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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之吻 page 3 作者:安茉绘

  “放开她。”姬心草紧盯着碧眼男子,注意力却分了一半给被他扣住颈项的女子,只要他一有加害女子的意思,她快逾闪电的银箭会先—步贯穿他胸口。

  她一向谨慎,此刻更不敢掉以轻心,眼前的男人看似慵懒散漫,却是最危险的劲敌,她的隐身术连教养她的女使都无法识破,这男人居然能察觉她的存在,敏锐得可怕。

  埃米尔神态一迳从容,修长指掌依旧扣在昏迷的美女颈上,“能使用那腕轮,你莫非是新任的女使?那老太婆被我打伤,连惯使的‘元贞’也被我收来,她自知一年半载内复原不了,所以匆匆指定你继承,来帮她收烂摊子吗?真没用啊。”

  姬心草不被他激怒,将弓拉得更满,“刚才那一箭是警告,这一箭会钉在你身上。立刻放开她。”

  “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他咯咯轻笑,“你太年轻了,亲爱的。要对付我,你还得多练几年。”

  “对不对付得了你,试过才知道。”她暗自计算,她的箭很快,有七成把握能抢在他杀人之前毙了他,但只要一个闪失,也许会害死那女人……

  突然间,床上的男人消失无踪。

  姬心草一惊,来不及反应,一只冰凉大掌已扣上她颈子,慵软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吐:“解下腕轮,扔到房间角落。乖一点,你的脖子很漂亮,折断它有点可惜。”

  好快!

  她僵住,瞪着他含笑的阴美睑庞,知道自己已落下风,只得解下腕轮,弓箭法器随之消失,她将腕轮掷到屋角。

  “对了,就是这样。”他赞道,细细打量他捕获的女孩。

  她不过二十岁左右,容貌清秀,内双眼皮在她瞳眸形成一道含蓄的弧形阴影,显得幽秘沉静。被他制住,她不恼怒也不惊惶,无惧地迎视他,他能感觉出她的镇定之下隐着窥伺——她在等待反击的机会。

  看来是个难缠的角色哪。

  “你是新任女使?”她的眼神激起他久违的斗志,他心底沉寂许久的部分蠢蠢欲动。

  “不是。”还有其他候选者,但她是之中表现最优异的,几乎已被内定为继承人了,女使才会将腕轮交予她使用。“女使要我来杀你,并取回元贞。”

  元贞是受姬家女使操控数百年的人类灵魂,他生时是位术师,与当时的女使姬向琬交好,死后魂魄化为可供驱使的灵体,继续保护姬家人。元贞没有自身意志,依循主人的意思行动,驱魔时是绝佳的助手,如今女使败在他手上,连元贞都被夺去,实是奇耻大辱。

  “杀我?”他惊讶地笑了,“看来,你家女使大人什么都没跟你讲呢。亲爱的,如果你要继任女使,首先得搞清楚我和你们姬家人的游戏规则,这么嚣张地冲进我的地盘说要杀掉我,会让你惹来大麻烦哦。再说,老是打打杀杀也很无聊,不如我们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道:“你和我们是死仇,永远都是。”

  他摇头,“时代变了,术师越来越多,姬氏一族的地位不再像从前那么崇高、独一无二,我也不再需要东奔西逃,可以从容走在路上,拥有像普通人一般的生活。”

  从容吗?或许吧,但这一切却是付出不堪的条件换来,受人歧视的低贱本质依旧不变啊。

  “有些事是永远不变的。”

  他凝视着她顽固的眼神,仿佛感到有趣,“你很想杀我?”

  “我做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当年的她也是在做该做的事,所以引人来杀他,如今这女孩也这样说,是他的存在果真天理不容,抑或她们都狭隘地认定他的结局,一开始就不给他活路?

  颈上的力道猝然加重,姬心草一窒,黑眸锁住对方脸庞,他依然微笑,细致长睫低掩,流露愤恨与残酷。

  他要杀她吗?她臆测着。他曾一举屠戮她们百余族人,可数百年来多次与她们遇上,他只伤人,不杀人,甚至从来都是她们姬家来找他麻烦,他仅被动地采取自保。而他夜夜引诱女人上楼,啜饮她们的鲜血,也同样留她们活命。

  与她诛除过的恶灵与妖魔相较,他的邪恶事迹实在逊色了点。

  “聪明的女孩。”他低喃,她的眼眸聪慧冷静,显然看穿他不打算取她性命,因而连抵抗的念头也没有。

  他不喜欢她的眼神,太过幽深平静,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扰乱——就和她一样,当年与她分别之后再见,她就是这般止水无波、寂然心死的眼神。她与他的纠缠,不是单以仇恨或情爱就能涵盖解释,这个与她初次见面的女孩,又为何以这种眼神看他?

  他目光掠过她修细的眉、秀挺的鼻梁、紧抿的淡樱色柔唇,又徐徐转向粉嫩的颊、细白的耳垂,“现在,你没了腕轮,没有其他法器或符咒,还受制于我,打算如何解决这个困境?”

