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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之吻 page 12 作者:安茉绘

  “这就说来话长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由于他半人半魔的血统,所有人都怕他、厌恶他,术师们誓言消灭他,他到处逃窜躲藏,像野兽一样独自生活d;b/在野地里,他憎恨这个不肯接纳他的世界,不相信任何人,却又渴望有哪一双温暖的手愿意拥抱他。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被一名术师追杀,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个女孩救了他,将他藏在山洞里。一开始,他怀疑女孩救她是别有目的,每回女孩带着伤药、食物出现,他虽然伤得无法说话,还是恶狠狠地瞪她。女孩很害怕,但善良的她无法放着他不管,还是瞒着族人,天天去照顾他。

  “这让他迷惑了,女孩明知他不是人类,为何要救他?他不懂,但他从她细心的照料里感受到善意,渐渐消除了戒心。他脸色不那么凶狠了,当她试图与他攀谈,他也有了回应,他们越来越熟络,女孩说故事给他听,教他识字、唱歌、玩游戏。她带给他许多有形和无形的第一次,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第一次展露笑容,尝到了什么是喜悦;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被猎杀的野兽;第一次,他深深喜欢上一个人,却不知道那叫做爱……”

  看他以爱恋温柔的神色谈论过往,姬心草如芒刺在心,咬唇问道:“那个女孩就是……向琬女使?”如果他们曾经那么友好亲密,后来为何反目成仇,演变成可怕的屠杀?

  而且从他开始述说后,她被监视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似乎没有察觉,但她感觉得出,那像是法术,有某个人藉由法术在窥视他们。

  埃米尔不答,续道:“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的伤痊愈了,却舍不得离开女孩,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只求能待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有一晚,女孩如常来找他,不料跟着她来的,还有她以降妖伏魔为职的族人,她们全副武装来取他性命。他藏身的地方极为隐密,只有女孩与他知道,若不是女孩引她们来,她们怎会发现?

  “他认定是女孩出卖了他,在心痛、愤怒之下,他失去了理智,杀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女孩的母亲,唯有他又爱又恨的女孩,他下不了手。

  “他离开了,像过去一样独自一人到处流浪,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即使他不伤人、努力要像人类一般生活,这些人却总是怀疑猜忌他,他索性就真正成为他们认为的恶魔吧!

  “于是,他开始奉行吸血鬼的生活模式,昼伏夜出、吸食人血,但吸血鬼们不会因此认同他这个杂种是同族,他只是把自己更推进孤立孤独的角落。而活下来的女孩成了她们族人的首领,当然也得做猎杀他这种妖魔的工作,何况他还是她们一族的死仇。

  “有三回他们相遇,但三回他都活了下来。女孩的实力要杀死他绰绰有余,为何让他活命?是因为她明白他的罪恶感,要让他活着受罪?或者,是因为她对他有情?他不敢奢望这个可能性,又矛盾地期望真是如此,可这样一来,她会有多痛苦?

  “他希望死在她手上,由她来结束一切,这样至少可以平息一点她的伤痛,换取她的原谅吧?他想待在她身边,若由她亲手取走他性命,他死时就会和她在一起,也是得偿所愿啊。这样幸福又残酷的期待,支撑着他活下去,等着死亡的来临,直到她二十二岁那年突然病逝,他才明白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她用无法挽回的方式,让他懂了这一点……”

  埃米尔不得不暂停,因为姬心草双手捧住了他脸庞,微润的眼眸注视着他,轻轻摇头。

  “别说了。”她无法再和他这么悲伤的眼神相对,他的痛苦令她同样痛楚难受,胸腔深处似乎被他这眼神撕裂开来,有某种感觉涌出,她没有多想,任由话语逸出双唇:“她死是因为疾病,不是因为恨你。”

  他包覆住她双掌,让她温软的掌心紧贴住自己脸颊,坚持继续说:“女孩死后两年,他才从她们族人的谈话中了解,当年是女孩的母亲得知女儿收留他,逼着女儿领路去找他。女孩还故意在山里乱绕,但她母亲棋高一着,还是找到了他的藏身处。他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她,悔恨不已,但是永远等不到道歉的机会了。

  “他像游魂般飘荡在世间,想死,却死不了。他害死了唯一接纳他的人,孤独是他的报应。他努力麻痹自己,想忘掉这种痛苦的寂寞,他浑浑噩噩,逐渐忘了食物的味道,忘了去过的地方,人们轻视畏惧的眼神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他连自己自杀过几次都不记得了,却始终忘不掉这桩遗憾。就在他以为他终于要因为极度的寂寞而发狂的时候……”

  他撩起姬心草的发丝,放在指间轻吻,“他遇见了另一个女孩。”

  她闻言轻震,他的眸光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其中的浓烈深情不是因为过往的憾恨,而是因为她,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闯入她一直逃避的心,撼动了她。

  而暗处,那双窥视的眼越见犀利,令她如坐针毡。这法术的性质,她并不陌生。

  “她与他记忆中的女孩有一双相似的眼,但她们两人截然不同。从前那个女孩优柔婉恋,而她沉静坚毅,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当她暗藏武器,在床上刺了他一剑时,他惊讶她的大胆,也激赏不已,当下,他就决定不择手段拥有她。人们坠入爱河时,会说自己被爱神的箭射中,他也许是被爱神的剑剌中吧?”

