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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 page 4 作者:风弄

  可惜我,连自己的心,都猜不透。

  登机的时候,我失声痛哭。

  靠在书亭怀中,安全带太紧,我不能象偎依在与将怀里一样,紧紧把自己交给他安抚。

  书亭对前来安慰的空姐摆手,轻拍我的背,似乎想哄我入睡。

  无奈,我不想睡,我无法睡。

  逃离与将的感觉让我痛楚,痛楚得只想痛哭。

  在飞机上,我咬着唇,把书亭的衣服染湿。

  终于抵达加拿大,我们下机。

  提着行李,书亭说:  “我们需要中途转机,生生,马来西亚是我的家乡,你在那里不用害怕任何的追查和伤害。”

  我没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

  彷徨如我,无用如我。

  不出机场,中途转了马来西亚的飞机。

  疲劳的旅行让我虚弱。不愿意承认忧伤使我萎靡。

  与将,为什么肯放我?

  或,他根本没有放。

  想起他的指尖,在唇间。临别的热度,居然保持到现在。

  忽然想:  如果他鬼魅一般出现在马来西亚机场的出口,我可会扑进他怀里?

  不敢再想。

  下了飞机。

  这就是马来西亚,书亭的故乡?

  我看书亭一眼。到了自己的地方,意气风发的模样越发显露出来,自豪的眼神散发着光芒。

  书亭笑着说:  “生生,这里很美吧?你会发现,马来西亚是一片乐土。我家的司机就在机场外,来,跟我来。”

  他牵着我的手。

  我敷衍的一笑。

  幸福不会来得轻易,如果来得轻易,就不值得珍惜。

  对马来西亚,并没有抱着很大的期盼。不过是,无家可归无处可逃的流落地而已。

  我冷漠地看着海关过安全门,听见海关人员用英语说:  “贺书贤先生,这是你的行李?”

  我没有习惯自己的新名字,他连续问了两次,我才在书亭的提示下,茫然点头。

  穿着制服的检查员怀疑地皱眉,他把我的行李打开,仔细地搜寻起来。

  我静静地等着。

  直到他熟练地取出小刀,将旅行袋的隔层割开。

  我看见,一包白色的粉末,被他掏出来。

  海洛因。

  迅雷不及掩耳的震撼……….

  感觉太猛烈太强,一闪即逝。

  外人看来,我一直平静如常,无畏无惧,站在那里冷眼看事态发展。

  书亭的惊讶之色,难以用言语形容。他看看白色的粉末,又转头看看我,接受不了地呆站着。

  四周,渐渐围上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贺先生,请你跟我们走。”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

  没有颤抖,没有冷汗,没有任何惊慌失措,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发生得理所当然。

  不是吗?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这一刻,我心如死灰,再无涟漪。

  再一次领会,何谓登峰造极、天外有天。

  不过,再没有第一次领会时的慌张和恐惧。

  我麻木。

  冰冷的手铐,落在我腕上。只要不挣扎,其实并不疼。

  想起与将曾说要拿手铐把我铐起来。

  果然如此。我轻笑。

  书亭的声音,惊惶在耳边传来: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这不可能!”

  他的话,对我已经没有影响。

  “我是贺书亭,我要见你们的上司……..生生!生生!………….”

  我温顺地随着他们而去,将书亭抛在身后。

  录了口供,我被带到单独的小牢房。

  四周安静。

  我不怕,有什么好怕,我一直都在坐牢。

  这里,可否听见荣家窗外的鸟鸣?应该可以,马来西亚的生态环境,还没有香港那样被破坏得彻底吧?只不过,不是荣家窗外那一只罢了。

  我无声的坐在简陋的床边。

  感谢与将,他终于绝了我的望,感谢他。

  虽然撕下皮肉,却帮我挣脱了蛛网。

  可惜,我已死心,却还懂得痛。痛得入心入肺,不能言语。

  我逃开,他不追。

  他问:  “你不后悔?”

  我答:  “我不后悔。”

  于是早布置妥当的机关启动,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神鬼莫测地出现在一个可以将我毁灭的地方。

  就是如此,我们失去彼此,多简单。

  我狠,他比我更狠。

  我绝,他比我更绝。

  想起与将临别一吻。

  为何蜻蜓点水般轻盈,与将?

  终于舍弃我这个人,为何临别前也不肯留一个火辣辣的狂吻。

  其实我一直爱你,无法抗拒你,无法离开你,离开你的恐惧,失去你的恐惧,让我宁愿交换生命去逃避。

  感谢你,在今天,被你彻底抛弃的今天,我终于敢对自己承认。

  在我心里,居然有这一份无法承认的爱。

  我跪在床边,紧握十指,却没有开口。

  不是在祈祷,事到如今,我已经不需祈祷。

  只因为锥心的痛,让我盲目地将双手,紧紧合握,象自己在拥抱自己。

  只因为我明白,从此以后,与将他呀,再不会小心翼翼,喃喃细语,将我拥在怀中。

  我已经被舍弃。

  但有舍,才有得。

  终于知道,我是多么爱他。

  从头到尾,从一开始到结束,无时无刻。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书亭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来看我。

  我们隔着玻璃坐着。

  书亭一脸焦急,一脸憔悴,也一脸心疼,看见我出来,急忙把手按在玻璃上,对着话筒叫:  “生生,生生。”

  我平静地坐下。

  昨天的泪水,已经咽下肚子,才有今天的安然淡泊。

  书亭说:  “不要担心,我已经拜托大姐,与马来西亚的高层联系。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我淡淡一笑:  “书亭,你已经救了我出来。”  救我出了纠缠不清的蛛网。

  不再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只余回忆和心痛。

  书亭一愣,他不懂。

  又何必懂?

