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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 page 8 作者:风弄

  当着洪冰的脸拆开礼物,是一个精致的音乐盒,做工精美。我打开,里面机关开动,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

  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居然是一曲“三只小猪”。

  原以为会听到“蓝色多瑙河”之类的作品呢。

  真是个小女孩。我朝洪冰眨眨眼睛,笑她心智不够成熟。

  洪冰说:  “这个音乐盒,等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打开,可以让你心情好转。”

  “如此一说,竟然是个有无上魔力的宝盒了?”  我打趣她,忽然心中一跳。难道她知道我和与将之间种种往事,不然,如何说出“伤心难过”的话来?

  如此一想,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洪冰冰雪聪明,立即看了出来。她本来笑得非常灿烂,此刻小心翼翼起来:  “老板,何事不开心?还是你不喜欢这首歌?”  语气里带了些许惶恐。

  与将和我又不是什么国际人物,哪来这么多人关注?我脸色一沉过后,立即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心虚,一有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忙强笑着摆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一个月长假的人情,只换了个音乐盒,实在不划算。”

  本来到了这里,大家转个话题,算是把事情兜转过去,继续言笑两欢。

  不料洪冰听了我的话,忽然长长叹气,一脸认真对我道:  “老板,你总是很不快乐。为什么?”  她的神情,是真诚地要为朋友解开心结般的严肃。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冲击,我防守不及,瞪着眼睛愕在当场。

  我不快乐?难道在洪冰眼里,我是一个总微微蹙眉,周围弥漫着忧虑的男人?

  我不承认。

  一直以来,让我如此努力的原因,就是我不想再被与将左右,不想再充满无力感,不想再懦弱无能。

  我希望,在世人的眼里,我是一个站在颠峰顾盼生辉的男人。

  “洪冰,不要妄自猜测别人的内心。”  很久,我吐出一口气,干巴巴地说。

  也许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洪冰困窘地低头。她非常不安:  “对不起老板,我把上下属关系和朋友关系混淆了。”

  我叹气,温和地望着她:  “我们是朋友。”  但是任何朋友,都没有将我身上血淋淋伤口揭开,一探究竟的权利。

  我摸摸洪冰低垂的头:  “吃饱了吗?明日还有事情,还是早点休息吧。”

  于是招手结帐。

  在电梯里,洪冰一直低头。我知道自己的反应伤了一个想关心我的女孩的心,刚刚的说话或者真的很难让她平静。

  沐浴了爱情的女人,是否都会想将自己感受到的爱与他人分享?

  不过一个普通的关怀,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算深入的窥探,为什么我会如此失态?

  我把洪冰送到她的房门前,对洪冰说:  “洪冰,我为我的言词道歉,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应该道歉才对。”  洪冰幽幽吐了几个字,低头一会,很快又抬起头来对我灿烂而笑:  “真是的,算什么大事?这般你道歉我道歉,明日的合约才是最重要的。我还要整理材料呢。老板晚安,明早见吧。”  对我潇洒地摆手,进了房间。

  确实没有大事,哪里这么多的心伤内疚。

  洪冰的样子,才是现代都市人的风格。

  唉,我是异类。

  我讪讪一笑,摸摸鼻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个热水澡,将房中暖气开到最大,舒舒服服地穿着睡袍出来。翻翻报纸,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报道,我视线一转,看见沙发上放着的音乐盒。

  反正无事,闲着走过去,将音乐盒打开,放在软绵绵大床的正中央。

  《三只小猪》的音乐,轻轻飘扬在空中,确实是一首让人心情好转的歌。

  洪冰说:  “伤心难过的时候打开,可以让你心情好转。”

  她又说:  “老板,你总是不快乐。”

  难道我的面上,真的赤裸裸写着不快乐三个字?

  批阅公文发展黄氏,我费尽心血,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达到目标我到底还是不快乐,对么?

  其实对洪冰很是佩服,她充满现代人的特质,能够适应社会无情的变化,不为爱恨烦恼,敢于争取敢于遗忘。

  象今晚的事情,我就不能象她一样头一甩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道现在的人都那么坚强?

  那我岂非变了《红楼梦》中林妹妹那般的人物?好没有意思的比喻。

  反反覆覆听了几遍《三只小猪》,我不想再胡思乱想下去,将音乐盒关上,翻身睡觉。

  人陷在软绵绵的床垫里,睡意很快浮现上来。

  眼前仿佛有许多云朵在飘荡,煞是好看。我如同躺在摇晃的秋千中,不断改变身处所在。

  “生生…..”  耳边依稀听见熟悉的男声。低沉华丽,若撒旦的诱惑般叫人无从抵挡,只想浑浑噩噩向他靠近过去。

  迷糊间,以前与将深夜坐在床边的感觉不期而至。依然甜蜜温馨,让人连心都醉了。唇上耳后,忽然热乎乎的,似乎有人在耐心地吮舔不休。

  我在梦境和现实中纠缠不清,忽然觉得不对劲?

