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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享用的男人 page 12 作者:风弄

  欧阳坷是恶魔。

  在今天,已经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

  据说他曾经深爱过一个男孩,对这男孩的宠溺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个男孩到哪里去了?

  这也是欧阳坷的禁忌,没有人敢问。

  知道的人,也不敢说。

  那个悬崖是禁地。

  欧阳坷也许会对触犯他的兄弟微笑着给一点点处罚,只要有利用价值,会为同心所用,他一般不会轻易屠杀。

  但玷污禁地,就万无生机。

  这是每一个进入同心的新人,都被反复叮嘱的一件事。

  每天,欧阳坷都会到这个悬崖坐一会。

  有人说,他会在上面大哭。

  真可笑,上面风声这么大,怎么可能听见人的哭声?

  再说,欧阳坷是谁?怎么可能大哭?

  不过他每次下来,脸色都很难看,这倒是真的。

  喻棱一直跟在欧阳坷身边。

  三年了,三年………

  从欧阳坷领着众享上悬崖,而只有欧阳坷一人下来的那一天算,已经过了三年。

  他看欧阳坷与众享相遇、看欧阳坷与众享相恋、看他们互相折磨,直到今天欧阳坷自己折磨自己。

  欧阳坷没有情人。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垂涎他权势和俊容的人,会被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吓跑。

  这种冷漠的眼神,有一点象众享-------那个不允许在欧阳坷面前提起,却每天从欧阳坷的口中漏出名字的男孩。

  那种绝望的冷漠,不带希望的冷漠,不相信幸福的冷漠,还搀杂着欧阳坷对自己的怨恨、对世界的怨恨。

  喻棱非常后悔。

  每当他听到欧阳坷在悬崖顶处扯着肝肠痛哭时,他就后悔,不应该把当年的调查真相告诉欧阳坷。

  就当众享真的背叛,就当众享活该被推下这风景美丽的悬崖,是否会更好?

  喻棱曾经下了决心,要断了欧阳坷对众享的爱恋。

  众享留在欧阳坷的身边,两人都不会有幸福。

  但,现在看起来,没有众享的日子更糟糕。

  喻棱曾经下了决心,有一个秘密永远不说出口。

  他答应了某个人,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当他做这个承诺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但,三年后,他发现自己开始后悔。

  他发现时间并不可以清洗一切,他发现痛苦原来可以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停留这么久,他发现欧阳坷坚毅的神经,也会有崩溃的危险。

  喻棱是一个称职的心腹。他知道怎么给欧阳坷留个人的空间,他知道欧阳坷痛哭的时候应该走开,他知道不应该开口的时候把嘴巴闭上。

  每次欧阳坷踏上悬崖的时候,他会守在悬崖的入口。

  那个地方,喻棱自知不应该踏入。

  可是今天,喻棱踏了进去。

  他的脚步稳重,象在表示他的决心。

  今天是失去众享的日子。

  三年前,欧阳坷在这里失去众享。

  “谁?”  欧阳坷的声音在喻棱踏上悬崖的瞬间响起。

  他霍然旋身站起来,看见喻棱,有一点惊讶。

  “喻棱,下去!”  欧阳坷红着眼睛低吼: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

  喻棱没有听欧阳坷的话。他一向非常服从命令,今日却诡异得叫人惊讶。

  他走到悬崖的边上,侧头看脚下奔腾的大海。

  “从这里跳下去,还能不能活?”  喻棱问。

  欧阳坷的脸色大变,仿佛这个问题剐了他的心,他的神态就象会随时扑过来将喻棱推到悬崖下一样愤怒和失望。

  喻棱冷静地望着欧阳坷:  “如果在悬崖下面架一个很大的网,应该还有活路吧。”

  他对欧阳坷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  “最先进的材料织成的、世界一流的防护网。美国特工专用的逃生的……防.护.网。”

  欧阳坷站在风中,喻棱看不清楚他是因为风,还是真正地在战抖。

  “你说什么?”  欧阳坷沙着嗓子问。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不能置信地暗了下去。他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手脚,拧起喻棱的衣领,激动地问:  “你刚刚在说什么?”

  瞬间,喻棱甚至以为他会激动得晕过去。

  “我说,这里跳下去,不一定会死。”  喻棱任欧阳坷拧着他的领口,平静地说:  “那天,从码头带着伤回来,你就一直对着悬崖望。”  喻棱想轻松地笑一下,却没有办法在唇边扬起弧形。  “所以我在悬崖下面安置了防护网。不过是……以防万一。”

  欧阳坷蓦然安静下来。他深邃的眼睛盯着喻棱一动不动,似乎在防备喻棱撒谎。

  终于,他把要说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对喻棱说:  “如果骗我,会死得很惨,很惨…….”

  “没有骗你。”

  瞪得大大的眼睛灵动起来。

  “他在哪里?”  欧阳坷抓着喻棱的肩膀猛摇,力度大得连喻棱也有点吃不消。  “告诉我,众享在哪里?”

