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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约 page 16 作者:昕岚

  秦轩苦笑著摇头,叹了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终因我而死。”

  小太监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总觉得酸酸的,在他的眼里,秦轩一向是个温柔而谦和的男人,他说什麽也不相信皇太后和皇后的话,这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他只会救人。

  秦轩到了家中之後,叶玄真还坐在那里。

  她一看见他,笑著招呼,“浅离,我想到了一步,准能叫你俯首称臣的。”

  “玄真,你为何要如此?”

  她无辜地开怀而笑,“浅离这是怎麽了?为何这麽愁眉苦脸的?”

  他深邃的眼睛终於正视著她那双幽红的眸子。

  “玄真,你知道我的心事,正如我知道你的,既然如此相知,你为何还要如此?”

  叶玄真怎会不明白呢,从他一出门时,她就猜到了。

  “不错,我们彼此相知。所以我才要帮助你做这些事情。他们如果不死,将来死的就可能是你。这些年来、他们对付你的手段之狠之卑劣,你我难道还不能明白吗?”她乾脆地坦诚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而言,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根本就没有错。

  “那麽那些孩子呢?难道他们也该死吗?”秦轩头一次对她如此严厉地说话。

  叶玄真闻言—惊,她转头看向芦儿。

  一旁的芦儿只是手足无措地低了头,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根本就不敢看他主子的脸色。

  她一看如此模样,也就明白了,难怪秦轩会这样生气,可是芦儿再怎麽说都是低等的魔兽,这些年因为她的控制,才收敛著,如今得了命令,再加上确实有心要来帮忙,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就怪不得了。

  叶玄真敛起了笑容。眉间也少了往日的轻松。

  她咬著牙说:“没错,我杀了人,那又怎样?浅离难道不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秦轩也不闪避,直接说:“若是浅离的命要用这些人的死来换,浅离宁可此刻就死了,免得……”

  她不等他说完,啪地扬手一挥,身边的棋盘顿时跌落在地。青白的石子一个个在地上不停滚动。

  她冷笑著说:“浅离好是不凡,原来你是如此不在乎自己,可见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好在,今日里作奸犯科残害人的是我叶玄真,与你浅离的清明并没有多大妨碍,我不过是个是非不明的江湖人,是,个小人,而你秦浅离还可以高高在上、福泽四海。”

  她边说,边逼近他,长长的外衣拖在地面,那些小石子随著起伏不停晃动。

  秦轩负手背过身去,叹息道:“玄真何苦如此说自己?”

  沉默良久,她才从齿缝里喃喃进出话。“那麽浅离又是什麽意思?”

  他眼神深幽,不知看著何处,许久许久才说:“如今,京中诸事都算平定了,玄真不如——”

  叶玄真突然就笑了,艳丽而妖媚,“我自以为懂得浅离,直到今日才明白人心始终隔著肚皮,难测呀。浅离是要赶我走吗?浅离是怕我毁了你的前程吗?浅离是怕我的血腥染了你的名声吗?”

  秦轩转过头去,看著她,虽然什麽都没有说,但是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已然解释了一切的心事。

  他不是有心要赶她,他是怕呀,害怕自己身上的灾难会波及她,害怕曾经给过的誓言,不但无法实现,反而让心爱的人陷入困境。

  “浅离,我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我不怕因果报应的,我只要浅离好就好,只要看著你平平安安就好。”

  秦轩默然。他本就知道玄真的心思,他这样的说法也更叫他无法放心!他本是那样自由自在写意江湖的人,却为了他沾染了满身血腥罪孽,若是相爱的结局是这样,那麽他宁可什麽都不要了。

  “玄真,我的心,你都明白,我的意,你也都看得懂,所以——”

  叶玄真叹了口气,眼神中没了冷冽,多了些了然,以及了然後的不舍。 

  “秦轩,你的心太软,人也过於慈悲,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你都要苛求,要面面俱到。这样的你,我怎麽放心让你一人留在这里?只可惜,我命里欠了你的,总不愿意让你忧心,总不愿意违了你的心意,哪怕明明知道我的主张才是对的。”

  她瞧了瞧窗外,又说:“今日天色己晚,明日我就向陛下告辞,重回西境。只是这一别,不知又要何时才能相见?”她语毕垂泪不止。

  往日,总见她笑语如珠,又或是从容不迫,从不见她这般娇柔的模样,一时间秦轩打乱心神了。

  叶玄真取下常伴身边的赤霜剑,递了过去。“我不在你身边,这把剑就留给你防身吧。有些人是不能留情的,你不要为了一时心软。而让身边的人觉得心痛。”

