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意!」
郝诗斋双手的行李一抛,眼眶一红,看到上司兼学姊、好友於一身的袁满意这副惨样,忍不住酸了鼻头。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郝诗斋哗啦哗啦的哭红了眼,呜呜咽咽,不忍之情溢於言表。「你这个笨蛋……干嘛要这么傻?世界上又不只有陈正富一个男人而已,凭你的条件,要再找更好的男人简单得很!何必傻得自己去旅行还发生意外?你这个大笨蛋~~」
为什么……老是有人在她想睡觉的时候扰她清梦?
袁满意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哭喊,皱了皱柳眉。
「满意……你千万别死啊!你这么好的上司要到哪里找?万一你真的死了,以後要是我迟到了,薪水一定会被扣,上班摸鱼也不行了……呜呜呜~~」
「满意……」
袁满意再度有了知觉时,许多杂乱的讯息在同一时间一起进入了感官之中,鼻子里嗅到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左半边的手臂传来阵阵剌痛,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而耳膜,从清醒後就不断受到噪音干扰……
「满意~~」
当袁满意终於张开眼时,看到的却是郝诗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大特写,不免觉得想笑。
好痛!从左肩传来的痛楚硬生生地教她住了嘴。
郝诗斋看见她醒来後,顾不得脸上满是鼻涕,眼泪,扯出了一个惊讶的笑脸,一面大喊著,「你醒来了?你醒来了!」
郝诗斋连忙按铃,一面还不忘嘱咐好友道:「你别动!我马上叫护士小姐跟医生过来!」
护士?医生?
袁满意原本蒙胧的意识在疼痛之中渐渐清醒,眼前所见的,是一堆她叫不出名字的机器,还有自己包上厚厚石膏的左手,以及多处瘀青的伤腿……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自己从旅馆出发,准备到附近的滑雪场去滑雪,结果遇上了缆车意外……
对了!那个可恶的色狼呢?
袁满意依稀记得车厢坠落的那一瞬间,那个男人很快地将她拥入怀中护著,让他自己先著地……
「诗斋,你有看到跟我一起获救的人吗?」袁满意用完好的右手拉住了郝诗斋。
「一起获救的人?」郝诗斋张大了眼睛,「我不清楚耶!旅馆的人跟新闻上都说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的缆车也因为年久失修而断掉了,所以有好几名伤患和你一起送到这里的小医院……」
「是吗……」
虽然她是很讨厌他啦……但是……那个大色狼在那瞬间用身体保护她的举动,让她有些感激又有些过意不去,她只有伤到手,而那个当肉垫的色狼……
「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也许我可以帮你问问医院……」郝诗斋问道。
「我……」
对啊!
她从头到尾不晓得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每次见到他总是三言两语就开始跟他唇枪舌剑……
「受伤的人还可以这么吵,我看你应该没什么事了,」
突然间有个声音插进了袁满意跟郝诗斋之间,而那个声音,却引起了袁满意的注意,莫非……莫非……
「诗斋,帮我把围帘拉起来!」
「哦……好!」
当她把围帘拉开的那一刻,袁满意张大了眼睛,没错,她旁边的病床上,果然是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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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尚煌跟那个聒噪的小女人隔著三十公分的距离,四眼相对,只见他的右手和右小腿都跟袁满意的左手一样打著石膏,伤势比她严重许多。
「早知道你清醒时比睡著聒噪那么多,刚刚我应该跟护士说再给你多打几支麻醉针的。」
泰尚煌缓缓地说出这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语。唉!冒失鬼就是冒失鬼,大难不死还本性不改,原本早她一个小时醒来的他,还想图个清静,不过这个心愿很快就随著郝诗斋跟袁满意的声音而破灭。
真是的,当时怎么会把这个聒噪的冒失鬼跟自己最心爱的舒芙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只是当他看到她惨白的脸孔,纤细发抖的肩膀时,他突然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错觉,那果然是错觉!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
袁满意原本还有一些些、一咪咪紧张这个救她的色狼的安危,但现在听到他恶劣的嘲讽,立刻气得把泰尚煌的搭救之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诗斋,等一下要是医生来了,我要求换病房!」
「哦……好!」
「很可惜,这个提议我早就说过了。」
泰尚煌用还能动的左手,拿起了旁边床头柜上的报纸,一面冷冷地说:「不过因为这里是小医院,只能容纳大概三十张床的病人,我们还是勉强挤进来的,护士说已经满床了,没办法更换。」
「那……那我要转院!」老天爷!她可不想跟这个嘴巴刻薄的男人共处一室这么久!「诗斋,你马上替我订机票,我要转诊回台湾!」
「呃……满意……」郝诗斋迟疑地插入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之中,「我想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是搭最後一班飞机来到北海道的……」郝诗斋小手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著,「北海道已经开始刮起大风雪,所以在我之後的班机全部停飞,机场也……」
天啊!地啊!诸天神佛是准备让她陷入永不得超生的无间地狱吗?