  喻棱瞅瞅欧阳坷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的领口。

  欧阳坷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他不好意思地松开喻棱的领口,又忽然重新拽紧:  “喻棱,带我去,立刻,现在就去。”  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欧阳坷又松开喻棱。

  很快,他们已经坐在奔驰的轿车中。

  “飞机准备好了吗?”  欧阳坷再次问身边的喻棱。

  “已经准备好了。车一进机场就准备起飞。”  喻棱再次回答。

  “好,好……..”  欧阳坷深呼吸,他知道自己有点失态,试图让自己放松。

  飞机果然已经准备好了,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喻棱上飞机。

  “苏州?他在苏州是吗?”

  不安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喻棱从容地重复着同一个答案:  “是的,他在苏州,一直在苏州。”

  欧阳坷还沉浸在激动中,还不曾想到责问喻棱为什么隐瞒这么久。

  众享还活着!

  还活着……..

  他心里只有这一件事情。

  众享,那个在凡间淡淡微笑的男孩,那个扑在自己怀里死死拥抱几乎要窒息的人,他还活着。

  呼吸着空气,生活在中国的某个地方。

  “喻棱,他好吗?”  欧阳坷难以启齿地问:  “如果见到我,他…….他会怎么样?”

  他抓着喻棱的手,希望可以得到答案。

  喻棱摇头,严肃地回答:  “少爷,我不是众享。”  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众享才有资格给你。

  “他一定很恨我……..”

  欧阳坷靠在椅背上,反复地说着。

  心焦如焚地从飞机再转到早已恭候在机场的轿车上。

  不耐烦地看着窗边飞过的景物。

  当车在一个破旧的院子门口停下时,又有点不敢动弹地待在车上。

  犹豫片刻,咬着牙挺起胸膛下车。

  在喻棱的指引下进了这个破旧的院落,欢笑声传进耳中。

  一片翠绿的草地铺在前方,不是一贯看见的人工种植的草皮,而是真正的杂生的草丛。

  朴素的平房,一排横在面前。破旧中因为收拾得整齐而显现出生机。

  一群孩子正在草地中玩耍。

  无忧无虑地欢笑着。

  欧阳坷的眼光被一个安静的背影吸引。那坐在树荫的长椅上的人,那么安静地、全心全意地看着孩子们玩耍的背影。

  喻棱知道他已经找到了,没有声息地离开。

  欧阳坷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生怕一眨眼,所有的一切会烟消云散。

  似乎对欧阳坷的眼光有所察觉,那人腰身轻动,回过头来……….

  很短的动作,在欧阳坷看来却象经历了一个世代。

  慢慢地、缓缓地,转过头来。象梦中的慢动作,一丝一毫,都看得很仔细。

  欧阳坷的心,随着他脸的转动而提起来。

  秀气的眉、直挺的鼻子、优美的唇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

  当闪亮的眼睛接触到欧阳坷的时候,欧阳坷仿佛被电到一样。

  想大叫,想跳起来,想跪在地上痛哭,却什么动作也没有,静静地望着那人。

  众享………

  是众享………….

  众享呆了一下。连带着欧阳坷也紧张得无法动弹,害怕众享逃开。但众享很快微笑起来,对欧阳坷轻轻招手。

  欧阳坷在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他眨眨眼,众享真的在朝他招手。

  他跑过去,在众享面前喘着粗气煞步。

  众享对他微笑,露出两个熟悉的酒窝。欧阳坷也想微笑,他尝试了一下,面部却紧张得抽搐。  “找我?”  众享随和地问。

  欧阳坷嗓子紧张得几乎可以冒烟。他盯着众享,似乎怕他转眼化成烟尘,用力点点头。

  “打算把我弄回去再跳一次悬崖?”  众享问。

  欧阳坷的脸色大变,他拼命想解释,舌头却吐不出一个字。

  不等他回答,众享“噗嗤”笑起来,连连摆手:  “我说笑的,不要当真。”  他指着长椅,象老朋友一样对欧阳坷说:  “来,坐吧。”

  欧阳坷不知所措地坐下来。众享熟悉的体香钻进鼻尖,心开始扑扑直跳。

  “看,我比他们幸福。”  众享指着在草丛中玩耍的孩子:  “他们都是因为残疾而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有的出生就没有手、或者没有脚。”

  “众享…….”  欧阳坷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贪婪地看着众享的侧脸,心里有说不完的话要对他众享。他要向众享忏悔,要请求众享原谅他,虽然他的错不应该被原谅,他希望众享知道他有多爱他,他想告诉众享,这三年来他是如何思念着他而度过。

  可是现在,他只能勉强吐出众享的名字。

  “呃?”  众享回头,看着说不话的欧阳坷。他露出了解的神情,对欧阳坷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真的。”

