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历一听到子卉的回答,竟是这样商业化的答案,突然有些失望。
“绢惠不是满脑子都是钱的人,没事、没事……你跟她,唉!实在差太多了。”
子卉装作没听见,心中却很火大。两人继续往前走,子卉心中有些难过:我和绢惠差太多?是啊,虽然是同一个人,可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温室花朵了。这些全都要拜你妈妈之赐!子卉愈走愈气,刚好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我是。好、好……我知道了。”是一通无关紧要的电话,子卉却想以此为借口离开,不和正历一起用餐了。
“曾总经理!”子卉大声叫住走在前面的正历。“我的客户发生了一点事,我现在要赶过去,今天没办法一起吃饭了,改天再联络!”
子卉不等正历回答,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车子,扬长而去。
正历并没有阻止,任她消失在茫茫的车海中;因为他的心情正如海水般地暗潮汹涌,有期待,也有失落。他很高兴能认识子卉,却又对她不同于绢惠的个性矛盾不已。
子卉走了之后,正历把自己泡在电影院里,直到看完午夜场才回家。回到家时已是三更半夜了;进了门,正历打开客厅的灯,才发现妈妈坐在客厅里等他。
“手机为什么没开?”
“没电了。”
“翔翰已经告诉我你们认识的经过了。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她今天来公司干嘛?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正历的妈妈噼哩啪啦问了一堆。
正历不发一语,不做任何解释。
看着不发一语的儿子,她简直气坏了!
“你是不是请那个野女人吃饭,然后带上床?”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正历没想到妈妈竟然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正历,妈告诉你,你刚回国、刚出社会,不知道做保险的女人都是和人上床签保单的。我一看她那副骚样,就知道她不是正经的女人。”正历妈妈一副不屑的嘴脸,恣意批评着子卉:“我看那八十一万就当作花钱消灾,我不许你再和她见面。”
“妈!你说够了没有?!”正历气得将西装外套往沙发一丢,便上楼了。
看到正历竟不理会她,曾李春华生气地在客厅大声对他喊:“我给你物色了那么多好家世的女孩,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都几年了,你就老想着那个女鬼!她有什么好?你到底想要怎样?!”
“砰!”正历关上房门。
这种戏码从正历回国后已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两人每每为了他的终身大事闹得不可开交,正历早已习以为常,只不过这次,他终于有了意中人,她却百般阻挠。
正历原以为妈妈会像往常一样,念一念,然后自讨没趣地去睡觉。没想到妈妈竟还不死心地上楼敲他的房门。
“正历!你开门!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绝对不允许你再和她交往!你听到没有?正历!”曾李春华在门口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为什么处处要干涉我的私生活?你为什么还没了解她就对她下评断?我所有交往过的女人,你没一个看得上眼,你就只喜欢绢惠,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她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正历不愿开门,两人隔着一道门吼来吼去。
曾李春华愣在门口,因为平时很少回嘴的正历,今天像吃了炸药般,对她说了这么多。
曾李春华安静地走下楼,一个人坐在客厅。
“糟了,我看他这次是认真的,我一定要想个办法阻止他。她实在太像绢惠了,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不过气质不同。她会是绢惠吗?不会吧?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和正历相认?”
曾李春华自言自语着,没一会儿,露出邪恶的笑容,仿佛已想到要怎么对付这个棘手的女人了。
“不管怎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想当曾家的媳妇!”
第五章
“康巴爹!康巴爹……”子卉的闹钟响了半天。
被闹钟吵醒的子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康巴爹!康巴爹……”闹钟的声音一直响着,子卉转头看着不断发出声音的闹钟。
这是她和士敏逛新光三越时,士敏特意买给她的;他说他要变成可爱的闹钟,每天叫她起床。
子卉将闹钟抱着。
“士敏,只有你不会嫌弃我的过去,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不知不觉又想到昨天中午她与正历的对话——“绢惠不是满脑子都是钱的人,没事、没事……你跟她,唉!实在差太多了。”
她对正历的回答感到生气,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是什么意思?
子卉觉得正历所说的“差太多”,是指她曾在风尘中打过滚,恣意出卖自己的身体。子卉忘了,正历根本不知道她就是绢惠,不知道他出国后发生的一切。
子卉想到过去,无法克制地流下泪来。
“我根本不想做风尘女子,为什么我那么笨,要走上那条路?除了钱,我又得到什么?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些人的嘴脸,我以为我可以忘掉,可以忘得一干二净,结果……我好后悔!”子卉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梳洗,准备上班。
子卉一到办公室,办公室便响起阵阵欢呼声:“偶像!偶像!”
