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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会于加勒比海 page 7 作者:风弄

  经世问:“什么事?”

  “大概是离婚方面出了点问题。”出云说:“不用担心,没有大麻烦的。这杨律师当日对我拍胸口说百分百打赢官司。”

  “还是联络一下比较妥当。”

  出云点头:“我现在回房。”

  “好,晚饭见。”

  出云回到房间,拨通香港长途。

  “杨律师,我是曹出云。”

  对方语气有点惊惶,又有点松一口气:“曹先生,总算和你联络上了。”

  “发生什么问题?瞻养费?还是证明他们奸情的证据不充分?”

  “都不是。”杨律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措词:“曹先生,我是来通知你,离婚申请,可以撤销了。”

  “撤销?谁说我要撤销离婚申请?”

  “是这样的。其实……曹先生,你已经不需要离婚了。”

  出云听出不对,狐疑顿生:“什么意思?”

  “看来这件事你还不知情。”杨律师缓缓说:“我们刚刚得到确切消息,曹太太,就是曹陈慧芬女士,在浴室割脉自杀,抢救不及,已经身亡。”

  头嗡一声,仿佛被锤子狠狠砸到。

  “什么时候的事?”出云手足冰凉。

  “不知道,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应该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吧。曹先生,请节哀顺变。”

  心被划了一刀。

  出云凝固一般,呆住。

  杨律师又说:“曹太太的追悼仪式,后天举行。”

  “谢谢。”

  “那离婚申请……”

  “撤销吧。”

  出云放下电话,全身无力。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不爱慧芬,却不等于听到她的死亡而不悲伤。

  浓浓的心痛愧疚,从被割伤的心里源源不断涌出来。

  他伤人太甚,被他所伤的人,一个不知所踪,一个花样年华逝去。

  曹出云,你该下地狱。

  出云抱头痛哭。

  良久,耳边响起惊惶呼唤。

  “出云,你怎么了?”

  有人紧张地摸他的脸。

  “出了什么事情?不用担心,天大事情有我帮你。”

  出云抬头,看见经世担心的脸。

  “慧芬死了……我太太死了……”

  经世愕然,随即半跪在出云面前,抚摸出云的头发脸庞。

  “出云,那不是你的错。”他轻轻说:“不要内疚。”

  “是我逼死她。”出云狠狠咬自己的唇:“欺骗、利用、始乱终弃。”

  “哦,出云。”经世抱住他,温暖他冰冻的身躯。

  “我要参加她的葬礼,我要见她最后一面。”

  “我陪你。”

  “谢谢你,经世。”

  “不必言谢,懂报答就好。”

  次日,经世抛开正在当新嫁娘的姐姐和满屋宾客,和出云一起飞回香港。

  他向姐姐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应该全程在这里的。”

  “不用担心,按你主意去做吧。”方经婵可以看透世事的明亮眼睛转到出云身上,她深邃的目光令出云心猛抽动一下。

  不愧是方家人。

  她对出云说:“出云,我很难过。请节哀顺变。”

  航程很长,飞机上,出云看着窗外蓝天白云,一直没有作声。

  经世担心:“出云,不要默不作声,喝一点点酒,睡一下好吗?”

  “不必担心我。”出云转头:“经世,有你在身边真好。可是你知道吗,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经世叹气:“出云,你情绪不佳,不要胡思乱想。”

  “真的,锦辉如此,慧芬如此。”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再次伤害身边的人,对不对?”经世认真地问:“对不对,出云?”

  出云凝望经世,他忽然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我太怕旧事重演。”

  经世忽略出云的否定,他张大双臂,抱住出云。

  拥抱,温暖。

  出云反射性地搂紧经世,忽然发现,此刻,原来是在蓝天白云中。

  出云,我们终有一天,可以拥抱于蓝天白云下。

  不止,我们要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把拥抱的影子投射在海里。

  参加慧芬的追悼仪式,并不是容易的事。

  出云一现身,立即招来所有陈家人的怒目相视。

  有热血亲友撩起衣袖,要教训出云,刚跨出一步,就被人制止了。

  最冷静的,是陈父。

  出云缓缓步至棺前,三鞠躬。

  凄怆神伤。

  当初结识慧芬,她还是个大女孩,刁蛮任性,但也算清纯可爱。

  “曹出云?你就是曹出云?”第一次见面,慧芬对出云皱鼻子:“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你未来的老板!”

  慧芬,我负你。

  她曾叹息:“出云,为何你是孤儿出身?你知道吗,这样我们很难结婚。”

  她曾握拳:“出云,我决定了,要嫁给你。你一定要争气,让那些笑话我的人笑不出来,知道吗?”

  她曾讥讽:“没我陈慧芬,有你曹出云今日?”