  “我爱你。”  终于,用尽力气坚决地吐出这一句。

  众享听在耳里,端详欧阳坷依然英俊的脸。

  “我知道,我也爱你。”  众享精致的脸逸出一点回忆往事而透露的嫣红: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欧阳坷紧张地抓住众享的手:  “不要这么说,不要这样的态度,众享。我一直,其实我一直………”

  “老师!”  一个稚气的身影摇摇晃晃向众享跑过来:  “掉……掉水里了!”  小男孩大嚷着,他的右手没有手掌,却依然满脸的天真,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和幻想。

  “是吗?”  众享牵着他,站了起来张望。

  不知道何年何月买的皮球,已经掉了几块外皮还被孩子们当成宝贝。众享看着几个胆大的孩子在掉下皮球的池塘边走来走去,担心地喊了起来:  “不要乱跑,同同,不许到池塘边!皮球让老师来捡!”

  欧阳坷看见众享站起来,急忙跑到池塘边,不顾闪亮的名牌皮鞋和真丝西裤,跪下把那个又脏又破的皮球捞起来。

  将手里的球递给身边围绕的孩子,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立即哄地散开重新玩耍去了。

  欧阳坷看着众享向他慢慢走近,眉头一挑,脸色渐渐变得阴暗起来。

  众享缓缓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有点踟躇。

  “谢谢你啦。”  众享说。

  “你的……..”  欧阳坷望着众享的腿,声音有点变调,好半天才颤抖着问出来:  “你的…….你的腿!我……”

  众享垂头看看自己的腿,抿着薄唇微笑:  “腿吗?摔了一交,所以……”

  “不是的,不是的!”  欧阳坷摇头,他一贯闪烁着英明决断的眼睛竟然流露害怕:  “是我,一定是那次……”

  “没什么,只是走路的时候有点不自然,不走动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欧阳坷大叫起来:  “不要用这样的语气,不要这么轻描淡写!众享,不要这么对我。”  他摇着众享的肩膀,象立即会失去他似的无法控制理智。

  “你想我怎么对你呢?”  众享蹙眉,轻轻地问。

  “我爱你。”

  “谢谢你。”

  “我爱你!”

  “那已经过去了。”

  欧阳坷摇头,强硬地把众享搂到怀里:  “没有过去,没有过去,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他在众享的短发上狂乱地吻。  “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把我也从悬崖上推下去。随便你怎么惩罚我都没有关系。但是不要把我看成一个陌生人。”

  “现实一点,欧阳坷。”  众享垂着手被欧阳坷桎梏在怀中。  “我们已经过去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随便你怎么报复。但我爱你,我依然爱你。”

  “放开我吧。”  众享叹息。

  欧阳坷大吼起来:  “不放!我不放!”

  他的吼声惊动了附近的孩子。

  孩子们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老师………”

  “他欺负老师!”

  “坏孩子才欺负老师的!”

  “放开老师!”

  小小的支持者开始讨伐欧阳坷。

  众享说:  “放开我吧。”

  “不放!”  这次的吼声吓着孩子,有几个年纪小的当场哭了起来。

  众享也开始生气,挣扎着离开欧阳坷的怀抱。

  “放开我!”

  令欧阳坷放手的不是众享的挣扎,而是众享发怒的语气。

  “请不要离开我。”  欧阳坷深情地望着众享。

  众享已经不再浮现那种熟悉的绝望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淡泊。他对欧阳坷轻轻摇头:  “欧阳坷,我们从来不曾靠近。你也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欧阳坷真挚的,一字一顿地说:  “我爱你,我信任你。”

  众享微笑,就象听见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你爱我,可是你不信任我。”

  他转身想走开,被欧阳坷在身后紧紧扯着手腕。

  “众享………”

  众享带着颤动人心的光彩的眼睛在欧阳坷脸上默默转了一圈。他叹息,仿佛看见许多已经以往在风中的往事。

  “欧阳坷,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轻,象针灵巧地扎进肉里。  “从悬崖上坠下的时候,众享就已经死了。所有爱你的勇气和坚持,已经在我坠落的时候散在风里、浪里。”

  “不……”  欧阳坷悲鸣着,他抓着众享纤细的手不放。

  这双白皙灵巧的手,曾被他握在手里多少次。

  这是他的生命,他所有的爱,他死死地抓住,就象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多久前,他们也曾这样互相抓着对方的手,不肯松开。

  多久前,在他哭泣着说出“没有勇气再支持”的话后,又彼此握着爱人的手热吻。

  当日的挣扎和狂乱,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

  在“凡间”抱着众享离开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每日在悬崖顶端的痛哭,又是为了谁?

  “我已经对你没有感觉。”

  众享站在欧阳坷面前,平静地说。他优美的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容,让欧阳坷心痛得抽搐起来。

  “欧阳坷,放手吧。”  众享望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还有一点爱我,就放过我。这样的爱太苦太涩,我已经不想再尝。”  他温暖的目光移向草地上玩耍的孩子。  “我希望可以平静地生活,我希望以后都不再伤心。请离开我的世界,我不需要你再进入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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