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他在气哪一种,但唯侬告诉自己一定要向他道歉。
"阎皓,我……"她才刚开口,电话铃也同时响起,打断了她的勇气。"啊,我去接!"
阎皓看著她离去的身影,把刀叉一放,觉得自己没有胃口。
"真是要命……"他颓然地往后一靠,不知道自己是在说给谁听。
一整个早上,他全处在贺尔蒙过剩的情况下。
他只意识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小狗般等人理会的眼神,虽然他一直装作不在意,设法忽略,可是她的渴望太过明显,让他无法忽略。
他经常接收到女人渴求的视线,但她们都不是她;他也曾常常和女人睡觉,可是船过水无痕,天一亮,谁也不会去记得谁。
太保说对了,这一次,他注定栽在康唯侬的手里。
片刻后,唯侬回来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谁打来的?"阎皓问。
她抬起小脸,晨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她的小脸上,看起来简直自得近乎透明。
"是妈咪,她说他们还要在日本待上几天。"
"是不是外婆的病有什么变化?"
"我不知道,我问了,可是妈咪不肯说……"她低下头,一颗眼泪就这么落在盘子里。
她那颗眼泪,彷佛不是滴在盘子里,而是滴在他的心上。
阎皓沉默片刻,突然推开盘子起身。
唯侬听见他起身的声音,以为他是受不了她的眼泪,连忙泪珠一抹,努力扬起笑脸。"你早餐不吃了吗?"
"不吃了。"他迳自走到玄关,拿出球鞋与安全帽。
他不想理她,他要出去了……
这样一想,她觉得更难过,鼻头红红,眼眶也红红。
她看著他穿好球鞋,回过头来,对著她问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啊?"她……没听错吧?
阎皓像是不习惯表达关心,表情有些不自然。"抱歉,我应该问,你想出去吗?"
两秒后,笑意涌入她的眼,粉红的唇瓣也笑开了。
"嗯!"她用力点头。
"那就去换件长裤,我在门口等你。"
唯侬使出平常上学快迟到赶捷运的功力,两分钟后就站在他面前。
"我换好了!"她笑著,笑得他心中一动。
以往她的脸上总是红通通的,他没看过北她更爱脸红的女孩子。不然就是头低低的,好羞怯的模样,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她开心而笑的时候,颊边竟闪出一对小酒窝。
他把安全帽递给她,跨上机车,发动引擎。
"上来吧!"
"时间,往事涌上心头,她认得这部机车,以前她也曾被他载过。
她安静地戴上安全帽跨上后座,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变得好快。
"抱牢,因为我骑车很快。"
他的叮咛让她受宠若惊,她又笑出一对酒窝了,可惜他没看见。
机车飞驰,彷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脑后了。
她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他没有说,她就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他去。
想到这里,她的脸蓦地胀红了。天哪!她在想什么?!羞也不羞?
唯侬轻轻的把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上──还不敢太用力,免得被他发现了。
怎么办呀?唯侬悄悄地对自己叹口气。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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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皓载著她到山脚下,找了一处地方停了车,两人徒步走上山。
因为是早晨,所以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来爬山健行的人,多半是中年以上的老夫老妻,偶尔也会看见一个大家庭,或是健行团队的人经过,鲜少有像他们这么年轻的一对……兄妹。
一路上,阎皓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上走,偶尔停下来等她。
她知道,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但她觉得这样反而好。有时候言语上的安慰,反而适得其反,让别人更加难过。
不知道走了多久,健行的人少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整座山安静得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很少运动,所以走得气喘吁吁,每次他总要停下来等上好久,可是他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表情。
终於,又过了半小时,阎皓总算停下来了。
他带她到山顶,从山顶眺望下去,可以看到整个台北市。
说真的,白天的台北市容并不美丽,连空气都是灰扑扑的,可是那儿就是她所居住的环境,尽管没有蓝天绿地,但她还是觉得受到感动。
"你觉得怎么样?"阎皓突然开口了。
"很丑……可是也很漂亮。"说出自己的感想,唯侬蓦地觉得有些丢脸。
她的作文成绩一向奇烂无比,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形容诃。
她以为阎皓会笑她,可是他没有,反而还点点头。
"就跟人生一样,不是吗?"他低下头,踢著脚边的一颗石子。"我的人生才过了十八年,或许没有资格说什么人生大道理,可是我一直觉得人生和眼前的这幅景象没什么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阎皓谈论这些,所以,她不敢出声,听得很用心。
"也许你知道,我曾混过帮派。每天下去上学,成天在PUB里混,靠著赌钱过日子。我特别会赌牌,因为我的牌运一向很好,天狼帮的老大要我跟著他,专门帮他赌钱。赢了有赏,要是输了免不了被痛揍一顿。我就是这样一天混过一天,死了与活著,根本没什么不同,今天与明天,也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有一天,我的拜把死了──"
这件事,她好像有印象。
"那个人,是不是经营面店那对夫妇的儿子,叫……力培?"
