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刚刚属下到镇上时发现了“血鹰”的记号,虽然没见到人,不过可能就在附近了。”
“恩,快七年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放弃找我们。”美妇的视线聚焦在远处,有些失神地喃喃说著,“待会儿就走吧。”
“是!属下先哄少主睡下,约半个时辰后起身?”
“恩,好的。”起身走到窗前,美妇看着满天的星斗,思绪逐渐飘回遥远的时空。
“七年了……七年来不知走了多少地方,始终没法子安定下来,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得放手呢……”
二十年前,她,是江南世家首屈一指的才女,他,是来自关外的青年俊彦,不仅武功高强,诗词书画也样样精通。就是那股特殊的风范深深吸引著她,而他也为她独特的气质韵味倾心。
两人的结合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婚后,卓越出凡的他野心越来越大,凭籍著那一身超人的智慧与功夫,在江湖上打下一片不小的天地,但路子却越走越邪,性情也跟着变得凶残冶漠。
他的组织代号就叫“血鹰”,总揽黑道的各种买卖,更兼做“买命”
的生意,虽然她并不认同的他的作为,但始终不曾离开,只因她仍深深爱著……一份终其一生无法磨灭的爱恋……
“辰……”美妇垂首低语著,“为了小魂,我不会再回到你身边,除非……”
深深叹了口气,像是要抒发长久的郁闷,她知道那“除非”是个永远不可能的梦,就算他能舍下所有,带著她与孩子隐居山林,但这十年来所欠下的血债又该如何偿还?
一切,都已经回不到最初的平静……
“滴的、滴的”清脆的马蹄声在无人的小径上显得格外的突兀,两匹栗色的骏马井辔飞驰著。
“夫人,过了这山头,有个小庵,在那儿休息一会儿吧?”双手持缰,马上的绿衫女子偏首征询身旁另一骑上美妇的意见。
“恩,辛苦你了,小魂很重吧。”
望著怀中安睡的小脸,绿衫女子露出了笑容,一点也不重。”少主睡得很甜呢。
“夫人……”忽然间,绿衫女子微扯缰绳,将速度放缓下来,不久两骑己缓缓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前。
“晴儿?”
“夫人,前头林子似乎有些古怪……太安静了。”这条路她曾走过几回,气氛从不曾这般诡橘,绿衫女子立即机警地停马戒备著。
“哈!对、对,太安静了,咱们一起热闹热闹……”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自树丛后,随后走出六、七名衣衫不整的大汉。
“喻!头子,两个妞耶,没想到三更半夜还有这等货色!”
“哈……”其余的大汉闻言后放肆大笑著,任谁也看的出来这些人等在这里并没安什么好心。
“夫人,大概是打劫的,属下这就去打发他们。”绿衫女子低语著,回身将怀中的小孩解下交给美妇,随即催马向前几步,目光锐利的巡视眼前几人,面色倏然变得冶煞无比。
“你们惹错人了,识相的现在就掉头离开,否则就是嫌命长了!”她知道主母不愿意伤人,故而不若平素的行事风格,破例先给对方个机会,只是她很清楚,这种瘪三角色通常搞不清自己有几两重,今夜,只怕少不了又会见血。
“哼!黄毛丫头,大爷岂是吓大的?”
果不其然,这群人丝毫不觉得眼前会有什么危险性,两个女人加个毛孩子,说给谁听谁也不相信这三个人能跟他们的命长命短扯上啥关系。
“哇!眼前一花,刚刚发话的汉子大叫著掩著左肩后退,鲜血从指缝间不住地流出,其余的人则瞪著大眼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料到眼前的黄毛丫头会有这等身手,他们连自己人是怎么伤的都没看清楚。
“哼,血鹰的人你们也敢动?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绿衫女子淡淡说著,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雷般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一听到对方竟来自道上那个令人闻名丧胆的恐怖组织,刹时间恐惧的神色明显地显露在每张脸上,下一刻便如同受惊的鸟群般,仓皇地四散逃跑,而绿衫女子也不追击,就在马背上端坐著冷眼任他们逃去。
“惹了‘血鹰’的代价有这么便宜?该不是离开久了就什么都忘了吧。”一个冷峻至极的声音沉稳地在林稍间回荡,而原本四散逃命的大汉们突然间全停止了动作,如破絮般毫无声息地纷纷栽倒于地。
绿衫女子的面上陡然变了颜色,写满的全是恐惧与惊慌,七年来时时刻刻记挂担忧的终于还是没能躲去,然而当她瞥见美妇闻声抱著小孩从马上下来时,原本己然僵直的身子又注人了股动力。
“大人!别下马啊。”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这一刻她所担心的不再是自己的下场,而是深深地为这对母子感到挂虑。
“晴儿,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的……”
“夫人!您带著少主快走,这里由我先……”
“哼,你想先做什么?”未等美妇有任何表示,冷峻的声音又响自四面八方,仍然不见人影。
噗地一声,绿衫女子随声跪倒于地,语带颤抖地道:“属下不敢!主上……请放过夫人吧!夫人一直都很牵挂您的……都是属下的错,您就责罚属下吧……”