  我说:  “书亭,不要再为我奔波。我亏欠你太多,对不起你,我很内疚。”

  书亭困惑地说: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他向我保证:  “生生,我一定救你。”

  我摇头,打不起精神。

  不过他的关切和焦虑,的确让我感动。

  在押候审的日子里,第二个来看我的人,是与将。

  他坐在玻璃后,一派斯文从容。

  英俊的脸,柔情的目光,从来没有变过的模样,千年一日的面具。

  看见他的瞬间,我有点恍惚。

  不是已经舍弃?难道真要过来亲眼瞧瞧我狼狈如斯,才称心如意,安枕无忧。

  与将,做人何必太绝。

  我缓缓坐下。

  与将望我片刻,轻轻说:  “你瘦了。”

  又是这句老话,又是这般柔情款款。

  我回他一个微笑:  “受你照顾,怎能不瘦?”

  “生生,你怀疑我?”

  “不,我不怀疑。”  我斩钉截铁道:  “我肯定。”

  莫名其妙的,百般肯定,却万分,盼他否认。

  与将与将,你是我的软肋,你可知道?

  故此,你对我,可以伤了又伤,千万遍重复?

  昨天,我在那小小的牢房中,对自己说,我已死心,我已绝望,已出了这苦海。

  今天,却仍为你隐隐作痛。

  为何还来看我。莫非,绝情如你,也有不够决断的时候?

  温和真挚的眼光,透过玻璃抚摸我的唇额,一如与将宽厚的手。

  与将叹气: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他苦笑:  “不让你走是错,让你走也是错。任我用尽方法,都抚不平你心头的伤。”

  我冷笑:  “何必管我心上的伤,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应该花心思去管。”  语调刻薄得似刀。

  听了我的话,与将的脸忽然苍白,刹那似乎连唇也有点颤抖。

  我也有点惊慌,不知自己一句话,竟然可以破他的金钟罩。

  “生生,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支离破碎。”  与将坐在椅上,端端正正,认真之极,难过之极:  “我对你的信任,你对我的信任……….都已支离破碎。”

  他指的是我随了书亭,离他而去。

  这在他眼中,不啻是一次无情的背叛。

  与将,你终是爱过我,对么?

  与将的悲伤,与将的失望,令我一怔。

  沉寂的心发出垂死的挣扎。

  我快速点头:  “不错,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信任。就算这事与你无关,我也算在你的头上。”

  看着他凝固般的身子,可以感觉他心中此刻的寒流,是如何上下流窜,吞噬他的神经,撕开他的心肺。

  我双手平放膝上,静静望与将的痛苦。

  复仇般的快意,与扯着骨髓的痛楚拌在一起,形成好大一股拉力,要把我活生生扯成几瓣。

  “生生,无论如何,我会救你。”  他的声音,坚定、沉着、有着自信和刚毅。

  纵是虚情假意,也叫我情何以堪。

  我一声不吭,起身,朝牢房走去。

  背脊上,是与将跟随的热热目光。

  一过拐角,延着门边软倒。

  我失声狂哭。

  没有死没有死!

  我的心,它没有死。

  天下可笑的事情何其多,入了牢狱,我毅然成了专门接待客人的重要人物。

  不过一日,又一人来探。

  穿着囚衣,看到来人,顿时一愣。

  愧疚,从脚心涌起,到了最高点,装得太满承载不了,只能低头。

  我坐下,没有力气抬头。

  “爸…….”

  这一无是处,只会丢脸的儿子,又何必来探?

  爸很冷静,缓缓说:  “生生,你抬起头。”

  我不能违抗,抬头看着我的父亲。

  他仔细地端详我,象小时候我犯错时一样宁静安详,象认为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什么。

  “生生,我以为你能学会一点东西。可惜,你没有学会。”  爸没有叹气,他只是叙说:  “你还小啊,小得让我无法放心。”

  我喉咙哽咽。

  爸说:  “知道你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吗?”

  我点头。

  因为我太笨、太傻、太愚蠢、太天真……….

  “不,你不知道。”  爸摇头。他告诉我答案:  “因为你是一个男人。”

  这答案,真真让人始料不及。

  我惊讶地抬头。

  “对着同是男性的与将,你太弱势,才会不安痛苦以至全无还手之力。”  爸一句话,点出玄机:  “强,是你唯一的生存之道。”

  我满脸讶色,愣了很久。

  如醍醐灌顶。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心潮翻滚。

  为何对着与将,永远只能痛苦不安,惊惶失措?

