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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 page 18 作者:风弄

  我听他一连多个如此,知道他有满腹说话,点头道:“与亭,你旦说不妨。不过请你记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好,我只怕你不肯听。”与亭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我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刻在脑中:“先说荣氏,他如何得到荣氏,你是很清楚的。”

  “不错,这个你不必说了。”

  “再说黄氏,他得到黄氏,又交给你,兜转几个回合,到底现在谁真正掌管黄氏?”

  “掌管黄氏的是我。”

  “哈哈,生生,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取得大陆特许一半资格证。不过,以与将的为人,除非他让你,否则你绝对不可能从他手上抢到哪怕一丁点的东西。”

  我只有点头:“好,算他让我。但黄氏始终是我的。”

  “只是与将送你的一样玩具,他让你手里得意地拿着一支水枪,却心满意足地以为拥有和他一样的武装。”与亭道:“当然,这比什么玩具都不给你要好。”

  听了与亭的话,心里的滋味,不是不难受的。

  “继续说贺氏,与将对贺氏早有窥视之心,说什么帮你报仇,到最后,贺氏还不是到了他的手中。还有书亭,就算我不杀他,你以为他能活下去?我对你说,与将最恨的人,就是书亭,他当年可以放过我,但绝对不会放过书亭。如果书亭未死,与将定有方法将他至于死地。”

  我努力保持镇定,在椅子上坐得非常端正。

  我轻轻说:“与亭,就算与将恨书亭,也是因为他爱我。这一点,你无论如何不能否认。”

  “不错,生生,与将确实爱你。”与亭垂下眼,用同样轻的声音回我:“与将舍身救你的事迹,我已经在报纸上拜读了。当我被捕后,静下心,才想到….与将何人,能如此容易被我抓到?那个破门而入的男人,也太会选择时间了,偏偏在最紧急的关头赶到。这样的爱,你难道一点也不害怕?”

  不啻于掉入冰窟的感觉。

  我心头如被人狠狠擂了一拳。

  蜘蛛网一样的裂缝,从里到外,蔓延开去。

  只在最表皮的一层,堪堪停住,没有显露出来。

  这样的爱,难道一点也不害怕?

  脑里千百个念头在转。但,我爱与将,却是千回百折再也转不过弯来的死结。

  最是无奈,心已相属。

  我不能不原谅他的一切,如他不能不爱我身心无数的疤痕。

  我深深呼吸,缓缓道:“至少,他的血是真的,他的伤是真的。”

  “哈哈,哈哈…..”与亭闭上双目,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他说:“生生,你真和他是一对绝配,天上地下,再找不到你们这样相衬的人了。”

  我冷冷道:“多谢夸奖。”

  “好,好,我承认挑拨不了你们天高海深的爱情。”与亭收了笑容,对我摆摆手。

  我松了一口气。

  这最后一面,不但是我和与亭的最后较量,更象对我和与将爱情的一场考试。

  没想到与亭,始终是把这最后的心愿用到钩心斗角上来。

  这又何必?

  我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失望。

  本来,我就不应该盼望真有对着死亡就洗心革面的人。

  “你要走?”与亭抬头。

  “你还有话说?”

  “生生,我今天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我知道。”我点头。

  但他的说话,却没有一句不另含居心。

  与亭问:“最后还有一句话,你可肯听?”

  站着看他,隐隐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可以离开,而他,要在这里等待死亡。

  有什么理由没有气量到不听这最后一句?

  “你说吧,我听。”

  “那个晚上,我没有划伤你的面。”他冷冷看着我:“破你相的,并不是我。”

  那是谁?还能有谁?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即栽在椅上。

  天旋地转,金星满眼。

  如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在眼前爆开,却听不到声音。

  那个晚上……

  我在昏迷中感觉剧痛,醒来见到与将的笑容。他轻吻我的伤疤,似乎全不在意。

  他曾对我大吼:我要花多少心血,才能让你从前众多的情人不再试图靠近你!

  他恨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所以他恨书亭。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终于抬头,看着与亭。

  “你不信?”

  我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信。”

  这两个字象刀。我被自己的言语所伤,血潺潺从心窝流了出来。

  我支撑着自己,问:“但是,为何到今天你才说出来?”

  与亭答道:“我没有机会,就算有机会说,你也未必会信。就算你信,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能说不恨眼前的人。

  我知道自己入了这将死人的陷阱里。

  与亭知道目的已达,站了起来,按动电铃。

  看守立即出现。

  “永别了,生生。我即将摆脱与将这个恶梦,你又如何?”

