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与洪冰一起走出大门。
与费若琳的合约,其实已经谈妥,签约不过是最后的仪式。幸亏如此,所以即使我心不在焉,状态失常,还是顺利地把合约签好了。
签订后,自然是众人兴致高昂的庆功会。身为黄氏总裁,实在无法推辞,只好强笑着在酒会上站了将近半个小时。
很快,开始有点头昏眼花。我对合作伙伴道歉,说我坐飞机太过疲劳,而且睡眠不足,终于从酒会上逃也似的跑回到酒店。
温哥华此行,一定灾祸连连,还是早点回法国为妙。我在电梯里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有荣与将的地方,注定不是净土。
我出了电梯,匆匆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着实害怕遇上与将。
我对他的惧怕,恐怕一生都无法消除。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我仔细关紧房门,转身。
顿时愕住,再次动弹不得。
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正站在我身前。他手上拿着我的睡衣,冷冷看着我。
如果我转身时眼角所看到的是真实情况的话,他刚刚正把我的睡衣放在脸侧,闭着眼睛,轻轻摩挲。
心悸…….
“不是参加庆功会吗?这么早回来。” 自然的语气,毫无困窘羞愧。
我大叫起来: “荣与将!你这个变态!将我睡衣放下。”
每次一见此人,全身力气就象被骤然全部抽走一样。
与将一脸坦然: “哦?那是你的睡衣?” 在我愤怒的目光下,他将我的睡衣随便一扔,笑道: “我还以为是你那个宝贝秘书的。”
“不管是谁的,你这样的行为都和变态无异。” 我咬牙切齿: “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与将阴森的目光禁锢着我,让我冒冷汗,他跨前一步,我立即向后连退几步。
“生生,不要把别人扯下水。” 与将慢慢靠近,象猎人微笑着靠近他的猎物: “那个被拉下水的人,会很惨的。”
看着他不明含义的微笑,我心惊胆战。
“与将,擅入他人房间,窥探私人物品,是犯法的。”
“无非是酒店的员工给错钥匙,而我….刚好走错隔壁的房间。这不算大罪吧?”
又是狡猾的借口!他仿佛天生就有这样的伎俩天赋。
我恨恨瞪他,支撑自己正随时间逝去而不断减退的斗志。
与将任我盯着他,吃定我不会有任何动作似的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数下,仿佛在用力闻空气的的味道。
又在搞什么?我寒毛竖立。难道他在房中放了什么迷药,要对我……
“你身上没有味道。”
“什么?”
与他今天早上冷冷的微笑不同,与将忽然翘起唇角,露出一贯温柔的微笑: “生生,你的身上,没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蓦然如骤雷袭顶。
五脏六腑都穿了,破了。
何来半点战斗意志?
我深吸一口气,却无法鼓动自己丝毫。唇上一热,与将已经侵略进来。
撩动我翻腾不休的心潮,这人却浅尝后退开。
立即,感觉一片空虚。我失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与将后退几步,与我保持距离,温柔地看着我的脸。
此刻,我还浸在他的温柔中醒不过来,怔怔对着他望。
“生生,是你先来扰乱我的。礼尚往来,不算过分吧?” 与将一句话后,悠然自得,走向房门。
我痴痴看他从容走出房间。
直到房门关上,我还如在梦中。
礼尚往来?不过如此。
与将,这么千里而来,处处机关,难道就为我一个电话搅了你的“一池春水”?
或你也和我一样,中毒太深……
我长叹,抓起电话,拨通酒店总台。
“我是1709号房的客人,请帮我订两张最快到法国里昂的机票。另外,请问一下,1709房旁边的房间,入住的客人姓荣吗?”
“不能奉告?算了,谢谢。”
第二十九章
酒店很快打电话来,告诉我机票已经订好。我匆匆收拾了行李,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等洪冰一回来,就立即赶赴机场。
飞机,在下午五点起飞。而费若琳的庆功会,已经快到尾声。也就是说,等洪冰回来,我们还有两个小时到机场去。
可到了三点,洪冰还没有回来。我有点不耐烦,打电话给洪冰。非常奇怪,她的手机居然是关着的。
蓦然,我心里一惊。
与将的话,阴森森泛上心头。
“那个被拉下水的人,会很惨的。”
我赫然瞪圆眼睛,手忙脚乱地再拨电话给一同参加庆功会的分公司职员。
电话一通,顾不上什么寒暄礼仪,我几乎是大叫着问: “洪冰呢?你知道洪冰在哪里?”
