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失眠,为了今天的婚礼严重失眠,根本睡不着。
「肚子饿不饿?」
被他这么一问,娃娃顿时觉得肠胃空荡荡,白天吃的东西全都吐掉了,现在肚子正在大唱空城计,只差没击鼓发出助阵的噪音了。
她摸摸扁平的肚皮,诚实点头。「饿呀。」
「想不想吃山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餐厅。」
「哇,山产!好,带我去!」好久好久没吃阿里山的名产了,尤其是炒得又嫩又脆的云笋和高丽菜,她要吃,她要吃!
映入眼中的小脸盈满兴奋,风巽不知不觉也感染了这份单纯的雀跃,嘴角忍不住跟着她上扬。认识不到十小时,他也已经轻易看出她是个心思完全写在脸上的女人,也许还有点胆小、有点没安全感。
娃娃七手八脚从被窝里爬下床找高跟鞋,感觉自己行动有些不便,这时才发觉身体依然被束缚着妨害行动、碍手碍脚的元凶。粉嫩小嘴瘪了瘪,脸上的雀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丧气。
脑海中美味的山产像是长了翅膀,离她愈来愈远了,呜……
「怎么了?」他立即察觉她的失落。
「我看……我还是不要出去好了,我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她垂着头,学缩头乌龟把头缩进壳中。
要是穿着这身「招摇」的婚纱去餐厅,一定会变成旁人眼中的异类,她不喜欢被人用眼神指指点点的感觉,无论旁人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她宁可不起眼,也不想变成别人眼中的焦点……
「给妳。」他递给她一个纸袋。
里面有什么?
娃娃好奇地接过略沉的纸袋,打开一看,是一件崭新的毛衣和牛仔长裤!
「我用目测的,妳试穿看看,不合身的话我拿去换。」
「这些衣服是你买的?」她摸摸质地柔软舒适的衣料,抬头看他。
「嗯,这套礼服虽然适合妳,但穿在身上应该不太舒服吧。」
风巽的目光轻落在她身上,说这话的同时,视线淡淡扫过她白皙无瑕的纤细雪臂,以及胸口中央显而易见的沟壑。
这身低胸礼服完美地勾勒出她的体态,她胸前经过集中托高的视觉效果太好,足以令任何正常男人血脉贲张,要他视而不见,说实在有点困难。
尤其若隐若现的神秘美,更能引人遐想,光是注视着她的酥胸,彷佛就能望见衣料底下的盈嫩……
体内血气陡地躁涌,风巽赶在喷鼻血前,将视线别开。
「妳快去换衣服,再晚,餐厅就打烊了。」为她添购衣物,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喔,好!」他的体贴抹去了她眉眼间的失落,娃娃笑颜逐开,捧着纸袋奔向浴室换衣服去。呵呵,她看见美味的山产又一一飞回她身边了!
不对,等一下!
刚踏进浴室的人儿又急急忙忙跑出来,澄澈大眼盯住他,寻求他的保证。
「那个……你会不会趁我换衣服的时候丢下我,自己跑掉?」
好主意,可是风巽知道自己办不到。恐吓归恐吓,他不会当真恶劣到将她弃「身」荒野,他既然带她上山,就会把她安全送下山。
「我已经放弃妳熟睡的最佳时机,妳放心吧,我不会跑。」
得到他的保证,娃娃满意一笑,安心回到浴室,关上门。
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信任他的魔力,他说不会丢下她,就应该不会丢下她了,不然他大可趁她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摆脱她──
才脱下礼服的娃娃,心弦被脑海中的结论一拨,荡出迷惘的回音。
是呀,他怎么没走?
她忍不住开了一点点门缝,小脑袋探出来。
「你……一直都没离开?」
轻软的疑问飘入风巽耳中,正要去关电视的他慢条斯理回答:「有。」
娃娃粉唇一扁,心头莫名为他的诚实感到苦涩,一对愁眉不禁依偎靠拢。
他有离开,他有离开,他趁她睡觉的时候离开……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抛下她,他不就自由了?
银铃软嗓失去生气,风巽一楞,暂时放弃手边的动作回过头,黑眸里果然摄入她泛红的眼眶,他恍然明了自己误触比泡沫还脆弱的地雷,不由得挫败轻叹。
「不回来,妳怎么会有衣服换。」
她眨着水雾大眼,怔怔望着他。
这个男人的意思是──他离开是为了要替她采买衣物,并不是为了摆脱她?
他没有抛下她,他没有抛下她,他没有抛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随着心中的认知像旭日般透出万丈曙光,娃娃哽在胸口的阴霾逐渐一扫而空,觉得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更顺眼了,顺眼极了,顺眼得不得了!