“晴儿,起来,这不关你的事……辰,你不要迁怒别人,当年是我决定要走的,晴儿只是放心不下我才跟来,我还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娘……”这一连串的变故已将小男孩吵醒,此刻他正揉著睡眼,拉著美妇的衣角唤著。
“晴姨怎么啦?”似乎感受到眼前诡异的气氛,男孩紧紧地依偎在美妇身旁,这情景让美妇不由地低下头爱怜地摸著男孩柔顺的头发。
这时,从浓黑的树影中徐徐走出个身着黑色劲衣外加件淡绿色罩袍的男子,约三十几的年纪,有著令人心动的俊俏外型,只是他的脸上罩满寒霜,紧闭的唇边流露的尽是讥诮傲然的神情,满身的肃杀之气叫人望之却步。
此刻他的双眼正盯著美妇身旁的男孩,良久才将视线回至美妇身上。
“筱君,你不该离开我的,更不该把孩子带走。”
无畏地迎向这灼热炙人的目光,面对著这一生最挚爱的人,美妇眼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这脸孔这身影曾是她朝思暮想的,但如今真见著了却又多希望只是场梦就好。
“娘……”小男孩直视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直觉地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不由得移动小小的身躯挡在美妇身前。“他是谁?是坏人吗?小魂会保护娘的!”
“小魂,他不是……哦……他是你爹爹,他是……娘最爱的人,当然小魂也是娘的最爱……”美妇蹲下身,双臂轻拥著小男孩,直觉上是想否认孩子的问语,可是话到嘴边却又……
不是坏人吗?视人命如草芥,连杀人都还能够笑著的人……不是坏人还能是什么?
他的所为连身为人妻的她都已经无法再找到解释的藉口。
“爹爹?” 晶莹的大眼中充满著疑惑,男孩不能理解这位在生命中缺席的爹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晴姨跪在那儿他也不理呢?
“爹爹……就是你要爱、尊敬的人,就如同你对娘一般。”只能这么说吧,美妇心中暗叹著,太多的话只能等孩子大了才有办法解释。
“辰,让我们走,孩子不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太多的血腥杀戮会毁了他的!”
“筱君,你该很清楚,是我血鹰之子,这些就注定是他该有的。”冰冷的语音没有一丝亲情的温度,男子的眼里没有分毫的动摇。
不!美妇在心中狂喊着,我绝不会让小魂步上你的后尘!紧紧牵著男孩的小手,美妇思索著如何逃离这困局。
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僵局,跪地的绿衫女子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虽然明知是飞蛾扑火,但她已没有其他的选择……抬首看了美妇与男孩最后一眼,绿衫女子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却是咬牙闭了闭眼,起身转向那一身肃杀的男子。
“主上,这是唯—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背您”随著语声,绿影直射男子“夫人!走!”
“哼!”男子状似不层地低哼了声,面对绿衫女子的攻击他根本不避不动地依然仁立原地,身子周遭却随著那一声冷哼旋起一股劲流。
“晴儿!”惊呼著,美妇霎时松开小男孩的手,奋身向前抢进,她太清楚与那道气旋相触后的结果,只希望她扑上的举动能让他有些犹豫,不论犹豫后他是否会住手,至少都是个活命的机会。
然而急旋的劲流并没有敛缓的趋势,不知道是时间上来不及还是根本因为男人不介意,两具躯体就这么几乎不分先后地被震飞至空中,然后重重摔落。
“娘!”尖锐的童音响彻夜空,男孩就这么睁大了眼目睹一切惨剧的发生,却是什么也无法阻止,跌跌撞撞地跑向美妇的身边,男孩已是泪流满襟,小脸上满是惊悸惶恐的表情,而远方的男子却依旧在原处站著,只有冷漠的脸孔显得有些怔仲困惑。
美妇无力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已不复见一丝血色,唇边溢出的鲜血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得那样的凄艳。
“娘!娘您怎么了?娘!”小男孩声嘶力竭地喊叫著,他好害怕,害怕娘再也不会睁开眼看他,再也不会跟他说话,再也……
“……小魂……”美妇茫然睁著眼睛,眼前的景象却是越来越黑,她知道自己恐怕已无力再为小男孩做些什么了,艰难地举起冰冷的手颤颤巍巍摸索地贴上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
“……小魂……
别难过……以后……要坚强……”话才说两句一口郁血又是自喉间涌出,虽然明知道会吓坏身旁的孩子,她却已无法忍住不让这些骇人的鲜红满溢出口。
“娘!呜……不要丢下小魂一个人……娘!”伸著小手慌乱地揩拭著那不断淌下的腥红,男孩的手上尽是自己的泪与娘亲的血。
“……小魂……小魂不会……孤单的……天上……星星……娘……在天上……看著……”
“我不要!呜……我只要娘……”
在一旁仁立良久的男子终于缓缓地迈步走向美妇,目中原本凌厉的神色变得茫然里带著些痛楚,紧握的双拳已渗出了鲜血,一滴滴的滴在这片沉寂的大地,他并没打算要的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筱君……你该知道我的心……你为什么做这种选择!”