  姬心草真是拿他没办法,微笑轻斥:“胡说。”

  他也笑了,“可这个女孩当真难缠,她倔强又死心眼,不论他怎么卖力讨好她、想尽方法表达爱意,她永远一睑无动于衷,就连在做爱的时候,她也是这副冷酷表情,紧闭着嘴、睁大一双眼瞪他,似乎对这种“肉搏战”感到非常无聊,害他不禁要质疑自己,莫非他的技巧太差,不能满足佳人?”

  “胡说。”她重申,这回语气加了三分羞恼。

  他低笑,注视着她泛红的可爱颊色,“后来他才明白,这个看似聪颖的女孩其实傻气得很,她认为在做爱时不出声、不要有任何陶醉的表现,就能证明她没有涉入私人感情。她却不知道,心和身体的反应,原本就是两回事,她可以伪装冷漠来欺人,难道也想欺骗自己吗?何况,她如果需要欺骗自己,不就意味着她在逃避,不敢面对她早已动心的事实?”

  “我……我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竟将她的心思剖析得如此透彻,令她慌乱,他显然打算在今晚逼出她的答案。

  “即使女孩这么不老实,他还是爱上她了。他记取从前的教训,这回他不要被动地等待,最后两败俱伤;他要主导一切,要逼得她的价值观崩溃,逼她依靠的人都背弃她,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投靠到他这边。”

  他眸色闪亮狂热,攫住她不安的视线,“好,故事暂时到此为止。你认为结局会是怎么样?这个女孩会选择他,或是她原本生长的大家庭?”

  “你是在强求。”她的语气虚软乏力,没有正面回答,而内心激烈交战。

  他要她离开族人,和他在一起,伹这怎么能够?她不曾想像过离开她安身立命的大家族,她早已认定一生要与她们同在,何况因他而背离族人,他们会面对多少阻难?姬氏一族的势力有多大,他们都清楚,加上届时必会追寻而来的其他术师,他们无处可藏身啊!

  他的想法太莽撞、太不切实际……

  她骤然惊觉,那窥视的法术性质,是出自她们姬家人的手笔!这法术精妙隐晦,若非她察觉到蛛丝马迹,一直在留心,恐怕也不会发现。能使用这法术的,除了她之外,族内只有少数几人,包括昨晚的养母和阿姨们。

  思及此,她僵直不动。不论是谁设下这法术,必然是想刺探他们的动向,对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猜得出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如果她回应了他,可能会将他推入险境……

  “强求又如何?如果不试着去扭转情势,永远只能待在原地懊悔。”她犹豫的神情,让埃米尔几乎想揪着她大吼。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白,她明明对他有情,明明也渴望与他在一起,为何还要逃避?

  他扣紧她双肩,急切地诱哄她:“他不会让女孩失望的!为了她,他愿意重新学习过人类的生活,不再伤人!当她的族人围攻他时,他毫不反抗,就是不想伤害她的族人,不愿她为难,女孩最后为他挺身而出,这是为什么?女孩为什么要保护他?为什么?”

  他迭声追问,想引出她肯定的答案,她却顽固地咬着唇,咬得唇色和脸色一样惨白,依然连只字片语都不肯施舍给他。

  埃米尔彻底被她击败了。自从姬向琬病逝之后,他不曾再有这种绝望到极点的痛苦,它刺痛了他眼眶,泛起淡红色的悲伤。他身躯颓然落下,覆住她,语调破碎地在她耳边喃语——

  “至少承认你爱上我了……很难吗?”