阎皓扯出一抹笑。"你还记得?"
她点点头。
那一回,她被失控的面店老板娘吓坏了,因为她对阎皓拳打脚踢,猛甩巴掌,可是他哼也没哼一声,就那样直挺挺的挨打。
"力培……是我害死的。"阎皓踢开石子,望向远方。"当年我心高气傲,做事不留余地,满心只想著要赢,在赌博的时候将对方赶尽杀绝,不留活路。如我所愿,我是赢了,可是那一大笔钱我没能带走,反而害死了陪我一同去的兄弟。"
唯侬一阵心酸。
她从来就不知道,他的过去是这样的晦暗。
她好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气自己笨。
"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个废物。我决定退出帮派,接受你父亲的观护,随他一起去日本。但是天狼帮老大不肯放人,就在那一天,他决定杀了我,也是在那天早晨,我遇见了你。你急匆匆的骑著脚踏车从我的脚上辗过去,还把我撞倒。"
说到这里,他竟笑了。
"原以为我的人生里充满丑恶,却没想到也有值得留恋的部分。我忘了是谁告诉我,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
唯侬傻傻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话里的意思。
阎皓弯腰拾起一片槭树叶。
因为台湾的气候不够寒冷,所以槭叶的尖端虽然是红的,但到了中段却转为黄绿色。
他走向她,把那片叶子放进她的手心,望著她的大眼说道:"这片叶子在还来不及转为红色前就凋落了,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美丽,不是吗?"
唯侬望著那片叶子,再望向他深邃的眼睛。
槭树叶飘落地面,两个人的影子,交叠为一个。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们紧拥在一起,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旅人,终於找到了可以一起携手前行的伴侣。
横在两人之间的高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倒塌了,他们紧紧相拥,彷佛找到失去已久的半圆。
阎皓捧住她的小脸,以眼神仔细梭巡她的五官。
他看著她的眼神,专注得像是从来不曾看过,彷佛连她有多少根睫毛都要算清。
他常常想要再仔细的看看她,她的容颜有好几次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
她不是他过去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她长得那么甜,眼神那么纯真无邪,澄清得像是会映出他的满身污秽,他还宁愿喜欢和他一样带有风尘味的女人──可是不知为何,这张小脸,他就是忘不了。
他开始相信世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不然他怎会再与她相逢?
阎皓低下头,带著虔诚的心地吻上她。
唯侬轻吟一声,融化在他有力的臂弯里。
他们亲密相吻,在鸟语花香的朗朗秋日里……
第八章
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在他们之间。
白天,阎皓载她一起去上学,下课后又接她回家。
晚上,他们有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有时一同去看星星,他还带她去游乐场打小钢珠,赢回一堆娃娃和零嘴,两个人笑得像孩子。
夜里,他们经常做爱,深情蜜意,浓得化不开。放纵之余,阎皓总是小心的做好防范措施,不让她承受他贪欢的苦果。
如果不去看他们两人的关系,他们就像一对新婚夫妻。
某一日晚上睡前,阎皓从浴室出来走回房间,看见她趴在他的书桌上,很专心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好奇的走过去看,原来她在一片叶子上画画。
"你在干么?"
阎皓毫无预警的出声,把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阎皓,你吓到我了!"
她拍著胸口,娇嗔的白他一眼。但她眉宇间的那股薄恼在看见他之后,全转成无可奈何的纵容──那种女孩子舍不得对心上人生气的纵容。
"胆子这么小?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无赖的将脑袋架在她纤弱的肩上,与她颊贴著颊依偎著。
"才不是呢!我在做书签,才做到一半呢!"她小心地捧起墨渍未乾的叶子,献宝似的拿给他看。
"这是……槭树叶?"
"是呀!而且还是你上次在山上拾给我的那一片。"说著,她的小脸又红了。
他笑了,看见她在叶子上画的图,却佯装不懂。
"你在上面乱七八糟的画些什么?"