  “你……”她呼吸一窒。他居然咬她耳朵!她的双手反射性地抬起,法力凝聚,就要拍向他胸口。

  他比她更快,猛然攫住她双腕,轻松地以单手钳制住她的反抗,力道恰到好处,没有弄疼她。

  “作为女使的继承人,你太沉不住气,还得多多磨练。”他啧啧低叹,像老师温柔地责备莽撞的学生,冰凉的唇舌始终流连于她柔软的耳垂,啮咬间渐趋亲密放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不但让你离开,也可以将元还你。”

  “什么条件?”她咬牙,不让紊乱发颤的声调被听出,素颜因极度恼怒而染上红霞。她能感受到他的齿尖在肌肤上刻意啃咬,力道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露骨的挑逗。

  自她八岁开始对付魔物以来,头一次碰到如此大胆下流的对手!

  “和我上床。”细腻的吮吻沿着她洁嫩颈肤下移,绽放朵朵红艳。

  她错愕,沉静眼眸出现短暂的混乱,瞥见床上的女人,会意道:“你要我的血?”

  他又笑了,酥软的嗓音在她肌肤上震荡,“对那些女人,我说的‘上床’,就如现在床上那位美女所示范的那般。对你,却不是哦。”

  “你以为我会答应?”如果她此刻能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一箭射穿他这张轻薄的嘴!

  “你当然可以不答应,不过别忘了,元贞还在我手上。”  一晃眼间,他又回到床上,满意地注视着她盈满怒火的眼眸。怒气使她冰霜般的脸色添了生气,不再是八风吹不动的冷漠。

  他要摧毁这个女孩酷似她的一切。他不喜欢她的眼神出现在别人身上,即使是她的后人也不行。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要毁掉它?”

  他赞赏地颔首,很欣赏她一点就通的聪颖,“今晚十二点整,到我这里来。你若迟到,我就当你不答应这条件,毁掉元贞。你若自认能从我手上抢回它,也尽管来,我随时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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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氏一族的最早起源已不可考。据说她们远在有文字记载之前便已存在,在巫医不分的时代,她们同时掌理卜筮、医药,是仅次于统治者的重要人物。

  后来医学独立发展,她们依旧保留了“巫”的神秘地位,她们能沟通鬼神,驱除邪魔,是人心的寄托。即使在压制女人地位的朝代,也没人敢议论她们采行的母系制度,甚至有些男人以入赘姬氏一族为荣。

  到了现代,科学发达,人们对不可知的事物依旧怀抱崇敬畏惧的心理,变迁过快的社会,更需要心灵的慰藉,于是姬氏一族仍旧屹立不摇。她们保存的文献记载许多超自然现象,科学家不以迷信斥之,反而热中于研究,即便是现今灵能界势力最大的九玉公会,也事事尊重她们的意见。

  如今,这个女人当家的古老家族聚居于山间,仍旧遵循千百年来的传统生活着。诞生的新生命,男孩一律以普通的方式教养;女孩无论有无灵能方面的天分,都被授以相关教育,因而代代都有许多优秀的术师。女孩们继续诞生,每个女孩都是姬氏一族的延续,让这古老的火焰生生不息。

  姬家祠堂内,现任女使——姬水襄,端坐在蒲团上。

  她刚领导族人做完例行的月祭,仍穿着姬家传统的红白双色长袍。她已届中年,年轻时美丽的容貌被岁月磨去了几分,添了历练过后的智慧,严肃的脸庞没有一丝柔和的线条,显得沉稳而强硬。

  听完养女的话之后,她慢慢啜着热茶,沉思的目光凝望着祠堂内安置的两个牌位,不发一语。

  姬心草跪在蒲团上,面前地板上放着银腕轮。女使对她寄予厚望,她却失败了,还被逼到难堪的困境,她已有受到重责的心理准备。

  姬水玥坐在一旁,看着默然相对的两人。一个是她最敬重的姊姊,一个是她从小抚育长大的心肝宝贝,两人同时也是现任与未来的女使,她虽有许多话想说,却知自己无置喙余地,只能暗暗焦急。

  良久,姬水襄才收回视线,看着依旧垂首的姬心草,淡淡道:“他要上床,你就跟他上床吧。”

  姬心草没料到会得到这种指示,错愕得无法反应。

  姬水玥也是目瞪口呆,激烈地反对:“姊姊!我们怎么能答应这种事!”

  “否则能怎么办?心草无法击败他,他手上还握有元贞,现在局面完全由他控制,我们除了顺着他的意思,还能怎么做?”

