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跟孟天御的关系,始终像两个齿轮咬合不齐,三天两头就会起摩擦的状况下,方萌月每天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也没少。
她依然是个小小的RI,每天在病房、婴儿室跟新生儿加护病房,三头忙得团团转。
「方医师,三O一床的病人今天出院,要求开立住院诊断证明喔。」
「我知道了。」她头也不回的应了声。
才刚随手记下,另一头又传来急切的声音。
「方医师,一0八床今早开始腹泻,麻烦你开个处方。」
「好,我知道了。」她已经开始感到有点不耐。
「方医师——」
「又有什么事?」方萌月遽然回头,压抑的低吼道。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耐性特别差。
被她不善的脸色吓了一跳,好半天护士才怯怯的说道,「孟……孟医师请你上办公室找他。」
闻言,方萌月的脸色顿时沉下几分。
孟天御又要找她?!
那龟毛的男人,该不会是对她的检查又有意见,准备再一次把它丢到她脸上了吧?
「我知道了。」
她漫不经心朝护士摆摆手,又迳自低头忙。
她的气还没有消呢!
如果他以为摆出主治医师的威严,随便招招手,她就会像只狗一样匍匐在他面前,任他指使、摆布,那他就错了——方萌月忿忿的想着。
慢条斯理把手边所有的事情做完,她起身伸了下僵硬的肩膀,才缓缓搭电梯上楼。
一路上,她在脑子里预演着这回他可能摆出的阵仗,边想着如何应付。
一出电梯,却恰巧碰见孟天浩。
「咦?方糖,你要去哪里?」
「找宾拉登啦!」她面无表情的越过他。
「宾拉登?」孟天浩搔着脑袋,一脸疑惑。
「喔,他还有另一个姓——孟!」
方萌月回过头,以出奇甜蜜的口气说道。
孟天浩还来不及反应,她已遽然敛起笑,转头继续往孟天御的办公室走去。
太专心在自己思绪中的方萌月,完全没有发现背后的孟天浩,正悄悄露出一抹贼笑。
好不容易,她带着万全的准备,走进孟天御的办公室,却发现里头连半个人也没有。
她狐疑的环视着办公室,猜想他该不会是等不及,带刀下去砍她了吧?
这个念头却一点也不让方萌月紧张,她甚至还反手将门关起来,大摇大摆的在里头闲逛起来。
反正是孟天御叫她来办公室找他的,万一她傻傻的不去找他,搞不好反而中了他的诡计,被他乘机骂一顿!
她才没那么傻哩!
她很心安理得的在办公室里散起步来,少了他,整间偌大的办公室没有半点人气,看起来更像解剖室了。
一路晃到窗边,把头往外一探,她发现窗台上种了十几株小盆栽,长长短短、姿态各异,各式各样全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个发现让她很意外,他看起来就像是只会用福马林泡标本、收集病理细胞的人,这些生气蓬勃的小植物,跟他实在一点也不搭配。
她边咕哝着,再度打量起窗边那张,依然整齐得足以人选清洁比赛冠军的办公桌,以及一张柔软舒适的大牛皮椅。
说它大一点也不为过,跟孟天御那高大的身材,简直是不相上下。
她左右张望了下,试探的往上一坐,乘机体会一下当主治医师的感觉。
「咳咳——」她拉了拉白袍的衣领,威严的清了下喉咙。
「你们的病例报告是怎么做的?简直是乱七八糟!再混,当心我让你们卷铺盖走路!」
她学起孟天御严肃的口气,对着一整面墙的书训话。
「还有你们——」
她的纤指朝有如伞座小山的文献一比,却突然发现,上头竟然放着一张人事资料。
她狐疑的拿起一看,发现竟是她当初报到时填的人事资料,上头写的不外乎是年龄、学历以及婚姻状况之类的,还贴着她笑得意气风发的学士照。
她的身家乏善可陈,这辈子也没做过偷抢拐骗的坏事,她的资料有啥好看的?
这肯定是从人事室拿出来的,只是,她搞不懂孟天御拿她的资料干嘛?!
