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户外运动的覃棠,体能其实很好,她打往他身上的拳,有相当的攻击力,雷仲尧不是不会疼,但他选择讥讽她,希望她能发泄出来。
和这个男人认识太久,久到几乎是一辈子的时间,覃棠完全没有客气。
他们关系特殊,比兄妹少了那么点血缘,比朋友多了那么点感觉。这一阵子,雷仲尧是除了家人之外,和她最亲近的人,所以,尽管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野蛮,覃棠仍是没有跟雷仲尧客气,她放纵自己的拳头,朝他身上猛捶。
「不回手?」
开扁十数下,她的拳头累了,胸口那股怒焰,也稍稍降了些许,「学谁当懦夫吗?」垂下手,她的头,顶着他的肩头,因缺乏睡眠而沙哑的声音,疲惫地问着。
雷仲尧没有回答她,他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
「妳累了。」
自从覃毅被送进医院,她没合过眼。
这些天,除了她二哥嘱托的那件事外,她都张着惊愕的黑眸,守在负压病房外,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一步。
今晚,隔着透明玻璃窗,看见医生施作新疗法时,她二哥剧烈的排斥反应后,她终于受不了,奔离医院……
「妳的压力太大了。」
他轻轻摇晃她的身体,试图舒缓她紧绷的心情。
傲人的零死亡率被打破后,台湾感染者的死亡人数,愈来愈多。看着新闻上详实的报导、听着医护人员不乐观的诊断,没有家属能够承受这样的压力。
「我送妳回家,好吗?」雷仲尧轻抚她的背,轻声问道。
覃棠摇头,「我走后,二哥有没有好些?」
「吐完后,已经能睡了,医生说这是好的反应。」
「真的吗?」
「嗯,妳大哥的朋友,有两把刷子。」
那位昨天秘密从美国赶到台湾的名医,是她大哥留学时认识的,在美国医界颇负声望。今天使用的疗法,尚未在其他感染者身上施用过,很大胆的尝试,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在覃毅试过其它治疗都没有起色后,这位美国医生的处方,便成了赌赢这场生死之战的唯一筹码。
「太好了。」
悬了好些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没有坏消息对她来说就是好消息啊!
「有希望了……」靠在雷仲尧胸怀的僵硬身躯,在听到最新消息后,终于稍稍放松了些。「我还是回医院去好了。」
「不行,妳最好先回家睡觉补个眠。」
主意被驳回,依覃棠的个性,当然不予理会,她独断地说:「回家也睡不着,我要去医院。」
「覃毅那张病脸,覃爸、覃妈已经看够了,妳不休息,只会让两老分心担忧妳。」
「……」雷仲尧讲得太对,覃棠无语。
「定吧,我送妳回阳明山。」
牵起她的手,雷仲尧打算带她上他的车。
才走了几公尺,覃棠的脚步猛然顿住。「我不想回阳明山,太远了。」离医院太远的话,有什么变化,她会赶不及的。
「那么,我送妳去覃毅在市区的住所?」覃爸、覃妈这些日子晚上也住那儿,覃棠去正好有伴。
「不要。」覃棠摇头,泛着红丝的眼,心虚地垂下。
「为什么?不准再说要回医院的蠢话。」雷仲尧皱眉看着她。
「刚在费大妈那儿,我喝了不少酒。」虽没有到酒醉的地步,但身上的酒味,却是浓得吓人。
结果,雷仲尧带覃棠到了松寿路,雷家这栋产业的顶楼是他们兄弟的别馆。
有了可以歇脚的地方,覃棠终于好好地泡了个澡,洗去连日来的疲惫。
「好好睡,天亮我会叫妳。」雷仲尧将她安置在床上,替她拉上丝被,温柔地交代。
「谢谢。」躺在舒服的床上,覃棠仍是睡不着,她睁着泛红丝的眼,不安地问:「有新的消息吗?」
她知道她洗澡时,雷仲尧有打电话回医院过。
「没有坏消息,睡吧……」看她明明累得要命,却迟迟不能入眠,雷仲尧好不舍。
「我想,可是睡不着。」她不敢合眼,怕这一睡,醒来后会人事全非。
「棠……」再这样下去,倒下的人就会是她。雷仲尧的长指,轻轻抚着她明显消瘦的脸颊,「乖,什么都别想,好好睡。」
「我也想啊,可是周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一双酸红的眼,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反反复覆,却不得眠,她也好痛苦。
「雷仲尧,二哥会好、会康复,对不对?」第一次面临生死的考验,她需要更多的信心。
「覃毅如果敢不康复,我会找他算帐。」看她如此不安,雷仲尧心疼死了,他低声哄着她,大掌握住她的小手。
「泉菲不见了,我找不到她……」那一夜,她躲在阳台外,死党伤心哀戚的反应,她听得一清二楚。
「别担心。」
她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守在医院太久,一旦离开那个环境,其它的烦恼反而会一涌而上,睡不着觉。雷仲尧低首,长指试着抚平她眉间的愁,「等覃毅的病好了,我会帮忙找人。」
「可是--」
她的担忧,被雷仲尧落下的嘴吻住。
捧着她小巧娇美的脸,望进她掩不住忧虑的眼,他轻声道:
「没有可是,既然睡不着,我们来做点--可以帮助入眠的事……」
第六章
女孩说:「不要脸!谁让你偷看我的信?!」
大男孩说:「情书?」
