,延天 心安许多,他紧握着手中的宝贝,不理会弟弟将何去何从。
延天煜心冷,“你保重。”
从此,他俩再无瓜葛!
睨看延天 最后一眼,他纵身一跃,浪迹天涯去。
“大嫂子,你别再兜来转去的,看得我都头昏了。”豆腐叫道。
“你不要看就行了……等等,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大嫂子啊!”
“别把我叫老,我还比你小哩!”凌想蓉捡了空位坐下。
她终于坐下了,豆腐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吐了口气。
“可你是老大的女人,不叫大嫂子要叫什么?”他不明白,大当家上哪儿找的姑娘,这么别扭。
“什么老大的女人?!你不能讲好听一点吗?”
“你本来就是老大的女人啊!”
“好了,你们俩快别斗了。你们看,老大回来了。”
经扁豆这么一说,坐在椅上的两人忙地起身一探。
真的是他耶!
凌想蓉想也未想,奔了出去,抗议道:“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跟大哥谈了一会儿。”延天煜勉强地址开一抹笑,并告诉自己,事情都结束了。
“你该不会告诉他我们的伎俩了吧?”她心急,下意识的扯着他的衣襟。
他摇头,恐怕大哥此刻正沉浸在当寨主的喜悦当中,定是尚未察觉寨里空无一人。
他们本来计划解散天威寨,让延天 空有一个寨主之名而无寨主之实,谁知这些兄弟并不愿意离开,反倒宁愿跟着他过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在细思之后,他决心带他们下山,并在城内各觅出路。
而他,则是择日迎娶蓉蓉之后,便启身完成行遍天下的美梦,当然,这已得到凌想蓉的同意。她爱玩,恨不得飞上天去玩个够,他这计划除了圆他自个儿的,也圆了她的,何乐不为呢?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心软了呢!”
他笑笑,没有答话。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狠心哩!人说最毒妇人心一点都没错。”板凳没大没小地说道。
这老大说了,下了山他们便以兄弟相称,没有主仆之分,所以他一点也不怕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姑娘。
“你、你说什么?!说我狠毒。好,等我回到家后,便要我爹把你们一个个抓起来,看你们再怎么说。”
“抓起来!哼哼,一个官府的士兵都拿咱们没法了,你爹有什么能耐啊!”板凳不服气地应道。“什么?!好,不怕是吧,你们到时可别逃啊!”凌想蓉虚张声势。
知她性子的延天煜没阻止她的胡闹,在他心思如此混乱之际,能有她伴着也算安慰。
“我们才不会逃呢!”
挺起胸,他们可不能被一个姑娘家看扁了,板凳心想。
“这可是你说的喔!”嘿嘿,他们误入陷阱啦!
爹,这下女儿带了天威寨的人“到案说明”,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哦!凌想蓉在心中忖道。
末了,她还朝着延天煜的方向,眨巴着那双灵动的晶眸。
一行人进入大名府县内,一直跟在延天煜身旁的凌想蓉忽地脚步轻盈了起来,到家了嘛!她这个做主人的怎好怠慢客人呢!
所以,当一栋漆刷着红色厚实的大门印入眼帘时,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开门,她很少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前门哩!
“伊——呀——”门才推到一半。
“等、等等。”
板凳和豆腐异口同声,手指直发着颤地指着门前那不大不小的匾额。
那两个字是不是他们看、看错啦?!
“干嘛?”
凌想蓉回过头,一个个苍白的脸色纳入她的眼。
“这、这是‘府衙’?”
“没错啊!”没想到他们还识字嘛!这样的话可以介绍给他们的工作可多了,她心忖。
“这、这是‘你家’?!”