  他潇洒地去了。即使是强装出的潇洒,他始终在我面前潇洒了最后一回。

  我不知道,原来人的恶意可以这么深。

  看守奇怪地看着我。在他眼里,我的脸色恐怕比即将处决的与亭更差。

  我请求:“可以让我再多呆一会吗?”

  他点头,并且善解人意地离开,让我可以静静留在会面室中。

  一切的事情,不可避免的重演。

  不错,其实一切不难看透。

  与将,他到底还是掌握所有。从没有错过什么,也没有遗漏过什么。

  他有完善的情报网络,还有通天的手段,无双的心计。

  赢家若不是他,岂非不公平?

  我有何话说?

  时间飞度。

  安安静静的空间,给我足够的力量与思维能力。

  回味并不是美好的事情,尤其回味我和与将的昨天。

  世界就是这样,经历时是一番光景,回头再看,却是另一种惊心动魄。

  天罗地网,布于脚下发端,一触即牵引无数,不死不休。

  我想到自己额头的伤,想到与将额头的伤,想到他一直不肯接受任何的整容手术。

  想到他抱着我哭,对我说:如何才能抚平伤口?求你教我,生生。

  我将所有的经过,其中酸甜苦辣,回味再回味。

  在这个地方,我要决定去留。

  真有意思,原来马来西亚的监狱,与我缘分至此,屹然成了我领悟人生的绝佳地方。

  可听过六祖顿悟?

  原来天下真有这样的境界。

  黄生何幸,可以体会一二。

  出来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

  对我,恍如隔世。

  与将倚在车头,他一直在外面等我。

  见我出来,缓缓站直,没有半点焦躁。

  “见过与亭了?”

  我点头。

  与将问:“你觉得如何?”

  “我又能如何?与将,你既知与亭要对我揭谜底,为何不阻止?你有这样的能力。”

  “我不想再骗你。”

  我蓦然抬头,静静凝视他。

  目光的交接,如日夜交替般,永无止境的连绵与玄妙。

  沉重的事实辗过心头,但谁又能舍弃这么千辛万苦而来的眼神?

  终于,我开口道:“与将,我们去书亭墓前祭奠,可好?”

  书亭的遗体被送回贺家墓园安葬,虽然不远,但当我们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冷清的墓园,只有冷清的风。

  站在书亭墓前,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

  忽然,我问:“与将,你爱我多,还是书亭爱我多?”

  与将不作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从来没人可以逼他开口。

  我又问:“与将,信任已经支离破碎,爱呢?”

  他怔怔看我,忽然长长叹息,把我拥在怀里。

  “弹指之间可分六十刹,刹那间便是永恒,生生,如果人生只有这一个永恒,那有多好。”

  我抬头看他,不知不觉已经痴了。

  我知道他的心,永远错综复杂至不可剖析。我知道他掠夺的天性,会不顾一切将他爱的人留在身边。

  为了留住我,他不惜伤害我,也不惜伤害他自己。

  直到我们两人都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以与将的为人,他可以为我做到这样地步,还有什么可说?

  这么多的骗局,这么多的谎言,这么多的惊心动魄,不过为了一个情字。

  刹那间,我大彻大悟。

  人自有真性情,练出那铁石心肠、铜皮铁骨,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一颗勇于接受爱与现实的心。

  爱情的不高尚,只有过来人才能面对,才能放过胸襟去拥抱不完美的爱情。

  这一刻,我已立地成佛,达到所求的境界,足以心安理得接受与将过往的所有,和将来的所有。

  “不错,这已是永恒,又何必再管昨天?”我闭上眼睛,轻轻地说:“与将,现在才是我们的永恒。”

  然后,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耳后。

  无论如何,我相信,这滴眼泪,它是真的。

  这滴眼泪,它是真的―――此生此世,都不会怀疑。

  可曾听过灯塔?

  茫茫怒海中,只要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就能知道自己的方向。

  这滴眼泪,就是我的灯塔。

  这是与将心上唯一的真。

  既已得到,夫复何求?

  昨天,且烟消云散去吧。

  与将,今夜

  请入我梦来。

  全文结束

  番外

  大年三十,穿戴得整整齐齐,在爸妈面前接了红包。

  转身间,还记得,不知道哪名远方姑妈在身后问:“生生,什么时候轮到你派红包?”

  猛这么一句,不是不剐心的。

  好端端一个团年,让一个不识趣的女人搅了。

  在房里生了好一会闷气,才忽然想起,倒未必是为了这么一个庸俗女人发火。

  只是,已经大年三十。

  只是,与将不在身边。

  思念的丝是有黏性的,不易挣脱。我将沉甸甸的红包仔细盯着,直到觉得红得刺眼,方知已在思念。

  单思不如相思,我心生不忿,一通长途拨出去,直达荣大董事长。

  与将一接,开口便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天是第几秋?”