不以为然的丢回人事资料,方萌月再度有模有样的,对着那堆文献精神训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很惬意,但是若是整间办公室能看、能玩的全都被她摸递了,还是不见召见她的主人回来,那就委实无聊了。
她窝在牛皮椅里,懒懒打了个呵欠,连续一个礼拜赶病例研究报告,让她严重睡眠不足,而身下这张牛皮椅,柔软舒适得像在不断催她入眠。
孟天御那个人做事情谨慎仔细,一出去恐怕没有那么快回来,她不妨先乘机休息一下,等他回来,她一定会听到他的脚步声的。
伴着满室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她就这么不知不觉的酣甜入梦——
第六章
孟天御好不容易,终于从一场冗长的医务会议中脱身。
拿着一迭资料回到办公室,顺手将门一关,他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上的医务会议决议事项。
习惯性的走向办公桌,正打算拉开椅子,却看到一个不速之客,正躺在他的椅子上。
方萌月?他结结实实楞了好一下。
她此刻应该在小儿科里才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好半天,他就这么直直盯着椅子上睡得酣甜的人儿,久久不知如何反应。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她竟然跑到这里来偷懒,甚至敢在他的椅子上睡觉?!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女人,不但大胆睡在他的椅子上,嘴角竟然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做,这个女人却霸占了他的位置——
他开始来回踱起步来,考虑着要怎么叫醒她。
可以想见的,她若醒来后,肯定会觉得很尴尬——不,她不会的!孟天御随即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总是那么理直气壮,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件区区小事,而感到难为情?
他焦躁的来回踱步几分钟,开始决定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抓起窗台边的洒水器,开始替他的植物浇水,也终于把一迭始终没有时间整理的文献,仔细的二放回书柜,更把会议资科上的每一条事项,部仔仔细细读过了————
只是,最后他还是不知道,该拿这睡美人怎么办。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已经尽量试图制造声响唤醒她,她却还是宛如婴儿般沉睡不醒。
很莫名其妙的,他本该立刻摇醒她,继续赶他的研究报告、处理抽屉里堆积如山的健保申复单,但他发现自己只是静静的站立一旁,凝视着她出神。
一切都很宁静,阵阵的微风从窗外吹来,拂起她颊边的发丝,午后的阳光淡淡洒在她睑上,让她看起来纯净得像个无忧的娃娃。
在阳光下,她白皙的肌肤看起来宛如透明,一张总是得理不饶人的小嘴自然的微微开启,两排浓密的睫毛投射着光影,洒出两道完美的弧度——
眼前的画面令人心悸,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给撞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凝视着她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一群人惊天动地的嚷嚷。
「好小子,你敢这样整我们!」
「这玩笑太过分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椅子上的睡美人终于有点动静了。
只见她的睫毛微微眨动了几下,而后终于缓缓睁开眼,迷迷蒙蒙的眸子像是午后大雨初歇的澄澈水塘——
该死的!今天他是怎么一回事?老是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强自掩饰紊乱的心绪,以平淡无波的表情准备面对她。
当方萌月从一场好觉中满足醒来,猛一张开眼,看到孟天御正瞪着她,所受到的惊吓非同小可。
「你——你要做什么?」她遽然弹跳起来,整个人贴在窗台边。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孟天御悻悻然盯着她。
方萌月茫然眨着眼睛,好半晌,才终于从一团浑沌的脑子里理出头绪。
完蛋了!她竟然睡死了,连孟天御回来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这下,她铁定玩完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表情更是平静得令人浑身发毛。
「你……不是找我?」她试图掩饰心虚,表现出理直气壮。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你?」
他好整以暇的挑起眉,像是等着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你以为我在说谎?」她不敢置信的倒抽了口气。
「那是你自己说的。」孟天御不冷不热的回她一句。
「骗人!你的眼神、你的口气,根本就认定我在骗你!」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但我的确没有找你。」
「是miss刘说你要我到办公室找你的。」她可是有凭有据。
「我没有。」
「你有!说不定是你事情太多忘记了。」
「我说过我没有找你,也不会忘记任何事。」
「你的意思是说miss刘骗我?」
「或许骗人的另有其人——」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谁闲着没事干,要来找你啊?」
两人你二日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谁,正僵持不下之际,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你们在吵什么?!」孟天浩瞪大眼,看着几乎冒出火的两人。
「不关你的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丢给他一句,又继续吵起来。
「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既然找我来却又不承认,分明是故意戏弄人!」
「你才是想藉机溜到这里来偷懒,却又死不认错——」
「你们别吵了!」
孟天浩急忙拉开两人,咽了口气,才终于小心吐出一句。
「叫方糖来的人是我。」
「什么?是你?!」
两人遽然转过头,怒喊出声。
「我只是跟你开个小玩笑——」
孟天浩一脸无辜的解释,看他的样子,今天受害的人肯定还不少。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方萌月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她生平最痛恨被愚弄!