听完了郝诗斋的话,袁满意一张小脸全垮了下来。
她这二十几个年头来,总是过著经过精密计算的完美生活,爱情、事业原本都应该照著她的规画进行,没想到……没想到……
「郝秘书,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引竟然一个人跑去搭车,也不等我们一起!」
就在三个人陷入尴尬的僵局时,突然一阵脚步声逼近,最後在门口冒出的,除了医生、护士外,还有袁满意熟悉的——「大业公司」的宋主任跟董事会执行秘书,两个人正拿著行李,气喘吁吁地靠在门边。
「啊!对……对不起,我一想到满意可能受伤不轻,就不自觉地加快脚步……」郝诗斋连忙道歉。
面对这两位「大业公司」的同事,袁满意心里冒出了点点问号,虽说她已经是主任级的员工,不过她受伤,公司有可能千里迢迢派人来这里慰问吗?还来不及问话,医生、护士已经冲上来替她诊疗、检测,还丢了一支温度计塞进她嘴里。
「泰先生,我们是『大业公司』派来的。」
只见宋主任跟执行秘书一改原本骄傲的态度,露出了两张谄媚的笑脸转向一旁的泰尚煌,「您还奸吗?我们本来要打电话给您看您还需不需要任何眼务,没想到旅馆的人却告诉我们您受伤的事情……」
「哦!我没事。刚刚医生有跟我解释,我的右手跟右脚骨折了,不过因为摔下来的时候积雪很厚,所以其他地方只是擦伤而已。」
泰尚煌嘴里淡淡地应付著对方:心里的疑惑却逐渐上扬,这两个人是「大业公司」派来的?不过隔壁床的两个女人,似乎也认识他们……
「那真是太好了!」宋主任那张肥脸上堆满著虔诚的笑意,「我们『大业公司』,还等著泰先生大力改革跟领导呢!」
「是啊!我们希望泰先生就任经理後,可以把在美国的那套行销手法也推广到我们台湾来!」执行秘书的大嘴笑得都快要裂到耳际了,一面摩擦著双手,一副万分热诚的模样。
「我们很欣赏泰先生的行事风格,您回到台湾以後,必定可以给我们带来另外一番新气象。」
执行秘书在心里喘了一口大气,幸好泰尚煌没有大碍,公司可是花了好多工夫,开出超高薪重金礼聘,击败了许多劲敌,才请到这位「销售金童」,要是泰尚煌出了任何差错,他们可就亏大了!
「经理?」
袁满意被执行秘书的话给吓得吐出了温度计,高八度的嗓音使得原本对话中的三个男人全回过头来看她。
「呃——执行秘书……」袁满意冒著冷汗,再度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说……他他他……他是我们以後的『经理』?」
「是啊!袁主任!」执行秘书拍了一下手,「哎呀!看来泰先生跟我们大业的员工确实很有缘,连受伤都会住在一起!」
「袁主任?」这下子换泰尚煌吃惊了,「你是说……这个女人是大业的员工?」
「是的,不如我现在替你们两位介绍、介绍吧!」事不宜迟,执行秘书立刻说道:「这位就是我们即将上任的行销部经理——泰尚煌先生,而这位袁满意小姐也就是泰先生未来的直属下属!」
「……你的意思是说……她以後是我的下属?」一想到这个「女鬼」可能是自己的下属,他就感到一种令人不寒而傈的不祥预感笼罩全身,不免抱著侥幸心态再确认一次。
「是啊!」
只见执行秘书立刻转头对袁满意说道:「对了满意,刚刚我来的时候,医生有说,你之所以会只有一只手轻微骨折,是因为事发当时泰经理紧紧抱住你的缘故,所以在泰经理伤势痊愈前,你可要多多帮忙他哟!」
「我……这……」我可不可以不要啊?袁满意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正想要推辞,护士却又再度用温度计封住她的嘴巴打断她的抗议。
「我想,袁小姐应该会很『尽责』的。」
只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泰尚煌,缓缓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微笑,看得袁满意胆战心惊……
袁满意跟泰尚煌,他们过去的生活里就只有努力向上,赢得成果的观念,从来不曾经历过这么意外的人生。
而现在,他们却一起经历了失恋、意外,还有即将来到的共事……
第三章
北海道的雪景看在快乐的人眼里,怎么看都有不同的美感跟新鲜。
可看在悲伤的人眼里,大雪纷飞、万物萧瑟,全是一片凄凄惨惨戚戚。
尤其是被当成奴隶使唤的袁满意。
她还真是小看了她未来的「上司」!