  担心承受不了,担心失去不了,担心逃避不了,所有的担心,没完没了。

  我的痛苦,在于深爱他而不相信自己被他深爱。不公平的爱啊,让我绝望。

  只因为,我不够努力,让自己自信可以得到与将永生不变的爱。

  只因为,我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对等的位置。

  忘记了日夜向与将索求的魔镜,居然就在自己掌心。

  刻意把自己放在弱小的一方,忘记了自己也有争取的权利。只在乎与将是否真心,是否舍弃,是否放手。

  我呢?我的意愿又如何?

  隐瞒着自己的感觉,苦苦纠缠不休,何其愚蠢。

  如闻晨钟暮鼓,我一阵心摇神动,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彻底迷途后,终于清醒过来。

  吓出一身冷汗。

  爸说:  “荣氏昨天,很低调地把黄氏的股份,赠送到你名下。生生,你现在是黄氏名正言顺的董事长。”

  我望着爸,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的事情,我会尽力周旋,你不要担心。”  爸忽然语重心长:  “生生,与将对你,颇用苦心。”

  我一震,低下头去。

  接下来几天,静心冥想。

  牢狱,反而成了清修之地。

  把与将和我,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想。

  为何身心皆降,仍落个一败涂地、万劫不复、如此黯淡的下场?

  自己的原因,原来这么大。

  总把眼光,放在与将身上,却不曾回头来看一看,自己浑身的漏洞。

  我苦笑,摇头。

  越笑越坦然,越笑越懊悔。

  蹉跎…….

  几次提审,我不认罪。

  本来无罪,如何认。

  我知道,外面多方人马正在为我撕杀拼搏,血流成河。

  其中,有与将。

  那个恨不完,爱不完,叫我失了魂魄肝肠尽断的男人。

  我发誓,我要变身。

  让与将再没有能力囚着我、困着我。我去囚着他、困着他,高傲地展示自己的身段,让他追得失去方向,眼睛无法离开一刻。无论为复仇也好,为爱情也好。

  按自己的意愿,做一只翱翔的鹰。

  与将心上唯一的真,我不再求。

  我夺。

  书亭来见了我几次,在玻璃的对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强忍着瞒不住人的焦虑,向我保证:  “生生,一定会没有事的。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之所以强求他人相信,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没有把握。

  我并不点破,轻轻点头:  “好,我相信。”

  等待判决的日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接待探访中度过。

  连与将,也再次来看我了。

  走进探访室,就看见他乌黑的眼睛。

  高大的身躯,毫无拘束地坐在对面。

  他凝视着我,如我凝视着他。

  一步步靠近,就象摄影机的镜头,慢慢拉进,让我看清楚他的脸。

  我穿着囚衣,坐下。

  并没有颓态,也没有激动,我安安静静,要在这灰暗的牢狱中,做一个等待翱翔的鹰。

  绝对不要,再在与将面前显出软弱无能。

  不等他开口,我淡淡说:  “你瘦了。”

  云淡风轻,将他这常说的第一句反馈一次。

  与将一愣,眼里,带着诧异和些微想掩饰的感动。

  他低头看看自己,笑:  “对啊,瘦了点。”

  又问:  “生生,你还好?”

  他笑得温柔,我差点又要犯傻,认真地问他:与将,真的不是你?真的不是你做的?

  幸亏,我忍住,仅仅还他一个微笑:  “我很好。”

  与将看我好长一段时间,说:  “生生,你变了。”

  “是吗?”  我问: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与将避开话题:  “我会把你救出来。”

  “准备多点武器劫法场吧。”  我无所谓地说:  “马来西亚运毒是死罪。”  故此,书亭才急成那个样子。

  再有势力的家族,在国家机器的面前,恐怕也难直起腰杆。

  与将紧紧盯着我,轻轻说:  “生生,我好想你。”

  轻柔的语气,淡得没有任何味道的声调。

  心里一热。

  回忆,所有曾经在与将怀里度过的时候。

  我轻轻答道:  “与将,我也想你。”  把缠绕在肠间的柔情,通通倾注在这话里。

  也许是这种改变太奇怪太令人不敢相信,与将对我的回答,怔了很久。他的反应,比当初我答:我不后悔,时的圆滑顺畅,差了太多。

  看他千年难得一遇的纰漏,我趁热打铁,将手按在隔绝我俩的玻璃上:  “与将,我们的信任,已经支离破碎,那么…….爱呢?”

  昨天怕将爱意宣之于口,只恐成了与将对付我的法宝。

  今日,已无惧。

  与将再震,很快镇定下来,对我从容一笑。

  斯斯文文,好一个贵气男人。

  “生生,我一直都爱着你。”

  我欣然一笑:  “我也是。”

  多有意思,象一个有趣的游戏。把对方用情陷在自己掌心,看他为我痴狂为我流泪,七情六欲,全在我手。

  成为绝对被爱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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