  他接过剑,也把她拉入怀中,把自己韵脸颊和她的碰触在一起。

  她心中又喜又苦,这样有违礼教的行为。对於他而言必然也是从未有过的吧。

  只可惜,已是离别在即了。

  叶玄真突然仰起头,把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然後她的口中尝到了咸咸的酸涩味。

  ★  ★  ★

  “公子,你为什麽不说是我做的呢?那些小孩还有老人都是我失手,才会——”

  芦儿这样问。

  “傻孩子,你或者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他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他是担心我呀!这个傻瓜,真是个傻瓜。”叶玄真笑著说。

  “可就是因为他是个傻瓜,公子才会如此喜欢他,对不对?”芦儿似懂非懂地问。

  “不错,就是因为他是个傻瓜,我才会如此心动。芦儿,留在他身边,保护他,千万不要让他发生意外,如果再出什麽差错,我可再也不会饶你了。”

  芦儿拚命地点头。

  “公子,你把你哥哥的宝剑给了他,那是不是代表你要重新开始?”

  叶玄真对著皎洁的月亮,微微弯了眼睛。“是呀,我也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听见我的芦儿叫我小姐,而不是公子了。”

  她要重生,如果在浅离的身边,她的心必然不会再被恶梦所侵了。

  那样温柔的人,足以让她觉得温暖。

  从此寂寞不再。

  第十章

  民德三十一年的那场血案,虽然很快就变成了历史,但是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在他们的心中。秦轩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神。他慈悲而聪慧,他本著救国爱民的心,为南安祈福。可是,突然之间这个神的形象却蒙上了阴影。

  有些人是应该要死,但是那些孩子却是无辜的,那些老人更是无辜的。莫名地就被利刀断了生命,这样的结局太过凄惨了。

  百姓也曾经希望,这个贤明的清风秦王可以像以前那样站出来,解开他们心裹的疑团,并且捉到那个真正的凶手。可是,他只是沉默。

  有的时候,沉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它往往代表了默认。

  於是,他们就想,也许秦轩心中对那个皇位也是有所企图的,当初的样子,也不过是取信民众而已。

  再加上後来又从宫中传来一些不好的传闻,不久之後,原本的平乱之战,就成了两虎相争了。

  只有跟在秦轩旁边的芦儿,才突然明白当初公子的感叹。原来这就是秦公子的心思呀,他想要把一切的罪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突然问。芦儿觉得这瘦弱温雅的男人,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人,他的品性根本就是旁人无法相比的。

  也从那一刻开始,他才铁了心,从此要以性命来保护他,不负公子所托。

  叶玄真走後,芦儿常常会变著法子找来些新奇的东西,让秦轩开心。而秦轩也确实常常带著笑容。可是,他也知道,秦轩的心一直都没有快乐过。

  叶玄真的离去,魏书的嫉恨,同僚的不解,甚至是百姓的误会,每一件事情都是他心里的阴影。

  当然,这些难过,这些寂寞,他从不会对外人言的,他只是更加竭尽心力为魏书的社稷著想。

  而这些竭尽心力的事情,在魏书的眼中,在方情、李婉的心里,却成了另外一种别有用心的计谋。於是,在她们的拨掇下,魏书更加地疏远秦轩,朝廷里发生的大事也不再与他商量,只把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丢给他。

  所谓的秦王爷,早就是一个空名了。秦轩在朝堂之上,处境尴尬,更是处处受到排挤。李家留下的馀孽,都看著他的笑话。嫉妒他才能的人,更会公然与他作对。不理解他的人,还在为那场血案而挑剔。而那些理解他、为他著想的人,却在魏书的有心为难下,不是被贬,就是外放了。

  芦儿好几次都要写信告诉叶玄真,却每一次都被秦轩发现而拦阻。

  他笑著对自己说:“芦儿,我这样挺好的,逍遥自在,也许不出几年就可以和你家公子归隐了。”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任谁都听得出,可惜秦轩就是一个固执的人。

  民德三十四年,渠岸将军被外放的时候,来到秦府来与他饯别。

  酒过三巡,渠岸终於忍不住了。“大人,走吧,您这麽做不值得的。一山是不容二虎的。正所谓功高震主,大人虽无伤他之意,他却有防您之心呀。”

  秦轩摸了摸前不久在狩猎时,因同行的同僚“无意”之举而留下的箭痕·半晌才微笑著答:“渠将军是误会陛下了:陛下只是考虑到浅离身体不好,才不像过去那样给我许多工作。陛下是个好皇帝。至於走,我想会的,如果有那麽一天,这个朝廷不再需要我了。陛下在没有浅离之下,也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浅离自然就会放下一切去浪迹天涯的。”

  青白的衣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更显得他弱不禁风。

  渠岸看说不动他。只好又说:“那不如请叶将军回来吧。”

  “渠将军说笑了,玄真远在西境,正在为国出力,我怎可无事就让他回来呢?”