  她一颤,薄薄泪雾模糊了视线,在某双窥探的眼之前,她只能缄默。

  “……算了。”他放弃再逼她回答,环住她身子,咬牙道:“你只要记得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放开你。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负气地抱紧她,将脸深深埋在她颈侧枕上,怕一抬头,他的悲伤就无法遏止,让毫无尊严的一面落入她眼底。

  房内好静,静得姬心草听得见怀里男人急促压抑的呼吸,他的心跳激动紊乱,熨贴着她;他的拥抱紧得让她几乎窒息,压迫着她,无声地宣示他绝不放弃。

  她僵硬地瞪着天花板,不出声。半晌,她展臂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第九章

  接下来的两天,舞厅照常在深夜开张。

  但是,舞厅的英俊老板变得沉默了。他不再和客人闲聊,不理会女客们娇嗔要他表演调酒的要求,将事情都交给酒保打理。他还是会待在吧台后方,却整晚陪着一名女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坐在吧台后阴暗的角落,姬心草望着前头忙得晕头转向的酒保,向身边的男人道:“你还是去帮忙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但埃米尔同样不为所动,继续与她玩双人桥牌。

  “雇人是干什么用的?当然是在老板没心情工作的时候让他照顾生意。现在,我只想陪着你。”他幽幽碧眸瞅向她,“你不想我陪你吗?”

  “我没那样说。”她明白他的恐惧,他怕姬家人来要人,也怕她逃离他,所以将她当囚犯看守。

  但两天来姬家那边毫无动静,似乎已经忘了他们;抑或是她们认定她能顺利达成任务,不需要多操心?

  当真她不能取他性命,就不能回去吗?养母对她要求严苛,却不曾像这次逼她逼得这么紧,为什么?

  “在想什么?”埃米尔打断她的沉思,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从她的表情解读她的心思。

  “没什么。”眼见酒保手忙脚乱,客人开始抱怨,她起身,“你不去帮忙,我去。”

  虽然她对调酒一窍不通,至少能帮忙做点杂事,再者,埃米尔的紧迫盯人令她难以喘息,她需要一点空间思考那个计画,那个只在她脑中运作的秘密计画……

  她手腕猝然被拉住,人也被扯入埃米尔怀里。

  “我爱你。”他轻吻着她后颈,喃喃倾诉,“我爱你。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爱我,你明白吗?”

  她默然。这两天他不断向她说这些话,想要打动她。但她仔细检查过每一层楼,确定整栋建筑都被下了法术,这里面所有人的每句笑语、每个叹息,全都无所遁形。

  因此,即使她屡次被他这些话逼得眼眶发热,还是得装作无动于衷。

  “心草,心草,帮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是希望你的心像小草一般坚韧,禁得起 风吹雨打吧?结果,你的心却是硬得像石头一样,让我在你的心扉外叩门几百遍,你就是不为所动。”他疲惫地叹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爱我?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以我的一切去爱你,只要你要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属于你。”

  他停顿,等了三秒,她却还是没有回应。他自言自语,就像个傻瓜。

  他大掌沿着她腰际摩挲,自嘲道:“你总不会要我拿头去撞,硬把你的心扉撞开吧?那很痛的。”

  姬心草闻言想笑,险些震出了盈眶的泪。她不愿泄漏情绪,低声道:“别闹了,让我去帮酒保。”

  “你连哄我都不肯……”眼角瞄见有个女孩挤到吧台前,他看清了那张面孔,眉头微蹙,口气立刻改为亲昵,“给我一个吻,才让你走。”

  姬心草迟疑了下。反正同睡一床的情景都被看到了,一个吻不算什么吧?

  她回过头,他反而往后退,脸色顽皮,摆明要她主动献吻。

  他明显憔悴了,雪白的俊美脸庞失去以往的神采奕奕,逗着她玩的时候也少了,眼中总带着一股恐惧不安,体温却不如以往冰冷,夜里他搂着她入眠时,和她同样的温暖,有时甚至异常地发热,像是生了病。

  才短短两天啊,他的改变如此巨大,都是因为她吧?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而她带给他的,依然是折磨……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怜惜的情绪,情不自禁吻上他的唇。

  埃米尔原意是想捉弄她,没料到含蓄的她真会主动,反正同样是达成他的目的,他欣然领受,热烈缠绵地回应她。

  “……我忘了说,”片刻后,他鼻息浅促地离开她,“你妹妹在吧台外,似乎是来找你的。”

  姬心草愕然,一回头,果然看见姬心谊站在吧台外,脸色古怪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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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心谊拉着姬心草急急走出舞厅,来到外头的巷道。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姬心草,欲言又止。

  姬心草被她看得尴尬,问道:“心谊,找我有事吗?”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安下心来。被表妹看见他们亲密的举止还是小事,如果养母带人埋伏,今天南宫璟不在,单凭她和埃米尔两人绝对抵挡不住。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你。”姬心谊瞪了尾随出舞厅的埃米尔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族里好乱,大家吵得很凶。”

  姬心草神色一黯,“是因为我?”

  “族里分成两派,一派还是支持你,认为你在应付埃米尔;另一派说你早就忘记任务,投向他那边了,该废掉你继承人的身分。前天跟大姨来开会的阿姨们说,看见你和他在会场里……很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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