  那么真实的感触,怎么会是梦境?

  难道有人……….

  我猛然一震,拼命将自己从梦中扯醒,咬着牙好不容易睁大眼睛,好一会五官的功能才逐渐恢复。

  眼前空无一人,只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弥漫着令我害怕的气息。

  轻轻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寂静的夜里,尤其才做了方才那样可怕的梦,我心里一惊,拽着被子沉声喊:  “谁?”

  房外的人似乎有点犹豫,敲门声停下,几秒钟后,才有人答道:  “是我。”

  我松了一口气,下床。门一打开,洪冰低头站在面前。

  “不会是又过来道歉?洪冰,我们这样互相道歉不会持续到明年吧?”  故意提起旧事当笑话一样说出来。我不想洪冰以后心里有什么疙瘩。

  “老板….”  洪冰抬头,怯生生地开口。

  我很惊讶的发现,她两只大眼睛居然红肿非常。

  “怎么了?”

  问了这一句,如为洪水开了个堤口般,洪冰仿佛再也忍受不住,猛然扑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时值深夜,酒店这一层的服务员立即跑了过来查探情况。

  我尴尬地道歉,将洪冰拖进房间,安置在沙发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洪冰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止住,啜泣道:  “我和他分手了。”

  那个他,当然就是洪冰的新郎。

  我感叹,没想到她坚强的拼搏精神背后,也有伤心不能自禁之事。

  何苦,强装出幸福的模样回来面对世人,又在深夜终于挺不下去,哭成这等模样。

  “为什么?他对你不好?还是做了什么坏事?”  世事难料,不久前还想着她必定幸福美满,充满干劲,无事可挡。

  洪冰幽幽低头,咬着牙。我从未想过,洪冰身上也会出现这般小女子的忧愁模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她哭道:  “我什么都说不出,就是心里一直苦,一直苦。”

  原本是迫于无奈当小女孩的安抚者,可听了洪冰的话,我蓦然震动,心也跟着抽搐似的痛起来。

  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心里一直苦……….

  原来天下受这样噬心之苦的,非我一人也。

  当即同病相怜起来,对洪冰百般安慰。我天生口才还算可以,但说了无数安慰之词,都改不了洪冰脸上悲伤神色,只好改口劝她去睡。

  总算劝得她睡下,方舒了一口气。

  这样闹了半个晚上,睡眠自然不足。

  我实行绅士作风将大床让给洪冰,自己屈就沙发。还未醒来,已经感觉浑身腰酸背痛。

  洪冰却已经起床,在我耳边说:  “老板,我很有良心的告诉你,你还可以睡二十分钟。超过这个时间,黄氏和费若琳的合约签订会我们就有可能迟到了。”

  一晚过去,听她语气声调,仿佛已经完全转晴。难道女人对世界的适应行如此之强?

  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洪冰脸上的两个大眼圈,那是昨晚哭得过于厉害所致,问:  “洪冰,你没有事吧?”

  洪冰脸色一黯,掩饰着笑说:  “能有什么大事,男人而已。老板,这事情我家人并不知情,所以……”

  我立即摇头:  “我可没有那么八卦,管到你家人那里去。昨晚的事情,自然保密。”  我翻身在沙发上起来,按摩一下酸麻的腰,认真道:  “其实你在伤心的时候肯来找我,令我非常感动。事实上,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看待。”

  “那个时候真是太失礼了。”  洪冰捂嘴笑: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大哭着冲到老板这里来。不过当时确实觉得老板一定可以好好帮我排解一下痛苦。”

  “哦?为什么?”  难道我一脸资深心理工作者的模样?

  洪冰一笑即止:  “没什么,直觉。”

  她这么说,我反而知道了原因。

  因为在她眼里,我定是曾经受过很多伤痛的人,所以对她的处境,能更深的体会和求得同感。

  话题不免又转到昨晚那里去:  “洪冰,你真的觉得我不快乐?”

  “你要真答案?”

  “当然,直说无妨。”

  一晚下来,我们关系更加拉近,洪冰不再忌讳:  “唉,老板。一个人不快乐,无论怎样掩饰都是不快乐的。象我,笑得多灿烂,也掩不了心里挨的这狠狠一刀。”

  她不再微笑,抿着唇低头。

  我无言。

  同是天涯沦落人。

  是心口剧烈的痛楚,才令她在最早的时候想起同样悲伤的我吧?难道这也有心灵感应?