  她曾哭倒床边,声声泣血:“出云,我爱你,我是那么爱你……”

  慧芬,你死前,可有发下血誓,要这负心人下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鞠躬完毕,出云转身,面对陈父。

  陈父坐在轮椅上,似老了二十年,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哀大莫过于心死,面对仇人,他似乎已经提不起劲来报复。

  出云嘴唇颤动,说不出一个字。

  陈父开口,每一个字都缓慢沉重:“她留有遗书,要求墓碑上保留曹姓。这个傻女儿,死也要当曹出云的妻。”

  万箭穿心。

  出云僵立,脸色苍白,双手颤抖。

  身边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出云。

  是经世,他一直在身旁,不离寸步。

  “出云,哀思已表,我们去吧。”

  他握着出云的手,一步一步走出灵堂。

  灵堂外,出云痛哭。

  经世让他尽情流泪,直到筋疲力尽。

  哭后,出云安静下来,他说:“锦辉也曾经如此痛哭,那次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父亲。”

  “你陪他到灵堂?”

  “我不想和他出现在公众场合,在灵堂外的小路里等他。看他出来,钻出来接。他一看我,立即放声大哭,不能自制。”

  “那你如何安慰?”

  “我带他回家,煮了我亲手做的饺子,喂他吃完,哄他入睡。你知道吗,我甚少下厨,那是唯一一次。”

  “一定很好吃。”

  “难吃极了,锦辉尝它却如天上美食。”

  “什么馅?”

  “芹菜猪肉,还有一点冬菇。”

  经世幽幽叹气:“若有一日能吃到,一定是天上美食。”

  心脏仿佛被人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出云凝视经世。

  今夜,实在不忍再令经世失望。

  出云说:“来,我做给你吃。”

  他从路边阶梯站起来,伸手给经世。

  今夜情感超越理智。

  他把经世带到那个安静的小屋。

  从无外人进来,这里曾经只属于他和锦辉。

  经世站在门外犹豫:“真可以进入?”

  “经世,为什么忽然多疑?”

  “这是曹出云和田锦辉的圣地,方经世哪有资格进入。”

  出云感动,为经世对这段爱情的尊重和认同。

  经世终于还是进来了,环视,叹息:“一屋子的证人。”

  “证人?”

  “桌、床、窗帘、厚实的墙,想必把当日你们的恩爱,一一见证。”经世问:“出云,它们会否记住我们这夜。”他眼睛又大又亮,忧伤而渴望。

  出云点头:“会,它们会的。”

  饺子包得并不好,放到水里煮,好些开了口,里面的馅都漏了出来。

  只有几个勉强捞了起来。

  经世用筷子一个一个地点:“总共八个,你四只我四只。”

  哀伤的夜,包满哀伤的饺子。

  两人默然低头吃着。经世吃最后一只的时候,抬头徐徐望四周。

  他喃喃:“墙啊,不要忘记了。”

  出云的心,蓦然被酸楚的感觉吞噬。

  属于锦辉的位置,正在逐渐被占据。

  永远忘不了,锦辉的小心翼翼,把送到嘴边那些普通的饺子视为宝贝。

  那一晚,锦辉被这些饺子感动得无以复加,入睡前,他说:“出云,包了爱的饺子真是美味,我很自私,居然盼望除了我,再不会有他人尝到。”

  出云轻说:“除了你,再不会有他人尝到。”

  那一晚,已成过去。

  誓言,成千古谎言。

  第十一章

  经婵二十天的婚礼过程尚未结束,经世陪出云出席慧芬追悼仪式后,需要立刻回去。

  出云说:“你先去,我稍处理一下公司事务,迟两天到。答应和你一起参加到底,一定履行诺言。”

  珍妮已经替经世定了头等机票。

  经世行李不多,他来得匆忙,只有一个小手提箱。

  走前,经世沉默良久,说:“出云,我有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我给你答案。”

  “你是否恨我?”

  出云惊讶:“怎么可能?经世,为什么这样想?”

  “我是锦辉的侵略者,”经世悲哀地笑:“你令我感觉我是一个第三者,正在抢夺属于锦辉的东西。”

  出云愕然。

  他内疚。

  他将经世扯了进来,利用经世的温暖抚平伤口,却不忘时时刻刻告诉经世他还没有忘记锦辉。

  “经世,你不是第三者。”

  “那是替身?”

  “不,不是替身。”

  经世凝望出云,说:“你可以忘记他吗?给我一个希望,告诉我,终有一天,你会完全放开心中那个影子。否则,我们不必再见面。”

  “经世,不要逼我。莫说我还没有下决定忘记锦辉,你又何尝已经做好准备?随便找一个人,并不代表他可以接替你心中的女神。”出云说:“你有时候象一个大男孩,教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经世露出被伤害的表情。

  “那是什么意思?”经世问:“你认为我利用你忘记另一人,你认为我在和你玩游戏?”