“不是。”
“哦!”好险!吁,众人一大口气吐出。
“这不是我家,是我爹办公的地方,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这里。”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想逃。
“天煜,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走。”她一声令下,延天煜得令,一把抓住好几个人。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凌想蓉两手环抱着胸前,得意地看着他们。
“姑奶奶,你饶了我们吧!老大,你、你怎么跟死对头的女儿在交往啊!”豆腐颤颤巍巍地问。
“什么死对头?你在胡说什么?”凌想蓉白了他一眼。
“别忘了,你们已经不是天威寨的人了。”
经延天煜一提醒,他们才恍然惊悟,对喔!天威寨已经解散了,他们不用怕……才怪!
这时,里面的人听到外头的声响,出来探看。
“小姐?!”
“怎么,这么想我啊!”凌想蓉推开他,作势要进去。
“小姐,等一等。”不安的看着小姐身后的大批人,有体格粗壮的、有长相凶恶的,也有……怎么个个看来绝非善类呐?!他在心中哀叫。
“又等!到底干什么啦?”烦不烦啊!
“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啊!本小姐又不是外人。”
“可是、是……姑爷是啊!”
姑爷还带了这么多人回来,是要踏平府衙吗?他偷睨了他们一眼,冷汗藏在衣服里不敢流出。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外人,所以要通报爹?”
“小姐,老爷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出来见客。”他侧着头小声道。
“不必啦!他又不是什么怪物。”她挥挥手,赶奴才走。“你们全进来吧!放心,本小姐不会让人抓你们的。”
她不是小气鬼,不会跟他们计较昨晚的“失礼”。
奴才一看一群天威寨的人进入衙门,吓得去通报老爷还有捕头大仁去了。
顷刻,府衙被人群占满。
“原来府衙这么大喔!”众人发出赞叹。
“不大怎么装抓到的贼啊!”凌想蓉有意无意地提起,吓唬他们。
然,警告多了反而变成虚张声势,没人怕着她。
反而是延天煜要烦恼,他这无事爱生事端的小妮子,将来有他头疼的了。
但,谁让他喜爱她呢!再多的头疼也只能自个儿受了。
“爹,您在梳妆打扮啊!怎么这么慢才出来?”
只见凌一硕由内屋缓缓走出,每一个脚步似乎是不怎么情愿,可碍于前后保镖走得快,他怎么慢慢拖都会走到女儿面前。
天威寨的几个兄弟见来人这么大的阵仗,纷纷摆出迎战架势。
两方敌军对峙,气氛有够紧张、有够刺激。
“你们这是干什么?”延天煜一喝,众人傻眼。
老大是头壳坏去喔!没见到府台大人找来这么多人要围剿他们哦!他们虽离开了山寨,一时之间仍改不了见兵就打的习惯。
“老大……”
“噤声!我今天来不是要闹事的,是为了我和蓉蓉的婚事。”他迎视凌一硕。
“啊……你怎么说了!”
凌想蓉没想到他会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这般羞人的话,登时红透了脸。
“你、你还敢说!分明是骗我嘛!”凌一硕抖着声,眼睛瞥了瞥其他人,悄悄算了对方的人数。
一、二……十、二十……来了五十人?!
这小子,敢情是来抢婚的?
他才十五个人而已,暗自估量之下,结论出来了——他打不过他。
“凌大人,恕我提醒您,我曾于日前打赢了擂台,况且,我与蓉蓉心已相属,绝不容许任何人拆散。”
换言之,今日他前来只是拜见,并非询问他的意见,若他不答应,他可以马上带蓉蓉离开。
“是吗?”
他打不过他们,但是如果调来外县士兵的话,应该够了吧?凌一硕若有所思。
“当然是啊!爹,您若是不答应让我和天煜在一起,女儿马上就走。”她不害臊地说道,朝延天煜的方向看去,都是他让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
“不、你不能走!”
女儿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吗?
那他得快点下台阶才行,不然等会儿打起来难看,而且是他很难看。
其实这些天彤筠已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自然是希望他不要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来。
他也是希望女儿幸福的啊!
只是那张老脸啊!还是有点拉不下来。
“爹,那您是答应了?”凌想蓉不太相信。
“嗯!”
