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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 page 10 作者:黄千千

  杨馥非以秋千架为圆心点,靠著秋千的扶把左闪右躲。

  “可欣,你在干什么?!快住手!”关海先前下楼买便当时,就没有将大门关上,以至于他一定上六楼楼顶时,就看见罗可欣发疯的行为。

  杨馥非一听到关海的声音,连忙呼救:“关海,她要杀我!”

  趁杨馥非分神求救的时候,罗可欣一反转刀子就往杨馥非的手臂划过去。

  “啊!”杨馥非吃痛地大叫一声。

  关海丢下便当,再一个大步,但他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著杨馥非被罗可欣手中的水果刀所伤,他一把抓住了罗可欣想要再攻击的右手腕。

  长长一个刀口,让鲜红的血霎时流满杨馥非整条臂膀。

  一见到杨馥非手臂上的鲜血,罗可欣似乎从离魂中回过神智。她看著自己被关海钳制住的手,手上还有那把带血的水果刀,她吓得连忙丢下手里的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罗可欣喃喃的惊慌中,一直猛摇著头。

  关海用力甩下罗可欣的手,先将那把带血的水果刀一脚踢开到老远,然后赶忙拾高杨馥非的手臂,“非非,先抬高手。”接著他冲进屋内,从电视柜下翻出了急救箱,再急忙冲回阳台。

  他先用厚厚一叠的纱布覆盖在伤口上,再用长长的绷带一圈一圈的在伤口上捆紧,暂时先减缓血流的速度。

  “罗可欣,你太可恶了!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非非又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杀她?我一再容忍你的任性,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真的是错看了你,你立刻离开我这里,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你离我愈远愈好!”关海怒气冲天、大声地吼骂,更懊悔自己一时不察的大意。

  罗可欣的眼泪如打开的水龙头,拚命地流拚命地流,她无法替自己辩解,耳朵里只听得见关海再也不要看见她的话,她转身冲下楼梯。她的天毁了,地也灭了,她无法思考,只能快速地跑,用力地跑。

  “快!我送你去医院。”关海蹲下身子,打算背起杨馥非。

  “我可以自己走。”杨馥非已经痛到口齿不清,白净的脸上,现在更是毫无血色。

  “别逞强,快点上来,你不能再出任何力气。”

  这里可是有六层楼的楼梯要走下去,一想到这,杨馥非就腿软,只能乖乖地将整个人贴上他的背部。

  关海背著杨馥非,依然健步如飞,当他冲下楼准备跑往自己的国产车时,远远地就看见往十字路口奔跑的罗可欣。

  罗可欣的眼中没有红绿灯、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没有该走的方向、也没有了自己,她耳朵里只听得到: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你,你离我愈远愈好!”

  紧急煞车声、咒骂声、凄厉的喊声、惊恐的叫声,所有的人车都乱成了一团。

  罗可欣软软地倒在一辆黄色的计程车轮下,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这样结束了短短二十年的人间岁月。

  第七章

  关海守在病床边,双手合掌相握,神情憔悴。事情来得太快,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就眼睁睁看著死亡在瞬间发生。

  由于车祸的发生,导致杨馥非延误送医,等到关海先协助医护人员将罗可欣送上救护车后,再将杨馥非送去医院的急诊室时,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当中。经过输血并且缝了二十针之后,她现在回到普通病房上,在止痛药和麻醉药剂作用下,正沉沉睡去。

  蓝沙和秦天接获关海的通知后,立刻赶到医院协助处理罗可欣的相关事情;他们也在接近凌晨时联络上罗可欣的父亲。

  由于是死亡车祸,派出所的警员立刻在出事现场画下标记、拍照存证、制作笔录,现场目击者们的口径一致,罗可欣好像发了疯似,边跑边哭,不顾红绿灯,就这么自己冲进快车道当中。

  以罗可欣三番两次的自杀行为,罗可欣的父亲在了解整个车祸的来龙去脉后,对女儿的死因没有任何意见,也不想采究背后的原因;因为他曾经面对女儿的歇斯底里,他知道任谁都无法控制女儿偏激的行为,最后警方以自杀了结这个案件。

  蓝沙和秦天来到病房,无法理解下午还好好的人,才一个晚上竟然死的死伤的伤。

  “我下午才叫非非要小心罗可欣这个女人,没想到真的发生事情了。”秦天说得咬牙切齿。

  “关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想太多。”蓝沙站起来,拍抚著关海的肩,这个时候是支持多于言苛。

  关海一语不发。从推著杨馥非进入病房休息开始,他就是死人脸一张,纠结的眉眼里诉说著更多的懊悔。

  “罗可欣那个女人是自找的,她根本就是精神有问题,她自己想死就去死,干什么要拉著非非一起?我早就说过不要让非非当关海的女朋友,这根本是狗屁王八蛋的烂方法!”秦天愈说愈气,他丝毫不同情罗可欣的死。

  蓝沙出声制止:“秦天,你就少说一句,你没看到关海很难过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自以为是好人,做的是好事,结果呢?早叫他离开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他偏偏不听,这下出了事,我心疼的是非非,不是他!”