  “经世,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吻我,带我去你最宝贵隐私的小屋,亲手做饺子给我吃,然后说:你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云无法辩解。

  他离弃锦辉,娶了慧芬,两年来坚信自己仍爱锦辉。

  今天,遇到方经世,却赫然发觉自己要对锦辉做另一次更大的背叛。

  “出云,你是最可怕的毒药,纵然无情,也教人不能离开。”经世语气无奈,他分享了负心的曹出云,为锦辉保留的最后一份完整的爱。

  不知该喜该忧。

  经世认真地说:“出云,负心不够彻底,只会害了后来人。”

  他走后,出云把这句话,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

  两天后,出云总算在烦恼之中把公司的事务处理得七七八八,叫珍妮定了机票,准备再去见经世一面。

  该说些什么?

  不能否认,他有点情不自禁地思念经世。

  若经世受到伤害,出云会很心疼。

  不料上机之前,接到电话。

  是个绝对猜想不到的人。

  “出云,我是方经婵,还记得吗?经世的姐姐。”

  出云愕然:“哦,方小姐,是你?”

  “冒昧打搅,真不好意思。我想问一问,经世什么回来?他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他正和你在一起吧?”

  出云吃了一惊:“经世两天前已经赶回去了,怎么,你没有见到他?”

  方经婵也一愣:“两天前?我根本没有见过他。出云,你确定他已经回来?”

  “两天前的飞机,是我秘书定的机票。这样吧,我立即找人到机场查一查,等下再联系。”出云匆匆挂了电话,立即拨通机场查询电话。

  机场答复:方经世没有登机。

  他居然还在香港,出云再拨电话查问经世开始入住的酒店。

  酒店答复:方经世两天前已经退房。

  这个经世,到底要干什么?在香港闹失踪?

  出云心烦,又担心,还要向方经婵报告结果。

  “方小姐,经世没有登机,但是他两天前已经离开酒店。请不要担心,他可能转了酒店,我会向其他酒店查询,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哦……”方经婵倒不怎么担心,悠然说:“出云,不要焦急。我对这弟弟知之甚详,他任性惯了,连大哥都管不住的。”

  听方经婵这么一说,出云倒无端为经世不平起来:“方小姐,有人关心爱护,经世自己会懂得珍惜自己一点。”

  方经婵不料出云会这么说,在电话里沉默一阵,才说:“那么,拜托你照顾经世。我会通知方家在港企业负责人也加入搜查的。我实在走不开,麻烦你了。”

  出云这才想起来方经婵正在二十天的婚期中。

  “不要客气,我会尽力而为。”

  挂了电话,出云即刻要下属把全香港的大酒店电话全部打一遍,查问是否有房客名方经世。

  调查徒劳无功,上档次的酒店问完了,连一个可疑对象都找不到。

  “把一般的酒店也问一次吧,还有度假屋也问一下。”

  忙到人仰马翻,结果还是一样。

  珍妮问是否要报警,出云摇头。

  经世是方家人,一旦报警,事件性质立即扩大,而且,经世可能是心情不好,或者喝醉倒在哪个酒家里了。

  这么一想,出云立即派人到各处酒吧查看,自己也放下公务参与其中。

  香港娱乐场地何其多,忙了快十天也不见经世影子,出云渐渐紧张起来。

  难道经世遭遇不测?或,被绑架?

  正考虑是否要报警,方经婵又打电话过来。

  听出云提出要报警,方经婵笑道:“千万不可。不怕你笑话,经世一下消失几个月,是寻常事,他本来就无拘无束。要消失,谁也找不着的,消失够了,就会自动出现。”

  淡淡的悲哀,弥漫起来。

  经世怎会快乐?他最亲最爱的人对他毫不重视。

  出云气急:“方小姐,那个是你弟弟,难道你一点也不紧张他的人身安全?”

  “你怕经世被绑架?那也太小看我们方家人了。”方经婵想了一会,说:“这样吧,请你到这里来。婚期还有两天就结束,我和你打赌,结束前,经世一定出现。”

  “方小姐……”

  “出云,你怎么不想想,经世为什么失踪?或者他就是希望你着急一下,而且希望你到这里来。”

  出云一怔,不由有点认同。

  经世或者真有这个打算。他要出云给限期、给答案,没有答案便不相见。

  “好,我本来就应该去的。我答应经世会陪他把你的婚礼参加到底。”

  上次到达,是经世亲自驾车来接。

  这日,接出云的是方经婵派来的管家。

  在车上,出云就问:“经世还没有消息?”

  “没有。”

  出云停顿一下,又问:“他经常这样消失?”

  管家笑:“三少爷性子就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

  “为什么?”

  “不知道,三少爷的心思,比哪个都难猜。”

  出云没有再问。

  经世痛苦,身在方家,背负荣耀,却爱着绝不可能有机会在一起的姐姐。

  他真爱方经婵?或,他不过是一直渴望被某人爱而已。

  和姐姐最亲近,便选择了她。

  到了别墅,散布各处的宾客少了一半。二十天都跟随到底的,都是和方家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

  方经婵亲自出迎。

  “出云,谢谢你肯来。”

  她穿一件天蓝色的长裙,斯文大方。

  苏明也来了,那与锦辉有点相似的面孔温和一笑:“欢迎你,出云。”

  大家到楼上专用的小会客室坐下,仆人端来茶和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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