“太好了。”她看向延天煜,没想到爹这么快就答应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凌大人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我一定想办法办到。”
他眼底的热诚与真挚凌一硕都看见了,本想刁难他的那颗心登时软化,改口道:“你一定办得到。我要你在我的手下办事,直到我确定你有能力养活蓉蓉为止。”
“我答应你。”他想也不想就答应。
“啊!那……”
他们浪迹天涯的事呢?凌想蓉认定他忘了。
“嘘!”他伸出长指点着她的唇,唇畔漾起神秘的笑容。凌大人只说必须在他手下办事,可没说他不能指派兄弟们替他办事啊!
尾声
东升的阳光洒落在一片天水相连的湖面上,闪着动人的波光。沁凉的风偶尔拂来,撩起了湖水,也拨动了平静的心思。
“在想什么?”
他由屋内出来,便瞧见她痴愣地盯着湖心,一动也不动。
“,你想爹会生气吗?”顺势倚进他的怀中,汲取那片温暖。
“你说呢?”他笑着反问。
“一定会的,他一定气极了。”
几天前,他们趁夜偷偷地溜出凌府,只留了一张字条说要游遍天下,连凌一硕挂地为他们筹办的二次婚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凌一硕会不生气,才怪!
“不会的,那一群‘民兵’够他忙的。”
不忍见她烦心,他出声安慰,顺势偷了个香。
“民兵?!”想到昔日天威寨的土匪被收编在官府之下,的确好玩。
她噗哧一声,终于笑了。
“也许他没空跟我们生气也不一定。”她说。
“你终于笑了。”
“我本来就会笑。”只是一时有点想家而已。
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诱哄道:“蓉蓉,答应我,日后你都会开开心心的。”
“咦?”怎么突然这么说?她一脸不明白。
“我不想你不开心,那会让我以为,你后悔跟了我。”说到情字,他是全然毫无自信。
“不、不会的。我并不后悔,相反的,我喜欢这样,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这只有你能给我,只有你。”她抚着他的眉间,那里打了个折,一点都不好看。
“真的?”他问。
真的只有他能给吗?可他无法给她更多舒适的生活……
“真的,我们夫唱妇随,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现在这样更好的了。”
他已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有夫如此,她又何求呢?
她不在乎其他,只要跟着他、一辈子都跟着他,就好。
“说到这个,咱们俩还没拜天地呢!”
“拜天地?”
“是啊!快跪下。”于是,他拉着她跪下。“来,跟着我念啊!”
“天地为证,我凌想蓉与延天煜在此结为夫妻,愿与之共度白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天地为证……”
一段马车姻缘在此直达天上的誓言中,缓缓展开……
而另一边,在大名府内——
豆腐和板凳等人身穿制服,直挺挺地站在府衙的公堂上,手里拿着长条棒子,气势好不骇人。
“口号!”凌一硕亲自执着教鞭。
“威——武——”
“不够大声,再来一遍!”
“威——武——”
“不够威严,再来!”
他将女儿和女婿逃走的怨气全出在这批不用银子请来的新人身上。
“威——咳、咳、武——”豆腐临时被口水呛到,惹来大伙儿的瞪视。
“咳什么咳,这么弱,怎么去给我抓曾多谢呐?啊!”
“老、老大……”豆腐似乎有话说,可凌一硕不让他说,狠瞪着他,要众人继续练口号。
府衙里,因凌一硕治县有力,让办案官差不是成天喊着要抓天威寨头子,就是喊着抓曾多谢。
可天威寨头子已经变成凌大人的女婿,不能再抓。只剩下抓曾多谢可以做了,于是,凌一硕终日喊着的便是那句——快、去给我抓曾多谢回来!
他哪里知道,曾多谢曾经在他面前一再溜走,还拐走他女儿的心。人——他是永远抓不到的。
至于那个天威寨的新头子,听说他因与宁波寨分赃不均被杀掉了;也有人说,他另起炉灶,在他县成了山寨头子。而不论是哪一种,他再也伤害不了这一群易于满足且幸福的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