对面的人显然是吓着了,半天没有反应,我考虑是否要挂了电话立即报警。
这时,电话传来洪冰的声音: “老板,出了什么事?” 她着急地问,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
顿时全身松了下来。
我看房间墙壁上的大镜,镜中人脸色苍白似鬼。
好一只惊弓之鸟。
我如跑了两千米长跑,刚刚才停下来,放轻声音道: “无他,只是想告诉你法国有很多事情处理,我订了下午回去的机票,你不要回来太晚。” 又问: “洪冰,你的手机为何关机?”
洪冰愕然后轻笑: “哎呀,我都不知道关机了,怪不得一天没有响过。”
一场虚惊后,总算稍微安定。
我挂了电话,倒在沙发上。
有时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放不开早就应该放开的往事?
患得患失,比女人还女人。
怯弱,是否我的天性。
把洪冰送的音乐盒抱在怀里,又开始反复听《三只小猪》。欢快的音乐飞舞在房间中,我却莫名其妙,想起与将闭上眼睛,将我睡衣放在脸上轻轻摩挲的画面。
当时瞬间所感,他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在触碰自己深爱却又不敢触碰的爱人一般。
心隐隐作痛。
不能否认我很激动或许也很感动。
他的模样,仿佛告诉人被遗弃,伤害,拥有财富但是永远不快乐的人------是他。
真是岂有此理。
我冷笑。
洪冰按时回到酒店,收拾了行李,与我一同去机场。
看她笑语殷然的样子,我猜不出她的心还有多痛。
或是每个人的苦,只有自己可以咀嚼。无论哭着扑入谁的怀中,痛的都只会是自己的心。
不要妄想,他人能代你承受一分一毫。
我在飞机上独自看着窗外,不断慢慢地喝着饮料,依稀想用这些带着香精色素的果汁,把与将留在唇上的味道除去。
洪冰注意到我的不安,总是用眼睛小心地窥探我。
不知道出于何种缘故,我忽然决定尽量和她保持距离,说到底,我们只是上司和秘书,而即使是朋友,也不应该在酒店住在同一个房间内。
绝对不会是因为与将那可以称为愤怒的反应。虽然他骄傲地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他愤怒。
无可否认,我因为他的愤怒而高兴。如果我再坦诚一点,那么应该说,我对他的愤怒感到欣慰。
胡思乱想中,飞机到了目的地。
我提着箱子下来时,并不预期有人来接机。因为行李不多,而且,我也不愿意有人问起诸如“总裁为什么签约后即刻就回来”的问题。
但是,居然有人在机场外叫住我。
“生生!”好熟络的称呼。
看清对方的面目,我几乎立即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洪冰望望我,又望望来人,识趣地不作声站在一边。
“真的接到你了!” 来人高兴地抓起我的手,兴奋莫名。
我眨眨眼睛,只好道: “书亭,好久不见。”
见到这个人真是令我尴尬。当日入马来西亚的监狱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但是他又一本正经地努力想营救;等我出来后,我却没有一个招呼地匆匆离开了。
其实我接掌黄氏,不断上新闻报纸,他应该早就知道我逃出生天。
最让我浑身不自在的,是他似乎还非常喜欢我这个男人。想起当日在逃亡的时候被他拥在怀里,我就不禁对自己连连摇头。
“我打了电话去你在温哥华下榻的酒店,他们说你已经订了机票。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 书亭露出很孩子气的笑容,帮我把皮箱提了起来。
我无法对洪冰解释面前的是谁,只要摆出老板的架子,转头对洪冰说: “洪冰,你也累了,不要回公司,还是早点回家休息一下。明日上班。”
书亭脸上显出得意甜蜜的神情,我暗自祈祷他不要因为我对秘书的两句话而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让我为你洗尘。” 书亭引我到他的跑车前。
最新的跑车款式,我刚刚在某本跑车杂志上看过它的图片。脑中蓦然闪过的,是书亭马来西亚贺氏二公子的身份。没错,书亭也是个世家公子,不过他脾气那么好,心理这么正常,总给人他出身普通家庭的错觉。
世家公子,应该象我,或象与将,或象与亭,反正不象书亭。
我淡淡一笑,上了书亭的车,任他把我带到何处。
此人不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这是我的直觉。
书亭一边开车,一边从倒后镜看我的脸色。
“生生,你脸色好了很多,健康了很多。”
“是吗?谢谢。” 我冷漠而生疏。
他有点不自在,仿佛重见我的热情受到打击。但很快振作起来,继续对我说说笑笑。
我一直冷冷淡淡,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
终于,书亭认真地说: “马来西亚的时候,你逃了出去,为何不告诉我?”