  “让非非去假装关海的女朋友,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本来希望罗可欣可以想通,谁知道她还是没能想通,不但害死了自己,也害惨了关海和非非。”蓝沙叹了口气,一条生命,尤其还这么年轻,他难免会有所感伤。

  关海还是不说话,只是盯著杨馥非惨白的小脸。他怎会把事情弄到这样糟糕的地步?

  如果他不去帮可欣买便当,如果他不对可欣说出这么残忍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欣不会死,非非不会受伤。他好恨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他是别人眼中的地痞流氓,或许他真的是坏到无药可救,才会一再的做错事。

  一出生,他就是个错误。妈妈是人家的地下情妇,妈妈自以为可以用肚子里的他来求得名份,结果反而让那个男人火速地离开妈妈。

  他是一个不被预期的生命;从小就知道妈妈不喜欢他,母子俩难得见上一次面,妈妈总是带著鄙夷及可怜的眼光在审视他。

  妈妈不甘为了他而牺牲大好的青春,于是将他丢给外婆照顾。在妈妈的心里,他是一个耻辱的记号,一个永难抹灭的仇恨,妈妈恨那个抛弃她的男人,连带也将他恨入骨血里。

  上小学,他第一次打架,将嘲笑他是私生子、野孩子的小朋友,打得头破血流。如果当时他能多忍一口气,就不会害得外婆卑躬屈膝的去道歉赔罪。

  上国中,别人考试时夹带小抄,还好心地将小抄递给他,如果当时他能够断然拒绝,就不会被老师抓到,也就不会埋下日后师长对他人格缺陷的印象。

  高一时,跟收保护费的流氓打架,如果他能不要这么冲动,外婆的摊子就不会被砸,蓝沙和秦天也不会被他拖下水,从此跟他一起过著声名狼藉的生活。

  高三和非非相识后,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被当成是不良少女,不会被迫转学,也不会害她和她爸爸闹到绝裂的地步。因为他这样的一个人,谁跟他在一起谁就会倒大楣。

  如果可欣不曾遇见他,如果他不要这么心软她的处境,如果他早把蓝沙和秦天的劝告听进去,那所有的命运都会改写。

  蓝沙看关海都不说话,只好劝慰著他:“这不是你的错,你对可欣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千万不要往死胡同里钻。”他太了解关海的个性了,天生闷葫芦一个,非不得已,关海是不会找他们吐露心事的。

  秦天骂归骂,但他还是不舍关海遇到这样的事。“关海,别这样,罗可欣死了好几次都没死成,这次总算如了她的心愿,你别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无论蓝沙和秦天说了什么,关海的耳朵像是被关紧的门窗,没有将任何的话听进去。他只知道罗可欣是因为他而死的,而他再也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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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馥非出院了,她想回到关海的家,却被关海一口拒绝。

  住院的这一个星期以来,关海对她依然体贴照顾,可是她知道他变了,变得更沉默,更无法让人猜透。

  她以为是罗可欣的死给他太大的打击,她安慰著他,想等待时间冲淡他的悲伤;可是他的言行举止间,却像是没有温度的机器人。

  “非非,你去秦天那吧。”关海看杨馥非的眼神不再炽热,平淡中有种森冷的威仪。

  “你现在不怕我被秦天拐走了?”以前秦天要求她去住他家时,关海总是以秦天的风流史来拒绝秦天的建议。

  “秦天去当兵了,他家空著也是空著。”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副驾驶座。

  “他还是会放假回来,你不担心我,我却担心我自己,我还是住你那里比较安全。”她赌气。以前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现在他不但不听她的,还将她推得远远地。

  “孤男寡女不方便。”他不想再接受任何的关心,所有的人应该像他那聪明的妈妈,把他狠狠地丢开,这样就不会受他牵累。像他这样被烙了印的坏人,只会伤害到关心他、爱他的人。

  “我在你那里也住了两个多月,你现在才来跟我说孤男寡女?”

  “以前是演戏给可欣看,现在戏不用演了。”每次提起罗可欣,他的心就要纠结疼痛一次。她就这样横死在他眼前,他不想忘记她凄惨的死状,他要永远记得这样的痛。

  他的话像寒流来袭。那他说喜欢她,也是在演戏吗?