处经理还亲自送上好大的一束香水百合。
“你们干嘛?庆生啊?”子卉抱着鲜花,满脸的问号。
“恭禧!恭禧!你昨天不是传真报备一件八十一万的case?结果在最后一天超过陈信宏的业绩,变成这个月的超级月冠军。本来我们都以为这个月的超级月冠军不是陈信宏就是王国峰,可谁都没想到你会在最后一天报这么大一件case。哈哈!你看他们两个郁悴的模样。”处经理兴高采烈地对子卉说明。
“来来来!我们赶快到会议室开早会,大家都等着分享你这个case是怎么成交的。”处经理热络地搭着子卉的肩膀,在众人的簇拥下,子卉连公事包都还没放下,就被架到会议室开早会了。
子卉并没有说出事实的真相——客户是她的旧男友。她虚构一些情节,满足大家的想象。她知道同事们不过是需要一些激励、一些希望,如果分享的是太容易到手的case,一定会让大家大失所望。
她把case的经营说得很辛苦,看着台下众人赞叹的眼神,子卉心虚得想笑。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总喜欢看别人经历万般磨难之后才得到成功。
子卉一说完,台下响起如雷掌声,子卉谦虚地向众人一鞠躬。
会后,大家对子卉的分享仍是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她成了当红炸子鸡,走到哪都有同事对她百般礼遇,就连一些平常看她不惯的同事,也对她礼遇三分。这种人情冷暖,子卉看在眼里,也了然于胸;而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借此打破一些隔阂,收服人心。
子卉深知,年缴八十一万的保费在业界并不是一个多大的case。进公司以来,她也不是没得过公司竞赛的奖项,只不过在保险业做久了,才深深体会,细水长流的经营其实比昙花一现的荣耀更要费心力,以前对各种奖项还会卯足全力、势在必得,现在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尽情地沉浸在业绩荣耀的光环里,享受着众人吹捧的短暂虚荣,把昨天所有的不悦完全抛在脑后。她看着手上的礼券,笑得合不拢嘴。吃饭去吧,我要去享受公司送给超级月冠军的海陆大餐,然后拿着公司送的福华大饭店两天一夜的免费招待券,好好去玩个痛快!
“哈哈哈,偶尔做做武林盟主也是不错的唷。”子卉伸个大懒腰,然后从椅子上用力地跳起来,做了个武林女侠金鸡独立的招式:“出发吧!”
吃完海陆大餐的子卉,回家整理行囊,思索着要到哪家福华饭店渡假。
嗯……就垦丁吧!
自从子卉的爸妈搬去和大哥同住后,子卉就很少到那里探望他们了。因为每次回去,爸妈的话题总是绕着她的终身大事打转,不然就是在她面前数落正历的不是,那段最想遗忘的过去,总被他们一再地掀起。
子卉没让父母知道她曾怀了正历的孩子,以及在正历出国后,被正历的妈妈赶出去,流落街头,最后到酒店工作的往事。在他们眼里,子卉是个有稳定工作、每个月寄钱回家、逢年过节回家团聚的乖小孩。
子卉连士敏的事也保密得很好,不愿家人介入她的感情世界,让感情世界变得复杂。
“呀呼!那就决定去垦丁喽!”子卉把遮阳帽往天花板一丢,开始快乐的旅程。
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有同事打的,有客户打的。
“怎么连渡个假都有这么多烦人的电话啊,真想关机!”子卉虽然抱怨着,却也不敢真的关机。因为刚进保险业时,有一次她忘了开机,便被士敏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从此,子卉的手机就是二十四小时开机。
手机又响了。
“喂?”
“我是正历,你是子卉吗?”
“我是。找我有事吗?”子卉一听到是正历的声音,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起来了。
“嗯……没事没事,只是昨天没请你吃午饭,觉得不好意思。”
“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客户临时有事,所以要先离开,还担误到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那个客户没事了吧?”
“没事了,已经处理好了。”子卉心虚地回答。
两人就这样很有礼貌的一问一答。
“你现在在忙吗?”
“没,我在火车上。”
“火车?你要去哪里?”
“托你的福,昨天签了你那件case,成了我们公司这个月的超级月冠军,公司招待我去垦丁玩一玩。”
“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快到东部了。”
“你一个人?”
“对啊!我一个人。”
“你男朋友怎么没陪你一起去?”正历问得结结巴巴。
“我男朋友现在人在国外,过几天才会回来。”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他是我的上司。”
“你们交往几年了?”