我无言,连眼睛里面都是冷的。
他又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猜到,救你出去的是荣与将。”
对于一直闭着嘴巴的我,书亭毫无办法。
我听他自言自语。
“你可知道,我听到对于你的案子判决时候的心情?在那个时候,偏偏进去监狱探望又受到禁止。直到我买通警察看到被枪决的犯人尸体,才知道死的那个不是你。” 书亭说得激动起来,猛然踩了刹车,转过头来对着一脸无动于衷的我: “以为你死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裂开了。想到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到马来西亚,你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真恨死自己。”
看他的模样,似乎快要掉下眼泪。
我可以想象他当时几乎悔恨心疼得死去的情景。可是,我居然残忍地感到高兴。
我知道书亭是纯洁的,全心全意对待我的。这么难得的一个懂得珍惜我的人,我却因为他的绝望痛苦而得到快意,这令我自己都不禁惊讶。
“知道你被枪决,我当即想拿起手枪自杀,但是,想到你是被人诬陷的,我又想留下性命为你报仇。” 书亭吁了一口气,仿佛非常庆幸: “幸亏我没有做傻事,生生,否则,岂非又是一对朱丽叶和罗密欧?” 他对我微笑。
我的注意力,终于被他的一句话撩拨起来: “书亭,你曾经追查是谁诬陷我?结果如何?”
“什么也查不到。我动用整个家族的资源,毫无头绪。” 他对我信誓旦旦: “我不会放弃的,生生,我一定帮你报仇。”
动用整个家族的资源?当然查不到。
想想贺氏的资源掌握在谁的手里!
我望着书亭,别有深意对他说: “书亭,你今天的说话,可算承诺?”
他当即握住我的手: “日月作证,贺书亭永不负黄生。”
又不是花前月下,我更没有和他长相厮守的意思,何必这般肉麻。
我注重的,只有一点: “你一定会帮我报仇,对吗?”
“对!” 书亭郑重地点头。
我知道自己已经埋了一个残忍的伏笔,不忍看书亭的眼睛,转头把车窗打开。
又是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又是风呼呼吹来,又是在崭新的跑车之内。
我想起和与将偷偷溜出荣家的第一个晚上。
原来人和人的欺骗,并不用处心积虑,自然有人送上门来,把真心双手奉到你面前任你践踏。
这样的厚礼,却之不恭。
唯有含笑伸手接过,尽情使用,才显出当代所推崇的现实作风。
我想笑,却心酸。
书亭温柔地从后面抱着我,轻声道: “生生,不要怕,我会帮你,我会保护你。从今以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我说: “书亭,不要为我做太多,我会禁不起。”
“傻瓜。”
他不知道,这样的对白,除了名字,其他的每个字,都曾经没有改动地被人在花前月下使用过那是我和与将,我们两人的昨天。
第三十章
人的思维,确实是世上转得最快的东西。上书亭跑车的时候才决定要和书亭划清界限,想起自己曾靠在他怀里就感到尴尬。可当下车的时候,我已经答应和他到法国最好的情侣餐厅吃饭。
甚至,在用餐过程中,我还肉麻地,亲手喂了一块自己切的牛排,到书亭的嘴里。
书亭笑得恍如在梦中,已经不知今夕何年。
小提琴的声音在餐厅里悠扬回荡,我耳里却一直听到仿似冰块破裂的声音。自从我决定利用书亭为我报仇后,这样的声音,便在我面对书亭的时候不断传入耳膜内,无论如何消除不去。
我心里清楚,那是书亭日后,注定心碎的声音。而我这个始作俑者,不过提前听到而已。
残忍,是我的本性,或是学自与将?我望着有着男子气概却又纯真得令人不敢相信的书亭,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近来经历。
“生生?” 察觉我的走神,书亭用手在我眼前一挥: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哦?没什么。” 我匆匆喝一口杯里的酒,问他: “书亭,你打算继续当医生?那么家里的事业怎么办?”
“家里有大姐在看着,她也整天要求我回去帮忙。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哪里肯回去受这活罪?”
“其实经营家族事业挺有挑战性。我以前和你想法一致,但现在就不是这样想了。”
书亭停下刀叉,认真看我: “生生,你希望我继承家业?”
“当然。”
“为何?”
“因为我希望。” 我心里不断计量,轻描淡写道: “如果可以和你一起驰骋商场,那多有意思。”
书亭静静看我。刹那,我几乎以为他会在我这里看出什么玄机来。他却放下刀叉,温柔地握住我的手,问: “生生,是否支撑黄氏令你非常辛劳?” 他的表情,简直是非常心疼。
我不知道他猜测到什么,令他出现如此心疼的表情。我是黄氏的董事长,并不是苦力。
但时机总要利用,我低头,轻轻叹气: “商场如战场,有哪个不辛劳?要找到全心全意的盟友,真是比登天还难。” 我偷望他一眼。 “书亭,我好累。累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