  “既然你不让我去住你那里,那我自己会去找房子,不用麻烦你了,你在前头放我下车就行。”她深深看著他如刀刻般的侧面。她不信他可以做到如此绝决,她不要他把罗可欣的死全归咎到自己身上,她该怎么打开他的心结?

  他拗不过她的坚持。他怎能将她丢下?就算他可以对所有人硬下心肠,却始终对她无可奈何。

  最后,他还是将她送回自己六楼顶的公寓。

  沉闷闷的气氛,像是大雨将下不下,压得她的心头喘不过气,只剩闪电雷鸣在互相叫嚣。

  他还是帮她料理三餐,夜里还是睡在L型沙发上,早上依然会当她的闹钟叫她起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跟之前一样,只是他的心变了,对她少了以往的柔情,多了份距离外的冷漠。

  她还是在等,等他恢复成以往那个单纯认真的大男人,等他主动接近她,轻揉她的发顶。

  今天,她下班回到家中,只见关海跌坐在满地啤酒罐里。

  “你跷课了?”她蹙眉。

  “纪念可欣被我害死一个月。”他手里拿著啤酒,眼神迷蒙涣散,仰头又是一整罐酒。

  “可欣不是你害死的,你明明知道可欣下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责任,她的死,最大的原因是她自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话她不知重复说了几遍,他却依然执迷不悟。

  他听不进任何劝说的话,“不要管我!”他真的无法清醒地面对这件事,只能将自己沉进酒精之中。

  “好,你爱喝,我就陪你喝!”她拉开啤酒拉环,一罐一罐地陪他喝。

  蓝沙和秦天去当兵了,怕他们担心,她不能将关海的情况告诉他们,他现在根本是把头缩进壳里的缩头乌龟;孤立无援的情形下,她只能靠著自己的力量,想办法让他从乌龟壳中重见天日。

  她红著眼眶,心疼他所经历的种种遭遇。上天是多么的不公平,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好心肠的人,得由他来承受这样不可饶恕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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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醒来,他没有睡在沙发上,却是紧紧抱著她睡著大床上。

  怎么会双双睡倒在床上?她没有印象,只记得她拉著他,想将他拉离酒瓶堆中。

  两人都醉昏了,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看著他那原本该是短短的刺猬头,如今发丝已经遮住了眉眼;方正的脸上,青渍的胡渣,写满了日积月累的折磨。

  最近这些日子,他狠狠地将她推开,让她感到心慌无措。想接近他,却也怕自己乱了分寸。她想要从前的他,她想要找回从前的日子,这就是爱情的真相吗?

  爸妈的离异,让她长年关闭心扉,有意无意地全将爱情拒绝在门外,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又该是怎么一种风貌?

  她跟他日渐交浓的自然,让她不避讳跟他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这也算是喜欢的一种吗?

  这真是奇妙的感觉。当他对她2-&呵护备至的时候,她没想过之间所代表的意义;当他推拒她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她早已爱上这样一个善良的男人。

  怀抱著她柔软的身体,让他一整夜不再恶梦连连,这一觉他睡得很舒服,也很心虚。

  早就下定决心,要将对她的爱意都藏回内心深处。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爱她?就算他力争上游、努力读书,他还是大烂人一个。

  他连张眼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她的大眼正深深地在凝视著他,就如同往常的每—次。

  他假装无意识地伸展,将她放离他的怀抱,然后一个转身,他背对著她侧躺著。

  他无法忘记罗可欣的死,他无法赦免自己的罪,他更无法继续爱著他所深爱的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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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海又开始努力的用功念书。庞大的课业压力让他抛开罗可欣死亡所带来的阴影,暂时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如果出人头地是让世人对他这个恶人改观的唯一方法,他愿意试著去努力。不为自己,也要为辛苦一辈子的外婆。

  自从他情不自禁地抱著杨馥非睡了一整晚之后,他再也没有沾过半滴酒。两人共处一室下,他很难保证自己酒后不会乱性;他不能误了她,她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对待。

  少了她那令人安心的怀抱,他夜里还是常常作著恶梦;梦里,他恐慌地大呼大叫,惊醒后却只是汗湿淋漓,喉头干涸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总是痴痴地看著睡著的她,就这么任时间滴答地流逝,直到天光大白,他才能继续倒头入睡。

  这夜,罗可欣穿著白色纱裙,走在微弱的光芒之下、对著他浅笑盈盈。他喊她,她翩翩转动裙摆,只是一迳的笑。

  “可欣,你等我!”他喊得更用力更大声了,他想向前追跑,脚下却是千斤重,连一步都跑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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