  我气结,反笑问:“你倒是什么都算准了。也好,我考一考你。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可猜到我梦见什么?”

  电话里沉默一会,他似在另一头轻笑。

  “生生,人若有说不出口的真心话,必托词于梦。你要我猜的,是你的梦,还是你的真心?”

  “我哪有什么真心?”我哼一声,挂了电话。

  依在窗边,看明月渐升。

  电话又响,响个不停,震得房间嗡嗡响,又不得人不接。

  与将说:“看烟花吗?”

  “哪来的烟花?”我悻悻。

  这又不是中国,新年对于法国人来说是新历第一天,何来大年三十之念?

  他偏说:“我这里窗前好热闹,一朵一朵,哪里是同贺,简直是斗艳。”

  我刚想冷哼,他低低的声音传过来:“生生,若你在这里,定会看得高兴。”

  这般贴心软语,那声冷哼只好卡在喉管,上不得下不去。

  我只好苦笑:“承你好意。”

  “礼尚往来,”他竟立即要求报答:“老实答我一个问题。”

  他问:“你想我吗?”

  “不想。”

  “你想我来吗?”

  我怔了怔:“来哪里?”

  “还有哪里?”

  我心头微动,把话筒一扔,跑过去把房门一拉。

  门外空空如也,宛如冷水一盆当头淋下。

  我又拿起话筒:“你在哪里看烟花?”

  “窗前。”

  背后蓦然响起一声尖哨,我猛然转身,看窗外一支响炮冲天而起,轰一声,化出万千绿焰。

  轰隆声连串,不曾稍息。

  刹那间,空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吓跑明月众星,俨然占了整个夜空。

  “真美。”叹息响自身后。

  我吃了一惊,骤然转身。

  与将浅笑,将我肩膀扳回,两人同看烟花。

  花开花落,刹那光辉,若得承继,便是永恒。

  “什么时候来的?”

  “几个小时前。”

  “你在准备烟花?”

  “烟花早准备好了,只待一声令下。”他转头看我,笑着说:“我在下面大厅派红包,出手大方,惊得几个女人脸色苍白,十分后悔选错了丈夫。”

  我朝他微笑:“你的暗探真厉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事无大小,一律报备。”

  他不答,垂下的手却一把抓了我的手。

  满天绚烂。

  开了花,化了烟,夺了魂魄,还剩硝烟。

  我到底不如他,受不住这样的沉默,开口说:“与将,你花太多心血在我身上。”

  “我愿意。”

  “其实,你不必花尽心思弥补过去。”

  他霍然转头,盯着我。

  我惊心,很久不曾见过他这样,我几乎忘记了他还有这样锐利的目光。

  他没了笑容,定定看着我,一字一顿道:“生生,我还欠你什么?”

  我退一步,避不开他目光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我对你用情,用心。”他苦笑:“不是弥补,只是因为我想。”

  “与将……”

  “别说抱歉。”他截住我。

  我心我思,他竟总是猜对。

  我无言,坐于床边,看满天烟花斗艳。

  烟花盛开,一朵接着一朵。光华易逝,所以艳丽。

  大年三十那晚,与将向我说了很多话。

  我记得,他坐在我身边,看烟花竞丽。

  “你知道吗,猜一个人的心思,很累,很累。”

  “爱一个人,也很累,很累。”

  “但要不猜不爱,却又更累,更累。”

  他坐在我身旁,腰杆挺直如标枪,肩膀宽厚令人安心。

  我凝视他,他凝视窗外烟花。

  我知道,他是很累,很累的。

  我又忍不住,说:“与将,你累了。”

  我稍移动:“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一下。”

  听到这话的他,眼中湿润的光闪烁一下。

  然而他摇头。

  “不,现在还不用。”他仍对我浅笑,目光如温玉:“只是有一天,生生,若我真累透了,请你用肩膀接住我。”

  大年三十那天,我们一起看烟花。

  烟花没完没了,开了又散,散了又开。

  于是五色辉煌,充斥眼内,心中。

  我靠在与将的肩膀上,感觉分外温暖。

  我知道他累了。

  然而没有什么。他的累,是我的。

  就如,他的爱,是我的。

  他的累是我的。

  他的心计是我的。

  他的天罗地网是我的。

  他的圈套和阴谋,是我的。

  统统是我的。

  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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