  伤感过后,一切回复平静。不知道该赞我们的现实,还是叹我们的冷血连对自己的心都是无情的,不肯多给一分钟自怜的时间。

  洪冰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了准备的资料。我把她送的音乐盒收了起来。两人打扮一新在走廊会合,酒店的服务员不由多看我们两眼。

  这不奇怪。

  顶着上司下属关系的男女,半夜三更女方哭着跑到男方房间一夜不出,谁都会乱想一通。幸亏法国是个开明的城市,我对这些事情并不忌讳,也不想解释。

  本来一切正常。

  上了电梯,梯门刚刚要合上,忽然听见一把男声喊道:  “请等一下。”  一只穿着名牌西装的手臂,就这样从两扇门的缝隙间,强硬地伸了进来。

  电梯门一碰阻碍,立即重新打开。

  我无所谓地打量这个男人,高高大大,极有英气。他将电梯门打开,并没有进来,侧身站在梯门外,伸手按着开门键,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然,几个西装笔挺的人,走了过来。来人个个高大,中间最重要的一个更是神采飞扬,分外引人注目。

  酒店的电梯虽然不小,这么多大男人站进来,空间立显拥挤。

  我与洪冰,很自然地被挤到角落。

  那最引人注目的男人,就站在我面前,简直可以说是完全封住了我的去路。

  洪冰想必被这比黑社会犹过之而无不及的阵势吓到,我却没有反应。

  非我镇定从容至此,而是从这人露脸的时候开始,我已魂飞魄散,不知身在何处。

  鬼魅一样出现,又强硬得不容任何拒绝。

  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把洪冰的处境扔到九霄云外。

  两个男人在电梯里四目对望,一个畏畏缩缩,不尽惶恐,另一个深沉内敛,不知其意,真是很滑稽的镜头。

  何况电梯中有这许多的旁观者?

  但我说不出话来。我身我心,都在真真正正战抖着,仿佛只要动动指头,身体就会破碎成无数块,在地上堆成一处废墟。

  思绪飘飘荡荡,麻木一般。

  眼前的人与将,他的眼睛自看见我开始,就不曾移动分毫,仿佛知道自己仅仅凭借眼神就可以将我凌迟。

  整个人,都沉浸在他的目光中。

  太多的含义蕴藏于与将的眼中,象所罗门的宝藏。

  闪烁晶莹,亮如星辰。

  可惜我太过惊惶,根本无从分析。

  “叮!”  电梯忽然发出悦耳的铃声。

  我霍然一震,如大梦初醒。原来一楼已经到了。

  早被挤到门口的洪冰一步跨了出去,在梯门紧张地等着我。我也想出去,无奈与将挡在面前。

  这命中的克星,遇上他,我哪里能使出分毫的力气抬腿?

  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与将身边的男人也三三两两出了电梯,我盼望他也快点出去,他却偏偏一动不动,只一味盯着我。

  要上电梯的客人被与将的保镖彬彬有礼地挡住,天知道他们又想到什么可笑的理由?我不敢分神去听,注意力集中在最危险的人身上。

  与将深邃幽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忽然往后伸手,按下酒店最高层。

  梯门又关了起来,顿时,这么狭小的空间只剩我们两人。

  气压让人无法呼吸。我忍住胸口的疼痛,坚决不开口。

  与将望着我,始终没有说话。他没有移动分毫的目光,让我难以抵挡,象被他眼中火光燃烧一样。

  电梯在相持中,终于到达顶楼。梯门又打开来。

  我窥探与将的脸色,揣揣不安,生怕他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使出来。

  莫非要将我从这里扔下去?以他的本事,绝对没有人能以谋杀罪名将他送入监狱。

  正猜想不断,与将终于稍动,向我靠近。

  我全身立即一僵。

  “你昨晚和秘书共住一室?”  他在差点碰上我的地方停下,不再往前。话里的口气,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取笑。

  “是又如何?”  怒火顿起,我狠狠反击:  “荣与将,不要以为一定有人对你死心塌地。”

  显然,反击并不成功。

  与将脸上波澜不惊,挑衅我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减退迹象。

  梯门又关上。电梯向下而行。

  我俩用眼神较量片刻,沉默地对峙。

  与将熟悉的味道飘到鼻尖,我忽然想起一事。

  “荣与将,你昨晚偷偷潜入我房间?”  当时房中若有若无的,就是他熟悉的气息。

  赫然惊觉,难道自己一直还在他掌握之中,不过笼子变大了而已。

  如果他点头,我必定高声尖叫起来。

  仿佛为了测试我的耐性般,与将冷冷看我多时,并不开口。

  我顿觉窝囊,被人困在电梯里任看,还无反击之力。

  目光中不屈之意渐升。

  这时,又是“叮”一声,告诉我们电梯已经到了一楼。

  梯门打开,一脸担忧的洪冰和与将的保镖还等在门外。

  原以为与将还要按顶楼键,在电梯里把我作弄个彻底,没想到他居然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前,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扔下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生生,你以为我会对你死心塌地?”

  无尽的讥讽嘲笑,蕴涵其中。

  我呆立在电梯角落,不能动弹。

  听他一言,几乎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来。

  与将众人意气风发地离开,洪冰才小心翼翼入了电梯,将魂不守舍的我拉了出来。

  “老板?你可好?”

  我缓缓回神,把视线转到洪冰处: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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