「怀疑啊?」女孩瞪着他。
结果,大男孩瞄了瞄女孩扁平的胸部,「喔,男生写给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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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春逝夏临,转眼间,已是燠热的七月。
覃家前院的花圃里,金黄的爱丽丝退场,换上艳喜的火红色嘉蓝、尊贵的蓝紫色洋桔梗开满花圃,一片热闹。
周日的早上,雷仲尧驾车来到覃家,一进大宅前院,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这一片茂盛的花海。
停好车,大步迈入覃家大门,先去采访出院已月余的老友覃毅;再来,长腿拐进左边,停在覃棠房间门口,指节敲叩着熟悉到不能再熟的一扇门。
「啊……你到了--」
房里隐约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然后,他听见覃棠喊着:「门没锁,请进。」
雷仲尧微笑,推门而入。
漫着铃兰清香的房间,没有她的踪影,半掩的浴室,倒传出了水声。
「刚起床?」
停在浴室门前,看着正在匆忙洗脸的覃棠,他道:「不要赶,还早。」
「不早了。」没理会脸上的泡沫尚未洗净,覃棠抬起头,看了雷仲尧一眼,「咦?你精神很好嘛。」
说完,覃棠才将脸埋回水槽前,继续洗她满是泡沫的脸。
昨天深夜打电话给他时,他明明还在工作,一样都是晚睡早起的人,为什么帅哥看起来仍旧是帅哥,而她--号称是健康美女的人,却活像一只熊猫?
「觉得不公平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抱怨,雷仲尧失笑,浑厚的声音不怕死地向有起床气的大小姐建议道:「想要有精神,下回不妨早点睡。」
「哼,也是夜猫子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没人规定夜猫子不能早起。」
他伸手抽了架上的毛巾递给她,「男女生理构造不同,体力会有差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还说,得天独厚又爱谦虚的人最令人讨厌了。」
覃棠擦了脸,将毛巾洗净、拧干,很有默契地又丢给他挂回。
「好了,里面随便坐,本小姐需要隐私,请闪人吧。」她握住把手,作势想关门。
「妳在不好意思?」
雷仲尧离脚前,有点耍心机、又有点故意的取笑她说:
「真看不出来,妳个性何时变得如此内向害羞?毕竟,妳一直宣称我们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既然如此,让我这位『哥哥』听见妳上洗手间的声音,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吧。」
「我--你管我!」
覃棠脸爆红,瞋了他一眼,用力将门关上。
他……讲的好像有点道理。
瞪着雪白色的门,覃棠皱着眉,偏头思考雷仲尧的话--
她向来不拘小节,如果是大哥或二哥,她才不会细心地请他们回避,也不怕什么不雅的声音被听见。通常,按她爱热闹的天性、以及兄长忙碌的情形,她一定是把握时间隔着门板继续和兄长聊天吧。
厚,既然如此,对雷仲尧应该也要一视同仁才对,她干嘛别别扭扭地像个古代闺女,注意起这种细节,难道……难道四月底那一次「二夜情」,不,「二夜性」,真的令她改变了对雷仲尧的感觉?
不可能吧?!
原本还藏了几只瞌睡虫的脑袋,忽然像被天外飞来的高速棒球击中似,瞬间清醒--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是酒精催迷下造成的擦枪走火。
至于第二次,则是因为承受着人生有史以来最大压力的她,倦不能眠,他之所以「安慰」她,是出于善良、出于「欠她一次」的心理,不是吗?
啊,想太多!
人家雷仲尧是有恩必报的谦谦君子,她干嘛呀!胡乱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无意识地做出那种请人回避的小家子气行为,太恶心、太不正常了!
敲敲自己的头,覃棠大吸一口气,「平常心、平常心,他是哥哥、没有血缘的哥哥……」覃棠低喃着,像要稳固有些摇摆的心似的。
可是,如果是兄弟,她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强调这些有的没的……
一股陌生的感觉从心头闪过,很模糊,却分辨不出是什么。一向洒脱不羁的覃棠,因想不出具体结论,不悦地皱起鼻子,秀气的眉间还打了好几个褶。
等她从浴室出来,雷仲尧看见的,便是神色气恼又迷惘的覃棠。
很好。
对于他们之间的情况,终于有点迷惑的样子出现了。
他盯着她,闷苦的心,总算有点释然。
眼前的女孩,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的个性很真、很直,喜欢就讲,讨厌也不会避讳。因此,当两个多月前,在松寿路别馆,她在他床上赤裸苏醒时的反应不是脸红娇羞而是一脸尴尬时,他便知道--他动心的女孩,仍当他是不分性别的朋友。
多伤人的事实!