“二年多。”
“他对你好不好?”
“非常好。”子卉心想:好吧,既然你想问,就一次问个清楚,让你死了心,也省得我一直在要不要对你展开报复间挣扎。
“你爱他吗?”
“爱。”
“有多爱?”
“非常爱。”
“你会接受我的追求吗?”
“不会。”
两个人的问答简单利落,像是小俩口在赌气一般;正历愈问愈直接,子卉的回答也像利刃般,毫不留情地在他心上划上一刀又一刀。
电话那头不再提出问题,子卉也不再说话。
“嘟……”正历挂断电话了。
“我在干嘛?为昨天的事呕气吗?”子卉拍拍自己的脑袋。
“唉!睡觉吧,睡着了就什么事都不用想了。”子卉蒙头大睡,不想再陷进烦恼的泥淖里。
子卉到垦丁时,已是下午六点多了。
“好美的彩霞,好像是用水彩泼上去似的,整个天空都是橘色的。哇!真美!”
放好行李的子卉,迫不及待地直奔海滩,享受着即将消逝的落日美景。
子卉轻快地走在海滩上,夏日的微风轻吹在身上,有点热热黏黏,却让人觉得精神百倍;子卉像是久待沙漠的旅人看见绿洲一般,渴饮着夏日的微风。
她将双脚藏在沙里,看着天际一寸寸落入海中的夕阳。
“哇!海浪好像镶上橘红色的亮片,一闪一闪的,好美!如果士敏也在这里不知有多好。”
话一出口,子卉才发觉,其实现在的自己最爱的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正历了。
“人是会变的。经过了那么多的事,一切都不一样了,和正历的那段感情已经过去了,就算再续前缘,也补不回我们之间的差距。”子卉看着漫步在沙滩上的一对对年轻恋人,想到只有自己一个人享受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禁感到寂寞。
“星星出来了。”子卉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刚刚吹拂在身上的热风,也慢慢地带了点凉意。
回饭店吧。好好泡一下澡,再好好吃一顿,然后——睡到自然醒。
“哈哈……如果可以每天这样过日子,那真是太……太幸福啦!哈哈哈……”想着想着,走在沙滩上的子卉不禁大笑起来。
突然间她想起最近很红的一个电视广告词:要幸福ㄛ!
“对!要幸福ㄛ!苏子卉,要幸福ㄛ!要幸福ㄛ!苏子卉!”子卉一时兴起,不停地对着海浪大喊。
子卉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海边扩散,她满意地微笑,慢慢地走回饭店。
回到饭店的子卉,便如同刚才所想的,先洗个舒服的澡,再去吃顿海鲜大餐,然后便回房准备睡觉了。
吃饱饱的子卉,无力地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今天坐了一下午的车,真累,早一点睡好了。”
“明天早上起来晨泳,然后再到垦丁公园享受一下森林浴。”子卉计划好明天的行程,便要饭店的服务生早上六点Morning call。
“铃……”电话铃声响起。
“喂?好,我已经醒了,谢谢。”是饭店的Morning call。
“这张床好好睡喔!”子卉紧抓着棉被,不想起床晨泳,又沉沉地睡去。
大概又过了半个钟头,有人来按门铃。
“怎么会有人按门铃?可能是我听错了。”子卉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真的有人按门铃耶,才六点半,饭店有这么早打扫房间的吗?”子卉从床上跳了起来。
“是谁?”子卉小心问着。
“是我,曾正历。”
“曾正历?”子卉不相信地再问了一次。
“对,我从北部赶来,陪你渡假的。”门外传来正历热情的声音。
子卉打开大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你!”
“我很久没来垦丁了,想来玩一玩,所以就赶过来了。我昨天晚上就到了,可是太晚了,就没过来找你。听柜台的小姐说,你六点Morning call要去晨泳,我在游泳池等了很久,都没看到你,所以就直接上来找你。”正历一口气讲完这些话,头发上的水滴还不断滴在脸上。
“我等不到你,就先下去游了几圈。”正历看见子卉盯看着自己湿答答的头发,赶忙解释。
“你不是要晨泳吗?走吧。”正历拉起子卉的手。
“我我我……我还没换泳衣。你先下去,我换好泳衣就下去了。”子卉紧拉着睡衣,深怕一个不小心曝光。
“对不起,我以为你里面穿的是泳衣。”正历露出尴尬的笑容,眼睛却不断注视子卉穿睡衣的模样。
“对不起,我要换泳衣了。”子卉请正历先到泳池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