  渠岸只得放弃了劝说,带著满腹的担忧离开了京城。

  送行时,渠岸和芦儿都看见了秦轩的笑容,明媚得如天空里的太阳。他真的如此高兴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吧。

  因为,正如秦轩所言,魏书是一个杰出的皇帝,虽然年轻,少不经事-但是他的睿智、他的果断,都让他在处理政务上得心应手,他亲贤臣、远小人,刚登基之时就招揽了一批杰出的年轻人入朝来帮他,一切都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偏见,他只会针对秦家的浅离。

  也是因为如此,秦轩才会虽然被如此看待、如此疏远,却一样可以露出坦然的笑容。

  ★  ★  ★

  民德三十四年冬天在一片平和中度过,然後就是春天了。

  那一年的春天,对於南安,对於魏书而言,充满了新的希望,方情的肚中孕育了南安的新生命,而西边的莫云也终於投降了。

  那年的春天,有点懒洋洋,有点欢喜,有点寂寞。

  秦轩常常在入夜的时候,想起叶玄真,想起临别时彼此的亲近,他会莫名地脸红,也会莫名地期待。玄真要回来了吧?而陛下也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样的话,他和他就可以从此在一起,再不分离了。

  有时在处理公务,他会难得的失神。

  芦儿和清明也替他高兴,他们都觉得一切会好起来的。

  转眼之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桃花节,宫里还是像往常那样摆起了桃花宴。

  秦轩其实已经许久没有入宫了,但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却不能不去。

  芦儿替他换上了朝服,清明替他拿来了朝靴。

  他换好了,就独自一人起身去了。

  芦儿本要跟著,但是他却拒绝,只说去去就会回来的,所以用不著陪。

  然而他并没有去桃花宴,他一个人去了皇陵,拜祭魏寒。

  没想到,在那里他居然遇到了魏书。

  魏书跪在那儿,面向著魏寒的灵位。

  秦轩在他的不远处,静静地凝望著这一切。他心里想:姨父,这样的结局,想必您也会高兴的吧。书儿很好,南安很好。百姓都很好。

  茫茫然,他似乎又看见了魏寒清瘦的脸,他怜惜地摸著自己的睑一问:那麽离儿呢,我的离儿又好不好呢?

  他会这样回答:如果他们都好,离儿又有什麽理由可以不好呢?

  “秦王爷,您怎麽在这里?”

  侍卫的大声厉喝,同时震醒了两人。

  “秦王爷,你不在前面用酒,到这里来做什麽?”魏书一脸的不悦,皱著的眉简直可以打上十几个结了。

  秦轩在父亲墓前,被弟弟如此对待,总免不了也有一种无人能解的凄苦。曾几何时,他的弟弟,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後的亲人,竟然会用如此戒备的眼神看著他?

  “书儿。”他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句。

  “秦轩,你逾越了。”魏书面无表情地数落他的过错。

  他上前,跪地一拜。

  “是巨无礼,请陛下降罪。”

  魏书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在笑他的言不由衷。“秦王爷说笑了,这天下还有谁有这个能耐敢降罪於你,连先皇都对你言听计从,更何况我。”

  秦轩听他讲话咄咄逼人,丝毫不曾顾念从前,他也觉得看来是自己要离开的时候了。“陛下心中有怨?”

  魏书冷冷一笑而言。“不敢。王爷若是无事,就请出去吧,我想和我的父王讲讲话,不想有外人在场。”

  那一声“外人”居然像尖刀一样刺中了他的心。

  “原来在陛下眼中,浅离不过是一个外人?”

  看著他强装的笑容,魏书也不觉心里一阵刺痛。若不是发生了这麽多的事情,他们两兄弟又怎会走到这样的田地,怪只怪秦轩的野心太大,而他的父王又太宠信他了。

  “那麽王爷认为我和你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秦轩的浅笑突然变了,变成了张扬的狂笑,笑得似乎发生了什麽荒唐的事情,又似乎嘲笑著天下的一切。

  魏书脸色有些发青,他口气很坏地说:“秦王爷难道疯了不成?若是病了,就回去养病吧,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长长一叹,“不知者谓我癫狂,知我者才解我心伤。书儿终究是大了,也该可以独当一面了。就是一时迷了路,摔了跤,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哭嚷著叫浅离哥哥了。看你如此,表哥很是欣慰,我终究没有辜负姨父姨娘的托付呀。如此的话,也该是表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魏书一震,心中有极大的怀疑和不信,但是在看见秦轩满脸的忧愁之後,他居然呆住了。幼年那一幕幕的情景很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的父王,曾经多少次背著他出宫来看秦轩?

  “父王还有母后的嘱托?”

  “不错,我在姨娘临终之时答应过她,要照顾你,而我也答应了姨父要永远保护你,让你成为一个好皇帝。”

  难道,他看错了他?

  难道,他是真心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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