看着那张呆楞傻笑的小脸,风巽猜想某人正光着身子在摄氏十二、三度的冷空气中发楞,于是作势看表。
「不想吃山产了吗?妳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建议妳,顺便洗把脸。」
「要,我要吃!等、等我一下……」小脑袋连忙缩进浴室,门扉匆匆被关上,不一会儿却传出一道悸骇的惊呼。
「啊!」
风巽闻声,大步跨向浴室门口。
「妳还好吧?」他皱眉,在门外问。
「我……我脸上的……妆……」浴室里,响起抖瑟瑟的女嗓。
知道她没事,风巽轻拧的眉心放了开来。
看来她似乎发现她大哭过后的残妆了,他不难想象,她这时一定一脸震惊,指着镜子中的倒影,那只手指还不敢置信地颤抖着。
「我吓到老板和其他人了,对不对……」
「还好。」只不过是脸颊上的蜜粉腮红有一块没一块,黑色睫毛膏在睫毛上糊成一团,眼眶周围沾了眼线溶开的黑色脏污,还算能辨识长相。
「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呜,浴室里的娃娃哀号了声。
「也还好。」想起旅馆老板乍见沈娃娃时的反应,风巽莞尔一笑。
浴室里没有再传出挫败的苦喃声,而是换成淅沥哗啦的泼水声,他的薄唇悬着浅笑,步离浴室门口,关掉刚才还没关的电视。
「我好了!」五分钟后,浴室门打开了,娃娃抱着体积庞大的婚纱走出来,一点也不留恋地将华丽的婚纱扔到床上,甩去一身累赘显然让她很开心,白净小脸笑吟吟的,忘了刚才自己才为哭花了妆容感到羞窘懊恼。
「你看,毛衣很合身,裤腰有一点松,裤管比较长,不过没关系。」她坐在床沿,弯身把牛仔裤管往内折了两段。这样就OK啦!
风巽才转身,就被眼前的人儿夺去心魂。
第一眼看见她,觉得她美得艳光四射,但毕竟顶着浓妆,看起来有点不自然;没想到卸妆之后的她,呈现出另一种清灵娇憨的美,圆亮的大眼上衬着细长羽睫,俏挺的鼻子下是一张小巧水嫩的樱唇,秀气的五官在白皙水透的肌肤上拼凑起来,犹如精致可爱的东方娃娃。
尤其,她一身轻便的白色羊毛衣、长裤,一头乌黑长发放下来,系成两束垂在胸前,气质媲美朝露中的百合,清新动人,莫名牵引他全副视线……
娃娃没发现一道停驻在她身上的灼亮目光,轻快地率先走出房间,在门外伸了个舒服的大懒腰,发现他仍杵在房内。
「你怎么不走?」赶时间的不是他吗?
将惊艳敛入黑眸深处,风巽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若无其事走出房门,压下胸臆间翻涌的悸动。
他拎了件御寒的登山外套递给她,自己则是穿了先前借给她的夹克。
「穿上,山上比较冷。」风巽锁上房门。
「好。」娃娃接过他的外套,心口觉得暖暖的,依言穿上他的外套。
穿到一半,娇小的她拖着半挂在身上的沉重外套,忙了半天还找不到另一手该钻的袖口,小手在身后探呀探的,跟宽大的外套玩起捉迷藏。
咦?袖子呢?怎么找不到?
突然,她的手背一热。宽厚的大掌伸过来,包覆住她柔嫩的小手,将找不到出口的小手塞入正确位置。
娃娃眨眨眼,盯着自己总算顺利探出长长袖口的手,感觉手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温度,属于他的热度沿着肌肤窜到全身各处,将她的脸也悄悄染红了。
「呃……谢谢。」
「走了。」他唇角轻扬,算是接受她的道谢,率先往楼下走去。
「喔,好……」娃娃赶紧跟上,跟在他身后将过长的衣袖卷起来。
旅馆外夜色很黑,抬头就可以看见天际间几颗亮晶晶的星子。
由于风巽挑选的旅馆与其他饭店旅社距离稍远,不会被紧邻的旅馆房客的嬉闹声打扰到,但相对的,这附近也较为冷清,少了点观光胜地的人烟和霓虹灯。
身处又暗又静的陌生环境,娃娃的手忍不住又抓住身边男人的夹克下襬。
风巽觑了身旁怯生生的小脸一眼,这回没说什么,任由她拉着。
两人并肩步向热闹的山产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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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找到人吗?」威严沉鸷的男性粗嗓回绕在室内,说话的男人沉寒地环视面前一字排开、恭敬垂首的手下,他们回报的消息,无疑令他相当不满意。
「猛虎帮有没有什么行动?」男人拧起又黑又浓的眉头,接着沉声问。
「猛虎帮派人分南北两路探听。」手下之一代表回话。
「有没有查到那辆车的底细?」
「雄哥,那辆车有点奇怪,好像被什么力量保护,没办法进一步追查到车主的资料。」
「是吗……」被称为「雄哥」的男人瞇眼沉吟,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快燃至尽头,他也丝毫不察。
「雄哥,我已经通知海岸线各帮人马,他们都愿意看雄哥的面子,答应了要替我们留意,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做得好,阿杰。」