去年十二月起,他为了她,花尽心思、编尽理由,只求能不着痕迹地接近她。为了把握每个机会,他枉顾事业,从台北追到南部山区;为了讨她欢心,他花了两倍的金钱,硬逼义大利那边的车厂赶工,好让跑车提前出厂……
才几个月的时间,雷仲尧却做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浪漫举动。
可惜,人家大小姐没感觉,仍当他是「兄弟」。
他的付出犹如江水东流,一去不复返。
唉,感情这档子事,并不是谁付出的多,就一定能得到啊!
所以,他没有朝她大喊不公平,也没有仗着不寻常的那两夜逼她承诺什么。
不涉则已,一涉及感情,他可是投入地惊人,至今仍是不屈不挠地缠在覃棠身边,打算长期作战,把握任何能侵入佳人心扉的机会。
「怎么了?笑得这么难看,谁惹妳生气?」他故意问道。呵,佳人出现摇摆的倾向了,雷仲尧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你!」
覃棠横了他一眼,不悦地走到衣橱前。
「我?」他的长腿跟上去,双手接过她挑出来的衣服。
「对。」天气太热,火气太大,每一件都看不顺眼,刷刷刷地,覃棠又把挑出来的衣服挂回去。
「哦,为什么?」雷仲尧眼里闪着笑,期待他的「妹妹」即将说出什么。
「你--大忙人一个,为什么有空陪我找人?」连续四个周末,没有间断,别说是一般上班族做不到,他还是个日理万机的超级大主管哩。
「我答应过要帮妳找方泉菲的。」
「那也不需要把所有的假日都耗在那上头啊!」
何况,她二哥已经请了人找寻了,那些人比他们都专业多了。
「我跟泉菲交情匪浅,所以我花时间找是理所当然,但你--什么都不是!」
他和方泉菲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可是和她有啊!
承接着蕴含着莫名怒气的眸子,雷仲尧缓缓道:「我不否认,如此卖力寻人是因为承诺过妳,但,和妳在一起,真的挺有趣的。」
雷仲尧沉着嗓子,明白告诉覃棠他出现如此频繁的理由。
「有趣?!」
她瞇眼,神色气恼,彷佛明白了些什么。
「雷仲尧,你该不会--」才脱口,浅隐脑海某处的感觉猛然蹦出,「天啊!你该不会……」覃棠猛摇头,满脸不能置信。
「我喜欢妳。」
雷仲尧健硕的身躯逼近她,不知是否因为他浑厚的嗓音太动人,简单的几个字,听起来竟像一句诗。
「你……」联想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覃棠惊诧地看着雷仲尧,原本过人的口才,顿时失了敏捷。
「我喜欢妳。」她的反应他很满意,严肃的黑瞳闪了闪,漾起温柔的笑意,雷仲尧又说了一次。
「我听见了,你不要再说了。」
对于自己的后知后觉,覃棠觉得好生气。
她微仰头,与这张此时看起来很碍眼的俊脸相望,「什么时候发生的?好歹我也是当事人,为什么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
气死人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妳很在意?」
「在意?」她伸手,捏了捏那张笑起来太过性感的可恶嘴皮,「大头啦!本小姐是不想沦为呆瓜一族,了不了啊?」
「很早之前,我就知会过了。」她捏人的手劲一点也不客气,雷仲尧嘴唇吃痛,却仍带着笑意回答。
「早知会过了?」有吗?她没印象呀。
「去年十二月。」他低低地说,很有良心的提醒贵人多忘事的小姐,「在我的办公室。」
「啊……」
覃棠终于忆起去年被迫到他办公室「约谈I的那一幕。
「你驴啊!」眉头用力皱起,覃棠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不是说过,那种喜欢是属于兄妹间的感情,没有颜色的嘛!」
「棠,中性般的嬉闹友情,早已经变质了。」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讲这样的话,但雷仲尧只有更确定自己的心意。
「如果你没有相同的感觉,表示我的努力不够。」
一开始,他努力融入她的生活圈,竭力霸占她所有的空暇时间;后来覃家出了事,于是,追求的行动暂被搁置;如今覃毅病愈,没了后顾之忧,所以该是火力全开的时候了。
「不必讶异自己没察觉,因为,我正式的追求,尚未展开。」他小心翼翼,尽量轻描淡写,因为他记得眼前的佳人好恶太强烈,一不小心,可是会被列入不受欢迎名单,狠狠打入冷宫的。
「雷仲尧,不要开玩笑了。」
他和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呀!
「你忘了我两岁时赖在你身上撒尿的往事了吗?」
覃棠还是猛摇头,「就算你不记仇,我可是不会忘记以前的你有多恶劣!」她是肚量大可不是记性差,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记得?小时候他欺她有多甚,她可是件件皆记得、桩桩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