原本想说泰尚煌舍己救人,为了救她,所以才会让他自己摔得那么惨重,她应该好好感谢他才对。不过,她却忽略了他那「成功商业人上」必备的奸诈恶质个性!
他可是「销售金童」,从来只有让别人买单,没有他吃亏的道理!
「喂!再推过去一点,不然我怎么看得到风景啊!」
只见这一会儿,泰尚煌指使著後面推著轮椅的她,一面扬起那张帅死人不偿命的脸,「怎么?你平常对待主管的态度就是这样马虎应付吗?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小命呢!要不然现在坐在轮椅上的人就是你,还不用心替我服务?」
「是……是!」
吼~~她真的是受、够、了!
从她可以下床走动开始,泰尚煌就没有放弃过「善用」她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不但三餐要她帮忙喂饭,就连倾倒尿壶这种芝麻蒜皮小事也要她做。这次的旅行顿时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灾难,不但受了伤,还让她连疗伤的时间也没有,只能一心一意地专心扮演台佣。
今儿个天气不错,北海道难得没下雪,日光从层层的云雾中探出脸来透气,泰尚煌想出门逛逛,於是便叫袁满意推著轮椅,带他到医院附近的公园走走。
忍耐~~忍耐~~她一定要忍耐~~
袁满意不断地催眠自己,没有了陈正富没关系,但是没有了工作却是万万不能!
无论如何,既然执行秘书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他,她就得善尽自己的本分,否则以後到了办公室还得朝夕相处,伺候他这位「销售金童」,她可不希望自己完美的职场生活里有任何一丁点儿的污点产生。
快要过年了,无论是医院内或医院外,总飘著一股浓浓的年味,各种能招来福气的吉祥物,像是门松、福神面具之类的全摆了出来,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人,也都大包小包地提著一大堆年货。
「泰先生……」
「嗯?」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的家人怎么……都没有来?」她想试著转换语调跟谈话内容,希望可以让彼此关系别再那么紧绷。
他迟疑了片刻,「……我没有家人。」
「没……没有?」呃,想转开话题却不小心踩到地雷,袁满意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死了。」泰尚煌冷冷地看著眼前一片雪景,侧睑上没有半点表情。「靠我爸替人当司机养我长大,但前几年他也过世了。」
「哦……」他的身世让她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他会是个衔著金汤匙长大、受尽一流教育的富家公子,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清苦的背景。
泰尚煌苦涩地想,若不是父亲当了舒家的司机,他就不会遇到舒芙,如果两人不曾相识,他就不会对她用情那么深……
「啪哒!」
就在他陷入回忆的沉思之际,突然问一个东西掉落的声音,打断了泰尚煌的思考。
袁满意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掉在地上的是一只银色的手表,表带有些旧了,上面有点点刮痕,看起来就像已经用了很多年,有岁月爬过的痕迹;而最让人惊讶的是,表面内侧印上了一个女人的照片。
那个女人看起来十分漂亮娇小,是每个男人都会想要保护的那种女人。
「你的手表……」她很快地从雪堆中将它捡起,想要还给他。
「不用了,丢掉吧!」
他才刚刚把话说出口,却又马上陷入丢与不丢的抉择之中,彷徨难安。
那只表……已经是他身边最後一张有著舒芙照片的东西了!
那只手表,是当年赴美时,舒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送他上飞机,将这份离别的礼物亲手戴在他的腕上,还说要他看著这只手表,每分每秒、无时无刻地想念她……
此刻回忆起来,还真是讽刺!眷恋的话语言犹在耳,舒芙却已经劈腿,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他还能说什么?感情有什么值得坚持的?曾经的山盟晦誓,到头来却变成了这样!
在来北海道之前,他早就把属於舒芙的东西全部丢掉,只剩下那只手表……
没错,他是很想忘记过去的一切,也很希望如果时光能倒转,不要再让他碰到舒芙、不要让他有那么甜蜜的回忆,最後再重重地伤害了他的心……
如果心痛的感觉可以避免,有谁会喜欢被虐待?
然而人不是神,只能随著命运走,命运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就只能去承受并面对这一切。
想著过去的一切,让他握拳的双手跟眉头,全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过去的美好回忆跟如今已决心遗忘的自己在脑海里激烈斗争,争得他好累又好痛。
「丢掉?」袁满意张大了眼,不敢相信地重复著他的话,「你这只表明明就还好好的,还会动啊!为什么要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