阿杰被老大夸赞,奔波了一整天的疲惫根本不算什么了!「雄哥,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带兄弟再去找找!」
男人靠入皮椅背,心烦地挥挥手。「找了一天,你们先去休息,明天再找。」
「谢雄哥!」众人齐道。
「对了,阿杰。」男人叫住得力心腹。
「雄哥,有事尽管吩咐,我立刻去办。」追随了十年的老大,如今方正的大脸上,一对浓眉正因事出突然而紧紧拧起,阿杰看了也不好受。雄哥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他却从没看雄哥这么生气又烦躁过。
「传令下去,能把人带回来的,我绝对奉送厚礼。」
「是,雄哥!」
「记住,不能伤到她一根寒毛。」
「是!」
第三章
半夜十二点,旅馆内外一片寂静。
在理应很容易使人沉沉入睡的氛围中,鼓出一个人形的棉被却不太安分。
被单下的娃娃在双人床上翻来覆去,不时探出一双愧疚大眼,偷瞧那个闭眼横躺在布面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的头颅枕在沙发一端的椅把上,长裤下一条长腿垂挂在另一边的椅把上,另一条腿随意伸在地上,腰间覆了一件大外套,高大的身躯挤在两人座的沙发中,连翻身都有点困难,看起来有点狼狈。
「先生?」她试探地,小声轻唤。
「嗯……」沙发上的男人从喉间滚出一声低吟。
「先生,你睡了吗?」
「有事?」风巽没有睁眼,低沉的询问声从微微开合的薄唇缓缓逸出,显然是被人打断刚入睡不久的睡意。
得到对方的回应,娃娃放胆大声了一点点。
「那个……沙发好睡吗?」
「可以睡人。」
娇憨的眉眼漫上几分困惑。
可以睡人?意思是好睡,还是不好睡?
「那个……你要不要睡床?」
过了半分钟没回应,以为他又睡着了,娃娃不晓得自己该放弃、抑或再接再厉发问,沙发上的风巽这时才睁开眼,深不可测的视线隔着大半个房间,落在被单包裹的起伏曲线上,此时没有镜片挡住的深黝黑眸显得格外精烁。
「妳邀我一起上床吗?」他沉醇嗓音中有着慵懒的笑意。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换,你睡床,我睡沙发。」
「妳为了这件事,在床上翻了一个多小时?」
「呃……」被他发现了,他不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吗?
「睡哪里对我都没差。」风巽动动肩颈,调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臂环胸再度闭上眼。
「先生,我可以睡沙发,真的没关系。」娃娃认真声明。
支付住宿费的人毕竟是他,结果他还得委屈自己窝在沙发上,这样不是很不人道吗?虽然始作俑者是她,现在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也是她,但是她很有诚意想弥补他的亏损,就算量少也不无少补啦,真的!
「我比较倾向另外租一间房。」他道。
「不要,我不想一个人……」娃娃忙不迭摇头,清澈大眼填入抗拒,就怕他再去开一个房间。即使已经相信他不会独自离开、丢下她一个人,她也要确定他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才会比较安心。
「那就维持原案。」风巽的声音温和得有如徐缓的春风,却也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没有其他动作,自然也没让娃娃心中的恐慌成真,也淡化了她的不安。
「可是你睡沙发,明天起来一定会腰酸背痛。」她还是觉得歉疚。
「我不会让女人睡沙发的,妳快睡吧。」况且,他不一定只能睡在沙发上,「变身」成另一种「形体」,地上也能睡,方便的很。不过这点,他没打算告诉她。
感受到他的绅士风度,棉被下的娃娃心儿怦然地收回目光,大眼盯着壁灯的黄晕光圈,下意识用唇瓣轻咬起自己食指的指节,又偷偷看他,游移的视线来回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那要不然……我们都睡床。」
也许是她的提议深得他心,风巽再次睁眼,若有所指的眸光对上她羞怯明眸。
「妳的『心理准备』真的做好了?」
「啊?」
大眼眨了眨,娃娃好半晌才意会他的语意,想起自己在车上对他的「应允」。
「那个你……你如果想对我伸出狼爪的话,已经有很多机会了,不是吗?」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她应该是很「安全」的。
算她聪明!风巽薄唇微扬,不疾不徐道:「不过我说过,男人的欲望很难说,上一刻不想,不代表下一刻也不想。」话语稍顿,再度响起的沉醇嗓音里,有一丝几不可辨的低哑。「我不保证能『安安分分』跟妳睡在同一张床上。妳现在还想分我一半床位吗?」
注视她的那双深邃黑眸,像是被剔亮了的灼热文火,热烫的视线隔空熨上她的脸颊,让她耳根一热,红潮沿着脸蛋扩散到颈子、胸口。
先前他或许只是为了恫吓她而说出这种话,但这回,她很清楚,他眉目间的正色不是恐吓,而是他诚实的提醒。