模糊地看著眼前失神的人儿,美妇笑的有些凄凉,她当然知道这男人始终还在乎著自己,只是他的在乎却从不等于珍惜,而今她只希望自己的死能让男人省悟,让他懂得爱惜自己的孩子。
“…………对你……我始终……没变……答应?…………好好……昭顾……小魂……”语声寂然而止,美妇带著不舍与牵挂闭上了眼,来不及流出的泪水缓缓地自眼角渗出坠下。
“娘!娘您醒醒!呜……娘!”
悲切的叫唤声却无法换回美妇已逝的生命,小男孩转而狂乱地垂打著身后的男子。“都是你,是你室口的……还我?……鸣……把娘还给我……”
男子任由小小的拳头在身上垂打,仍然怔怔地望著眼前已冰冷的身躯,片刻后才像是从个迷梦中清醒,迷蒙的眼神逐渐恢复成之前的锐利,倏地一指将小男孩点昏,男人一把抱起了男孩与美妇的尸体,迈步走向林外。
“是你不好 是你要离开我,……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的选择……都是你在做选择……哈!哈……
现在你不会离开我了……再也不能离开我了……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哈……”
自言自语著,男人的表情显得有些狂乱,黑夜里除了满地凌乱的血渍及尸体外,就只剩刺耳的笑声在林中不住地回荡。
第三章
如果可以愿做天上白云随风飘荡愿为水里浮萍随波聚散可是却忘了我没有云的潇洒没有萍的自在只是个失了心的人坐在床沿边,看著那张昏睡著的脸蛋,寒竹心中不禁暗道了声好险,回到谷中已是第二天的晨光了,五天前他不但几乎马不停蹄地带着人直往回谷的方向冲,沿途上更一直以内力替星魂延续著生命,好在这些辛苦都算有了代价。
昨夜急驰而回时,梦婆婆就说再晚一步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了,想到这,寒竹不禁苦笑地扯了扯唇,自己当家的形象大概被昨夜那火烧屁股的急样全毁光了,他没忘记迎门的下属们见著他时那副彷见天开的表情,每张嘴都张得可以吞下颗大鸭蛋了。
“阁主,于松凛偕秦奴雄求见。”随著轻缓的敲门声,浑厚的嗓音也同时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两人脚步轻快地进门后又再将门轻轻掩起,显然是怕打扰到寒竹与床上昏睡中的伤者。
“阁主,您歇会儿吧,这儿由奴雄伺候著。”开口的是秦奴雄,他是寒竹的贴身近侍之一,三、四十的年纪,看似粗旷,但举止却十分有礼,而于另一旁站立著、约年过半百的儒衫老者即是谷中的第二把交椅,主掌“玄殿” 的醉饮翁于松凛。
看著自家的主儿昨夜风尘仆仆地进谷后,就一直忙著没歇息,直到这位被带回的陌生人情况稳定下来后,才稍微有空喘口气,秦奴雄不禁有些担心自己主子的身体。
“没关系,我刚刚已经稍微休息过了。”摆摆手表示不碍事,寒竹望向默立在一旁的于松凛;他很清楚这位大殿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玄殿”
总管著谷中的各项事务,下面有三轩一堂,依天、地、日、月命名,各司对外的营生、攻击、防卫、刑罚等职务,另外还有由散居谷外的农家、猎户等组成的“护团’,他们也都是谷中人的亲友或是些同道的三岳五岳的人物,这些其实就是外人誉为最神秘的影谷组成。
此刻于松凛不禁对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多打量了两眼,他是看著寒竹长大的,自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孩子有如昨夜那样般惶急过。
他所认识的寒竹是个成熟稳重的人,身为老当家的接班人,即使在孩提时旁人也从不曾拿他当个孩子看过,长大后他这份潇洒更趋于老练,即使亲如父执辈的自己也很少见到寒竹将自己的情感如此不加处理地流露出来,而今为了这陌生的年轻人却……
“阁主,本殿主已加强“护团” 的巡视,耿轩主也传令在外各点的人手留意是否有扎眼的人物窥探。”顿了一顿,基于职责于松凛不免启口探寻床榻上这年轻人的来历,“阁主,这位公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