"才不是乱画呢!"哼,阎皓真是没眼光!"你看不出来吗?我画了一对情侣,他们正在……"
说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
"说下去呀!他们正在干么?"他很有逗她的兴致。
讨厌!还问她!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阎皓拿起那片叶子,煞有介事的看了老半天。"啊,我终於看懂了!"
"是吗?"她好高兴。
"是啊!我想,他们正在……"他温存地吻住她。"做和我一样的事。"
唯侬被他吻得发笑,她拍著他。"呀,别闹!我还没做完。"
"我也是啊……"回应的人,没个正经。
然后,嘻笑声逐渐微弱了下来,柔和的灯光映出墙上的两个人影,又慢慢地交叠为一个。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他们的耳中,只听得见对方的喘息与呢哝,他们沉溺在两人的世界里。
过后,唯侬躺在阎皓的怀中,望著他汗湿的俊脸,疲惫却又闪动餍足光辉的眼眸,一股淡淡的甜蜜与幸福在她的心底缓缓漾开。
当她望入他的眼,她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尽管他们都如此亲密了,他也不曾说过任何一句爱她的话。
她的视线移到他的颈侧,还记得那儿曾经被某个女孩烙过印,她心里明白,她并不是阎皓的唯一。
在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要她当心,可是当他闪动著占有的炽热眼眸锁住她时,她感到一阵晕眩、迷乱与心慌,就像一只飞蛾,愚蠢的扑向死亡。
察觉她的沉默,阎皓轻抚她柔腻的雪背,抵著她的额亲匿斯磨。
"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她笑了,摇摇头。
"那你在想什么?"
他怀中的这朵小花儿总是羞怯,他偶尔还是捉不住她的心思。
"想……想外婆的病好点没有,想妈咪他们怎么不快点回来。"
这些话可不是说谎。既然真心话说不出口,只好告诉他第二顺位的想法。
"你外婆一定会没事的。"
她讶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真有事,妈不会不打电话回家。"他觉得孟绫比较有可能是在日本玩得个想回来。
她想了想,而后同意他的说法。"嗯!这倒是。"
"至於你的第二个问题……"他伸出舌头,诱惑地轻舔她的唇瓣,逗弄得她脸儿红红的。"你真的希望妈他们早点回来?"
"是啊!家里的人突然变少了,总觉得有些不安。"她眨著澄澈的大眼问:"难道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他掠开她覆在颊边的柔细短发,往后勾住她的洁白的耳廓。"这么说也许很自私,但是我愿意一直像这样和你在一起。"
她又脸红了,有点不敢相信,傻傻地问:"真的吗?"
"是真的。"他轻点她红通通的鼻尖笑道:"喂,你可不要哭喔!"
"我……好高兴嘛!你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她埋进他的胸膛,满心欢喜。
"那以后我常说。"他微笑著搂紧她,还来不及享受甜蜜,又被她急急推开。
"怎么了?"阎皓诧异的看著她起身穿衣服。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亲热过后主动推开他。
女人真是善变!上一秒还因为他的话雀跃不已,不一秒就离他远去。
"我完蛋了啦!"
她顾不得衬衫扣子还未全部扣上,就急急跑回房,从书包里拿出好几本作业簿。
阎皓随便套上长裤追著她进房。"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我突然想到我忘了写作业!"她急得泪汪汪。"明天一早就要交的,我又要挨老师骂了。"
天哪!真是败给她了!
"你作业有多少?"
"有英文、数学……哇!还有理化!惨了,我一定写不完。"
阎皓翻了个白眼,翻了翻她的数学作业,确定范围之后说道:"你先从英文作业开始写。"
"可是我英文不好……"
"理化也行。"
"我的理化也不好。"她的声音更小了。
"数学?"
她的头低下去了,因为她真的没有一科拿手的。
阎皓投降了。"算了,统统给我。"
她的眼睛一亮,"你要帮我写?"
"不然呢?"
唯侬简直不敢相信。"你不是常常跷课吗?这些作业都好难的,你真的可以吗?"
"你记不记得我告诉你我很会玩牌?"
"嗯!你说过你的牌运很好。"
"其实不是牌运好,是因为我会算牌。"她讶异的表情使他咧嘴一笑。"再告诉你吧!我不只会算牌,我的记忆力还很强,不管是英文单字还是数理公式,只要我看过一次绝对不会忘。所以,我觉得上学很无聊。"
难怪他敢有恃无恐的跷课!
"你……该不会是所谓的资优生吧?"
他想了想。"事实上,我比较喜欢人家叫我天才。"而且是无师自通的那一型!
唯侬脸上立刻绽出崇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