「可是今天是愚人节啊。」
「所以你就来愚弄我?」方萌月两手捏得嘎嘎作响。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还害我在这浪费大半天的时间,还被人当成,」她扫了眼孟天御,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方糖,对不起啦。」孟天浩拼命的鞠躬作揖。
「你简直太过分了!」
她发出一声怒吼,伸手朝孟天浩的脑袋,就是响亮的一颗爆栗。
在家里修理习惯了方萌阳,她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也不认为这能让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但看在孟天御的眼中,却像是情人间亲昵的打情骂俏。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口突然紧绷起来,亟需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一言不发的倏然转身就要步出办公室,却突然被孟天浩叫住。
「老哥,你要去哪儿?赶快来帮我求情!」
「我还有事要忙。」
他下颚紧绷,头也不回的丢来一句。
「喂——老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孟天御决然将两人的身影,紧紧隔绝在门后。
方萌月看着孟天御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突然间,她扭住孟天浩脖子的手,不自觉的缓缓松开。
那个明显误会了什么的眼神,竟让她有说不出的滋味。
尤其是那抹头也不回的身影,让她几乎冲动的想追上前去解释,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跟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就算他误会她跟孟天浩之间有什么,那又如何?
霎时,满肚子的愤怒全泄了气,她意兴阑珊的扭头就往门外走。
一看方萌月闷不吭声就要走出办公室,孟天浩楞了好一下,才急忙追上前去。
「方糖,你不生气啦?」他讨好的小心问道。
方萌月了无生气的抬头扫他一眼,又迳自往门外走。
「那——你要不要到我办公室喝杯咖啡?」孟天浩嘻皮笑脸的怂恿着。
方萌月不敢置信的瞪了他一眼。
孟天浩这痞子,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
先是愚弄了她,现在还敢用这副若无其事的嘴脸,请她去「狼窝」喝咖啡?
「要喝你自己喝啦!」
没好气的丢下一句,她气冲冲的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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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一整天的精神紧绷,实在够她受的。
一回到家,一屋子聒噪喧嚷的小鬼,又朝她二次疲劳轰炸,吵得她几乎发狂。
「大姊,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姊,今晚我们要吃什么?」
「对啊,大姊,我肚子好饿喔!」
一进屋,只见大大小小三个人横陈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朝她嚷着。
听到几个人的声音,又勾起方萌月一肚子火。
虽然她身为大姊,照顾弟弟妹妹算是应负的责任,但像他们这样吃喝拉撒睡样样都要依赖她,她就算有十个分身也不够用!
「你们有手有脚,自己不会动手?光要我伺候你们,我每天在医院上班要看主治医师脸色,回来还要张罗你们吃喝,难道我就活该倒栅啊?」
「老姊,这是妈妈的交代。」
一脚挂在椅把上的方萌阳,懒洋洋朝她抛来一句。
「这———」一句话,堵得方萌月哑口无言。
「老姊,我们今晚到底要吃什么?」方萌阳不耐的再度问道。
她忿忿不甘的来回扫视着沙发上,七横八竖的三个人,终于压抑的吐出一句。
「今天什么都没得吃!」
恶狠狠的撂下一句,她拎着包包大步回房,把房门关得震天价响。
气闷的丢下包包,她把自己用力扔进柔软的大床上,一身疲惫的筋骨,彷佛也舒服的发出叹息。
她真的是累坏了!
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团里,累得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偏偏思绪却还是异常清晰。
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孟天御离去时的眼神——
他是误会了她跟孟天浩之间的关系匪浅吗?他看起来像是很不高兴,但是他为什么会在乎?
一堆难解的疑问,扰得她脑子更是一团乱。
真烦!
她苦恼的揉乱一头短发,不明白自己干嘛在乎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甚至,为了他那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而耿耿于怀一整天?!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这个想法令方萌月莫名心惊。
她猛然跳了起来,开始在床前用力的来回踱起步。
这怎么可能?
她会喜欢他?那个老是一板一眼、严肃得要命的男人?她甚至怀疑他可能连幽默感也没有。
她焦躁的开始啃起光洁的指甲。
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帅,浑身散发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也有副让人心猿意马的好身材,伹她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他?
她不否认自己确实很向往他主治医师的位置,也很享受躺在他那张牛皮椅上的感觉,但是,这一切都跟「喜欢」这两个字,扯不上丰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