  “是我无能。”姬心草低声道,语气充满挫败与自责。

  “吸血鬼活得越长,魔力也越强,你对付不了他,我并不意外。我原本想让你多历练几年,再让你去对付他,但我的状况不能再等了。”姬水襄凝视着她,“你是唯一杀得了他的人。”

  姬心草闻言微震,彷佛一道沉重的枷锁落在肩头,镇锁住她未来的可能。“我还比不上你——”

  “你成长得很快,灵力早已凌驾我之上,是目前族内第一高手。至于我,上回与他交手,灵力中枢被打碎,再调养十年也难以恢复,只能提早把责任交给你了。”

  姬水襄取出一把镌满咒文的纯银小剑,放在姬心草面前。

  “这把剑你也知道,是当年向琬女使所铸造,她以此诛灭过无数妖魔,埃米尔也曾伤在这把剑之下,你贴身带着它。银会使吸血鬼过敏、休克致死,当年向琬女使杀不了他,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半是人,降低了银的效果,所以你务必瞄准心脏,一剑置他于死。”

  姬心草注视着短剑。“姬向琬”三字等同她们姬氏一族的神,数百年前,族人遭埃米尔屠杀,幸好有这位女使的领导,她们才能免于覆灭的命运,这段历史每个族人都滚瓜烂熟,人人都感戴向琬女使的恩德,也都牢记着,杀死半人半魔的他,是她们永远不变的使命……

  “心草?”姬水襄注视着怔怔出神的养女,“你听进我的话了吗?”

  “是。”姬心草连忙应声,“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姬水襄问道,嗓音听似漠然,却犀利地注视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在想……为什么他要杀死我们那么多族人?”

  “我们的职责是斩妖灭魔,和恶魔结仇是常有的事,他有一半妖魔的血统,因此恨我们,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他恨我们,为什么后来都只打伤我们的人,不再造成伤亡?”

  姬水襄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他打碎我的灵力中枢、逼我提早卸下女使职位不够,还得杀了我,才算真正与我们为敌?”

  “没有,我没这样想!”姬心草慌忙摇头,“族史只记载他与我们交战,我方全军覆没,剩下向琬女使一人,其他细节都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

  诸如事件的起因、他的动机……他若痛恨姬氏一族,当年大可将她们屠戮殆尽,为何手下留情?

  如此重大的事件,族史中却只留下伤亡的数字,全没提及当年事情如何发生,简直就像——被刻意抹去了这段缘由,不欲后人知晓。

  有果必有因,为何只谈果,不谈因?莫非这个因有某些难言的、甚至是有碍姬家名声的内情在,所以避而不谈?

  她忍不住猜想——或者,当年不是他主动寻衅,而是她们姬家人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狂怒之下失去理智,才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打转,在姬水襄渐趋严厉的目光下,她没敢问出口,低声道:“我有这些想法,是不应该的吗?”

  “是你一已的好恶迷惑重要,或是当年枉死的族人重要?”瞧见姬水玥猛使眼色,姬水襄不耐地瞪她一眼,口气才放柔了——

  “你年幼时失去父母,我收养你,说实话是出于私心,你资质优异,同辈中无人能及,我想栽培你,将来接下女使的位置。我们姬家人是生命共同体,女使是所有人的母亲,任何一个族人遭受到的痛苦,女使都有义务替她讨回公道。”她深深

  凝视着姬心草,“我对你期望很深,你明白吗?”

  “我明白。”姬心草低声道。

  她并不是看轻自己的能力,也知道养母培育自己的苦心,但每回提及这话题,她总觉沉重而惶恐——她真能肩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吗?

  “你很聪明,一向不必我操心,或许是你这回的敌手不好对付,让你有了迟疑,你不必想太多。”姬水襄眸光闪烁,颇富深意地道:“我们与他这段纠缠数百年的恩怨,也该画下句点了,就着落在你身上,和他做个了断吧。”

  她挽着姬心草,起身走到牌位前,点了一炷香给她,“每一代女使都与他交手过,向琬女使更是历来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人,你向她虔诚祝祷,祈求她佑护你今晚的行动。”

  姬家祠堂原本只安置一个牌位,供奉历代女使,后来又为姬向琬设立了一个,由此足见这位女使在族中的地位。

  姬心草拈香祭拜完,一旁的姬水玥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心草,我煮了汤,你记得喝。你大学社团的同学送了通讯录来,我放在你书桌上了。你被心谊丫头弄坏的提包,我也补好了。”

  她觑了姬水襄一眼,见后者正合掌向牌位祝祷,她取出一个小瓷瓶塞给姬心草,低声道:“这是我托人去南宫璟那里买来的,你做这些驱魔的工作,体内难免积些毒素,这药可以帮助化解。可别让别人知道这事,毕竟我们和九玉有交情,九玉又和南宫璟处得不好,要是传了出去,你妈对九玉那边难交代。”

  姬心草凝重的神色这才舒展了点,漾出淡柔笑意,“我知道。”名义上,姬水襄是她的母亲,真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却是姬水玥。

  或许因为姬水玥有个女儿姬心谊,比起独身的姬水襄更懂孩子的心理吧?在养母面前,她没一刻不紧绷,就像面对督促不休的严师;唯有在姬水玥身边,她才感受得到亲情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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